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养的儿子黑化了[穿书]》作者:江小绿   文案:   桑白穿进了一本书里,她的任务是感化里面的大反派,帮助他走上正途。   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佬此刻只是一个六岁小娃娃。   自闭、孤僻、被福利院所有人欺负。   桑白办了领养手续。   把他带回家第一天,小反派闷不吭声浑身戒备,上周刚成年的桑白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教他。   “叫妈妈。”   -   赵纪宁生命中最重要的有三个女人。   小时候把他从福利院领回家的桑白。   初中时为了救他命丧车祸的小青梅。   成年后那个被竞争对手送来的楚楚可怜小白花。   后来赵纪宁才发现,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白.赵纪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线养崽   立意:保持善良,热爱世界 第1章   桑白见到赵纪宁那天,天气好极了,就和她死的那天一样。   福利院,众目睽睽之下。   六岁的男童,站在脏旧墙角里,瘦瘦小小,身上穿着一件灰色T恤,过大的领口从肩膀滑了下来,锁骨凸起。   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那张脸苍白病气,下巴尖得吓人,只剩下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漆黑浓郁,像深不见底的沼泽。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一双眼睛,果不其然,福利院院长立刻叫他。   “赵纪宁,见到人要打招呼。”   男孩还是一言不发,抿紧的嘴角透出无声倔强。桑白站在那没动,隔着不远的距离,歪了歪头,一眨不眨打量着他。   这就是在这本书里,未来让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大反派,赵纪宁。   超高智商,实力强大,成年后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然后,以一己之力让男女主角死在了他们的世纪婚礼上。   每本书里穷凶恶极的反派似乎都有个凄惨的童年,赵纪宁也不例外。   幼时遭遇拐卖囚禁,留下深重的心理阴影,上学被所有人孤立,好不容易遇见女主角,把她视为生命中唯一的光,结果却遭利用,彻底黑化,最后在男女主角的婚礼上,引爆了自制武器,让整座城市的人全都为他陪葬。   人生经历似乎只能用三个字概括。   美强惨。   赵纪宁在小说里的描写是一个标准反社会人格。   美丽极具迷惑性的外表,阴暗的心理,超出常人的智商。   邪恶的代名词,除了女主角,没有一个存在能唤醒他人性中的善良。   就比如,在他六岁时把他从福利院领养出来的大小姐丁舒颜,原著中她很疼爱这个弟弟。   为他精心准备了房间,每天一日三餐亲手给他做饭,晚上在他做噩梦时还彻夜不眠守在他身旁,给他讲童话故事哄他睡觉。   然而,她却在不久后,被这个心爱的“弟弟”赵纪宁亲手推下楼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   “你的任务,就是感化赵纪宁,防止他黑化。”   穿成丁舒颜的第一天,脑海中的那个系统就如是告诉她。   “.........”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桑白在自己的世界是一个绝症患者,她死的那天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阳光铺满病房,金黄灿灿。   病床前那对中年夫妇平静的接受了她的离世。   很早之前,医生就对她下过判决。   “她这个病,活不过二十五岁。”   后来他们有了另一个孩子。   健康、可爱、活泼动人。   医院开始变成了桑白真正的家。   “终于结束了。”   这是桑白彻底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   *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获得生命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我会拥有健康、快乐、和自由吗?”   “可以。”   “那么,契约签订。”   现在桑白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但来都来了,也不能跳海自尽。   “丁舒颜小姐,你确定要领养他吗?我们福利院还有不少孩子,要不你都一一看看?”工作人员说话声把桑白从纷乱思绪中唤醒,她回过神来,从赵纪宁身上收回目光。   系统提示音滴滴响起——   “按照剧情,你接下来应该领养赵纪宁。”   与此同时,是桑白微笑着得体的回答。   “好啊,那你带我都去看看吧。”   赵纪宁在福利院是个不讨喜的问题儿童。   上周刚被警察从囚禁他的变态手里解救出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自闭古怪尖锐,无法接受别人碰触,潜带攻击性,听说晚上还会做噩梦,经常大喊大叫,极为渗人。   赵纪宁是在四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因为从小就异常漂亮的容貌,而后辗转被卖到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头手中,每日活动范围只有那间狭小屋子,见不到第二个人,除了一日三餐,就是忍受着漫长数不清的黑暗。   日日夜夜窥伺在侧的人在等着他长大。   一年过去了,媒体曝出来的却是某老者死在自己别墅地下室的新闻。   报道中的照片。   光线幽闭的地下室流淌着满地鲜血,色调灰暗,一个半裸的老头躺在血泊中,悄无声息。   墙壁夹角间,小男孩缩成一团抱住自己,望向镜头的瞳孔木然空洞,唯有那张苍白漂亮的脸庞,像是黑暗沼泽中的一朵鲜红玫瑰。   老头的死因未知,但他囚禁儿童属于事实,再加上查出来的其他罪行,警察最终没有再深究下去。   在福利院人员的带领下,桑白慢悠悠看完了一圈小孩,系统有些气急败坏,不禁怒斥她。   “桑白,你不能破坏关键剧情。”   “如果我不领养他,赵纪宁接下来会怎么样?”身旁的人都已经散去,桑白一个人随意踱步在外头。   正值初夏,福利院外头角落里种着几丛不知名的小花,葱茏绿意中点缀着蓝的白的颜色,花瓣细小娇嫩。   桑白忍不住凑近嗅了嗅,淡淡香味传来,这个世界好像又变得有几分令人眷恋。   “因为这件事情影响,赵纪宁一直被福利院其他人孤立欺负,然后在不久一次争执中动手伤人,加剧黑化...”   “等等,还有人能欺负他?”桑白不由得打断。   “......”系统沉默两秒,提醒:“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力值的儿童。”   “他都把那个老变态弄死了,还没有任何武力值?”   “.........”系统再度沉默。   “书里没有给出肯定线索说是他杀的。”   “是吧,但其实大家懂得都懂。”   “桑白,这个不是重点!”它忍无可忍提高了音量。   “...哦。”   两人交谈间,桑白走出了福利院大楼,室外阳光明灿,绿草如茵,风筝高高飞在蓝天中。   不远处突兀响起的吵闹声却打破了此刻安逸。   “杀人犯!”   “赵纪宁是个杀人犯!”   “我们打死他!”   草地上,一群孩童正团团围住中间一个小男孩,用石子和树枝砸他。   那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才四五岁,大的十一二岁,高矮不一。   稚嫩可爱的嗓音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手中武器纷纷扬起,砸在男孩身上、颈侧,白皙肌肤很快留下一块红印子。   他不躲不避,木然的承受着这些攻击。   瘦小的躯体随着四周力道微微摇晃。   忽的,猎猎风声迎面而来,一块体积稍大的石头从斜方袭来正砸在他额头,钝钝的一声响,温热的血顿时从破开的口子里往下流,扭扭曲曲沿着眼角划过脸颊。   苍白的面孔顿时变得鲜艳可怖。   那群小孩立马尖叫着扔掉手里武器,在原地一哄而散。   赵纪宁站在那,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大T恤,他独自低头沉默,许久后,像是终于有知觉般,抬起手艰难地擦去额上鲜血。   风静悄悄的,空气有淡淡血腥味。   他动作笨拙安静,垂着眼睫,黑色影子小小一团缩在脚下。   啊,可怜…   桑白在心里轻轻感慨了一声。   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   赵纪宁抬起头,血污盖住了他眼角。   前不久才见过的人。   她弯下腰,唇边笑意不及眼底,“擦擦吧。”   ......   桑白最终还是领养了赵纪宁。   手续办得非常顺利。   这个新的身体年轻、健康、还很方便。   有钱人家大小姐,十八岁,父母都在国外。上个月刚高考完,人身独立,经济自由。   丁父丁母虽然对她要领养一个小孩表示疑惑,但还是抵不过桑白给出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国内孤单的借口,两人勉强松口了。   丁家人脉很广,事情吩咐下去,流程很快就走完。   院长办公室,赵纪宁再次被带到了桑白面前。   他额上的伤口被草草处理过,看得出来周围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连包扎手法都很草率。   院长仍然对桑白的决定表示不可思议,不禁再次询问了一遍。   “丁小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对。”一道女声在房间内响起,像水滴击破山石。   赵纪宁条件反射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紧接着,听到前面的人清晰开口。   “我要领养他。”   赵纪宁身份挂在丁舒颜父母的名下,是她名义上的弟弟。   可此刻,赵纪宁并不知情,他瞪圆了眸子,一瞬间变得不可思议。   赵纪宁的眼睛永远都是死气沉沉的,而此刻猝然睁大后,桑白才发现他有一双猫眼,大而圆,眼角藏着一丝灵动,顿时显露出几分童真。   桑白没忍住,视线故意正对上他,弯起嘴角。   “小宁,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赵纪宁惊愕过后,终于收起情绪,再度低下头。   双方都没有异议,一切交接完毕,桑白今天就可以把赵纪宁接回家。   东西收拾打包好,不过几件旧衣服和一个玩偶,小熊棕色的毛发已经洗得变色,一只耳朵破了,浑身灰扑扑的,被他抱在怀里。   这仿佛是他唯一的珍贵物件。   福利院大门敞开,老旧的台阶边角破损,桑白偏头注目着只到她腿边的小孩,没有要去牵他的打算。   “走吧。”桑白淡声吩咐,接着迈步,径直走在了他前头。   过了几秒,身后有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车子行驶过半个城区,抵到一栋别墅前,雕花大门缓缓敞开,黑色奔驰沿着笔直道路前驶最终停在喷泉旁。   桑白带着赵纪宁下车。   他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额上还蒙着一块大大的纱布,嘴唇苍白紧抿。   此时站在客厅中央,绷着脸面无表情打量着四周,像是一只羊儿误入狼群,浑身戒备。   眼前的这个瘦小孩童,完全想象不出来他长大后疯狂残忍不择手段的模样。   赵纪宁查看了周围一圈,终于发现了桑白凝在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目光,他下意识露出防备,眸光变得不善。   小反派闷不吭声,却在那凶巴巴地瞪着她,桑白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她脸上笑容不变,指了指自己,慢条斯理地教他。   “叫、妈、妈。” 第2章   赵纪宁不会说话,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像个小哑巴。   他明显发育不良,比起同龄人瘦小很多,完全看不出是个已经六岁的孩童,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衣服站在桑白旁边,真有点未成年少女早恋生子那味。   赵纪宁没有什么反应,脑中的那个系统却忍不住,憋了半天。   “桑白,按理说,你应该让他叫你姐姐。”丁舒颜今年才十八岁而已!就算坐火箭也造不出这么大个儿子啊。   “称呼只是一种形式。”桑白不紧不慢的,“我主要是想让他尊敬我。”   “?”   “弑母之罪是该千刀万剐吧。”   “.........”   “所以...”桑白好整以暇,“从今天起,我就是他妈妈本人了。”   “.........”神他妈本人。   桑白抄着手,领赵纪宁上去看房间,她率先转身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桑白顿住步子回头一看,那个小孩儿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喂。”桑白叫了一声,等待几秒没收到回应,她随手拿起身侧斗柜上摆放的那个鸡毛掸子,隔着半米的距离戳了戳他肩膀。   赵纪宁太瘦,小身板被她杵得本能往后退了退,随后立即抬起了头,眼里有不知名的怒火。   桑白一瞬间收起脸上不耐烦,习惯性挂起微笑。   “刚才叫你呢,怎么没听见。”她见他目光直直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无辜解释。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所以就用了这个...不算直接身体接触吧?”   她巧舌如簧,硬生生把黑说成白的,赵纪宁照旧沉默,敛去情绪,又恢复成那个一潭死水的模样。   桑白莫名闪过一丝遗憾,再度发起邀请,“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   两人卧房都在二楼,只是一个在走廊最尽头,一个则在最外面。   充分发挥空间优势,在有限范围内保持了最大距离。   桑白为赵纪宁准备的房间中规中矩,标准的次卧配置,简约装修风,亚麻窗帘,中间大床是白色,和衣柜书桌同系列,地毯灰黑相间,整体来说审美格调都在线,只是好像不怎么适合儿童。   至少比起原著里丁舒颜为他准备的——色调蓝白温暖,摆着无数可爱公仔玩具的床头飘窗,精心挑选的满书柜童话故事,充满童真的房间。   桑白这个堪称简陋了。   “喜欢吗?这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房间哦。”她面不改色笑眯眯地对赵纪宁说,丝毫没有骗小孩的羞耻感。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模样安静,悄无声息的。   桑白不在意,自说自话。   “那你自己先熟悉熟悉,妈妈累了,先去休息了。”   她入戏有点深,在病房时又深受各种后妈养子的家庭伦理剧荼毒,为了契合这个新的身份,桑白母爱泛滥,惯性伸手想去摸摸赵纪宁的小脑袋瓜子,只可惜前一刻还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人敏感察觉到她的意图,倏地抬起头,充满戒备。   眼神阴鸷,仿佛看得不是一个收养自己的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桑白心中一冷,收回手,唇边抿起恰当的弧度,冲他一笑。   门被轻轻一声阖上,桑白身影消失在房间后,久立在那的人影动了。   赵纪宁沉着小脸打量着四周,须臾,终于缓缓松开紧握着的手,白嫩掌心被掐出了几道深深红痕。   他走到门边,把门扣死死打了个反锁。   桑白回到房间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短短时间内经历了死亡穿书重生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刚睁开眼,就被系统赶到福利院,忙活了大通功夫,还要和一个小屁孩斗智斗勇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他搞挂掉。   桑白太累了。   洗完热水澡躺到床上,堪称一秒昏迷,再次找回意识,外头天已经黑了。   整个房间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花园里路灯的微弱光芒透过未拉拢的窗户照进来,隐约能辨见家具模糊影子。   桑白揉着额头坐起,低低轻吟一声,摸出一旁手机看时间。   晚上八点了。   她脑子呆滞放空几秒,才反应过来目前状况,桑白揉揉越发疼痛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   赵纪宁还没吃饭,也不知道在房间里会不会饿死。   桑白走到走廊尽头敲开他的门,明显是自己想多了,自古以来都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相比于她此刻的萎靡不振,里头的人显得精神多了。   赵纪宁立在门内手握着门把,充满防备的姿势。漆黑眸子在昏暗中泛着亮光,定定盯着她。   “饿了吧?我去煮点东西吃。”   桑白说完转身下楼,累到失去表情管理。   她上辈子没碰过厨房,可以摄入的食物是被医生列在一张单子上的。   对着冰箱那塞得满满当当的食材思考半响,桑师傅最终决定用最朴实的烹饪方式来制作这顿晚餐。   原著里,丁舒颜带赵纪宁吃得第一顿饭是去的五星级酒店,海鲜自助,豪华套餐应有尽有,还特意为他准备了定制的写着赵纪宁名字的哈根达斯冰淇淋蛋糕。   少女捧着蛋糕送到他面前,加上周围绕着的一干侍应生,温暖烛火中,赵纪宁头戴金色小皇冠,像是小王子一样被众星拱月。   此刻,整个别墅灯火通明。   厨房水烧沸,撕开包装放入调料,不出两分钟,极其霸道的香味就席卷了整个空间,迅速勾起人心底的食欲。   桑白望着红油油的泡面,直咽口水。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被归类于“垃圾食品”的东西,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看到别人吃还会闹,随着年龄增长,渐渐自觉知道了不给大人添麻烦。   而现在,闻着面前桶装泡面传来的浓郁香味,桑白深吸一口,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快吃快吃,不然待会就凉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旁边塑料叉子,对着对面的人说。   赵纪宁坐在明显和他身体体积不符的宽大椅子上,小小一只,望着身前餐桌上搁着的那桶红烧牛肉方便面,罕见的陷入失神沉默。   须臾,他手动了动,在桑白一脸满足的吸溜中,没有表情地打开了自己泡面盖子。   赵纪宁胃口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叉子上楼回房间。   桑白坐在那儿,捧着泡面桶把里头的汤都喝掉了大半。   她餍足的喟叹一声,恋恋不舍放下手。   原来泡面是这么美味的食物,为什么有那些人总要把它说成是垃圾食品呢,泡面知道了该有多委屈。   桑白蹲在地上清理着厨房里的库存,拿着小本本已经列好了未来一周的食谱。   今天红烧牛肉,明天老坛酸菜,后天香菇炖鸡面...   桑白甚至还从角落翻出了几包火腿,啧啧,真是富贵豪华。   夜已深,高档别墅区总是远离市中心和人群,周围隔出一大片真空地带,大多数时刻,都是寂静而无声的。   赵纪宁很熟悉这种感觉,除了熟悉之外,还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绝望。   独自呆在房间,被漫长而粘稠的黑夜包围,耳边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活物,渐渐的,唯一一个鲜活的存在也慢慢被抽离掉生机。   失去对外界感知,逐渐封闭,变成一个麻木的没有感情的非人类。   那个女人回房间了,半个小时前,外面还响起了她的脚步声,又转瞬消失在了门扉闭合中。   这里和福利院不一样,没有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也没有工作人员巡查时发出的呵斥,赵纪宁躺在床上,房间灯被全部打开,亮如白昼。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一副静止的默片。   桑白差不多睡了一个下午,夜里毫无睡意,倚在床头拿着一本无实物书翻看,仔细一瞧,还能瞥见封面上那几个大字。   ——绝爱之恋。   正是她此刻穿过来的这本书。   哪怕已经了解过大概剧情,桑白依旧让系统给她重新弄了一份原著版,她认真阅读着每一页,不放过任何细节。   只可惜,全文关于丁舒颜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还不如系统给她提供的场外信息多。   桑白强撑着看完这本书,瞌睡都被唤了起来,她收起书伸手去关灯,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了两点。   “啪嗒”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别墅静悄悄的,桑白刚拉高被子要入睡,一声尖叫穿过走廊隐隐传来,裹挟着无尽的惊惧恐慌。   孩童骤然拔高的声音充满稚嫩和悚然。   桑白倏地睁开眼,脑中睡意全无,迅速踩着拖鞋往赵纪宁的房间走去。   那间房灯全开了,明晃晃的,赵纪宁胸膛微微起伏,表情惊魂未定,满头大汗。   他穿着睡衣赤脚站在门内,往常总是戒备的脸上此刻是失神的茫然。   桑白顿了几秒,出声:“做噩梦了?”   凌晨两点多的客厅,顶灯明亮刺眼,长沙发上,两人各坐一头。   桑白蜷缩着身子姿势舒适陷在其中,腿上盖了一条毯子,手里拿着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调着台。   赵纪宁还有些混沌,发呆似的坐在那,眼神没有焦距落在对面电视屏上。   “想看什么类型的?”桑白语调懒散随意问,空气安静没有回应,她转头瞥他一眼,停下了动作。   “那我就随便放了。”   话音落地,桑白调出来一个频道,选中某部片子点击播放后,掀开毯子起身,从厨房倒了两杯热水出来。   片头刚好播放完毕,顶配音响中很立体清晰地传出了幽幽的诡异声效。   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脸庞呈现在放大的屏幕上。   赵纪宁瞳孔无意间聚焦,陡然一惊,猛地睁大。   心头重重一颤,这张恐怖鬼脸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大脑空白,梦里的阴暗纠缠也奇异的消失殆尽。   桑白把水递到他面前,赵纪宁本能伸手去接,触摸到玻璃壁之后才发现里面是热水,温度顺着指尖往肌肤里钻。   他低头抿了口,情绪慢慢沉浸缓和下来。   ......   赵纪宁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片。   桑白把片子调出来排好序,随后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看,我先睡了”,就没再管,顾自塞着降噪耳机窝在沙发一角舒坦睡去,电影和周遭影响不了她半分,临睡前,她顺手还把客厅灯都关了。   影片一部接着一部的放,在恐怖阴森的氛围中,旁边的人沉沉熟睡,赵纪宁端坐在那,面无表情盯着正前方屏幕。   天光一点点泄进客厅,黑夜被白日驱散,这个夜晚终于过去。   天亮了。   桑白被日光唤醒,费力睁开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惬意懒腰。   她转过头,刚巧对上一张苍白可爱的脸庞,赵纪宁怀里塞着一个方形抱枕,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原本俊俏白皙的小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角抿起,幽幽望向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莫名的...委屈?   桑白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都控制不住涌出来。   “早上好。”她看了眼外头,睡意慵懒,随口发问。   “昨晚睡得还好吗?”   “.........”静默半响后,赵纪宁扔掉怀里抱枕,一言不发上楼。   没出两分钟,从他房间传来重重关门声。 第3章   赵纪宁彻夜未眠,桑白昨晚睡得还不错。   站在客厅中间活动舒展身子时堪称神采奕奕,她准备去厨房给自己鼓捣一杯营养健康的蔬菜水果汁。   水流声哗啦响起,敲在水槽里面金黄色的橙子上,桑白打开了音乐,刚开始享受这个美好的早餐,阴魂不散的系统又跑了出来。   “桑白,按照剧情,你对赵纪宁应该去温暖他,感化他,而不是...”它回想着这短短两天赵纪宁遭遇的事情,一时语塞。   老父亲操持的心按耐不住,没两秒,它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原著里,赵纪宁做噩梦丁舒颜是彻夜不眠守在他身旁...”   “给他讲童话故事哄他睡觉——”桑白无奈打断,“我知道,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那你还这样对待人家?!”   “那丁舒颜还不是挂了?”桑白无语。   “.........”   “所以做人不要这么傻白甜,该快活时就快活,哪怕死掉,前一刻也是对得起自己的。”   “.........”突然傻白甜的某系统陷入久久沉默。   桑白吃完带赵纪宁出去买东西,他行李实在少得可怜,连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   赵纪宁回房间补觉一直到中午才起来,脸蛋睡得粉扑扑,白里透红,看起来气色不错,丝毫没有早上的萎靡。   市中心最大的商场,司机把他们送到便驱车离开。宽敞的街道,人潮拥挤,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一高一矮立在马路边,赵纪宁明显不适应人多的公共场合,不自觉露出排斥,呈现防范的姿态。   桑白看着他,想了想,“怕的话,就跟紧我。”   赵纪宁抿唇紧盯前方,置若罔闻,无声表达了他的态度。   两人间隔着一小段的距离,赵纪宁个子小不起眼,混在人群中每次都被淹没,桑白一边走还要留意着他的身影,怕任务没完成先把这个小反派给弄丢了。   今天刚好周末,商场里头更显拥挤,稍一不注意,两人就被人流冲开。桑白极其费力的保证赵纪宁在自己的视线中,好不容易上了二楼,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她目光无意识搜寻着周围,忽的,在看到某处时,眼睛一亮。   “你就站在此处不要动,我去给你买个东西来。”   桑白叮嘱着赵纪宁一声,在他点头后,飞快往前方的家居用品店走去。   赵纪宁目送着她身影消失,片刻,慢吞吞挪着脚步后退一步,把自己缩进了墙角阴影里。   大概过了十分钟的功夫,桑白再次出现在赵纪宁视线,她是小跑过来的,有些喘,手里拿着一个物件,远远看不太真切。   等她走近了,赵纪宁才看清她拿的是两个手环,中间还有一根像电话线一样的牵引绳,轻轻一拉扯,可以延伸出一两米的距离。   赵纪宁没反应过来,就见桑白把其中一个手环“啪嗒”一下干净利落扣在了他手腕间,严丝合缝锁上扣紧,然后给自己戴另外一只。   她低脸弄得专心,一切变化太快,赵纪宁瞠目结舌,须臾,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环上还有个大大的米奇头像,赵纪宁和它大眼对着小眼,耳边听到如释重负的一声。   “好了。”桑白满意地抬起手,赵纪宁的手腕随即被拉动,她晃了晃,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这样你就不会丢了。”   桑白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后头不远处赵纪宁被她牵着,扣着手环的右手随着桑白动作晃动着,两人仍旧隔了半米距离,中间但却多了一条蓝色的牵引绳连接——   丁舒颜原本就是个大美女,黑发素颜肤白貌美,再加上从小富足生活堆砌出的不食人间烟火味,走在大街上任谁都要多看几眼。   更别提,她身后还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两人这个组合在商场里回头率堪称百分百,一时间,路人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姐弟还是母子,毕竟那个亲子手环过于醒目。   前头女生腿长,随便一个跨步小男孩都要追几步才能跟上,他看起来颇有些困难,偶尔跌跌撞撞,费力迈着两只短短的腿,好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蹒跚着紧随着自己的妈妈。   蓝色手环线在他们之间晃来晃去。   小孩倔强抿着嘴角,不哭不闹,迈着坚强的步子。   围观的一些小女生控制不住母爱泛滥了。   “呜呜呜那个小孩好可爱哦!”   “那是他姐姐还是他妈妈啊?走得这么快没管他他也不哭,真是人间小坚强呢!”   “该死!人类幼崽竟是如此甜美!”   “哈哈哈神经病啊!”   桑白走出了十几米,才发现赵纪宁跟得吃力,她停驻回身,后头的人已经小脸红扑,白皙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他身体一直都很弱,大概是少有机会出门的原因,桑白又不由想起了丁舒颜被推下楼的情节,思忖一会,迅速敲定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泡面食谱。   如果正常保持这样的体力下去,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反杀。   桑白在心里计划着,面上嘴角不自觉上扬翘起。   赵纪宁看着那个女人在原地盯着他露出诡异笑容,本能绷紧心神戒备,片刻后,又见她恢复如常。   桑白扯扯手环线,对他若无其事说:“走吧,我们去试衣服了。”   两人进的这家店是一个全球连锁的童装品牌,价格自然不菲,可丁舒颜有钱,桑白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亏待小朋友。   她叫导购一口气挑选了十几件衣服,拿到试衣间让赵纪宁一套套试给她看,望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衣服,赵纪宁露出复杂神情,但他不会说话,眼神抗议无果后,只能在桑白威压下不甘不愿抱着衣服进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桑白像是在玩奇迹暖暖。   平心而论,这个小反派颜值简直是逆天,白嫩的脸颊精致无比,嘴唇是天然的红润,安静时那双圆润的猫眼显得人畜无害,任谁见了都能从心中生出三分怜爱。   桑白想,这大概就是原著中丁舒颜对他宠爱有加的原因之一吧。   导购眼光很好,推荐的全是新款,小格子衫、背带裤、飞行夹克T恤粗针织毛线外套,每一款都是不同的风格。   帅酷、可爱、文艺...各种缩小版的气质呈现得淋漓尽致。   桑白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会在一个小屁孩身上找到了这几个词的所有满足点。   最后一套,赵纪宁回试衣间久久没有出来,桑白等了一会失去耐心,不禁起身隔着门板敲了敲。   “赵纪宁,听得到吗?”   “......”   “里面还有人吗?”   迟迟没有任何响动,试衣间里悄无声息的,桑白皱皱眉头,使出杀手锏。   “你再不出来我叫导购姐姐直接开门了。”   “咔嚓”门内传来轻微的一声响,紧接着,狭小空间里出现的是小孩涨红的脸。   赵纪宁无措地站在那,一手揪着快掉下来的裤子,一手扯着宽大衣领不让它滑下。   安静的空气中,两人四目相对,几秒后,桑白噗的笑出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连体卡通服。   绿色的恐龙造型,毛茸茸布料,裤子袖口圆滚滚,拉链直接从白色肚子拉到脑袋,大帽子是个恐龙头,更有趣的是,衣服背后还有一根长长的尾巴,拖到了地上。   赵纪宁穿着这套衣服站在那儿,手足无措,饱满雪白的脸蛋早已变成红番茄,黑眸潮湿尴尬。前边桑白抱着肚子靠在墙壁,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   回去时候,小孩一路上都紧抿着嘴巴,不搭理她。   任凭桑白各种逗弄都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大概是明白自己被戏耍了,赵纪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身上小反派气质顿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丝毫没有先前正常孩童的天真可爱。   连两人的那个亲子手环也不愿意戴了。   桑白跟在他身后,有些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后悔没有把店里那几套玩偶服都偷偷塞进去给他试试。   不过今天收获也不错。   她低头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滑过,先是赵纪宁发现她拍照时仰起头愕然的样子,随后惊慌失措,恼羞成怒,扑上前来想抢她手机。   那只慌张又凌乱的绿色小恐龙以各种角度表情保留在了她手机里。   桑白满意地弯起嘴角,期待未来那个冷酷凶残的大反派看到这些照片的样子。   欣赏完自己的杰作,桑白勉强克制住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她抬起头,正要在人群中搜寻赵纪宁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一直走在她前头的矮小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   完蛋了。   系统会不会宰了她。   商场另外一边,人来人往,四处都是陌生面孔,前后出口几乎一模一样,两旁充斥着各种品牌专柜,华丽明亮,犹如迷宫。   赵纪宁故作镇定的打量着周围,惶恐已经不自觉从脸上透了出来,面容惨白。   他没有方向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走在人群中,小心翼翼躲避绕开每个迎面而来的陌生身体碰触,紧抿着嘴巴,自以为无比冷静其实在别人眼里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一个才几岁的儿童,没有家长独自一人走在商场里,神色茫然惊惶,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赵纪宁先前被桑白带着逛街时引起了好一阵的围观,他的长相不是轻易能忘记的,很快,人群里有位中年男人眼尖认出了他。   “咦,你不是之前的那个男娃娃吗?”他领着自己一家三口走到赵纪宁跟前,怀里抱着的小女儿还睁着大眼睛打量着他,男人目光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后不禁问。   “你大人呢?去哪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他忧心忡忡关怀完,见赵纪宁暗下来的眼神,脑补出了什么,不禁皱起眉头,变得义愤填膺,大声说。   “怎么有这样的家长,把孩子弄丢了都不知道,走,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赵纪宁:“.........” 第4章 (儿子真乖)   桑白正在商场里转得焦头烂额时,听到了头顶清晰传来的广播声音。   “请赵纪宁小朋友的妈妈听到广播后立刻赶往服务台,你的儿子走丢了,正在工作人员陪护下等待您的认领。”   桑白:“.........”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商场里响亮无比地重复播报,周围顾客很快被吸引注意,开始交头接耳打量四周,似乎在寻找着那位赵纪宁小朋友的妈妈是谁,这么粗心大意,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弄丢。   桑白出于本能拉高了衣领做贼心虚挡住自己脸庞,哪怕知道没人认得出来她,依旧莫名羞耻,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占得丢人。   一路小跑下楼乘坐电梯。   桑白以最快速度找到了服务台。   和她想象中兵荒马乱的局面不同,小房间里,赵纪宁被妥善的安排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盒旺仔牛奶在喝,旁边商场女员工穿着制服,在他身边弯腰拿着一堆零食温柔询问他要不要吃。   再旁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娃把自己怀里紧搂着的芭比娃娃递给他,嗓音稚声稚气无比可爱。   “哥哥,这是爸爸今天新买给我的玩具,送给你玩。”   赵纪宁坐在其中,被众人围绕,哪有什么走失儿童的狼狈惊惶,相比此刻气喘吁吁的桑白来说,甚至可以用从容惬意来概括。   她立在门口瞧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那个中年男子最先瞧见她,一如既往的好眼力。   “哎,你妈妈来了。”随着他这一叫,房间内目光都集中过来聚焦在了桑白身上,商场员工看清楚她的样子露出不可置信,小女孩睁大了圆圆的眼。   赵纪宁望着她,脸上似乎有几分复杂,接着放下手中的牛奶,低垂着眼落在膝头。   “你就是赵纪宁小朋友的家长...?”商场工作人员问,视线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年轻得过分了。   “就是她嘞,上午我们都看见的,她带着这个娃娃在逛街。”热情的中年男士亟不可待开腔,话里有种成功做了好事的满足和兴奋感。   桑白冲他表示感谢的笑了笑,接着对商场人员颔首,“我是他家长。”   “小朋友,她是你的妈妈吗?”女员工听完,并没有立刻把人交给她,反而是稍稍倾身,对着赵纪宁轻声细语询问。   大有种他不承认就绝对不会把人交出去的架势。   赵纪宁从进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此刻在众人注目下,面色难看,紧闭着嘴巴。场面陷入极度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房间静了半分钟,只见赵纪宁低着脑袋,终于幅度极小地点了下,轻不可察。   动作间无声透出满腔的不甘不愿。   桑白忍住内心得意的笑。   她面上十分正经地轻咳一声,眼神格外坦荡清亮,毫不心虚地望向赵纪宁,像召唤自家不省心的小孩一样伸出手冲他随意招了招。   “走吧儿子,跟妈妈回家。”   ......   回去路上,桑白给赵纪宁买了一个儿童智能手表,里面有她的备注和电话号码,这样就可以避免下次走丢的事情再发生。   把手表戴上后,她给赵纪宁演示了一遍功能和用法,他一声不响的听着,黑眸幽深莫测,桑白讲解完,抬起头问:“听懂了吗?”   她正对上那双眼睛,愣了下,紧接着见赵纪宁垂下眼睫遮住里头光彩。   他依旧闷不吭声地点头,桑白没再多纠缠,直起身,脸上情绪已经收得干干净净。   原著里,赵纪宁是个敏感阴沉睚眦必报的人,他强大起来之后,从前欺负过他的人不是投资失败就是众叛亲离,纷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报复,   他们里面有些人仅仅是在他还弱小无权无势时羞辱过几句,相比起桑白今天的所作所为,逼着他低头认自己做妈妈...   暖气融融的商场里,桑白寒从脚起,莫名打了个冷颤。   这天晚上回去,桑白做了个噩梦。   空寂的别墅,日光悄然照进客厅,周围不见任何人影。   她意识刚归拢,身前就伸过来一双幼童的手,朝她重重一推,身体腾空,天转地旋。桑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时,她已经骨碌碌地摔下了楼梯。   “嘭”的一声响,后脑勺重重磕到地面,剧痛传来,有温热的液体慢慢往外渗。桑白仰面躺在地上,痛到模糊的视线中,楼梯口出现了一道小小身影。   站在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面容辨别不清,却让人从中感受到了不加掩饰的漠然和冷淡。   就仿佛,此刻躺在地板上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没有任何生命的冰冷物件。   桑白浑身如同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只无比清晰地体会着热度从她身体流失,指间渐渐麻木冰凉。   她目光最后紧紧抓住楼梯上那抹影子,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   陷入黑暗一瞬间,脑中响起了熟悉机器音。   “搞错了,系统准备重启,滴——”   阳光涌入,从未拉上的窗帘间肆无忌惮投进房内,整个卧室盈满明亮,梦中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桑白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心有余悸,她胸膛起伏,呼吸略显急促。   “系统,你给我出来。”桑白立马叫,她无比确认,梦里那分外真实的画面绝对不是凭空出现,尤其是最后那道熟悉声音。   “啊...”这次的系统出现得比以往都晚一些,几十秒后,才姗姗来迟地发出询问,语气充斥着故作的困惑和茫然。   “我在这次之前,是不是还穿过一次?”桑白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分析,“然后你弄错了时间,刚好穿到丁舒颜死之前。”   “.........”系统大概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脑转动迅速思维逻辑清晰的任务者,无言了好半天,最后才磕磕绊绊地开口。   “没、没有的事。”它色厉内荏,“我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除了...除了极小概率的偶然失误。   “你死不承认也没关系。”桑白语气格外平淡,“反正这次的死亡体验我是记下了。”   难怪,她说自己从前一直性格温和与世无争,为什么这次会莫名其妙想要欺负小孩。   桑白原以为是提前看过剧情的原因,现在想想,大概是身体本能在引导。   回想起自己被推下楼那一幕,桑白依旧控制不住牙痒痒,不愧是未来心狠手辣的大反派,动起手来丝毫不手软。   早上九点,两人在餐桌上相遇。   同被噩梦折磨了一宿脸色不好的桑白相比,坐在椅子上的赵纪宁几乎可以用灵动精致、优雅绅士来形容。   他穿着一件米色菱形毛衣开衫,里头是深蓝格子衬衣,袖口别致。黑色额发搭在眉间,脸颊白嫩饱满,坐在那安静不言不语,浑身就充满了复古的英伦贵气。   和第一天在福利院见到的他相比,堪称脱胎换骨。   果然人靠衣装。   桑白在心底微微冷哼一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面色冷淡地拉开椅子坐下。   对面正在吃东西的赵纪宁动作微顿,随后平静继续。   这顿早餐几乎是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冷若冰霜。   两人没有任何沟通交流,各吃各的,这两天勉强培养出来的一点“母子情分”早已不见踪影。   桑白胃口不怎么好,没吃几口就打算上楼去补觉,偌大的餐厅只剩赵纪宁一人在那,像是在陌生环境中被刻意孤立的新人。   这个诡异的想法没持续几秒,就被突然响起的尖锐门铃声打断,桑白涌起惊讶,缓缓挑了下眉。   这是她穿过来三天,第一次有人来访。   桑白没有继承丁舒颜的记忆,她脑中关于这具身体的一切,只有一份类似背景的影片资料,大致知道周边人物关系和事件,但是没有任何具体细节。   门铃声一阵一阵,接连不断响起。   桑白调整好心态,走过去打开了门,还没看清来人,眼前蓦地炸开了各种彩带礼炮,与此同时,是男女声混合的兴奋欢呼。   “surprise!”   彩纸碎片纷纷洒洒落地,后头才出现桑白懵逼的脸,一张熟悉的女生面孔从人堆里冲出来,亲亲密密地抱住了她胳膊。   “颜颜,我们今天一起来你家开party,开心吗?!”   桑白:“………”   丁舒颜开不开心不知道,你们看起来倒是挺开心。   “你不是一直说放假自己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孤单吗?所以我就叫了同学们一起,想着给你个惊喜就没提前说…”洛霏观察着她神情,小心翼翼出声,“你是不是不方便啊?”   桑白搜索了下大脑里原本存在的讯息,认出这姑娘确实是丁舒颜最好的朋友,洛霏。   高中同学,普通家庭,性格开朗体贴,班里人缘很好,在学校时丁舒颜和她几乎形影不离。   身份一确认,桑白也不得不放下戒备,她看着面前这群男男女女,虽然不是很想但还是抓了把头发,有些无奈:“没有,你们进来吧。”   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把人赶走。   一群人走过玄关,拐进客厅,赵纪宁刚好吃完早餐出来,听到动静,小身板一顿停在了原地,黑葡萄似的眼珠打量着生人。   没两秒,就听到人群里有女生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   “天哪,舒颜你从哪里拐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孩啊!”   “好可爱。”   “像个洋娃娃。”   “颜颜,这是你家亲戚吗?”各种嗷呜嗷呜的夸张声中,洛霏发出轻柔疑问。   桑白稍顿,“呃…”   她看了眼赵纪宁,实在没有办法在认识的同龄人面前厚着脸皮信口开河,于是只好摸摸鼻梁,含糊其辞,“嗯,差不多,一个亲戚。”   年轻人精力无限,身体里永远充满着热情和无知的快乐。   桑白把别墅一楼交给他们,没陪多久客人,就迫不及待找了个借口上楼。   窝在房间补了一上午觉,醒来阳光已经昏黄,打在窗外翠绿的草坪上,色彩明艳。   睡得满足,桑白心情颇为不错,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去拿点喝的。   她还有点疲倦,下楼梯时搭着扶手。客厅静悄悄的,桑白目光巡视着周围,刚准备打哈欠,余光定格在一处,抬到半空中的手倏地收回。   侧门外的小花园里,此时分外热闹,那群年轻的男女们正团团把赵纪宁围起来,兴奋新奇地说话逗弄着他。   明晃晃的日光不及他们笑容刺目,赵纪宁脸色抗拒,眉头紧拧,瘦小的身躯徒劳挣扎躲避着那些想要触摸他的手。   离他最近的,是一脸甜美可人的洛霏,她手里拿着块小蛋糕,温柔亲切地举着叉子送到他嘴边,张开红唇示意,“啊...”   她像是完全看不到小孩的排斥,自顾自地给赵纪宁喂着蛋糕,手伸过来,他猛地偏头躲开,雪白的奶油粘在了脸上。   赵纪宁一把伸手,打翻了她端着的蛋糕。   “你们在干什么?”桑白声音猛然响起。 第5章 (母爱如山)   人群一瞬间喧哗。   大概是赵纪宁的突然发怒让这些人惊讶,他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望向他的眼神也由单纯逗弄变成了复杂端详。   洛霏面露委屈,听到桑白的声音,立刻扭头回来看她,眼神低落,看起来有些难过。   旁边一群人初始的诧异过后,纷纷转变为了指责,他们目光都谴责控诉着那个“罪魁祸首”,毫无疑问,赵纪宁在他们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坏脾气的小孩。   洛霏语气沮丧,掩不住受伤地对桑白解释。   “颜颜,我只是想让他试试这个蛋糕的,真的很好吃,我才尝了一小口。”   她说完,蹲下来收拾着一地狼藉,被赵纪宁打翻的蛋糕摔在了地面,奶油和鲜红的草莓混合成难看的不明状物体。   “对啊,舒颜,霏霏只是想喂他吃蛋糕而已,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没有人欺负他,要怪就怪你家亲戚长得太可爱了,所以让人忍不住想去逗逗他。”   “不过小孩脾气有点大。”七嘴八舌中,有人干笑一声。   “好像不太喜欢我们。”   说话声吵闹,看似温和的言语却饱含着成年人的话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开口的人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已经被安上了各种标签,他不会说话,只能安静沉默地忍受着这场关于他的审判。   花园中央,玫瑰盛开,绿色藤蔓缠绕。   赵纪宁依旧垂目,肩膀瘦弱,脸被遮挡在阴影里,又变成了角落中一团灰暗的影子。   “你喂他吃东西时经过本人同意了吗?”忽的,桑白嗓音突兀插入,她语调没有太大起伏,甚至可以说很淡,但奇异的让整个画面都静了下来。   赵纪宁抬起头。洛霏愕然睁大了眼睛。   “颜颜,我...”她张张嘴,双手抬起无意识摆动两下,终于找到合适措辞。   “我只是觉得小孩子都喜欢吃甜品,我们家小侄子就很喜欢蛋糕,每次都求让我给他买——”   “可明显他不喜欢。”桑白平静地伸手一指站在那被忽视的赵纪宁,抬眸直视着洛霏。   “是我的疏忽。”女孩沉默半响,眼角顿时红了。她轻声道歉,边上立即响起各种低低议论,甚至还有人直言开口。   “舒颜,你今天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是啊,只是一件小事情不至于吧。”还有小小声的自言自语,却神奇的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霏霏都哭了...”   “.........”众矢之的对象由赵纪宁一人变成了桑白和他,那群同学们丝毫不觉得在别人家这么指责主人有什么不对。   很明显,丁舒颜在他们面前一直是脾气软绵的老好人,完全没有想起自己大小姐的身份。   桑白抽出几分注意力查看着丁舒颜从前事迹。   周末请他们全部人去吃大餐,大小姐不仅忙上忙□□贴给他们拿菜,手里的卡也是随便刷。   身边哪个“好朋友”看上了衣服鞋子包包,慷慨解囊大方买单。   每逢休息被热情邀约打卡各种网红店和美食甜点,当然都是她买单。   总结概况,就是一个从小生活在玻璃房子里极度天真的富家女,散财童子,傻白甜。   果然,她就说,怎么会有人好端端跑去孤儿院领养孩子,重点是领就领了吧,还特意挑了个这么一看就心理有点问题的。   看来丁舒颜骨子里还有圣母潜质。   桑白冷眼瞧着脑中划过的一幕幕画面。她站在那不说话,一动不动,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在场的人就是默默感觉空气冷了下去。   他们愣神,觉得面前的丁舒颜突然有点陌生。   “颜、颜颜,你在想什么呢...?”洛霏小心翼翼端详着她问,打破沉默,桑白回神,视线定格在她脸上,许久,缓缓展露出一个笑。   “没事。”她态度一如既往温和舒缓,目光从面前一圈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一处。   桑白朝赵纪宁招了招手。   “过来。”   周遭陷入安静,赵纪宁仿佛没有听见,沉默尴尬蔓延,像过了一个世纪。   众人注目中的男孩终于动了。   赵纪宁一步步走到桑白面前,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望着她。   桑白拿出一张纸巾,朝他脸上那团脏污的奶油伸手过去,她才刚动作,还没有碰到他半分,赵纪宁已经迅速躲开,双目不善浑身绷起警惕。   这副样子清晰闯进每个人眼中,他们涌起点点惊讶,桑白习以为常收回手,朝他们示意。   “看到了吗?连我都不能碰他。”她清泠的眸子扫视过一张张面孔,随意定在其中某个女生身上。   “你,之前想去捏他的脸吧。”桑白微抬了下脸,紧接着指向另一个。   “你,想摸他的头。”   “还有你、你、你们,都想动手去逗逗。”   随着她一个个点名出来,那些人露出尴尬,面面相觑间,有人率先出来为自己开脱。   “我们之前不知道...”   “是的。”桑白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未等他们松一口气,接下来的话语已经传到全部人耳中。   “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我家小孩不喜欢生人,所以今天恐怕是招待不周了。”   少女站在那,言辞间赶客的姿态已经不加掩饰。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平静从容,像极了一位处事教养完美得体的大小姐。   他们第一次发现,丁舒颜竟然有这么明亮的眼睛,好像能一眼看透他们心中所想。   场面静止几秒钟,离她最近的洛霏率先说话,楚楚可怜的神情间多了些许慌张。   “那颜颜,我们就先走了,你...”她眼光欲言又止看了下赵纪宁,无比诚恳,“帮我和小朋友道个歉,不好意思。”   她开了个头之后,其他人接二连三告别,匆匆离去。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别墅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铃兰掩映在绿丛中,花园悄然宁静。   只剩桑白和赵纪宁两人,他在她面前,还没有到桑白腰间,她视线稍一下垂,就落在了他头顶。   两道身影安静站着,风从他们中间吹过,刮起鲜活的气息。   过了片刻,桑白出声:“走吧。”   她没再看赵纪宁,顾自转身。   “回屋了。”   刚午睡醒,她身上是一件薄开衫,随着行走的动作,长衫柔软的下摆荡在白皙的小腿间。   她的步调不紧不慢,乌黑发尾轻轻擦过肩背,花丛香气馥郁,她身影隐没在了那栋白色房子里。   小小的赵纪宁仍旧站在原地,眼眸定定望着那处,里头定格的是桑白缩小的倒映。   很多年后,赵纪宁回想起桑白,脑中首先出现的就是这个画面。   女人穿着睡衣,在柔媚的阳光中走向花房,她的头发柔顺黑亮,小腿纤细雪白,身姿窈窕的像是西方油画里走出的女郎。   桑白回到别墅,第一件事是踢掉脚上鞋子重重躺倒中间那张真皮沙发上。   她摊开手,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系统。”她此刻心情复杂万分。   “当初丁舒颜为什么会被赵纪宁推下楼?”关于这段原著里并没有给出详细解释,当然,这原本就是一本毫无剧情可言的恋爱小说,怎么能要求它有逻辑。   因此,桑白主观意识把这一原因推在了赵纪宁的反社会人格上。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看法有些变化,真正去亲身经历这一切之后,书上三言两句的文字变成一个真实无比的世界,各种不曾知晓过的细节每天都会出现在身边。   “原因...我查查。”这个小系统像是才上岗的实习生,听到桑白发问,才茫茫然开始翻资料,她似乎都能听见脑中传来翻阅纸张的哗啦声。   “找到了!”他动静一停,欢呼声还未持续两秒,已经变成犹疑。   “...赵纪宁看着那个女人,心底的厌恶再也按压不住,偌大的别墅只剩他们两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哪怕——”   “让她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呃...”原模原样念完书里的这段对白,系统也懵住了,桑白闭眼揉了揉眉心,语气没耐心。   “我是让你找原因,不是给我念书。”   “我也不想啊...”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凶,那道声音都带了委屈哭腔,“我输入问题,搜索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个,我有什么办法...”   “行了行了。”眼见它下一秒都要嘤嘤出声了,桑白连忙抬手制止,她头大。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先去忙吧。”   “...好吧。”一道吸鼻子的抽泣声,紧接着,嘟嘟两下,桑白耳边终于清静。   她后躺着沙发靠背,目光自然透过落地玻璃投向远处,外头花园一侧,赵纪宁站在草坪上的水龙头前面,踮着脚伸直手去接自来水,细碎金黄的阳光里,他掌心掬着一小捧水,低下头一点点擦去脸上脏东西。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帮助,在自己的世界,他早已成长为一个无坚不摧的大人。   外表只是赵纪宁的一项迷惑工具。   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在看到他穿上兰溪私立幼儿园那套学生制服前,桑白还是如此坚定的想着。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无法想象。   丁家给赵纪宁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包括入学。   别人挤破了头才能拿到一个名额的全市最好的双语幼儿园,赵纪宁简单轻松就进去了,连面试流程都省略。   几岁的小孩,校服都是量身定做,提供尺码之后,开学前半个月会有专门制衣师傅送到家里。   如果不合身,还可以留出时间调整。   深蓝色日系制服,西装边上手工绣着一圈繁复花纹,内搭白衬衫,复古红领带,连皮鞋都是定做的。   赵纪宁仍旧不爱笑。西式华丽的客厅,红木地板锃亮,他穿着一身整齐正装站在中央,小脸严肃,微抬着手,任凭一旁成衣师傅半蹲在地上帮他调整着袖子纽扣。   像个中世纪冷漠漂亮的高贵小王子。   桑白颜狗本能,没忍住拿出手机咔嚓咔嚓猛拍了几张照片。   察觉到她动作,赵纪宁抬起头,盯着她微不可查蹙起眉心,眼里似质问。   桑白收回手,无比坦荡地回视了过去。   “我先声明,这不是偷拍,只是一位母亲想要给自己儿子留下珍贵的童年记忆。”她说完,感慨地摇了摇头,情真意切。   “真是母爱如山。”   “.........” 第6章 (怕鬼)   幼儿园开学时间和大学差不多,都在九月份,丁舒颜念的D大就在海市,距离家只有半小时车程。   隔壁就是赵纪宁的幼儿园。   D大百年名校,风景绝佳,周边没有高楼大厦和吵闹的商业区,学术气息浓郁,随处可见茂密高大的老梧桐,在城市中央隔出了一块清幽净土。   因此兰溪幼儿园当初在创立选址时,就花了大价钱,坐落在了D大近邻。   这也成为了他们一大宣传卖点,不少有钱家庭就冲着这一点,想尽办法也要把孩子送进来。   从小受名校熏陶,四舍五入,也算是赢在了起点上。   夏天过去大半,两人这段时间住在别墅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渐渐摸索出一种奇特的相处模式。   赵纪宁依旧是个自闭的问题儿童,从不和人沟通,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花园里鼓捣着他那块地。   是之前园丁空出来还没打理的一片长草荒地,他似乎在上面种了什么东西。   两人日常十分简单。   早上起来碰个面,桑白一般都很晚,没有正形打着哈欠下楼时,赵纪宁已经端正地坐在餐桌前,自己规规矩矩地吃早餐了。   他自律冷静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相安无事的待在自己房间里。桑白上辈子活动范围只有医院,比起每天出门看重复的景色,她更喜欢待在病房,追剧看动漫打游戏...时间流逝得飞速又快乐。   现如今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个环境做这些事情,比起从前,别墅更加舒适宽敞,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还有花不完的零花钱。   除了房子里多出来个小孩。   桑白觉得,目前的生活可以说安逸舒适了。   傍晚时分,桑白才会出来活动活动,她站在阳台的夕阳里舒展着身体,往下眺望,就能看到花丛中赵纪宁小小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把小锄头,蹲在地上挖挖埋埋,头发被余晖染成了橘红色,整个身子都沉浸在光里。   像是电影镜头那般美好的画面。   两人用餐时总是很安静,餐厅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桑白请了一个钟点工阿姨,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按照营养食谱严格调理,这半个月赵纪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气色健康,不像之前那般孱弱苍白。   有时候,桑白和赵纪宁会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各坐沙发两端,没有交流,相安无事的盯着屏幕。   大部分是在晚上,有时白天吃完饭桑白无聊,也会躺在上面看会视频犯懒,赵纪宁吃完了,偶尔会慢吞吞地挪过来,悄无声息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默默盯着放映的画面。   桑白观察了下,一般都是在看动漫或者动画电影时他才会过来,然后微仰着脸看得专注认真。   每每这时候,桑白都忍不住在心里轻嗤一声。   小屁孩。   夜里十点,黑暗笼罩整片土地,窗外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桑白洗完澡,照例抱着毯子下来,打开视频的同时,到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   晚上静悄悄的,客厅只剩影片里的对白,烂漫的樱花树下,一只妖怪在和少年对话。   夏目友人帐是桑白初中时就看过的动漫,最近再度重温,依然是那么吸引人。   她捧着牛奶杯慢慢啜饮,毯子搭在腿上,双目认真盯着屏幕,墙上时钟一点点流逝,在这片静谧中,楼上突然传来一道轻不可闻的开门声,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响起。   赵纪宁默默地坐在沙发另一头,和她一同看着屏幕里放映的内容。   桑白没有转头,也没有和他打招呼,手中杯子再度送到嘴边,神情如常。   这似乎成了两人这些天来一种浑然的默契。   一杯牛奶喝完。   影片仍在继续。   桑白探身把手里杯子放到桌上,动作间不经意转头,余光瞥见了赵纪宁的模样。   他仍旧无比专注,脸微仰,额发还有汗湿的痕迹。   本是属于孩童稚气的脸庞,却有种难言的憔悴和历经世事感,眼底铺陈着一道道明暗光影。   屏幕前的光在变化闪烁,照进他眼中,漆黑的眸子顿时容纳无数纷杂繁芜。   桑白打了个哈欠,扯扯毯子,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窝在里面。   “厨房还有热牛奶,想喝自己去倒。”她懒洋洋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我先睡了,你看完记得关电源。”   “晚安。”   客厅原本属于她细小琐碎的响动彻底消失无踪,只余动画对白声敲在安静深夜里。   过了很久,赵纪宁悄然转过头,相隔几米处,沙发那头的人在熟睡。   她身子蜷缩成一小团,被毯子裹住,整张脸埋在里面,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和柔软细腻的眉眼。   平缓呼吸的样子,像某种正在冬眠的小动物。   赵纪宁平静地移开眼,动了动,拿起旁边那条毯子,也躺进了沙发里。   他静静看着影片,眸中干干净净,盛着那里的倒影。   张牙舞爪的虚无梦影终究被现实取代。   临开学前,幼儿园在家长群里提前布置了一个亲子任务,要求父母带孩子去趟游乐园,到时候还要交照片上去,做成影集放在教室。   桑白接到通知,抱着ipad查了半会,才拍板决定和赵纪宁一起出去玩。   她深深觉得自己来了这么久,应该尽一点家长的责任了,真的不是因为市中心这座游乐园的鬼屋和过山车太吸引人。   晚上饭桌上,桑白就对赵纪宁宣布了这件事情,他听完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桑白如炬的目光下,过了片刻,才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像是极其的不甘不愿,勉强答应。   桑白目的达到,轻哼一声,拿起一旁洁白餐纸擦擦嘴角,优雅万分。   “我吃饱了,你慢用。”   出发去游乐园那天是个周一,虽然桑白已经尽量避开周末,可仍旧抵不过暑假流量。   艳阳高照,入口处人头攒动。   桑白垂眸看向腿旁眉头紧皱的小孩,从包里拿出个白色鸭舌帽戴到他头上,动作干净利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帽子大小刚好,帽檐直直压下去,从上往下望只剩一个下巴。   赵纪宁反应过来一切已成定局,他猛地扬起脑袋,眼睛瞪她。   有点猫被人偷偷撸了毛似的恼羞成怒。   “我没碰你。”桑白故作无辜,举起双手,“说出来你不信,是帽子先动的手。”   “.........”赵纪宁懒得理她,撇开了头。   两人经过一番在队伍中的等待,终于进去园区,头顶的帽子不仅可以遮挡阳光,还挡住了旁人不少视线。   赵纪宁脸色稍霁,接受了和桑白戴同款帽子的事实。   桑白方向感略差,其实就是路痴,前往鬼屋的路上几度迷失方向,最后只能求助于一旁工作人员。   大叔指着前方对着他们详细讲解,桑白听了许久终于摸到几分感觉,她胸有成竹点点头,冲对方道谢。   “你怎么一个人带娃娃出来玩?”大叔见他们两个生得唇红齿白,又戴着时髦的亲子帽,忍不住热情搭话。   “孩子他爸呢?”   “..........”他丝毫没察觉赵纪宁陡然转深的眼神。   桑白兴致勃勃,张口毫无违和感,“他爸爸工作忙,所以我一个人带他玩。”   “那挺辛苦哦,要多注意。”   “可不是,孩子生来就是讨债的。”   “呃...”大叔难得语塞。   “那我们先走了,宁宁,和叔叔说拜拜。”桑白戏精上身,压根不管有没有人配合,直接自己一个人把一场戏唱完了。   赵纪宁全程沉默,被桑白领着往前走,他闷不吭声跟在她后头,须臾,重重吐了口气。   鬼屋打造得极为逼真,张牙舞爪的暗色建筑,雕塑面色狰狞,还没走进门口,就在外头感受到了森然气息。   桑白在买票,她一边掏出手机付款,一边睨着脚边的小矮人。   “事先声明,怕的话可以和我说,我只买一张票。”   他抿紧了唇,没看她,望向前方的眼神坚定倔强。   桑白懂了。   她颔首,拿着刚出来的门票拍了拍掌心。   “那我们走吧。”   桑白来之前在网上看过攻略,这里的鬼屋效果格外真实,不仅场地渲染得无比恐怖,里头扮鬼的工作人员也是十分敬业,面不改色把成人吓到奔溃,更别提几岁的小孩子。   进去都会提前签一份免责声明。   桑白一直都爱看恐怖片,对这些东西可以说有基本免疫,她从前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只有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才能有几分知觉,觉得自己心脏还会跳动。   两人进去,一踏入那扇门,外头明灿艳阳顿时被屏蔽得一干二净,面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往前摸索几步,眼前才出现朦胧光亮,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   桑白来了兴致,加快脚步往前,身旁跟着一道亦步亦趋的小人影,赵纪宁观察着四处,警惕瞪圆了那双猫眼。   随着他们往里走,入口离得越来越远,之前还隐隐听到的人声喧闹彻底消散,此刻置身的地方死寂一片,充斥着陌生的不安和未知的恐惧。   赵纪宁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   桑白全神贯注打量着前方,那里有个拐弯,刚好是视线死角,走过去的人看不到后面,她刚想出声提醒,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陡然放大出现在两人跟前,刺目白光从底下打上来,把那张脸照得惨状清晰,四目相对间,甚至能看到他厚重妆容底下的毛孔。   桑白胸口重重一跳,被吓得不清,与此同时,衣角骤的一紧,她低下头,看到了赵纪宁紧紧攥住她衣服下摆的手。   无比用力,指节都凸起泛白,仿佛抓着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桑白咽下未出口的言语,默默转回头,沉稳镇定地带着他继续往前。   终于走出那座鬼屋,阳光落在身上那一瞬间,赵纪宁飞快松开手,仿佛之前种种都是桑白幻觉。   她趁着他大步走到前面的时候,偷偷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角,白衬衫那一块皱成一团,湿漉漉的,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加快脚步,走上前,和赵纪宁并齐。   “怕就直说嘛,打什么脸充什么胖子。”若无其事的语气,却引得旁边人立刻瞪来,赵纪宁小脸涨红,紧咬牙关,桑白似乎都能听到里头磨牙声了。   凶得要命。   好像还是她污蔑了他一样。   桑白忍不住补充一句,“我衣服都被你手心里的汗打湿了。”   “.........” 第7章 (逆子)   赵纪宁被她直接戳穿,之后一路都很低沉,不言不语,垂着脸,没什么表情。   桑白从最开始“被他主动肢体接触”的惊奇感中消失,恢复原样,捧着一杯奶茶吧唧吧唧,嘴里毫不客气的嘲笑。   “哎呀,其实怕鬼也没什么的啦,我小的时候也害怕呢,像你这个年纪很正常。”她落井下石完,还要分出一眼去看当事人神情。   见赵纪宁没啥反应后,又开始变本加厉。   “我都事先提醒过你了,偏偏要逞能,你看吧,万一回去又做噩梦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想再睡沙发了。”   这话虽然不假,但属实欠揍得很。   赵纪宁对她怒目而视,气红了眼,中途他胸脯几度起伏,好一会,才冷静平复下来。   接下来桑白说什么他都没反应了,像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失去感知,任何外界变化都引发不了他的波动。   小假人似的板着脸,背着书包,浑身木然。   桑白有些遗憾地咂咂嘴,终于闭上。   两人走到了过山车,桑白要买票,这次她郑重其事地询问了一遍赵纪宁,一副为他着想的苦口婆心。   “你想清楚了?过山车可不比刚才的鬼屋,那是真真切切在空中的,你抬头看看,到时候就和上面的那些人一样。”桑白伸手一指,头顶弯曲轨道中刚好驶过一辆呼啸的过山车,车身堪称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上头乘客尖叫声撕心裂肺。   她收回视线,自己都不由抖了抖,一看旁边赵纪宁,小脸淡定麻木如常,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脚步极其坚定跟着队伍往前。   行吧。   她出于成年人的善良最后还是特地劝告了一句。   “我是一点儿也不怕高的,但是你就不一定了,做人凡事都要量力而行。”   桑白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但赵纪宁似乎丝毫不买账,她正准备带他上车,售票姑娘在窗口后头忙碌,眼睛一瞟桑白脚旁的赵纪宁,司空见惯的平淡语气。   “幼童不能乘坐过山车。”   “啊?”毫无常识的桑白诧异,指指赵纪宁强调道:“妹妹,你别看他看起来才三岁,其实已经六岁了!”   “.........”   “和年龄没关系,身高不满一米四都不能坐。”对方铁面无私下了判决,桑白再度看看赵纪宁,摇摇头,眼神变得无比惋惜。   “那完蛋了,看来你未来几年都坐不了了。”   “.........”   从售票口出来,桑白美滋滋拿着自己的那张票,再看了眼旁边这个拖油瓶,目光在周围一转,不假思索地指向右手边那个甜品屋。   “你去那里等我吧,我玩完了就下来找你。”她兴奋得紧,迫不及待地就领着赵纪宁过去。   把小孩安置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桑白给他点了冰淇淋和小蛋糕,一起端过来放到赵纪宁面前后,她充满期待地朝他挥挥手,欢快地朝过山车奔去。   “我走啦,你好好呆在这别乱跑~”   赵纪宁小身子端坐在高椅上,双腿腾空,看着那道女生的身影欢快地远去。   盛夏阳光明艳得过分,外头金黄明亮,她白衬衫的下摆被风鼓起,像是一只迎风而飞的凤尾蝶。   过山车全程两分半,排队花去十几分钟,从坐上到落地也才短短一百多秒。   桑白扶着栏杆下来,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反胃想吐,两条腿还在打颤。   她回想着方才“毕生难忘”的独特经历,恨不得穿到半小时前还在买票的自己身上,打醒满怀期待的那个人。   活了二十年,桑白第一次看清了自己。   原来她恐高。   没错,上辈子的桑白被限制了一切刺激性的活动,别说过山车,碰碰车她都没有坐过。   今天一上去系上安全带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待等到车子缓缓前行至高点俯冲下去时,桑白脑子顿时嗡嗡直响,神思空白,心脏一下从胸口提到喉咙,接着全程就没放下来过。   在迎面刮来的呼啸狂风里,她早已宕机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双目呆滞,嗓子叫得冒烟,扶着墙没走两步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抬起头时眼里都冒出了泪花,视线朦胧中,她在正前方看到了一道熟悉人影。   桑白再次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来人,相隔半米处,赵纪宁正站在那儿,微歪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那乌黑透亮的猫眼里微微困惑,仿佛在说,“不是说好的一点也不怕高?”   没两秒,他打量的视线下滑,落在桑白扶着墙的那只手上,认真端详过后,目光再度对上桑白,安静沉默间,仿佛又在说。   “做人凡事都要量力而行。”   桑白一瞬间深呼吸,费力站直身子,微昂着头垂下眼皮俯视他。   “你怎么在这儿?”勉强端着家长审问的威严语气,却抵不过起伏不定的喘气声。   赵纪宁没有回答,只是停了会,抽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朝她展开,掌心中静静躺着一个冰淇淋甜筒的三角包装纸。   他没有任何多余表示,桑白却秒懂了。   哦,原来是东西吃完了,所以出来找她。   桑白找到合适的理由,立刻教训,“就算吃完了也不能一个人出来乱跑,你又不会说话,又不认识路,万一走丢了怎么办?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操心家长,情感充沛的言辞间,桑白悄悄调整着呼吸,若无其事地朝前面树下的长椅走去。   双腿还是虚软的,惊魂未定,她此刻亟需休息。   一边教训着赵纪宁,桑白一边不留痕迹地挪到了椅子前,她迫不及待坐下,浑身终于松懈。   “好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她瘫在上面,扯起袖子擦汗。额上不仅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有刚才那番惊险情形引发的后遗症。   桑白为自己天衣无缝的演技庆幸的同时偷偷出了口气,忍不住把脸转向另一边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脯,刚要把头转回来时,眼光瞥见了一旁的人。   赵纪宁坐在长椅上,微垂着头,他以为桑白没有发现,偷偷地撇过脸,朝无人的那侧牵了牵嘴角。   桑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顿住半秒,她难以置信叫出声。   “赵纪宁!你竟然在笑我!”她不可思议,瞪大眼,震惊好一会。   “你竟然嘲笑我。”桑白禁不住重复了一遍,盯着他,须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逆、子。”   赵纪宁:“.........”   桑白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冰块竟然会笑,她更没想到,赵纪宁的第一次竟然是因为嘲笑她。   老母亲的尊严碎了一地。   桑白气鼓鼓的,也顾不上玩乐,完成任务般带着赵纪宁坐了旋转木马碰碰车顺便咔嚓几张照片,发到家长群里,大功告成。   夜色降临时分,两人准备打道回府,桑白在查看手机里的群聊消息,今天格外热闹,大家都在往里发着孩子照片,不少养眼的亲子组合。   她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注意到身旁赵纪宁亦步亦趋的脚步,他怀里抱着在纪念品商店桑白随手给他买的一个兔子玩偶,回头看了眼身后夜幕中五光十色的旋转童话木马,脸上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恋恋不舍。   这是他第一次来游乐园,第一次坐旋转木马,第一次玩这么多奇怪有趣的游戏。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特别难以忘记。   两人离开乐园时,烟火时间刚好到达,后头突然炸开了数不清的烟花,一朵一朵绽放夜空,绚丽灿烂,映亮城堡。   桑白和赵纪宁被骤然响起的巨大砰砰声吸引,不约而同停住脚步回头,烟火绽开的那一瞬间,眼中恰好铺满万般色彩。   我们原本都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黑白线,而命运相交的那一刻,火花碰撞,万物迸发,从此世间颜色通通闯入。   -   从游乐园回来没几天,桑白突然接到了洛霏的邀约。   自上次在家不欢而散后,两人就没再有过联系,这次忽的被她约去逛街,桑白陷入犹豫,最后还是系统提醒。   “正常来说,没有特殊的情况下,宿主的一切行为都要配合丁舒颜本人的剧情。”   桑白懂了。   就是和赵纪宁无关的其他旁支剧情,桑白都要按照丁舒颜的人物关系来。   “——那我要是不呢?”她生来叛逆喜欢挑战。   “剧情崩坏太多,这个世界可能会紊乱重组,间接导致任务失败。”系统平平常常回答。   桑白:“好的,知道了,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   约好的那天,一大早桑白就被洛霏电话叫醒,简单洗漱赶到商场时,她已经打扮得从容精致等在那儿,见到桑白,首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接着姿态亲密走过来,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纸袋递给她。   “还没吃早餐吧,喏,你最爱的那家三角包和手打豆浆。”   袋子外面还是热的,桑白翻开,里头放着整整齐齐的一份早点,简单别致,分量刚刚好。   桑白或多或少心里有点触动,她对洛霏态度软化了点,道谢。   “谢谢你。”   “你今天怎么了?还和我说谢谢。”谁料,洛霏却顿时失笑,那双柔美的眸子微微睁大看她,脸上笑容熟稔打趣。   桑白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   “没有。”她含糊过去,洛霏也没再追问,两人往里走,洛霏这次是想给她妈妈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所以叫桑白出来给下参考意见。   在商场边走边逛,随意聊了几句后,洛霏挽着她的手,像是随口问起。   “对了颜颜,你们家那个亲戚还和你住在一起吗?”   “嗯在一起。”桑白点点头。   “啊...那他还是不说话,不能被人碰到吗?”   “差不多吧。”   “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洛霏一脸忧心忡忡,像是自言自语发愁。桑白顿了顿,不由看向她。   “或许,我只是提个建议...”见她不开口,洛霏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给出意见。   “让他多出去接触接触人群,会不会好点呢,一直呆在家里的话,也没有大的帮助。”   “嗯?比如呢?”桑白状似思忖,接上她的话头。   “比如报一些培训班或者户外活动,多和同龄小朋友相处,颜颜你在家里也可以经常和他一起玩啊,小孩子都很好哄的,多和他玩几次就熟起来了...”   “但是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桑白说。   洛霏思考了下,“不是有个词叫脱敏治疗吗?你试着和他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就好了。”   “是吗?那如果你怕蛇,别人把你关在一间全是蛇的屋子里,请问,你以后会改掉怕蛇这件事吗?”桑白松开手,似笑非笑反问。洛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颜颜...”   “我今天还有事,你找别人继续逛吧。”她不由分说道,没再多看洛霏一眼,转身离开。   出去商场时路过一家甜品店,桑白看到玻璃橱窗里陈列的一排精巧蛋糕,脚步一顿,拐了个方向进去。   提着一堆漂亮纸盒袋子回到家,赵纪宁好像刚起床没多久,正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喝奶,看起来乖巧极了。   桑白换下鞋,把手里的蛋糕甜品放到他面前,语气难得的和蔼。   “给你买的,吃吧。”   赵纪宁明显怔了怔,手顿住,桑白已经打开包装把里头的小蛋糕都拿了出来。   巧克力黑森林、草莓奶油、芒果慕斯...   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半张桌子。   像是把整个甜品店都绑架了回来。   赵纪宁拿起小勺子,犹豫两秒,先尝了一口离手边最近的芒果慕斯。   他认真吃着,感受到了旁边过于直白的目光。   赵纪宁抬起头,正对上一双聚精会神的眼睛。   茶几旁边,桑白单手托腮,无比怜爱地注视着他。   “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   赵纪宁停下进食的嘴:“?” 第8章 (心理医生)   大概是桑白那通火发得突然。   回来没多久,洛霏再次联系了她,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不远处,里头声音柔弱甜美,带着丝许忐忑。   “颜颜,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我不太会说话,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桑白撑着下巴,单手搅着面前杯里的咖啡,随口问。   一旁正在电视机前面专注堆乐高的赵纪宁听到动静,转头过来看她一眼。   桑白对他笑笑,同时伸手挥了挥。   赵纪宁马上收回视线,低头认真拼着身前零件。   洛霏娓娓道来,“我只是想能帮上忙,我有个表哥是心理医生,上次见到他时向他咨询了一下,像你们家亲戚这个情况,最好是找专业人士采取治疗,因为他年纪还小,如果不及时疏导,可能会留下很久很久的阴影...”   她犹豫了下,像是不忍,轻声道:“也许是一辈子。”   桑白手指轻点在桌面,面上沉思,许久后,“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谢谢你,菲菲。”桑白用着丁舒颜对她的称呼。   “之前是我过激了,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挂完电话。   虽然现在不知道洛霏这个人设到底如何,但她的话确实提醒了桑白。   赵纪宁目前的情况需要的不是感化和温暖,他应该需要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幸运的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曾经网上很火的一句话,桑白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与其让赵纪宁用他一生来治愈童年,不如在一开始就解决掉这个根源。   桑白开始着手挑选国内的心理医生,丁家秘书送来很多份资料,医生生平履历还有曾经治愈的患者案例十分详细呈在上面,她在书房呆了一上午,头昏脑涨。   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微风和暖。   桑白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揉揉发涩的眼睛,踱步出门。   赵纪宁不知道去了哪里,四处不见他的踪影,他这些日子安分得很,完全没有惹事,乖得一点也不像原著里那个可怕小反派。   当然,毕竟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丁舒颜那些乱七八糟的“好朋友”没再过来添乱,桑白也守着那条线,在赵纪宁的安全范围之内,从不越矩。   并没有像洛霏提议的那样,刻意的找机会和他相处亲近,培养感情。   除了上次突然大发善心给他买了一堆蛋糕。   桑白纯属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如果不是她穿过来,丁舒颜大概真会如洛霏所说,想尽办法和他亲密互动,培养两人的姐弟感情。   设想一下,假如是自己讨厌被人碰触接近的情况下,有个人不管不顾要陪你玩、哄你睡觉、时不时还进行亲密肢体接触。   这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沉浸在自我感动中不合时宜的善良,就变成了利刃,总有一天会出鞘见血。   桑白同情丁舒颜,也同情赵纪宁。   她不介意,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他稍微好一点。   桑白背着手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盛夏刚过,园子里盛开了大朵大朵色彩明艳的花,在微风摇曳中簇拥在一起,十分养眼。   她随意漫步在绿丛花朵间,不经意走到了一处偏僻角落,这里打理得没有其他地方精致,四处可见绿色杂草,然而在这片不起眼的偏角,靠近墙壁处,却盛开着一片的艳丽花朵,长长的根茎,红色、白色、黄色...花瓣层叠,展开成圆形状,分外漂亮。   这似乎就是赵纪宁每天拿着小锄头侍弄的那块地,没想到,竟然都开花了。   桑白忍不住伸手轻拂,指间触过一片片娇嫩花瓣,心生喜爱,不禁俯下身去细嗅清香。   她抬头的一瞬间,恰好看见不远处的园丁,桑白好奇询问。   “大叔,这是什么花?”   园丁看清桑白触碰那些花的手,脸色稍变,连忙开口:“小姐,那是虞美人。”   他赶紧提醒她:“这些花是有毒的,最好还是别碰,尤其是种子,误食了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中毒,更严重还会有生命危险。”   桑白:“.........”   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小反派能有什么好心思。   连种个花都是毒花!   桑白仿佛被电击般飞快收回手,觉得上一刻同情赵纪宁的自己就是原著里丁舒颜二号。   大意了。   尽管大叔说简单碰一下这个花不会有什么影响,桑白回去还是用肥皂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手。   转到客厅时,看见了赵纪宁的身影,他最近沉迷手工,屋子里多了不少拼凑出来的模型,他今天似乎在拼一个底座,散落的绿色格子旁,还放着一把塑料美工刀。   桑白想到刚才的事情,心里有点来气,一边擦着护手霜,一边走到他跟前。   她挡住大半光线,影子投了下来,赵纪宁抬起脸,眼神安静询问。   “园子里的花是你种的?”桑白皱着眉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赵纪宁无声默认,头轻轻朝旁边一偏,稚嫩的脸颊,干净眸子,看起来天真纯良。   “那个花有毒你知道吗?”桑白直接忽视,气势汹汹。   “种在家里太危险了,我打算叫园丁给换掉。”   面前小孩脸上的可爱纯真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赵纪宁沉着眼,紧绷着唇,用那双乌黑深不见底的眼珠注视着她。   须臾,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模型,堆建到一半的格子轰然倒塌,赵纪宁站起来,拿起了旁边的那把美工刀。   桑白陡然一惊,条件反射后退了一大步,伸手环住自己,警惕瞪着他,呈现防备的姿态。   赵纪宁没有情绪地扫她一眼,接着指腹轻轻推开手中的美工刀,泛着冷光的刀刃从刀轨中推了出来,冰凉锋利,仿佛阴冷毒蛇缓缓露头。   站在离她半米处,赵纪宁拿着刀一动不动,没有表情盯着桑白。   她一瞬间屏住呼吸,毛孔倒立,紧紧注意着赵纪宁的动作,浑身开启十级戒备。   如果他真的要动手,桑白高度防卫,分神想,不管怎么样,打起来她一个成人肯定是占优势的,除非原著光环加持,作者让她死,她不得不死...   桑白想到这里,莫名瑟瑟发抖。两人互相对峙,大约过了一个世纪,赵纪宁动了。   “!”   桑白瞳孔放大,正要飞速出手制服他的那一刻,只见阴沉着脸的小反派拿着刀子与她擦肩而过。   “.........”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桑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花园,隔着两道墙壁的距离,隐约听到那里传来割裂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植物倒地。   桑白心头重重一跳。   不会吧,赵纪宁真的把他那些花都砍掉了?他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久。   想到这里,桑白又不受控制涌起愧疚和心虚。   她连忙拔腿出去。   熟悉的花园一角,四处狼藉,绿植被从底端割断,东倒西歪摔在地上,而前方,那片艳丽的花依旧怒放。   赵纪宁把他花儿旁边的植物都清理掉了,空出一圈光秃秃的地带。   桑白环顾着四下,土地裸露出原本的褐色,寸草不生,那片花突兀立在中央,和打理整齐有致的花园格格不入,明晃晃昭示着它的特殊。   赵纪宁手里依旧拿着那把小刀,垂在身侧,站定不远处看着她。   他额上有亮晶晶的汗,眼睛却格外黑,一动不动瞧着她,仿佛在说。   “看,现在没有人会不小心闯入了。”   毕竟它们是如此的招眼反常。   看见的人首先会停留在原地观望打量。   太过美丽异常的东西总会引人忌惮。   桑白看着面前倔强站立的男孩,低下眼,抬手揉了揉额。   她低声道:“好了,不动你的花,我明天叫园丁给这里立一个警示的牌子。”   就叫:此花剧毒,勿碰?   似乎也还行吧。   桑白想着。   赵纪宁的心理医生最终定下了一位人选。   海外名校毕业,履历辉煌,归国开设了自己的心理诊所,业内口碑极佳,对赵纪宁这种情况有着丰富案例经验。   两人吃饭时,桑白状似随意提起这件事情。   “我给你找了个心理医生。”   赵纪宁吃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先试试。”桑白直视他,“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再和我说。”   赵纪宁听完没什么表示,继续低头用餐,桑白目光停留几秒,从他身上收回。   医生是第二天上午来的,赵纪宁和他单独在书房待了半天,出来时,房间悄无声息,桑白从门缝往里望,赵纪宁躺在椅子上,睡得正熟。   面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医生同她微笑开口:“他好像一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所以我让他稍微休息了会。”   “这样子。”桑白点头。赵纪宁确实经常会做噩梦,睡眠质量很差,总是断断续续,有次夜里她被渴醒起来,恰好看到沙发那头的他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   她好奇问:“你怎么让他睡着的?”   “一些简单的小办法。”男医生神秘一笑,并不打算细说。似乎是他们专业的东西不能和外人提起。   桑白见状没再追问,只是问过赵纪宁的情况后送了他出去。   医生情商很高,每次来都能谈笑风生,并且表示赵纪宁的情况正在缓解,但治疗是个慢性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   桑白不疑有他,赵纪宁在接受治疗之后确实平静了很多,极少会出现上次那种突然过激的行为,只是每次在医生走后,他都会睡着,但精神状态却看着比以前更差了,白天也开始打呵欠,容易疲惫。   桑白上辈子住在医院,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医生,她也见过很多心理有问题的病人,出现这种情况的,一般都是服用了镇定药物。   虽然觉得荒谬,桑白还是给书房装了摄像头。   第二天,那位医生再度来临,桑白坐在电脑后面,看到了全过程。   他先是象征性问了赵纪宁几个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后,笑容如常的递给他一杯水,赵纪宁喝下不久后,就沉沉睡去。   待他离开,桑白立刻拨电话叫了家庭医生过来,杯子里的水被他清理干净了,赵纪宁血液中却被检查出来带有安眠药成分。   桑白震惊,原著里,丁舒颜也为赵纪宁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并且这位医生一直伴随他在丁家,直到丁舒颜死亡。   书里面说赵纪宁患有严重失眠症,到成年后几乎整夜整夜睡不着,任何药物都已经产生免疫力对他没有效果。   算一算,如果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有药物史,出不了几年,身体就会产生抗体。   桑白昏头转向呼唤系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剧本,里面还隐藏着这种剧情?? 第9章 (男神出现)   “...调查结果显示,如果宿主行为与原著重合时,剧情将会按照原本情节往下发展,无法更改...”   “.........”桑白陷入荒谬无语。   “那我怎么知道,原著里哪条线是好的,哪条是坏的。”   “你给我的资料根本没有这些隐藏的关键线索。”   如果她没有及时发现,赵纪宁早已一步步跟着原本剧情逐渐黑化,每一处未曾察觉的细小改变,都是最后蝴蝶闪动翅膀的那一场飓风。   “所以在你之前。”系统顿了下,平板无波地开口:“已经有三个任务失败者了。”   “.........”   难怪,她不幸祸患的一生,在临死时却遇到了这么一大份幸运。   果然“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名人诚不欺我。   这样一看的话,她此刻身边处处都是陷阱。因为桑白根本分不清楚丁舒颜的剧情最终指向结果是什么,可能一不注意,就像这次一样。   书里没有花任何笔墨去描写的心理医生,其实是个偷偷喂小孩子吃安眠药的人渣败类。   这就像一本文篇幅有限,与主角无关的其他剧情在作者脑中构现过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在书里展现出来。   桑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被重视的配角。   在这本书里,丁舒颜和赵纪宁自始至终就是不需要前因后果的工具人,后者戏份稍稍重一点,还增加了一点明面上的情节。   所有一切只能靠她自己来摸索。   桑白一边打电话报警抓捕那个心理医生,一边瞥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孩子,余光注意着赵纪宁动静。   和警察交代完结束通话。   桑白收起手机。   此时下午六点,夕阳余晖还在,客厅满地橙红,赵纪宁怀里抱着一个旧旧的熊娃娃,抬手打了个哈欠。   眼睛里涌出泪花,眼眶微红,他强打着精神坐在那,满脸困倦,萎靡不振。   “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对劲怎么不和我说?”桑白坐到他对面,神情严肃。   赵纪宁露出茫然,一会儿,低下头去。   他还是拒绝沟通,不说话,现在心理医生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桑白涌起熟悉的无力,她站起身,摆摆手。   “算了,你回房好好休息吧,医生我已经辞退他了,以后不会再来。”她稍顿片刻,又驻足回头,淡声道:“那个药以后不要再吃,对身体有副作用,长期下来就没效果了。”   桑白背影消失在了楼梯口,赵纪宁收回视线,垂目发呆。   那个水有问题他知道,但睡着的诱惑太大,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赵纪宁想起桑白最后那句话,最终放弃了心里的打算。   幼儿园开学和大学是同一天。   早上,桑白坐在车里,和赵纪宁一同出门。   他换上了校服,一身深蓝色制服搭配小皮鞋,肩上还背着一个纯黑真皮书包,头发临走前被阿姨梳理整齐,安静不语的模样像个小绅士。   虽然他如今的情况去上学有点让人不放心,但总比独自待在家里好。   毕竟桑白去学校后,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或许在集体里,情况会稍微好一点。   桑白已经提前和他的班主任打过招呼。   “我晚上来接你。”车子先把他送到幼儿园门口,临下车时,桑白望着赵纪宁嘱咐。   “有什么事情记得找老师,实在不行,就给我打电话。”她示意他腕上那个智能手表,赵纪宁安静听着,须臾,在桑白目光注视中,很轻地点了下头。   他背着书包下车,在校门被早已等候许久的老师带领着往里走,桑白目送小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内,真有种老母亲送自己孩子上学的感觉。   桑白转回脸,吩咐司机开车。   D大校门和兰溪幼儿园的华丽贵气截然不同,古朴高大的拱门矗立,扑面而来的威严庄重。   黑色奔驰刚刚停稳,桑白才下来,就听到远处传来兴奋一声。   “颜颜,好巧啊。”洛霏穿着短裙上衣青春无限地小跑过来,一把挽住桑白手臂,热情亲切。   “我也刚到,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进去。”   桑白看着她的脸,脑中才迟迟涌进来一些信息,丁舒颜就读的是本市重点高中,班里大多都是名校预备生,还有不少学生高考后直接进入D大。   因此在这个学校,桑白应该会遇到不少丁舒颜高中同学,而身旁的洛霏就是其中一位。   桑白接收着这个设定,一时间不知道是福是祸。   两人沿着道路往里走,当初填志愿时,丁舒颜为了上大学两人不分开,和洛霏报得是同一个专业,不巧的是,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洛霏顺着号码牌找到了班级,她分辨两秒后兴奋拖着丁舒颜进教室,“是我们的班号没错了,颜颜,好期待我们的新同学呀。”   没有任何期待并在走神的桑白被她这么忽的一拽拉着,脚下踉跄,直直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身上,她站稳抬起脸,看见了一张英俊又不耐的面孔。还有几分熟悉。   桑白眼神怔怔落在他脸上,脑中本能搜索起他的信息,刚捕捉到些许碎片,就见面前男生皱起眉,露出一丝...厌恶?   “丁舒颜,你走路能不能注意一下?”   桑白:“?”   她盯着面前的人,终于接收到全部资料。   沈嘉言,他们高中时的校草,篮球队队长,以帅气的外表和高冷的性格俘获了大片少女心,追求者无数,很不幸的是,丁舒颜正是其中的一位。   并且还在众多追求者中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最漂亮、最有钱、最死缠烂打。   每天早上送早餐,定期为他准备小礼物,经常在各个场合“偶遇”到他,沈嘉言篮球比赛场场不落,永远是高举灯牌的最热情粉丝...简而言之,就是以沈嘉言为中心转动的忠实迷妹。   桑白忍不住在内心扶额。   洛霏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们刚才没有注意,撞到你了沈嘉言。”   女生慌张歉意,满脸诚恳,沈嘉言神情稍霁,缓声道:“没事。”   他再度看了眼一旁还在定定盯着他的桑白,眉头一皱,直接越过她离开。   桑白若有所思。   洛霏扯了扯她袖子,低声提醒,“颜颜,沈嘉言已经走了。”   “哦。”桑白转回脸,她想起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洛霏愣了下,“你说沈嘉言吗?”   “他和我们是一个班,你不知道吗?颜颜。”   桑白:“......”   这本书里配角的设定真随意。   见桑白不说话了神色沉默,洛霏小心抬眼看她,试探问:“颜颜,你不开心吗?”   她补充,“可以跟沈嘉言一个班,这不是你曾经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是吧。”桑白面无表情,“我好开心哦。”   洛霏:“.........”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半堂课,话题都是围绕着沈嘉言的。   大概是对桑白突然的冷淡感到惊奇,洛霏打开了自己手机,给她展示着里头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各种第三视角捕捉的丁舒颜沈嘉言同框。   林荫道上,女孩羞涩低头跟面前高大男生说话。   篮球场,丁舒颜高举写着沈嘉言名字的灯牌蹦跳起来,双目兴奋凝望场中穿篮球服的人。   跑道一侧,她冲他递出手里的水。   “这些都是你以前让我拍下来珍藏的照片。”相册往后滑,洛霏点开了一个视频。   是沈嘉言过生日时,丁舒颜为他准备惊喜,里头少女脸蛋红扑扑,充满爱意望着身前走过来的男生,向他举起双手献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装精美的礼物,紧张期待。   微微晃动的镜头中,男生视线低垂盯着面前的礼物,皱起那张好看的脸。   “丁舒颜,叫你不要再弄这些了,花里胡哨,我不喜欢。”   桑白:“.........”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视频到这里停止,洛霏收起手机,打量着桑白神情。   桑白在回忆着方才内容。   视频里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陌生又熟悉,至少桑白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脸上出现那种表情。   痴迷、爱慕、没有尊严底线。宛如一个自我沉浸陷入爱情的盲目少女。   桑白深吸一口气平复,无法直视这段对于她来说堪称黑历史的经历。   “删了吧。”她最后冷静地对洛霏说道。   ......   桑白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大学教室上学,以前的她在读高中时就开始长时间请假,后来身体每况愈下,没来得及参加高考,就办了休学手续。   过程体验略为新奇,身体里有丁舒颜残存的记忆在,专业方面的知识接收起来并不困难。   桑白很快适应了这个新环境。   她第一次觉得穿过来是件还不错的事情。   一天结束,天边微红,操场红白相间的跑道被夕阳渡上一层光,远处绿草如茵。   篮球场上气氛火热,女生下了课,三两结伴往那边走去,话里掩不住兴奋。   “有学长在那边打球,快点,不然就占不到前排了。”   “听说沈嘉言也在。”   “啊啊啊啊他好帅的!”   桑白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洛霏在旁边挽住她,“颜颜,你不去看吗?”她眸中困惑:“沈嘉言今天在操场打球。”   “我现在没空。”桑白干净利落地单肩背起书包。   “我要去接我家小孩放学了。”   “小孩?”她微愣,“你家那个亲戚吗?他在上学了吗?”   “嗯。就在隔壁幼儿园。”桑白点头。   “那好吧。”洛霏失望地放下手,“那我不和你一起去了,我待会还有点事情。”   “好的,回家注意安全。”桑白挥手同她告别,径直往校门口走去。   洛霏在原地站了会目送她身影远去,紧接着,班里另一个女同学走上来同她打招呼。   “洛霏,要一起去看篮球比赛吗?”   她回过神,微笑颔首,“好啊。”   今天开学第一天,下午几乎没课,桑白过来时,幼儿园内还是安静清幽的,远远传来正在室外活动中的孩子们笑声。   她索性在旁边咖啡厅稍坐等他放学。   兰溪幼儿园放学时间是五点,打铃声隐约响起,桑白离开路过吧台,旁边正挂着新品猫爪蛋糕的宣传照片,圆乎乎可爱的小爪子憨态可掬。   桑白瞅了眼,把保鲜柜里的最后两份都叫柜员打包带走。   放学点的幼儿园门口十分热闹,早已等候在那的家长占据道路,桑白悠闲站在一旁,等里头冲出来的小孩一个个被家长认领走人群稍散时,才直起身,目光在四处张望。   雕花铁门内,一道穿着制服的小身影背着书包慢吞吞走出来,赵纪宁显然和周遭的孩子格格不入,他脸庞过分雪白可爱,上面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他像个小大人,黑眸沉静,无任何起伏波澜。   身边的家长不由纷纷对他投去目光,忍不住好奇端详,在一片打量中,桑白突然出声,温柔又和蔼的老母亲语调。   “宁宁。”   赵纪宁原本默默低头走路的身子莫名一抖,猛地抬起脸,双目圆睁。   桑白笑得一脸慈爱。   “我来接你回家啦。”她冲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猫爪蛋糕。   “还给你买了小蛋糕,想妈妈了吗?”   路人震惊。   赵纪宁:“.........”   桑白今天穿了衬衫短裙,青春无限,那句妈妈一出,场面诡异的安静住。   “丁舒颜,你怎么在这?”一道乍然响起的男声打破沉寂,桑白看过去,视线闯入一张今天在她眼前刷过无数次的脸。   沈嘉言站在不远处,手里牵着一个小孩,难以置信盯着她,眉心皱成深沟。   下一秒,他大声叫道:“你跟踪我?”   桑白:“.........” 第10章 (找后爹)   男生的盲目自信和理所当然震惊到桑白了。   她硬生生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上前一步,提起赵纪宁背后的书包朝他们晃了晃。   “你想多了,大哥。”桑白无奈摊手。   “我是来接人的。”她展示着手底下的小孩。   意思是,你瞧,人证物证俱在。   沈嘉言才看清了桑白旁边还有个小孩子,他表情收回去几分,但还是警惕地瞪着桑白,一副戒备神情。   就像是大明星遇到了某个变态跟踪狂。   “.........”   桑白懒得再搭理他,看向赵纪宁,把一直提着的小蛋糕递给他。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这个蛋糕特别可爱哦。”   透明的盒子,里头粉白相间的小猫爪子胖乎乎,奶油的香甜几乎要透过包装溢出来。   赵纪宁还没动作,沈嘉言牵着的那个男孩就忍不住率先叫着。   “哥哥,我也想吃蛋糕!”他满眼垂涎地盯着桑白手中的蛋糕盒,吞咽口水。   “马上就带你去吃饭了。”沈嘉言明显有点尴尬,立刻制止他。   “我要吃我要吃嘛!”那小男生闹了起来,扭动着身子不依不饶,动静颇大,沈嘉言只能出声安抚他。   “赵梓言你别闹,我待会就去给你买。”   那小孩估计是他某个亲戚的孩子,小小年纪像个人精,听到沈嘉言这样应下后,一瞬间收住了方才那副姿态,乖巧地望着桑白问。   “漂亮姐姐,你的蛋糕在哪里买的呀?”   人类幼崽卖起萌来几乎没有哪个成年女性能抵挡。   桑白也不介意在此刻释放自己无伤大雅的善意。   她把手里另一份蛋糕递给他,微微弯下腰,笑容和善,“这是最后两份了哦,不过没关系,姐姐的可以送给你。”   “哇,谢谢姐姐!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小屁孩的嘴巴仿佛抹了蜜,欢喜无比地接过桑白的蛋糕后,立刻一连串猛夸。   在赵纪宁那里习惯遭受冷脸和漠视的桑白猛地遇到一个正常小孩,不由露出了欣慰,她礼尚往来的夸道:“你也很可爱啊。”   “姐姐,你们待会要去吃肯德基吗?”这个叫赵梓言的小朋友自来熟得过分了,察觉到一点桑白的态度变化后,接着十分自然地朝他们发起邀请。   “我和哥哥两个人吃一点也没意思,我想和漂亮姐姐一起~”   肯德基?   确实是这个年纪小孩的最爱。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带赵纪宁去过这种地方,不知道这个与众不同的问题儿童会不会喜欢。   桑白目光不由落在赵纪宁身上,随着她的视线转移,另外两人也察觉。   赵梓言盯着他,眨眨眼,突然又叫道。   “对了姐姐,今天还有活动,点专属儿童套餐会送限量的小公仔哦。”   小公仔啊。   桑白想起了那次游乐园随手给赵纪宁买的兔子玩偶和到现在仍旧被他珍藏的那只旧小熊。   他貌似还挺喜欢这些。   桑白见状轻轻挑眉,“你想去吃吗?”她怕他不知道,特意给他比划解释。   “就是那种炸鸡薯条。”桑白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圈的形状。   “还有冰淇淋和蛋挞之类的。”她说完补充一句。   “小孩子都很喜欢。”   赵纪宁没解释,自己其实无数次从别的地方远远见过那些有着大大透明窗户、老人头像的红色建筑,他看着桑白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幼儿园附近就有家很大的肯德基,只要过一条马路,几人出发,沿着这条林荫道往前走去,赵梓言很兴奋,见桑白和赵纪宁相隔一点距离各走各的时,立马上来拉住了桑白的手。   “姐姐,我想牵着你走。”   “啊?为什么?”桑白有点惊讶,握着他软乎乎的手。赵梓言明显是从小被家里好好养着的,明明是同龄人,和赵纪宁站在一起却硬生生像相差的几岁。   他更加高壮,脸上也有点胖胖的婴儿肥,浓眉大眼,浑身充满生机勃勃。   “因为我不想和哥哥走在一起。”赵梓言皱了皱小脸,掩不住嫌弃。   “他就是个大直男,一点意思都没有。”   丝毫不给面子的吐槽,后头沈嘉言的脸有点挂不住,马上斥道:“赵梓言!”   “你看吧,是不是很无趣。”赵梓言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桑白乐意有人和她说沈嘉言坏话,十分赞同的点头。   “嗯...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手牵着手,仿佛一对真姐弟,沈嘉言全程冷着脸,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而赵纪宁则一如既往的安静。   桑白时不时分神注意他的动向,小孩神情沉默,相比一旁叽叽喳喳活跃卖萌的赵梓言,没有任何存在感。   肯德基里面,他们站在柜台前点单。   桑白抬头望着上面丰富诱人的图片,听到旁边赵梓言在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叫着,“我要吃炸翅大鸡腿!”   “知道了给你点。”一旁沈嘉言皱眉答应。   两人在那里研究菜单讨论,桑白低下头,问身侧的人,“你要吃什么?”   赵纪宁乌黑眼珠看着她,没说话。   “儿童套餐?”桑白试探问。   过了几秒,赵纪宁点点头。   桑白转过脸看图片,嘴里念着套餐里的东西,“汉堡薯条可乐...好像没有冰淇淋。”桑白记得他还挺喜欢吃的。   她转头问,“要不要再给你加个冰淇淋。”   “草莓味的。”   话音刚落,站在那的赵纪宁默默颔首。   四人在窗边落座,放学后人很多,旁边都是走动的人群,家长带着小孩,吵吵闹闹,点完后前面还排了好几笔订单。   等了一会,他们的号码响了。   沈嘉言先点,他端着盘子回来时,桑白的号码才被叫起,她连忙起身,端着两人食物过来。   赵梓言已经在戴手套准备吃鸡翅。   两边点得是一样套餐,盘子里东西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桑白手边还有一份草莓色的冰淇淋,赵梓言眼尖看到,眸中一亮。   “冰淇淋!”他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渴求,双目紧紧盯着那份冰淇淋,里头满是期待。   “姐姐...”桑白走近,赵梓言刚起了个头,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没有动静的赵纪宁突然站了起来,闷不吭声看着她手里盘子。   ?   她愣住,顺着他的动作低头,怔怔两秒,才试探地把托盘往他面前一放。   赵纪宁这才坐下,下一秒,便把上面那个冰淇淋拿出来放在自己跟前,没说话,但这一系列动作的占有欲已经不言而喻。   桑白难掩诧异,新奇地瞧着他,轻轻眨了下眼。   冰淇淋搭配的是一个小巧的黑色勺子,赵纪宁垂着眼帘,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拿起在冰淇淋上面挖了一勺。   赵梓言眼睁睁看着他一口吃下,包子脸立刻紧紧皱起,嘴巴用力一扁,好似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   他张大嘴,嚎声即将脱口而出那一刻,沈嘉言眼疾手快捂住了他嘴巴,头疼求饶,“祖宗,你安分会,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赵梓言哭意顿收,只是眨巴着含泪的眼,满脸委屈望着对面两人。   赵纪宁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吃得正香,桑白眼神落在他脸上像是在思索,谁也没有看他。   赵梓言怒哼一声,手握成拳头,在沈嘉言身上重重一砸。   沈嘉言:“......?”   晚霞渐消,暗蓝的天幕,透明月亮悄悄爬了上来。   司机等候在路边,在红绿灯口告别,桑白朝赵梓言挥挥手,他小胖脸上还是委屈巴巴,站在那瞅着她。   桑白笑了笑,朝他比了个winking,领着赵纪宁上车。   道路平稳,夜色降了下来,路灯的光从玻璃滑进车内。赵纪宁安安静静坐着,仿佛之前吃东西时的种种都是桑白错觉。   她眼神轻动,拿出手机不经意点着,像是随口闲聊。   “那个小朋友还挺有趣的,他好像很喜欢我。”   原本没有反应的赵纪宁顿时扭过头来,圆亮的猫眼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桑白没抬眼,继续道:“话也很多,嘴巴也甜,还主动拉我的手走路。”   她像是终于把手机里的页面浏览完了,轻飘飘感慨完,抬起了脸,看向一边赵纪宁。   “对吧,宁宁?”   车后座光线昏暗,赵纪宁沉默同她对视,时间过去了短暂的一个瞬间,他扭回了头。   侧脸平静,神色无波无澜。   桑白有些无趣的暗自轻啧,收回视线。   -   大学生活按部就班展开,每天除了上课外,还有不少业余活动。   桑白报了好几个社团,摄影、滑板、甚至还有个美食社。   奇奇怪怪的弄了一堆,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得东西如今她都想全部尝试一遍。   洛霏都感慨她的精力充沛,每天背着书包穿梭在校园各个地方跑,除了雷打不动每天下课去接小孩,几乎看不到她闲下来的踪影。   下课铃响,洛霏忍不住感慨:“颜颜,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去逛过街了。”   “下次吧。”桑白飞快收拾书包,下一刻,人已经快到门口。   “我待会还有社团活动,先走了。”   今天是美食社的社团活动,听说主题是最新火起来的网红甜品,曲奇饼干。这个社团是桑白报的所有里面最新奇的一个,前两次的活动是带着他们在市内搜罗打卡美食店,大吃特吃,一天花光了大半个月的经费。   晚上散伙回家时,一头小卷毛的社长蹲在马路边满脸愁容,一边抓头一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夹子,望天流泪。   桑白课下得比较晚,提着包赶到活动点的时候团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她推开门气还没喘匀,就看到前头人围在一团。   空地上放着几张操作台和烘焙工具,黄油面粉等甜品原材料一应俱全,空气中飘着浓郁奶油的味道。   有人看见她,连忙打招呼:“舒颜你来了,我们今天自己动手做甜品!”   桑白:“咦?”   她惊讶没来得及收起,对上人群后一张同样诧异的脸,沈嘉言一副吃惊的模样,正要说话,桑白已经率先打断。   “你怎么在这里?!”她眉心一皱,嫌弃道:“真是晦气。”   沈嘉言:“...?”   “舒颜,沈嘉言是我们社长今天特意请来的。”短暂沉默后,人群散开,有几个交好的女生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嘀咕爆料。   “是的,因为听说这家烘焙室是沈嘉言家的,原材料也是他们赞助的呢!”   “又帅又有钱,绝了,今天这趟来得真值。”说话的这个女孩还在偷偷看他,眼角余光都是掩不住的春意。   “.........”   小卷毛社长还煞有其事的请了一个甜品老师,在台上给他们演示着步骤。   桑白卷起袖子,学得认真,手里调配着黄油和面粉比例,一头乌黑头发被束起在脑后。   她正抬眼看向台上,旁边突然降落一片阴影,沈嘉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抄着手,闲闲散散打量着她。   “丁舒颜?”   桑白没理他,专心手下动作。   “这是你什么新的追人方式吗?”他顾自分析,耳边老师的声音同时传来。   “今天我们要做的是曲奇饼干,材料给你们准备了三种,抹茶、巧克力、原味,自己看着调配...”   “欲擒故纵?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靠这种另类的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右手边是我们的模具,你们挑自己喜欢的形状...”   桑白抬眼,操作台旁果然有几种不同模型,沈嘉言身体恰恰挡在那一块。   她抬手出声,“麻烦让让。”   沈嘉言神情一顿,身体不由移开一点。   桑白一个个打开研究看,模样认真,她大概确定了自己要的形状后,低着头往里头填充着刚才做好的原料。   样子无比专注,像是根本没看到旁边有个人,向来习惯被众星捧月的沈嘉言有几分尴尬,目光落在她精心制作的饼干上,又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   “别再做这些了,我不喜欢吃。”他施舍似的说。从前丁舒颜就很喜欢做这些手工小甜品给他,然而沈嘉言并不喜欢吃甜食,最后全都进了垃圾桶。   他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只见身旁桑白惊奇地抬起头,话语十分自然脱口而出,“你想多了,这是我做给我儿子的。”   “你儿子?!”沈嘉言失态叫出声,一脸震惊。   桑白平静点头,“没错,今年刚上幼儿园,你上次见过。”   沈嘉言:“.........”   所以丁舒颜一直以来对他死追猛打其实是想给她儿子找后爹?!   沈嘉言心中罕见爆了粗口。 第11章 (抱歉哦)   有些事就是无巧不成书。   在烘焙室相对无言后,桑白拿着新鲜出炉包装好的小饼干离开,然后同时都松了一口气的两人,在校门口不期然偶遇。   通往兰溪幼儿园的路只有一条,他们各占一端,狭路相逢。   桑白警惕望他:“你不会要去接你侄子吧?”   正正被她说中的沈嘉言一梗,心塞问:“你去接你儿子?”   “巧了。”桑白调整回来情绪,风轻云淡。   沈嘉言盯着她,脸色变了几变,才挤出一句:“谁和你巧了...”   “颜颜!沈嘉言...?”身后不远处,一道声音迟疑响起来,两人纷纷转头看去,洛霏提着包走近,面上困惑打量。   “你们怎么在一起?”她冲桑白眨了眨眼,“颜颜,你...”   “碰巧同路。”桑白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嘉言已经恨不得和她撇清的一干二净,立刻被踩了尾巴似的飞快解释。   “他侄子和我家小孩在一个幼儿园。”桑白言简意赅,洛霏露出恍然,双眸再度在他们之间打转。   “所以...你们这是刚好碰上要一起去幼儿园接他们放学?”   “不一起也行。”桑白看向沈嘉言,尝试询问:“你先走?”   “.........”她突然如此避之如蛇蝎,沈嘉言莫名不适应,他眉头展开,极力自然。   “没关系,顺路一起走好了。”   事实证明,三人行远远比他们单独待在一起要融洽得多。   洛霏很快找话题,言谈语气也令人感到舒适,沈嘉言健谈不少,偶尔会主动开腔,比起之前两次和桑白的全程不搭理,几乎算是和颜悦色了。   当然,这次他也仅仅只是和洛霏交谈而已,一旁的桑白被他自动忽视,两人说起最近足球赛意气相投,滔滔不绝畅谈了许久之后,像是才想起在场还有个人。   洛霏连忙停下话语,伸手抱住桑白手臂,主动问:“颜颜,你有没有关注最近比赛?”   “没有。”桑白干脆利落,“我从来不看足球赛。”   “呃...”洛霏语塞,略显尴尬,旁边毫不掩饰传来一声轻嗤。   “每天估计都在关注新款的衣服包包还有美甲样式吧。”高中时,丁舒颜确实每天都在班里和一群小姐妹讨论这些,她喜欢打扮爱漂亮,从来不关注男生的那些爱好。   就连篮球赛都是因为沈嘉言在才去看的。   好几次,沈嘉言从教室前头路过时都能听到她们兴致勃勃的讨论声,尤以丁舒颜最为激动,男生不屑一顾,颇为瞧不上她这个样子。   因此这会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   可此丁舒颜非彼丁舒颜。   桑白微微一笑,在阳光斑驳的树荫下,瞳孔明亮地直视着他,“怎么?看个球赛还人上人了?”   她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你的爱好是高雅艺术,别人的喜欢就是低级趣味?沈嘉言,你以为你是世界中心呢。”   这句话桑白想说很久了。   长得帅的男孩子自恋一点没问题,但自恋过头就不可爱了。   尤其是这种幼稚、自大、不知道尊重别人的小男生。   桑白不介意教他重新做人。   “你!——”果不其然,沈嘉言一听就炸毛了,眼睛瞪得老大,气到失声。   旁边洛霏露出不赞同,打圆场,“颜颜,沈嘉言没有这个意思,你太敏感了。”   “哼。”沈嘉言顿时轻哼,冷静下来开腔:“有些人总是这么的自以为是。”   “是吧。”桑白笑容不变,语调平常极了。   “总有些人这么的自以为是。”她重复了一遍沈嘉言的话语,搭配着那副不疾不徐讽刺的神情,话里含义不言而喻。   沈嘉言再次被她气到胸口堵塞,他咬咬后槽牙,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好男不跟女斗!   因为这个小插曲,后半段路程气氛稍显僵硬,洛霏时不时朝她投来打量的眼神,好像不明白她这短短时间怎么突然对沈嘉言转变了态度。   三人走到幼儿园门口,洛霏是因为自己刚好无事所以说想顺便来看看赵纪宁,正是放学的点,校门一打开,乌压压一群小萝卜头从里面冲出来,桑白目光在里头熟练搜索着,很快在人群后看到了那个熟悉身影。   “宁宁。”她挥手叫道,慈母微笑。   桑白习惯扮演这个角色,脸上的温柔爱意几乎以假乱真,赵纪宁见多了她这副模样,没太大反应,背着书包朝她走过来。   身旁沈嘉言却有点被惊到了。   最近每次对他都是横眉冷眼的丁舒颜突然变得温情万分,他惊奇地望着她此刻宛如泛着柔光的眉眼,不自觉吞咽了下喉咙。   奇奇怪怪!   今天幼儿园有活动,模仿童话艺术节,老师让班里的小朋友都把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带来学校,然后围绕着它编一个故事,在教室讲给所有小朋友听。   赵纪宁在班里是个特殊存在,他不讲话,在老师刻意隔开下,也没有其他小朋友主动和他玩。   他每天都安安静静坐车过来上课,结束回家。作业完成得比谁都认真,听讲时十分专注。   桑白听他班主任说起,这次课堂小测试中,他还拿了第一名。   难怪那天来接他放学时,小反派怀里抱着两朵小红花,桑白问他哪来的,赵纪宁只把花搂紧了紧,没说话。   今天他怀里也抱着一个小熊仔,是他最喜欢的玩具,赵纪宁在学校是个非常听话的小朋友,即便他不讲故事,也听老师的话拿出了自己最心爱的熊娃娃。   小孩身上制服整齐,板着脸,整个人小小一只,抱着熊仔穿过人群,可爱的外表和他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反差萌杀力十足,轻而易举击人中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连洛霏都有些忍不住,望着他轻声喃喃,“颜颜,你家小亲戚最近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嗯?”   “他好可爱。”洛霏转过脸感慨,“和上次见有点不一样了。”   “有吗?”桑白认真端详着他,两人每□□夕相处,变化一点点的并不容易觉察,被洛霏这么一提醒,桑白此刻才仔细比较。   白了点,长高了,脸上似乎有点婴儿肥,更主要的是...   桑白察看他的眸子,那双眼里的阴沉暗色不知何时已经消退得无影无踪,此时干干净净看着她,没有任何杂质。   那个一开始让人望而生畏不自觉保持距离的阴郁小孩,变成了安静干净的赵纪宁。   桑白朝他伸出手,熟练地接过他肩上书包,笑得明亮温暖,“今天在学校累不累啊...”   她一如往常地问候,只是今天话还没说完,前头就冒出一个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她砸过来。   赵梓言一把抱住了桑白大腿,仰起脸兴奋连声叫道:“姐姐姐姐,漂亮姐姐又见面啦!”   “咦,你们怎么一起放学出来了?”两人不在一个班,放学时间是错开,这是桑白继上次肯德基后第二次见到赵梓言。   “哦!我们现在是一个班了!”赵梓言嗓门很大,他指了指赵纪宁说道,桑白稍显诧异挑眉,看向沈嘉言。   后者摸了摸鼻子,“赵梓言调皮,我姐给他转了个班。”   ...行吧。   桑白冲面前小孩低头微笑,“那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我白天和他说话了,但是赵纪宁都不理我。”赵梓言冲她撒娇,望着赵纪宁的方向,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那只小熊仔。   “我还把自己玩具给他玩了,姐姐,我也想玩玩他的小熊仔~”小孩奶声奶气撒娇,任人都拒绝不了,洛霏紧接着说:“颜颜,那你就让赵纪宁给他玩一下嘛。”   她温柔无比弯腰冲赵纪宁打招呼:“宁宁小朋友,好不好呀?~”   他们在这边说得热闹,赵纪宁始终站在那一言不发,对上洛霏的视线,他眼中浮现警惕,把怀里熊仔更紧地搂了搂,小脸绷紧。   桑白收回目光,她摸了摸跟前赵梓言的头,温温笑,“赵纪宁小朋友好像有点不愿意,梓言,下次姐姐给你另外买个新的好吗?”   “不嘛不嘛,我就要他那一个!”赵梓言在家里大概是个小霸王,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此刻一听到桑白拒绝,立刻闹了起来,在原地蹦跶扭动着身体,不依不饶地大声叫嚷,方才乖巧可爱的模样荡然无存。   “哥哥,我想要,想要那个玩具——”小孩对大人情绪敏感,隐约察觉到桑白这边没有希望之后,赵梓言立刻把目标转到了沈嘉言身上,摇晃着他的胳膊一个劲闹腾,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小孩子叫声吵闹刺耳,动静颇大,周围人群都纷纷忍不住看了过来,沈嘉言接受着这样的注视有点尴尬,手臂被赵梓言拖拽着,不由望向桑白,虽然没开口,眼中却显露一丝请求。   “颜颜,你看这...不然帮帮忙吧。”洛霏也有点为难地劝,她看了看两旁,突然凑近桑白耳边小声开口:“只是一个娃娃而已,颜颜,你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和沈嘉言拉近关系吗?”   “...?”桑白转头看向她,洛霏一脸掩不住的焦急,眼中是单纯的困惑担忧,怎么看都是为了她好的样子。   对从前那个痴迷沈嘉言的丁舒颜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接近讨好男神的大好机会,两项选择,她毋庸置疑会选沈嘉言。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桑白。   她对着面前三张神情几乎如出一辙潜藏着期待的脸,桑白淡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哦,这是赵纪宁自己的玩具。”   “我即便是他的监护人,也不能在没经过他本人的同意下随便支配他的物品,所以很抱歉。”桑白态度很好地冲他们表示歉意。   “帮不了你们。”   角落里,垂目站着的赵纪宁倏忽松开紧攥着怀里小熊仔的手,他抬起脸,望向桑白有一丝错愕,又很快,低头掩去。   小孩身前垂放的两根手指悄悄勾缠在一起,不安动了动。   他心头有些慌张无措,突兀跳了两下。   赵纪宁对自己生平第一次出现的陌生情绪感到茫然。 第12章 (十个亿的生意...)   桑白的话一落,在场的人不约而同都怔住,沈嘉言脸上有短暂的几秒难堪,他低下头去训斥还在撒泼打滚的赵梓言。   “够了赵梓言,再无理取闹我就告诉你妈妈。”他面无表情地恐吓,“说你在学校想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还在公共场合哭闹发脾气。”   方才还哭得沉迷不已无法自拔的人立刻顿住声音,喉咙即将冒出的一声哽咽卡在那儿,赵梓言茫然的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小胸膛起伏,用力抽噎了下。   “胡、胡说!”他抽了抽鼻子,磕磕巴巴地反驳。   “我没有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沈嘉言凉凉地说,赵梓言顿时理亏,委屈巴巴看了看赵纪宁,眼睛留恋从他手中的小熊上划过,又格外难过地瞅着桑白。   最后,他收回目光,整个人强忍着抽泣依偎进了沈嘉言怀里。   “舅舅。”他脸埋进他衣服里,声音细弱无力。   “我想回家了。”   混世大魔王一瞬间变成了要不到糖吃的小小孩,看到这番场景的人心都化了,洛霏连忙上前拿纸巾温柔给他擦干脸上泪水汗渍,语气无比心疼。   “梓言别哭,姐姐待会就去给你买小玩具好不好?”她爱怜的哄着:“买好多好多,只要你喜欢的都给你买。”   沈嘉言神情也缓和不少,他出声安抚,“别哭了,待会就带你去买。”   原本伤心欲绝的赵梓言在两人的这样连番哄劝下渐渐止住难过,他吸了下鼻子,伸手抱住沈嘉言,声音从他怀里嗡嗡传出来。   “好,梓言不哭了。”   终于把他哄好,原本半蹲在那的洛霏站了起来,抬眸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身前沈嘉言恰好如释重负低下眼帘,两人蓦然对视上,彼此嘴角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   画面仿佛就此定格静止了,大榕树下,少男少女相视而笑,中间还有一个小孩,温馨美好。   桑白移开视线心底轻啧了一声,眼神落在旁边赵纪宁身上,冲他微微挑了挑眉。   “我们回家?”她做嘴型无声说道,那头的人却立马点了下脑袋,桑白忍不住浮起一个微笑,冲他伸出手示意。   小孩迈步朝她走来,步子格外坚定认真,在快要碰到桑白时停下,隔着小半米距离,仰面注视着她。   她放下手,歪了歪头。   “走吧。”   司机车子就停在不远处,赵纪宁先上车坐好后,桑白才出声同那三人告别。   洛霏和沈嘉言表情都有些复杂,注目着她,桑白没有管他们,只是蹲下来,望着眼圈红红的赵梓言开口:“梓言,今天不好意思,明天我让赵纪宁给你重新带一个新的玩具。”她摸摸他的头,温和一笑。   “姐姐先回去啦,再见。”   赵梓言在沈嘉言的怀里委屈瞅着她,尽管很难过,在桑白的目光中,还是从紧扁着的嘴巴里挤出两个字,“再见。”   夜晚,别墅灯火明亮。   桑白在客厅里翻找,她上次去游乐园玩带回来不少纪念品,精致盒子包装的还没开封的小公仔,不知道被她放在了哪里。   她打开各个柜子四处找着,正中沙发上,赵纪宁在坐着看动画,听到边上发出的响动,眼睛不由跟着桑白的身影转动。   找了好一会,桑白终于在书架上看到了那堆小公仔,她打开盒子一个个查看,最终挑了一个里面做工设计最别致的小鹿。   桑白用礼品袋装好,把东西放在了赵纪宁身旁沙发上。   “这个你明天带去学校给赵梓言哦。”她说,赵纪宁一言不发,目光从她身上移到礼品袋上。   须臾,他转开眼,继续看着面前屏幕,像是没有听到。   “听到没有。”桑白再次提醒,手指轻叩他面前茶几桌子,发出轻响。   赵纪宁这次电视都不看了,垂下眼,阴影覆盖住脸庞。   “不管怎么样,别人哭了这么久,总该有点表示的。”桑白和他说着道理,有种老母亲教育儿子的既视感。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也不懂,我比赵梓言大这么多岁,当然应该更包容一点。”她说得冠冕堂皇,压根不提自己平时和赵纪宁抢盘子里最后一个鸡翅、争夺电视机遥控器、偷奸耍滑指使他跑腿等一系列不做人的事情。   场面安静几秒,赵纪宁伸出手,抿着嘴角拎过了一旁的袋子。   -   桑白把东西交给赵纪宁之后便没有再管。   但晚间时手机上却收到了一条短信。   陌生号码,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姐姐,谢谢你。”   桑白看着这条信息会心一笑,她手指敲着键盘,飞快回去过三个字。   “不客气。”   赵梓言小朋友今年六岁,上得幼儿园大班,有个儿童手机,却不识几个大字。   看到上面回复后,他立刻扯着嗓子朝厨房叫道:“舅舅,姐姐给我回消息了,你快来看看是什么!”   “知道了,别叫。”个子高高的青年端着杯水从里面走出来,沈嘉言拿过赵纪宁高举着的手机扫了一眼,懒懒散散念,“不客气。”   “嘿嘿。”赵梓言听完搂着怀里的小鹿仔傻笑,一脸开心,沈嘉言看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小侄子,禁不住摇头。   昨天还哭得撕心裂肺回来说再也不会喜欢她,转眼一个小玩具就被人收买了。   他回想起那个女人,脑中浮现的只有那张冷淡张扬的漂亮脸蛋,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从前丁舒颜的样子了。   桑白接连着几天去幼儿园接赵纪宁时都遇到了沈嘉言。   大概是他姐姐一家实在忙碌,放着隔壁这个清闲的男大学生不用白不用,隔三差五指使他来接孩子。   “上次的事谢谢你。”两人站在校门前等待着幼儿园放学,沈嘉言突然开口,态度难得像个正常人,不复从前眼高于顶自恋神经质的模样。   “你送的小鹿梓言很喜欢。”   “哦。”听到他后面补充的那句桑白才反应过来,她随口回:“不客气。”   ...和上次给赵梓言的回复一字不差。   沈嘉言默默无语,过了会后,才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家里的亲戚说成儿子,我差点就信了。”   桑白诧异看他:“我随口开玩笑的,不会真的有人信了吧?”   “.........”   沈嘉言胸口再次中了一剑,他这次学乖了,没再主动和桑白搭一句话。   气氛和谐持续到放学铃响,人群后头,两个小孩背着书包的身影出现,赵梓言一见到人眼睛就亮了,张开手屁颠屁颠飞扑了过来。   “舅舅!”他一把抱住沈嘉言,埋进去大半张脸,眼睛却在偷偷看着桑白。   没隔多久,赵纪宁也静静地走了过来,桑白和两个人打招呼。   “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她笑道,看向赵梓言,“梓言有没有和我家宁宁一起玩啊?”   赵梓言摇了摇头,整个人还是依偎在沈嘉言身上,他瞅了瞅一旁安静不讲话的赵纪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紧嘴巴。   桑白领着赵纪宁上车,校门口,两人目送着他们车影远去,沈嘉言才低下头,看向身旁牵着的小孩。   “赵梓言,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有。”他很快摇头,眼神不由飘向四处,这番表现,像极了每一次心虚撒谎的样子。   沈嘉言眯了眯眼睛,仿佛随口问:“赵纪宁同学平时在班里怎么样?”   “他从来不和大家一起玩!还不让人碰他,好几次都差点和班里同学发生矛盾,尤其有几个调皮的坏家伙总爱去惹事...”说起这里,赵梓言话闸子就有点收不住,恢复成平时吵吵闹闹的正常状态,沈嘉言若有所思。   “那你呢?是不是也很调皮?和他们一起欺负赵纪宁?”   “我才没有!”赵梓言被踩到痛脚,立即炸毛。   “我现在已经很乖了!才不会和他们一起去欺负赵纪宁!而且他还是漂亮姐姐家的亲戚。”   “所以赵纪宁在班里经常被欺负?”沈嘉言眼皮低垂,声音沉下来,赵梓言才陡然发现自己一脚踩进了大人名为话术的圈套。   他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小小声,“没有经常,老师都没有发现。”   沈嘉言思索瞬息,再次抬眼看他时,开口嘱咐,“下次如果他们太过分,你就去叫老师,实在不行,悄悄告诉你漂亮姐姐。”   ......   体育馆,大学生篮球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场内观众和啦啦队喊声快要掀翻屋顶。   桑白被班里女生拖着,坐在前排观众席观看比赛,此次D大做为东道主,场上比拼的两支队伍是本校球队和隔壁另一所大学。   他们班有两位主力出场,沈嘉言和另一个男生,赛程刚走了三分之一,比分胶着,场面十分激烈。   两边高亢的加油声不绝于耳,尤以桑白这一片最为振奋,分贝极高,她耳膜隐约嗡嗡作响。   中场休息,啦啦队上场,方才剑拔弩张的球员下来休息,一个个满头大汗精疲力尽,有些不讲究的直接撩起球衣下摆擦汗,腹肌若隐若现,又是引起一阵尖叫。   “快快快,我们去给班里男生送水。”那些在一旁原地休憩的球员让身边女生都双目放光,迅速拎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往下冲,球场边送水的女生不少,尤其沈嘉言一走过来,立刻被团团围住。   场上音乐结束,刚好啦啦队表演收尾,洛霏是里头的领舞,穿着短T恤和百褶裙,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脸蛋是运动过后的天然红润。   她手里也握着一瓶水,看到不远处的桑白,眼睛一亮。   “颜颜。”她走过来,目光极其自然落向沈嘉言,接着下一秒,拉着桑白走到他跟前。   “沈嘉言,没有人给你送水吗?”她看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打趣,沈嘉言视线在她们身上简单扫过,最后定在桑白手中紧握着的那瓶矿泉水上。   “嗯。”他抬眸回应洛霏。   “哦那——”她脸上扬起甜笑,刚要递出水,只见沈嘉言轻巧一伸手,从桑白掌中把那瓶矿泉水抽了出来。   “是给我的吗?”他看向她问,少年明亮的眼神盛满了蓬勃朝气。   桑白一愣,很快,她反应过来,特别坦然大方,“本来是我自己喝的,但你如果没有的话,就给你好了。”   她慷慨解囊的神态,仿佛自己当场送出了十个亿。   沈嘉言手僵在半空中,面色尴尬,拿着那瓶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片刻,他终于收回手,望着她诚恳道谢。   “好的,那谢谢你了。” 第13章 (童工)   桑白的水是随手带下来的,原本就是给她自己准备的,到这边来也是被身边人拖着看个热闹,给男生送水这种事情太过少女。   她的那颗少女心早就很多年没有跳动过了,距离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初中时看犬夜叉,被里面的杀生丸大人迷得魂不守舍,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嫁人的想法。   ——当然,对象一定是杀生丸本人。   桑白的反应让身边的人都感到诧异,毕竟真的难见一个女生可以抵挡住沈嘉言的魅力,在他面前如此的坦然自若,仿佛周身有层绝缘带,把所有撩动心弦的光波都严严密密挡了回去。   他们眼中不由露出钦佩,洛霏看着沈嘉言拧开那瓶水仰头喝了口,脸色不由自主变得难看起来,她握紧了手里的水。   球赛散场,观众陆陆续续出去,方才挤满人的场馆慢慢空荡。   洛霏啦啦队表演结束之后就和她们一起在看比赛,此时挽着桑白一同出门,走□□育馆台阶,周围逐渐清净。   她注视着桑白,轻声开口:“颜颜,你最近对沈嘉言变了好多。”   “怎么了?”桑白侧目。   洛霏犹犹豫豫看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对沈嘉言这样说话,也不像现在这样对他不理不睬,你是...不喜欢他了吗?”   “是啊。”桑白直截了当回答,没有任何掩饰。   洛霏吃惊,睁大眼睛,本能用手掩住唇,“怎么会,你开学前明明还...”   丁舒颜对沈嘉言的喜欢身边人是有目共睹的,痴情绝对的模样换做任何一个男生估计都被感动了,她在高中时坚持不懈地追求了沈嘉言三年,然而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突然说不喜欢了。   洛霏仔细审察打量着她,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桑白十分淡定。   “喜欢本来就是一种虚幻的情感冲动,因为一个人的外表性格或者某方面的特质产生迷恋,在这种冲动消失之后,自然就冷静了下来。”   “所以说现在...沈嘉言身上吸引你的东西消失了吗?”洛霏神情还是复杂万分,但她很快理解了桑白的意思。   “差不多吧。”她点头。吸引丁舒颜的东西可能没有消失,但这些丝毫没有办法打动桑白。   夕阳下,人影被拉长。   桑白抬手看了眼腕表,冲洛霏告别,“赵纪宁要放学啦,我去接他了,明天见。”   她单肩背着包快走了几步,冲进了漫天红色晚霞之中,远远看去,像是沐浴进了光里。   舒颜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洛霏定定注目着那道身影,脑中想着。   桑白没有去管旁人七七八八的心理活动。   今天是周五,上了一星期的课即将迎来轻松解放的日子。   昨天晚上她答应要带赵纪宁去吃肯德基,原因是来自一场交易。   天气降温,桑白懒癌发作,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时突然想吃水果。毯子温暖,她裹在里头实在难以动弹,于是把目光移到了一旁。   赵纪宁盖着毛毯窝在另一边,小小一团,正看着影片目不转睛。   桑白伸出腿过去,踢了踢他,很欠扁。   “我好想吃水果。”在赵纪宁转过来质问的目光中,她格外无辜,语调可爱又温柔,“儿子,或许你能帮妈妈去厨房切一个小小的橙子吗?”   “.........”还是个孩子、人刚够到厨房案板高的赵纪宁扭回了头,没搭理,直接无视她。   “求求你啦,妈妈真的好想吃橙子哦。”   “.........”持续沉默。   “那这样,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桑白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   “你去帮我切橙子,明天放学带你去吃肯德基。”桑白加重语气诱惑,“你想点几个冰淇淋就点几个哦~”   赵纪宁原本没有波动的眼神轻轻动了动,许久,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转回脸,一动不动盯着桑白。   似乎是在确认。   “我发誓。”她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放到了脸旁。   灯光昏黄的客厅里,赵纪宁掀开毯子跳下了沙发,他踩着拖鞋啪塔啪塔走到厨房,不一会,水声淅沥沥响起。   桑白扯长脖子往前一看,流理台旁,一道小身影踮着脚,在水龙头下努力清洗着橙子。   她心安理得躺回了沙发,翘起腿看电视。   几分钟过去,赵纪宁端着切好的橙子过来了,白色陶瓷盘里,摆着一圈整整齐齐的黄橙片,散发着清香。   桑白一咕噜爬起来,吃完大半盘。   她擦干净手,满足了。   赵纪宁在厨房清洗着案板和刀具,忙完正准备回来,身后传来一道熟悉上扬的嗓音。   桑白恬不知耻,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压榨着童工,冲他喊着,“小宁宁,顺便帮我倒杯水,谢谢~”   赵纪宁:“.........”   在幼儿园门口接到人,赵纪宁是个记仇的,从早上出门就对她不理不睬,冷着张脸,一直到肯德基几份冰淇淋上来,神色才有些许缓解。   桑白想起方才赵梓言在校门口同班里几个同学道别的模样,例行关怀,“你在班里有没有小朋友跟你玩啊?”   赵纪宁吃东西的手一顿,没说话,垂下眼去。   “唉。”桑白见状托着腮叹气,面露苦恼,自言自语嘟囔,“算了,反正你也不和别人说话,长大了就会好吧。”   毕竟最后可成为了这个世界呼风唤雨的大反派,没听说是个小哑巴。   桑白索性不操心了,反正她也改变不了这些既定事实,不如低调做人,免得多做多错。   学校的生活简单轻松,每天按部就班的上下课,偶尔参加课余活动,顺便接送小孩。   一言概括,桑白生活就是#当代女大学生带孩日常#。   D大最近校庆,洛霏作为班里文艺委员排演了一个话剧,她人缘来到大学一样的好,拉动了不少同学参与,沈嘉言在全票投选下被推上了男主角位置,而桑白因为从小学画画的原因,被洛霏拉着担任了一个道具师角色。   总的来说就是为这部王子公主的舞台剧做一些背景板装饰品之类的东西。   今天有活动,话剧成员都要去大礼堂排练,桑白早上出门的时候匆忙,落下了画笔袋在客厅。   她走到小花园被赵纪宁从后头拉住了,她今天穿了背带工装裤和白衬衫,赵纪宁拽着她衣服一角,板着脸,一身整整齐齐的,对上桑白视线,把手里抱着的画笔用具递过来。   “啊,我忘记了,谢谢你哦。”桑白低头看清后神情惊讶地接过,连忙道谢,稍微有点受宠若惊。   赵纪宁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没有任何表示,越过桑白往前走,目光尽头是等候在雕花铁门外的黑色车子。   桑白立即抬步追上去,见他这副正经的模样,忍不住逗弄。   她大着胆子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果不其然立刻引得他瞪来,那双猫眼睁得圆圆的,里头愤怒控诉,似乎在谴责她的恩将仇报。   桑白笑得直不起腰,他的头发手感极好,和赵纪宁又冷又硬的性格不同,发丝软软的,摸上去毛茸茸,被清晨阳光照射着,残留着发光的余热。   在他持续愤怒视线中,桑白脸上笑意粲然,她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开口:“怎么啦,妈妈还不能摸儿子脑袋了。”   “!”赵纪宁脸色顿时涨红,狠狠甩开她的手,还不解气,半秒后,又抡起拳头气呼呼在她胳膊上砸了一拳。   ?   桑白吃惊,摸着自己稍稍有点痛的胳膊诧异盯着他,冷静过后,赵纪宁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脸上涌起几丝懊恼,拽紧书包带子飞快离开。   花园石板路上,桑白仍旧懵圈,过了好半天,她才接受小反派突然幼稚的行为。   她在原地失笑,忍不住垂眸摸了摸鼻子。   好像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喔。 第14章 (关进柜子里了...)   这一路上赵纪宁都在生闷气,全程扭头看着窗外,散发着自闭的气息,浑身写满了别惹我。   桑白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他,瞅几眼又收回。   车子一路平顺行驶到学校门口。   赵纪宁拉开门,迫不及待想要跳下车。   在他下去前一刻,桑白眼疾手快拽住了他书包带子。   小孩身体往后重重一倾,就这样不上不下卡在半空中。   赵纪宁双手抓住车门框稳住身子,恼羞成怒扭头瞪她,气上加气。   “别气了嘛。”桑白哄他,笑眯眯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起甜言蜜语来,真诚得看不出丝毫作伪痕迹,明艳的脸上弯起两道月牙,“因为你太可爱了,我一时没有把持住。”   脑中“轰”的一声,赵纪宁感觉自己脸颊发烫,他抿紧嘴角,刚要甩开她,衣服口袋就感觉被塞进来一个什么小东西。   赵纪宁低头,自己深蓝色西服外侧正插着一个棒棒糖,粉色包装,草莓味的。   桑白声音甜甜响起,“给你一颗糖,今天都要有好心情哦。”   .........   话剧排练在下午,大礼堂今天没有其他班级,顶灯亮堂,座椅空旷。   桑白到时,班里同学已经在彩排对台词,洛霏作为这次总导演加编剧,正手卷着剧本指挥着两个男女主演。   她穿着衬衫窄裙,干练十足,女主角是班上一个文静的女同学,乖乖听她讲着戏,沈嘉言在一旁也难得温顺,垂着眼睫,头顶灯光阴影打下来,侧脸线条无可挑剔。   旁边不少女生在偷偷看他,不自觉屏住呼吸,抓紧机会欣赏这大好男色。   只可惜,一道不长眼的女声出现打破这份美好时光。   桑白怀里抱着一箱硬纸板,颇有些费力地出声问:“这些就是我们的道具了吗?”   “啊,对!”洛霏连忙中断话头,对她回道。   她说完,赶紧转过脸,和面前的男女主角结束了这段讲戏,“你们两个先对着,我去弄一下道具。”   洛霏小跑了过来,大致给桑白解释哪些形状的硬纸板有什么用,让她自行发挥在上面绘制图案,要求不高,能让观众大概看懂场景就行了。   桑白了然,抱着这箱东西在旁边找到合适位置,架起画笔摊开颜料后,就开始动工。   舞台处热闹拥挤,各种角色工作人员在上面排练对戏嬉笑,沈嘉言大概捋顺了自己戏份后,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余光不期然落在了礼堂一角。   那一处被顶上光束笼罩,清冷明亮,穿着白衬衫的女生坐在其中,手握画笔,安安静静在面前巨大的纸板上绘制着图案。   她眼眸专注,脸庞沉静,神情是前所有未的认真。   不说话时的丁舒颜,仿佛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沈嘉言脑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蛊惑,无意识朝她走了过去。   “你在画什么?”桑白被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到,她停下笔仰头,看见了身侧的沈嘉言,他站在那,微垂脸打量着她画上的内容,男生额前刘海垂下几缕,被阴影切割的五官仿佛漫画里的主角。   桑白欣赏了几眼他这副优越皮囊,语气倒显得正常。   “你们的道具。”她提起画笔比划了下,“公主跳楼时那一幕。”   他们这个剧本是洛霏原创的,剧情新颖浪漫,添加了不少美学元素,不同于从前那些俗套老土的剧情。   不得不说,洛霏还是有几分才华。   桑白绘制的正是公主从关押她的城堡里跳下来的那一幕,月光下的大海,海鸥在上空盘旋,一轮透明月亮挂在城堡的尖角上方,穿着公主裙的少女从窗边跃下,裙摆和发辫被扬起在空中。   正式表演时,原本只需要有简单背景就行了,但是桑白画到一半灵感就控制不住,手底下不知不觉把脑中画面全部呈现了出来。   沈嘉言目光定定落在那副画上,他看过剧本,前几分钟才在和女主角对戏,对这一幕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但桑白的画不同于简单的文字和任何的表演画面,那是一种难言的浪漫。   像动画,像童话。   是只存在于另一个国度的轻灵美妙。   他视线不由落在桑白侧脸,她仍旧专注地拿着画笔在修改上面细节,全然未曾察觉到他的注视,记忆中那个被他随意一看就红了脸的人,是真真正正彻底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桑白,就像她画中呈现的画面一样,美而独立。   不知为何,沈嘉言心中涌起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丁舒颜的绘画功底十分扎实,桑白无师自通,外加她从小被动漫电影浸染的大脑,大致翻过剧本便已经烂熟于心,创作无比迅速。   不过大半个下午,几个主要场景的背景已经绘制出来了,成品一出来,其他人纷纷涌来看,不一会,身边围满了赞赏称奇声。   “我觉得我们这次第一名稳了。”一男同学摸着下巴点头,满脸高深莫测盯着画。   “哇,这背景感觉画得比我们实物还要好呜呜呜。”是那位乖乖巧巧的女主角,看完后不禁掩唇呜咽。   “绝了,这次的剧本演员再加上道具,顶配,亮瞎他们的狗眼。”七嘴八舌的议论和夸赞。   洛霏盯着人群中俨然成为了主角的桑白,扬起嘴角,笑得有点不自然。   “颜颜,你怎么把人物也画出来了。”她目光看向大海和公主,语气无比委婉,“这样会不会太耗费时间了。”   桑白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已经迫不及待插进来几道声音。   “我觉得加上去好像更有感觉一点哎。”   “加一,观众更容易被带入到剧情里来。”   “而且舒颜画得好好哦!”说话的人面带崇拜看着桑白,已经变成了她的小迷妹。   洛霏不说话了。桑白在端详着自己的画作,目光未曾从上面移开,神情寻常地解释了一句。   “我只是刚好有了灵感,就顺手画上去了,后面应该会比较简单。”她舒展眉眼,懒洋洋一笑,   “毕竟我只是个业余道具师罢辽。”   其实还是懒。   以桑白的性子能超常发挥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全凭感觉做事。   “颜颜辛苦了。”洛霏已经调整好情绪,冲她温柔安抚完,视线打量着周围一干人,佯怒训斥:“你们看完可以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都赖在这里干什么?”   她话音落地,围观群众顿时嬉皮笑脸纷纷散去,桑白忍俊不禁,刚想要继续追赶进度,包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掌心震颤通过肌肤传到胸口,桑白莫名涌起一种不祥预感,她垂下眼,看到了来电显示。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赵梓言慌慌张张的孩童音透过电波无比清晰地传进桑白耳中。   “姐姐!你快来,赵纪宁被那些人关进柜子里了!”   ......   礼堂内,众人只看到方才还淡定调笑的桑白一瞬间变了脸色。   她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连面前的画板都无暇顾及。   桑白简单提起背包,紧抿唇,神情是前所未有过的严肃。   她和洛霏匆匆道别,小跑冲出去。   “丁舒颜——”   沈嘉言在门口追上她,一把抓住她手臂,微喘气:“是幼儿园出什么事了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他话还未说完,桑白已经挣脱掉他,头也不回。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幼儿园这节课是自由活动,班主任小李老师临时被叫去开会,另一位负责看护的老师还没有过来,小朋友在自行玩耍,但不知怎么,赵纪宁就被关了起来。   赵梓言是躲在厕所里偷偷给她打的电话,桑白从小孩颠三倒四的几句话里得出基本信息。   她以最快速度赶了过去,抵到园内时,场面已经被制止住,一地凌乱的活动室,散落着玩具积木,旁边的立柜门大开着,里头空荡,不远处墙壁角落,赵纪宁蜷缩在那,抽噎不止,紧紧抱住自己的身躯在所有人目光下细微颤抖。   一旁老师束手无策,面对桑白的注视有些愧疚垂下,同时场中还站着几个小孩子,一副被训斥过后却仍旧高傲的模样,扬着脑袋,丝毫不见悔意。   桑白眼神冷冷巡视过面前一圈,然后定在那位女老师身上,开口:“是哪几个人做的?”   “这位家长...”她有点惶恐,意图出声劝阻,桑白径直打断她,眉间不耐。   “你只要告诉我是哪几个人就可以了。”   女老师挣扎了一番,才犹豫着伸出手,试探指了指,正是此刻站在那高高在上的几个小男孩,在对上桑白视线后,退缩了几秒,又飞快有恃无恐起来。   “你别生气,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待会等他们家长过来大家再好好谈谈...”女老师柔柔弱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态度间已经明晃晃昭示出他们身后家庭的“不一般”,想以最大可能把这件事情简单带过,和平解决。   桑白置若罔闻,目光打量着这间教室的每个角落,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时,动作迅速地出手,把那几个小孩一把拽起,拖到了那间柜子前。   哭闹叫嚷顿时响彻天际,尖利刺破每个人耳膜,女老师慌张过来想阻止时,桑白已经干净利落把他们通通都塞进了柜子里,接着拿着钥匙果断把锁头一转,咔嚓一声,伴随着柜锁落下的声音,桑白把手里钥匙从窗口轻飘飘扔了出去。   “宁宁,我们回家。”   死一般的寂静中,桑白走向那个角落中的小孩,蹲下身,从地上艰难地把他抱起。   沉浸在自己世界昏昏沉沉几乎失去意识的赵纪宁似有所感,抬起脸,上面泪水斑驳,眼眶红肿。   他模模糊糊分辨出了桑白的样子,下一秒,抽泣了声,伸手委委屈屈圈住了她的脖子。   赵纪宁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她怀里。 第15章 (我给你讲讲睡前故事吧...)   桑白往外走, 以她的力气完全怀抱一个六岁的孩子有点艰难,但她还是没有求助任何人,一路咬牙把赵纪宁放到车里, 最后松手时, 两只手臂都在隐隐发颤。   他还紧拽着她的衣服不放手,脸上盛满惶恐, 他似乎忘记自己不喜欢和别人接触的事了,无意识露出渴求,大大的瞳仁里是不安依恋。   赵纪宁茫茫然的, 像是遭受了巨大刺激之后的应激反应, 失去正常防线,只拼命想要在黑暗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很快发动车辆。   道路平稳,车窗外两旁景色飞速后退。   桑白坐在他旁边,从抽纸盒拿出纸巾, 扳过赵纪宁的脸,手里动作称不上温柔,眼神专注,一点点擦拭掉他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肿得不像话, 睫毛湿哒哒黏在一块,此时在桑白手中,没有什么反应的任由她摆弄。   直到那张脸恢复到往日的白净, 桑白才停下, 纸巾握在掌心, 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是不是吓到了?”她软了口吻,指间又忍不住梳理着他凌乱发丝, 把他打理整齐。   赵纪宁眼睫颤了颤,抽泣一声,苍白干燥的嘴唇抿着。   “都过去了。”桑白安抚,没两秒,又轻声补充一句。   “我在。”   安静的车内,赵纪宁靠在她身边沉沉睡去,小孩临睡前还惶惶不安的,紧抓着她衣袖,宛如一只惊弓之鸟。   他大概做了什么噩梦,眉心始终死死蹙着,唇边时不时溢出惊慌呓语,持续了一路。   下车时,赵纪宁还沉浸在梦中未醒,桑白准备抱起他,司机在一旁见她动作艰难想要上前帮忙,被桑白拒绝。   他讨厌外人碰触,不到万不得已,桑白不想假手于人。   上楼颠簸,赵纪宁迷迷糊糊有所察觉,他勉强抬起脸,隐约一眼确认是她后,又搂紧了手,脑袋搭在她肩上继续昏睡。   把他放在床上,桑白动作极轻地关上门。   房间一片寂静,窗帘遮挡住自然光,赵纪宁躺在被子中间,静得几乎悄无声息。   桑白下楼之后表情立刻变了个样,严肃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抓人闻审,钟点工阿姨被吓得回了厨房,不一会,客厅传来说话声。   巨幅落地窗前,桑白手机贴在耳边,站立在那,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这件事情我不会和解的。监控录像我已经看了,幼儿园恶性霸凌事件,老师看护不周,如果被放到网上我想公众应该也会做出正确判断...”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会,安静之后,桑白再度开口。   “可以,那就让他们当面过来道歉。”   赵纪宁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傍晚黄昏时,他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桑白考虑再三,还是重新找了一个靠谱的医生过来,诊断结果是惊吓过度,给他输了一些镇定的药水。   临走前,桑白送他出门,年轻的医生在门边犹豫一会,还是说道:“丁小姐,你这位小孩子以前可能有过类似的心理阴影,听说下午是被关在柜子里一段时间是吗?正常情况不会这么严重,他可能有幽闭恐惧...”   即便他不说,桑白也察觉出了不对,赵纪宁当时的状态完全不像普通的惊吓过度,呼吸急促,精神紧张,抱着他往外走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打颤,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她叫出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未曾出现过的系统。   “你能查到赵纪宁从前的事吗?”   “我找找――”小系统还是兢兢业业的,立马翻开资料。毕竟风平浪静了这么久小反派突然出现变故,前段时间消极怠工的某系统本能心虚,这会比谁都要积极。   没过多久,它惊呼声传来,“找到了!”   话语立刻顿住,过了几秒,才迟疑响起。   “...赵纪宁五岁前曾经被关过小黑屋,这是惩罚他不听话的手段,有一次关他的人忘记了,他足足在里头待了一天一夜,门打开时已经昏迷在地上了,后来就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一直不敢待在狭小的密闭空间,直到今天被再次重演...”   说到后面,它声音越来越小,桑白站在那沉默听着,很久后,才提步转身。   “我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其实桑白回家没多久的时候,沈嘉言就给她打过电话,他听说了赵纪宁的事情,特意问候。   赵梓言也在旁边,稚气清脆的声音清晰敲进脑中。   “蒋鹏他们在班上一直欺负同学,赵纪宁不理他们,他们就老喜欢捉弄他,这几个人还特别狡猾,特意挑着小李老师不在的时候干坏事,老师一直都没有发现...”   “对不起姐姐...我打不过他们,蒋鹏还推了我一把,屁股到现在还痛...”小孩在那边委委屈屈地道歉。   “没关系梓言,你已经很棒了。”桑白笑着鼓励,语气难得温柔。   “今天要特别谢谢你,要不是你通知我,姐姐没有这么快知道赶过去,多亏了你。”   “是小舅舅告诉我的!他让我下次再看到别人欺负赵纪宁就偷偷告诉姐姐!”赵梓言在那头毫不顾忌地大声说。桑白愣住,很快,那头响起赵梓言被捂住唇的呜呜声,紧接着,对面说话换成了沈嘉言。   他有些尴尬地解释,“上次接赵梓言放学的时候听他说起过两句,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   “没事。”桑白反应过来,很快恢复如常。   “毕竟我们也没有很熟。”   沈嘉言:“.........”   察觉到自己话里歧义,桑白立即补充:“我的意思是以我们的关系没有熟到说这些,所以我能理解,倒是要谢谢你,提前想到这么多。”   她用了自己穿过来后对沈嘉言最好的态度,诚恳道:“沈嘉言,我觉得你人还不错。”   “......”沈嘉言生平第一次,被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好人卡触到心房,他胸口涌起诡异的满足,连语调都不自觉上扬了几个音节。   “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话音一落,他就恨不得打自己脸,什么应该做的啊...   没等他内心戏纠结完,桑白在那头结束了对话。   “那先这样,我得去看看赵纪宁了。”   “好好,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他还没说完,嘟声响起,桑白已经挂断了。   -   入夜,黑暗无声无息笼罩大地,别墅周围寂静,室内灯火明亮。   桑白端着煮好的粥和汤进去房间,赵纪宁刚转醒的模样,没有力气地倚在床头,整个人苍白脆弱得像是一张薄纸,一戳就破。   见到桑白进来,他目光闪了闪,紧接着避开,垂眸盯着自己搁在被子上的手。   那上面还插着输液针管,冰凉的液体从血管一丝丝往身体涌入。   “可以吃得下东西吗?”桑白在床边问,伴随着托盘被搁置在床头柜上的轻碰声,赵纪宁抬起头,望着她无意识抿唇,点了点。   桑白打量了眼他放在床沿的右手,出声:“先喝点汤吧。”   “阿姨今天炖了很久的乌鸡汤,特意去了油,一点也不腻。”她说着,径直拿起旁边的碗,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后,递到他嘴边。   赵纪宁久久未动,好一会,才在桑白无声坚持下妥协。   他微微倾身,张开唇,喝了一小口。   紧接着,第二勺就递了过来。   赵纪宁这次没怎么反抗,就顺从咽了下去。   一碗鸡汤渐渐见底,在桑白再次喂过来时,赵纪宁轻轻撇开了头,她立刻收起勺子,把碗放到一边。   “喝点水。”装着温水的杯子递到他手边,赵纪宁喝了几口冲淡嘴里味道,桑白拿起粥碗。   他在她动手之前抢先握住了勺子,没有看她,自己把粥吹凉后送进嘴里。   房间安宁静谧,桑白给他端着碗,赵纪宁自己一勺一勺吃着,粥逐渐见底。   家庭医生来给他拔了输液管,桑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她停驻脚步,看向赵纪宁。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大床中间,小孩安静坐在被子里,他微垂着头,没有说话,顶上圆灯打下来,笼罩了一层昏暗的影子。   桑白看到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攥紧,那层布料揉皱成了一团。   下一秒,她开口:“我给你讲讲睡前故事吧。”   丁舒颜的房间有不少童话故事书、睡前读物,她早早就做了领养一个小孩的准备,所以这些东西都提前买好,放在家里。   桑白蹲在书架前翻找许久,终于挑了一本内容合适的,她简单扫过书页之后,站起身往外走去。   赵纪宁已经缩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给人感觉莫名乖巧。   他看到桑白进来,乌黑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在温暖灯光下,桑白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提前当上母亲的错觉。   她好像是一个尽职尽责哄小孩睡觉的妈妈。   桑白盘腿坐在床头一侧的地毯上,翻开书页,清了清嗓子。   “我们今天讲得内容呢,是关于一个神秘小男孩的故事...他叫做小王子...”   她抱着深蓝色的画册,垂着目光,照着上面的文字开始往下念。   “六岁那年读过的一本书,让我记忆深刻。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书...”   桑白的音色很干净,语调平稳没有太大起伏,说不上温柔,更像是例行公事般读着里面的故事。   赵纪宁却听得格外认真,他透过耳边的话语,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遥远的宇宙和星球,上面有朵独一无二的玫瑰,在日复一日地等候着小王子的归来。   他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陷入梦里,在梦中,他变成了那个天真迷人的小王子,在太空中孤独流浪。   然后突然的某一刻,那朵永远等候着他的玫瑰变成了桑白的模样。   赵纪宁不自觉弯起了唇,黑夜刹那间亮如白昼。 第16章 (你真可爱)   幼儿园这起恶性的霸凌事件, 最终以那几个学生被开除作为结束。   道歉的时候赵纪宁不在,桑白带了几个保镖,在校长办公室面见了那些家长。   她有视频在手, 态度强硬得令他们无可奈何, 那些小男孩在自己父母背后,不甘不愿地走出来冲桑白说对不起。   耷拉着脑袋, 眼睛直接看向地上,话语声含糊不清,轻不可闻。   桑白微一扬脸, 朝身边的随行人员示意, 他立刻打开背包,从里头拿出一台机器架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面前家长脸色露出不可置信,桑白下巴点了点,望向镜头。   “你们需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赵纪宁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所以今天没办法到现场。”她看着红灯闪烁的摄像机,意图已经很明显。   “现在可以开始了,我会把你们的歉意传达给他的。”   “你――”一打扮贵气的女家长气得直接伸手指她,“欺人太甚!”她狠狠道:“想让我们孩子对着摄像机道歉,不可能!”   “是怕留下污点吗?”桑白轻飘飘, “不用在意,比起才几岁就已经在学校欺凌同学的视频,这个道歉只会让别人觉得他们还有药可救。”   她话音一落,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胸膛起伏, 气得说不出话来, 却又无法反驳,喉咙里的话滚了几番, 最后还是勉为其难低头妥协。   当晚,桑白拿着这个视频回去,在客厅大屏幕上播放。   赵纪宁身体已经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气色仍旧差,更容易做噩梦,时时受到惊吓。   他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去学校,整日待在家里,桑白推掉了所有的课余活动,没有课的时候就立刻回家,陪着他一起。   小孩穿着深蓝色格子睡衣,端着杯热牛奶从厨房走出来,他脚踩一双棉麻拖鞋,走起路来会有细微的脚步声。   桑白在电视前拿着遥控器,找到视频文件,冲他招了招手。   “过来。”   赵纪宁抿抿唇,乖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今天我去学校了,见到了他们和那几个人的家长。”桑白声线平稳,专心看着他,注意着赵纪宁的情绪。   教室里监控的内容,桑白那天回来后就一个人在客厅里看完了,画面有些模糊,角度却很清晰。   讲台上老师走后不久,正中间玩闹的几个孩子就慢慢停下动作,把目光放到了一旁角落的赵纪宁身上。   他低垂着头,自己认真摆弄着手里魔方,突然从上面一道力气拍来,其中一个人把他手里东西打掉了。   视频没有声音,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只是对峙两分钟之后,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孩先动了手,把赵纪宁从地上拽起,往墙边柜子那里拖拽。   他最矮小,骨架瘦弱,哪怕全力挣扎,仍旧抵不过三四个人的力气。   视频里,赵纪宁像只被逼到绝路浑身绷紧的小兽。   周围的小孩纷纷被动静吸引,放下手里玩具扭头看来,一脸害怕,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阻止。   只有赵梓言冲上去又很快被推倒在地。   蛮力之下,赵纪宁被锁进了柜子里。隔着屏幕,无声寂静中,扑面而来的绝望令人窒息。   作为一个成年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留下不少心理阴影,更何况,是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孩童。   桑白注视着赵纪宁好几秒,见他神情平静后,才开口:“我录下了他们道歉的视频,你要看吗?”   沉默中,过了许久,赵纪宁点了下头。   这条视频桑白是坐在镜头后一个个严格审核过关的,那些小孩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后面快要被桑白逼哭出来。   家长敢怒不敢言,桑白身后那排保镖站得严严实实。   有钱能使鬼推磨,丁家即便重心都在国外,放眼海市,也称得上豪门。   在来学校之前,他们从没想到一个心理有问题、家里只有个姐姐的孩子,身后会是这样的背景。   最后的成品桑白还算满意。   之前傲慢得目中无人的那些小男生,个个眼睛微红,对着镜头委委屈屈扁着唇,一字一句认真道歉。   “赵纪宁,对不起。我们错了,请你原谅。”   差不多意思的话语,有些更加真诚一点,但每张脸上都有着如出一辙的憋屈和害怕,其原因不言而喻。   赵纪宁看着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人站在他面前逐个乖顺道歉,心中泛不起任何波澜。   他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的桑白,橘色灯光笼罩,她眼神中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不知为何,他忍不住扬唇轻轻笑了下。   “!”桑白惊呆了。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愣在那,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赵纪宁已经垂下脸去,眼睫覆盖住神情,方才的那短暂一笑仿佛是她的错觉。   桑白忍不住回忆了下那他当时的样子。   小孩干净可爱的面孔,扬起一个极轻的笑。   眼角微弯,嘴唇上翘,像是上面的乌云一瞬间散去,只剩下柔软的白皙脸庞。   桑白在脑中回顾片刻,不禁吸了口气,微微感慨。   “诶,小孩,你笑起来好可爱哦。”   “.........”   客厅里,赵纪宁一瞬恢复了从前的平板无波,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小木头人。   桑白有些意犹未尽地瞅他一眼,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惋惜。   嗯...小孩子还是可爱一点比较讨喜。   -   D大校庆近在咫尺,班里那个话剧排练得差不多了,就等着道具齐全后正式彩排一次。   桑白这些天都晚到早退,难在学校逮住她的身影,临下课时,洛霏终于在桑白收拾书本准备走人前一刻叫住了她。   “颜颜。”她走过来,目光将她定住,“我们今天要去礼堂正式排练,你道具那边的工作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是都基本交了吗?”桑白侧头想了想,“只差最后一点收尾,我最晚明天可以搞定。”   洛霏听完,神情顿了顿,“那你今天又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不了不了,我又不是主演,做好自己分内工作就好了。”短短交谈间,桑白已经背上了书包,蓄势待发,浑身上下都写满“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的迫不及待”。   洛霏停了几秒,没有出声挽留,正要告别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沈嘉言走了过来,神色略带匆忙,说话时还有点喘。   “你要走了吗?”   桑白:“?”   她眼中带有诧异,沈嘉言不太自然抿了下唇,才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过来。   “不知道你...弟弟,”他想了个合适的称呼,“这几天有没有好点?我记得他上次很喜欢吃甜食。”   “这是家里一个长辈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赵梓言很喜欢,应该符合小孩子口味。”   “祝他早日康复。”   桑白垂眸,面前礼品袋包装精美,外头做了纸雕和镀金工艺,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思考了几秒,接过:“谢谢。”   “客气了。”沈嘉言说完,场面有片刻的安静,四目相对,他又莫名不自在起来,在桑白目光下,伸手无意识抓了把后脑勺头发。   “嘉言,待会排练,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大礼堂吗?”在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洛霏突然开口,她笑容依旧温婉,连语调都是柔软的。   “啊,好。”沈嘉言连忙答,眼神却看向桑白。   “你等下要一起过去吗?”   “我就不去了,赵纪宁一个人在家呢。”她提着袋子,冲他们挥手告别。   “先走了,明天见。”   桑白转身的动作毫不留恋,干脆利落,不一会就到了门外。沈嘉言在原地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在走廊尽头彻底消失不见。   “嘉言。”洛霏的笑有些维持不住,提醒,“舒颜已经走了。”   “啊...”他仿佛才回神,稍稍赧然地低头挠了挠额。   洛霏整理好表情,像是朋友间闲聊般自然开口:“你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舒颜了呢。”   “有吗?”沈嘉言诧异抬脸,须臾,想通了什么,自顾自笑。   “可能是从前对她有偏见吧,现在了解之后,发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奇怪。”他补充了句。   “其实我也没有讨厌过她,我以前只是单纯不喜欢别人缠着我而已。”   这话没错,高冷中二的追风少年沈嘉言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时时纠缠着他的人,作为潇洒帅气的酷盖,身后常常跟着一些小姑娘像什么话。   尤其是像从前丁舒颜那种无时无刻捧着礼物等候着他的迷妹儿。   最令沈嘉言头大。   这个事情身边的好兄弟都知道,洛霏也知道。   她看着沈嘉言,整个人都有点勉强,“是吗,那你现在对舒颜是什么看法呢?”   “看法...?”他出神,露出思索,“高冷、独立、漂亮...偶尔还有点帅?”   话一出口,沈嘉言才意识到不对,无端慌乱,心跳莫名漏了两拍。   原来在他内心深处,对丁舒颜的评价是这样的吗?竟然这么高!   -   桑白到家时赵纪宁在读书,那种很多插画的连环画,旁边有简单的文字,讲述的都是经典的童话故事。   见到她提了东西进门,赵纪宁立刻停下动作望过来。   桑白换好鞋,把手里袋子放到餐桌上。   她去厨房洗手,声音遥遥传来:“那里面是巧克力,给你的...”   原本乖巧坐在那的小孩立刻迫不及待站起,踩着拖鞋腾腾腾跑到餐厅,赵纪宁颇为艰难地爬上椅子,手里开始拆包装。   五颜六色的巧克力做成了各种形状,一个个胖乎乎装在格盘里。   他迫不及待拿起一颗,放进嘴中,脸上无意识露出欣喜满足。   桑白用纸巾擦着手走出来,边低眸说:“这是沈嘉言今天特意送给你,说祝你早日康复。”   赵纪宁:“...?”   他拿巧克力的手顿住,下一秒,低头把嘴里的巧克力吐了出来。   赵纪宁一咕噜溜下了椅子,面无表情返回客厅。   桑白擦手的动作顿住,望着他小小的背影,陷入沉思,“...?” 第17章 (母子情深)   幼儿园给赵纪宁的班级另外换了一个班主任, 他重新回去上课那天,是个大晴天。   桑白送他到校门口。   两人下车走来,桑白青春靓丽, 一双大长腿惹眼, 她手边牵着一个小孩,脸上隐约透着一抹不情不愿, 细看,被拉住的那只手一直在极力往后拽扯,似乎不愿意被她这样牵着。   “你干嘛?”桑白中途抽出空来低头瞪他, 气声警告着:“你再这样乱动我们母子情深就演不下去了!”   她理直气壮地和他讲道理:“到时候老师同学们以为我们关系不和, 偷偷在背后欺负你怎么办。”   桑白言辞凿凿,“待会我送你去教室,让那些小屁孩见识见识女家长有多么可怕。”   “......”赵纪宁没说话,只是忽的用力,从她手里一把抽出了手。   他背着书包, 飞快扑腾着小短腿跑到了等候着的老师跟前。   女老师温柔蹲下来和他打招呼,桑白从后头气喘吁吁追上,看着这一幕,连忙不好意思道歉:“抱歉,家教不严见笑了。”   “没关系呀, 小宁很可爱呢。”她提前看过学生的资料,知道赵纪宁的特殊,亲切笑着, 却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亲密动作, 保持着一定距离站在赵纪宁身侧。   这让桑白不由产生一点好感, 她看了眼旁边的人,赵纪宁正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莫名乖顺的样子。   现在倒装乖了。   桑白瞥他一眼收回视线,三人往里走,桑白一路把他送到教室门口。   临近上课,班里的小朋友基本来齐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记忆力已经成熟,不少人见到桑白都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惊恐。   她上次把人直接关进柜子的壮举在这些小孩不长的人生经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群小萝卜头目光都纷纷投向门口,只见桑白在赵纪宁面前蹲下来,脸上表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先是抬手整理着他衣领,然后摸摸赵纪宁的头,替他理了理头发后,无比和蔼可亲地开口:“好好上课,晚上我来接你去吃大餐。”   赵纪宁没什么表情的配合着她表演,等桑白说完,和她对视了一小会确定结束后,才抓着书包带子转身走向教室。   “宁宁家长再见。”女老师冲她挥手,天生一双月牙眼可爱亲和,桑白微笑同她告别,直到转身到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脸上面具才卸下来。   桑白揉揉笑僵了的嘴角,重新变回那个冷漠小甜甜。   然而一转过拐角,在过道迎面撞上沈嘉言。   她表情本能一顿,听到他打招呼。   “丁舒颜?”他望了望她身后,“你送你弟弟过来上学吗?”   “嗯。”桑白语气平平应。   “他今天重新上课了...?”他迟疑道,手里牵着的赵梓言忙问:“姐姐,赵纪宁身体好了吗?”   赵纪宁请假了一周,小芳老师说他身体还没恢复在家休息,赵梓言心里有点内疚,如果当初自己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好了,以后梓言要多多照顾一下赵纪宁小朋友呢,下次姐姐请你吃大餐。”桑白笑眯眯的,温柔小姐姐人设再度上线。   “嗯!”他大力点头,“我一定会的!”   “你别担心,这次的新班主任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市优秀教师,工作一直很认真负责,带的班里从来没出过问题。”   桑白愣了下:“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太确定地问:“这次换班主任和你有关系...?”   难怪,自己并没有提过这方面要求,学校却主动换老师,她还以为是这个幼儿园态度负责认真。   沈嘉言有些尴尬,含糊解释:“刚好家里有个长辈和学校校长认识...”   “啊。”桑白轻轻感慨一声,无意识又欠下了一个人情。   “所以你不用担心。”沈嘉言再度恢复郑重,“我会叫梓言在班里多注意的,一有情况会马上通知你。”   “谢谢。”这次桑白诚恳很多,直视着他的眼睛。   “沈嘉言,麻烦你了。”   -   两人是一同去的学校,到教室时已经迟到了,教授在台上讲课,桑白和沈嘉言偷偷摸进去,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学生中,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后排空位。   桑白松了口气,拿出书本摊开,沈嘉言也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懊恼,“下次一定不准赵梓言赖床了。”   “那可能有点困难。”桑白想起他那撒娇耍赖的性格,忍不住笑。   沈嘉言也明显想到这一点,无奈失笑,“好像是。”   两人低声讲话,头不自觉凑近,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亲密相谈甚欢的姿态。   洛霏收回视线,攥紧了手里书页。   时隔一周,桑白终于再度参加了话剧排练。过两天就是校庆,礼堂里装满了人,全是等待着最后一次正式彩排的人,负责老师手里卷着演出顺序表,叫着相应号码。   他们这个节目排在后面几位,准备出场时,桑白和几个同学提前上去搭建舞台,观众席有不少其他班学生,等到最终成品一建好,底下顿时响起了低低惊呼声。   身后大屏幕的背景是月光下的大海,巨幅画作摆着舞台正中,少女从上面一跃而下,唯美浪漫。   音乐声缓缓流淌而出。   男女主演出场,颜值碾压,又是一次视觉上的暴击。   “赢了,就这审美,我们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三班太狗了吧,沈嘉言一出来谁抵得住啊?”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道具设计得有点东西。”   正式演出前最后一次彩排圆满落幕,桑白差不多功成身退,洛霏还有些问题要和几位主演交代,已经到了幼儿园放学的点,桑白收拾包准备离开。   “你要去接人了吗?”沈嘉言看到忙说。   “要放学了。”桑白抬起腕表看了眼答,他连忙放下手里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   “嘉言,我们待会还有个小会议。”桑白没来得及出声,洛霏已经蹙眉说,“关于这次彩排的不足之处,争取在正式表演前做到完美。”   沈嘉言想了想,抬起头对她说:“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一些小细节的话待会让小菲帮忙记录一下,我私底下再对对。”   “这...”洛霏神情犹豫,还在迟疑不决时沈嘉言已经迫不及待收好了东西,对桑白说道:“走吧,等会接不上他们了。”   两人背影很快并肩消失在了大礼堂门口,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的那堆学生里,先有感慨声冒了出来。   “沈嘉言最近好像很喜欢和丁舒颜一起哦。”   “对啊,我好几次看到他们一起从教室外面进来了。”   “还好吧,他们不是刚好家里有亲戚在同一个幼儿园吗?”   “这就是平时观察力不够了,你在学校这么久,见过沈嘉言主动和哪个女生搭过话?”   “丁舒颜魅力这么大...”   “那是当然,毕竟标准的白富美,平时就是太低调了,不然校花非她莫属。要我说沈嘉言从前真是眼光不好,好在如今迷途知返。”   “看情况我们班很快就要诞生一对校园情侣了。”   大家你一眼我一言地打趣,笑声不断,气氛正火热,洛霏微沉着脸打断。   “好了,我们该忙正事了。”   -   D大校庆那天是周六,校园里张灯结彩,来往间不少知名校友,格外热闹。   桑白抽不开身,回去很晚,没办法接赵纪宁,于是只好让司机直接送他回家。   夜晚拉开帷幕,各班按照分配好的座位入座,后台忙成一团,每个人都在化妆换服装,抓紧最后的时间练习,严阵以待。   桑白虽然不参演,但勉强作为话剧主创成员一员,在正式演出前,还是一直在后面帮忙。   清点准备道具,帮他们整理衣服,打打下手。   沈嘉言今天是贵气王子扮相,一袭白衬衫演出服,打着工整领结,头发梳理整齐。那张脸被衬得英挺无比,精致眉眼在明亮灯光下熠熠生辉。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展着,虽然忙乱但整体没出大问题,就在大家都弄完等待候场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叫。   “你们有谁会化妆吗?”   “沈嘉言妆容漏了,我们来帮忙化妆的小姐姐刚才有急事先走了!”   “怎么会把主演忘记了?”   “这怎么办?”   “找别的班帮帮忙吧。”   大家七嘴八舌交头接耳,神情还是如出一辙的慌张。试衣间位置紧需要排队,沈嘉言换完衣服出来的迟,再加上他是男生,负责化妆的人忙完几个重要女性角色后,就一不小心把他漏掉了。   洛霏着急,“实在不行就随便上一下妆吧,嘉言的长相不需要太多修饰的,你们有谁带了化妆品吗?”   她环顾周围,一干人纷纷摇头,场中最多有两个女生举手,表示自己带了口红。   一筹莫展之际,前方角落,桑白缓慢地抬起了手,迎着众人视线,平静出声。   “我带了。”   说来也巧,赵纪宁幼儿园今天举办了变装活动,桑白给他cos的造型是小吸血鬼,出门时,她亲手给他画的妆,惨白的脸上两个大黑眼圈,嘴巴血红外加两颗小獠牙,逼真至极。   为了防止路上妆容花掉,她把整套化妆品都背包里了。   回想起今天小吸血鬼穿着黑斗篷走进幼儿园的样子,桑白还有点按耐不住想笑。   “那就让舒颜给他化吧。”   “对,我记得舒颜高中时化妆最厉害了。”   “快快快,抓紧时间。”   桑白被胡乱地推到沈嘉言面前,她很快镇定下来,身前的人摸了摸鼻子。   沈嘉言低眸道:“那麻烦你了。”   洛霏脸色也很快平复如常,“颜颜,辛苦你了。”   化妆台前,沈嘉言听话坐在前面,桑白简单端详过他的肌肤之后,拿出打底,手指沾着遮瑕膏一点点在他脸上拍开。   少女指腹柔软微凉,力道轻得几近温柔,漂亮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动不动地认真凝视着他。   偶尔靠近间,有浅浅的呼吸若有似无拍打在脸上。   沈嘉言身子僵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目光停驻在眼前放大的这张脸上,忘了移开。   很久很久,在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声“好了”中,在如擂的心跳里,沈嘉言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好像是真正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喜欢的情绪。   -   这次的演出堪称圆满结束。   每个演员都发挥得十分出色,舞台和旁白也很出彩,剧本新颖,主演颜值超乎寻常的高,底下观众反应热烈,评委也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分数。   晚会结束最后奖项公布时,他们话剧得了二等奖,有些沉不住气的同学已经控制不住跳起来欢呼了。   桑白也为他们感到开心,洛霏叫着晚上一起去庆功宴,一群人欢快讨论着,从烧烤火锅说到了ktv,情绪高涨异常,停不下来。   桑白正想说自己就不去了,肩膀突然被人从后拍了拍,她转头,看到了沈嘉言发亮的眼眸。   他注视着她,神情郑重,“丁舒颜,我想和你说点事情。”   礼堂一侧,隔着堵墙壁,隐隐能听到那头喧哗声。   这里光线昏暗,显得无声寂静。   沈嘉言站在她面前,认真发出邀请:“下周六是我的生日,你能来参加吗?”   “嗯?”桑白微微诧异:“只有我吗?”   “还有其他同学,但是...”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顿了下,“我需要一个开场舞舞伴,想邀请你。”   他很快解释,“我在学校没什么熟悉的女同学。”   沈嘉言画蛇添足般,又赶紧补充,“和你接触最多。”   他说完便暗自懊恼,好在桑白没有想太多,她回顾起这些天沈嘉言帮过的忙,顺手帮他一下,似乎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点下头,“可以,我那天有空。”   两人出来,才发现外面关于庆功宴的讨论都停止了,所有人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俩这是单独去哪了?刚刚洛霏找半天没见人。”   “有点事。”沈嘉言率先开口,表情一如既往高冷,止住了他们想继续八卦的心。   “你们想好去哪吃了吗?”桑白转开话题,缓和气氛。   阴影里,洛霏的表情有点看不清楚,她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度,“想好了,你们来了那就走吧,我们刚才定好位置了。”   校庆结束不久,校园里的人群在渐渐散去,一群人结伴去庆功宴,有说有笑走在林荫道上。   她同沈嘉言落后了几步,两人在大队伍后面,聊着关于他生日舞会的事情。   他在和她讲着流程,桑白询问着着装要求以及其他注意事项。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   桑白正说得专注,忽然听到前面响起一声熟悉称呼,隔着夜色远远传来。   “小姐――”   她抬眸望去,不远处,一辆黑色车子停在那儿,车门打开,赵纪宁膝上放着一本作业本,听到动静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正对上桑白。   “你们怎么过来了?”桑白惊讶,司机见状解释,“是小宁不肯回去,一定要过来等你。”   他话音落下,赵纪宁脸色明显变得恼怒,他似乎想表达着自己并没有这样,所以在桑白走过来之前,伸手一把关上了车门。   动作间写满了欲盖弥彰。   桑白转过身,脸上控制不住笑意,她出声和众人告别。   “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小孩来接我了,庆功宴看来没办法过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第18章 (第一次说话...)   夜晚道路寂静, 梧桐树影一行行滑过车窗,后座被温暖橘光盈满,赵纪宁全程安安静静看着书, 自她上来后就没有分给过她半个眼神。   桑白想了想, 问前头司机,“和叔, 你们等很久了吗?”   “还好,我们先去吃了东西再过去的。”和叔从前视镜往后看一眼,回答。   “那你们今天吃了什么?”桑白问得是他, 看向的却是赵纪宁。   被她注视着的人没什么反应, 翻书的手却久久停在原处。   “小宁去旁边吃了披萨,我陪着他一起。”   “披萨啊。”她目光落在赵纪宁侧脸,唇边扬起一抹轻笑。   “披萨好吃吗?”   她视线定定,一动不动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无声的热度和专注, 等待着他的回应。   赵纪宁僵了许久,才妥协似的轻轻看过去,点了点头。   桑白终于放过了他。   沈嘉言的生日确实如他所说,邀请了班里不少同学,男生居多, 女生他亲自发出邀约的只有这段时间表演话剧熟悉的几位,桑白在列,也没有显得特殊。   丁舒颜这具身体有舞蹈功底, 作为豪门大小姐, 这些基本的才艺都是从小培养。沈嘉言在定好曲子之后, 两人私下找时间排练了几回。   在第三次搭档时,整支舞蹈已经可以跟着音乐从头到尾流畅的结束,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彼此都有点回不过神,桑白率先反应过来松开手,抹去额角的汗笑笑。   “看来我们上场已经没有问题了。”   “没想到你舞跳得也这么好。”沈嘉言是由衷地感慨。从前丁舒颜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每日只知道化妆看杂志追星的花瓶,然而现在才发现,她各方面的才艺都不差。   只是低调罢了,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做炫耀的资本。   沈嘉言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过肤浅,轻而易举被表象蒙蔽了眼睛。   幸好现在还不晚。   他朝面前的人发出邀约,“待会一起吃饭吗?我知道附近一家餐厅还不错,顺路可以过去。”   “吃什么的?”桑白偏头思考了下,出声问。   “海鲜,他们家龙虾都是空运过来的,很新鲜。”沈嘉言打量着她的神情,补充道:“我们吃完刚好可以去肯德基接他们。”   今天幼儿园有个小朋友过生日,家长包下了最大的那家肯德基举办生日party,在班主任小花老师带领组织下,班里小朋友都过去参加给他庆祝生日。   这点就是兰溪幼儿园的好处,私底下活动很多,性质各种各样,从各方面培养了小孩的性格,同时促进同学间感情交流。   桑白挺乐意让赵纪宁多参加一些这样的集体活动。   她点点头采纳了沈嘉言的建议,绝不承认自己是被空运来的大龙虾吸引。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吃饭。”   -   说来也巧,桑白和沈嘉言来的这家餐厅,洛霏前几天才被一个小姐妹种草,两个人正好抽空过来打卡。   他们进门时,洛霏一眼就看到了,没有其他理由,两人颜值放在一起随便走在哪都是焦点,标准的俊男美女,扑面而来偶像剧的画风。   旁边闺蜜也注意到了,立刻直起身开腔,“看前面,八点钟方向,走来一个极品。”   她神情兴奋,脸上是看到优质猎物的激动。   洛霏转回视线,淡淡搅拌着面前咖啡。   “他叫沈嘉言,D大在读,海市制盐的那个沈家,唯一法定继承人。”   “天哪。”闺蜜惊呼着捂住了嘴,“这是个金矿啊...不对,是龙脉。”   “姐妹,他不是和你一个学校吗?这样的顶级资源还不赶紧抓住机会。”她激动地握住了洛霏的手。   “不仅如此,我们还是同班同学。”   闺蜜已经目瞪口呆,被冲击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天,她咽咽口水,“霏霏,我仿佛已经看到你嫁入豪门的日子了。”   “想多了,你看他旁边。”洛霏冷静示意,闺蜜这才重新打量起沈嘉言身旁的那位女性,几秒后,颔首点评,“长相满分,身材满分,气质也不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大小姐。”   她再度转头看回洛霏,满眼困惑,“可是霏霏,这样级别的对手你也不是没遇到过,拿下男人靠得是手段,以你的本事,应该不在话下。”   “是吗...”洛霏出神望着并肩走向窗边落座的两人,喃喃自语。   -   桑白这顿饭吃得还算满足,主要是龙虾很鲜美,对面的沈嘉言出乎意料体贴,不仅全程询问她的喜好,就连加水这种小事都顾及到了。   她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一旁的人还在如常闲聊。   “你平时喜欢什么花?”   “花?”桑白稍愣,想了下答:“玫瑰吧。”   “嗯?”他微微诧异,“我以为你的喜好要特别一点。”   “我也是普通女孩子啊。”桑白理所当然,“没有哪个女生能抵挡玫瑰花吧。”   “这倒也是,是我多想了。”沈嘉言摸了摸鼻子,低头笑笑。   到这里时用餐差不多已经结束,桑白起身去洗手间,她看了下账单,准备提前把账结掉。   她刚走,身影离开大厅,沈嘉言就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唔,她喜欢玫瑰花,生日那天全部换成玫瑰好了。”   “什么颜色?白色吧。”   那头震惊:“大哥,你过生日用白色玫瑰花,不吉利吧?!”   “可是现在结婚不都用白玫瑰吗?象征着纯洁浪漫。”沈嘉言有理有据。后面那句是桑白的原话,她在红白玫瑰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白色。   “...行吧。”那头无语,还是答应了下来。   “确定不会再改了是吧?”   “不改了,除了花其他都安排好了吗?我那天的告白不能出任何差错。”沈嘉言口吻稍稍严肃了点,认真叮嘱。   “好了好了,保证是有史以来最浪漫的一次表白,让女主角感动得泪眼汪汪立刻投入你的怀抱。”   “...别这样讲,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每次都是她付出,这次该我主动往前走了。”   餐厅座位间并没有隔断,只有几盆绿植遮掩,说话声毫无保留地传到后头,男生的低声细语让坐在那的人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闺蜜小心翼翼打量着面前洛霏的神情,干笑两声:“没想到这个富公子还挺纯情的...”   洛霏阴沉着脸不语,放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   生日宴会前一天,桑白在家里收到一个快递。   包装精美的大礼盒,拆开里头盛着一件纯白色的高档礼服裙,整条裙子只用了粉润的珍珠作为点缀,美丽又不失灵动,简单剪裁中处处藏着精致。   桑白诧异几秒,在底下翻到了一张卡片。   上面字体隽秀有力,像极了沈嘉言这个人。   “作为生日会的主人给女伴提供的晚礼服,希望能看到你穿着它来赴宴。”   桑白默默在心底感慨了一番他的体贴细心,收起卡片抱着裙子准备上楼。   她转身,正对上一双乌黑眸子,眼角钝圆,目不转睛盯着她。   赵纪宁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站在那不声不响瞧着。   桑白“嘿”了声,笑出来。   “你偷偷在这里干什么?”她顺手朝他展示了一下手里新裙子。   “好看吗?沈嘉言送过来的,明天生日宴会的礼服。”   赵纪宁没反应,睫毛轻动,接着垂下眼帘。   桑白自顾自欣赏了两秒,去试衣服。   “我去试试合不合身。”   她嘀咕着走远,赵纪宁在原地没动,须臾,他挪着脚步坐到了沙发上。   沈嘉言眼光很好,尺寸也出乎意料契合她,裙子每一寸剪裁都恰当好处贴合了她身体,淡粉洁白两种颜色交织,桑白五官中的美艳被柔和,清纯和灵动浑然天成,镜子里映出她清透干净的眼眸,轻轻一眨,仿佛不谙世事的小仙女,漂亮得一塌糊涂。   桑白轻吸了一口气,自己都有点被惊艳到。   “果然是人靠衣装...我还有这样一面呢。”   她迫不及待想要让其他人欣赏欣赏,而此刻别墅里的观众只有赵纪宁一人,桑白也顾不得小孩子的眼光了,拎着裙摆像只矫健的鹿儿一样穿过森林小跑到了客厅。   “宁宁,你看看我的新裙子,漂不漂亮~”   赵纪宁听到响动抬起头,视线中闯入一道白色身影,桑白拎着裙子在他眼前转了好几圈,一路翩跹到他跟前。   “怎么样?”她眼角眉梢绽满笑意,还在不停地追问着,“好看吗好看吗?”   她连声问着,却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己低头欣赏,脚下旋转裙摆翻飞,快乐得像一只在林间肆意飞舞的蝴蝶。   夕阳余晖从落地窗投进客厅,空中尘埃上下浮动,点点金色光芒中,里头的白裙少女像浑身染了金粉,头发脸颊肌肤每处无一不在发着光。   她像落入凡间的神明,而他小如蝼蚁,蛰伏暗处,只能高高抬起头来,仰望洒下的寸缕光辉。   -   生日宴时间是傍晚六点,桑白准备提前半小时抵达,沈嘉言欲派家里司机来接她,过于隆重,桑白紧忙回绝。   立冬已过,气温微寒。   她换好衣服,在礼服裙外面套了一件宽大风衣,穿着细高跟鞋,踩上了宾利车后座。   赵纪宁已经坐在里面,一身正式小西服,满脸的不情愿。   是的,他今天和桑白一起过去,给沈嘉言庆祝生日。   准备好的礼物盒被搁置在座位一角,备受冷落,原本桑白让他拿在手里的。   “师傅,可以出发了。”常用的司机和叔临时出了点事,换成这位陌生面孔,丁家佣人司机众多,桑白没有在意。   车子缓缓出发,驶出别墅区沿着马路前行,太阳即将落山,光线不复之前热烈,远处高大楼影遮住背后下沉的红日。   两旁树木茂盛,道路僻静,不知何时,路上已经少有见到行人。   桑白目光查看周围,不禁抬头问:“师傅,这是到哪了?”   “鲤城区,绕过去就是天星大道。”他答得沉稳如常,对道路了然于心的模样,桑白不由收起那半分试探,重新坐稳在座位上。   谁知,变故就在下一秒发生,前方拐弯处突然冲出一道人影,伴随着尖锐一声响,司机急急踩下刹车,车身猛地停下,桑白连同着赵纪宁都不由自主往前一倾。   “出什么事了?”驾驶座的司机已经率先打开门去查看,桑白抻着脖子关注着动静,没几秒,见到司机回头叫她。   “小姐,好像撞到人了。”   “什么?!”桑白陡然一惊,连忙推门下车,刚走到那个被撞的人处,旁边隔离带忽的蹿出几道影子,手里拿着工具直直朝她冲来。   身体比大脑先反应,桑白本能察觉到危险气息,扭头就往车子的方向跑,然而一回头,她看到了追在最前面的那个司机。   他们都是一伙的...   脑中这个念头一涌起,桑白反应极快地拉开车门,赵纪宁早已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待桑白一动作,立刻紧跟下车。   她牵着他,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这条道路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正在施工的荒地,身后的人紧追不舍,桑白拉着赵纪宁在马路上逃亡般极速奔跑着,胸口快要窒息爆炸。   旁边有条黄泥小路,尘土飞扬,他们无处可逃只能拐进这条岔道,没几分钟,眼前出现一片老巷子,萧索破败,像是这个城市里等待着拆迁无人问津的角落。   桑白刚带着赵纪宁跑进去,脚步声就在后头接踵而至。   那群人终于追上了他们,堵在巷口。   “丁大小姐,我劝你别反抗了,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为首那人额角横着一道疤,手里握着棍子怪笑着朝她走近,桑白警惕瞪着他,本能把赵纪宁往身后一护,步步后退。   “你们想要什么?”她极力稳重,嗓音却难掩剧烈运动后失力的喘息。   “钱多少都可以,只要放我们走。”   “我们不要钱。”他眼光寸步不离追随着桑白的动作,见到他们快要退至尽头时,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四五个健壮的男人顿时一拥而上,桑白把赵纪宁往后重重一推,眼疾手快地拿起墙底下摆放着的废弃桌椅朝他们扔砸,对面的人猝不及防被击退了几步,又很快,更加凶恶地冲了过来。   男人们想要制服她,却不料桑白濒临危险时爆发的求生潜能巨大,挣扎抵抗间,竟然没有很快得手。   桑白不管不顾大声呼救,话音刚落,一双大手迅速伸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话语变成破碎的支吾声,混乱中,桑白身上的外套被人扯落,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肩颈线条削瘦诱人。   不知道是谁先咽了咽口水,再度伸向她的手变了味,身体将要受到侵犯时,内心深处涌起的毛骨悚然让人不禁发寒颤抖。   桑白紧咬牙关,被无数双手死死禁锢住无法动弹,灭顶绝望覆盖而来,她目光本能在场中搜索那个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人,透过面前黑压压的人墙缝隙,不经意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   不远处墙角下,赵纪宁面露痛苦,他双手紧握着拳头,浑身都在打颤,在桑白惊愕的目光中,突然紧闭双眼崩溃般大叫出声。   “救、救命!有没有人――”   大力、嘶哑、干涩。   却又真真切切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桑白愣住。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赵纪宁开口说话。   这一天,她差点被强.奸。 第19章 (你说句话)   男孩发出的求救声彻响在这条不大的巷子里, 隐隐传出去,在空中回荡。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话,原本直接忽视他的这群人立即停下动作, 有人率先松开制着桑白的手想过去捂他, 赵纪宁一脸凶恶,狠狠咬住旁边男人横过来的胳膊, 只听凄厉惨叫响起,牙印周围,有血色从布料底下浮起。   这个小孩出乎意料的棘手难缠, 他们不得不分出更多人力去对付, 方才因为瞬间刺激而生成的那丝邪念跟随着烟消云散。   任务不能出岔子,先完成正事要紧。   他们目的只是让桑白不去参加沈嘉言的生日宴会。   几个男人抽身去抓赵纪宁了,他人小防备能力却极强,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练习实战,在巷子里和他们拉扯, 借助身边一切工具,阻挡着他们脚步。   “妈的,别让我抓住他。”高壮的男人偏头啐了口骂道,耐心已经消耗到了极点。   小孩永远抵不过成年人的力气,赵纪宁被三四个男人拎住了胳膊, 死死按压住,动弹不得。   为首的领头人走到他跟前,丢掉了嘴里的烟, 伸出手, 一巴掌忽的毫不留力地挥了过去。   他那半张脸顿时肿得老高, 嘴角裂开,渗出血丝。   原本可爱稚气的面容变得惨不忍睹。   桑白气得发抖, 咬紧牙龈忍住泪意,拼命睁大眼视线从这群人面上一个个滑过,在心底记住了他们的样子。   收拾完赵纪宁,男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桑白身上,领头的一挥手,抓着她的那些人立刻扭紧桑白胳膊,意图押着他们两个回车里。   变故发生在短短时间,纷杂脚步忽然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一会,这条小巷就被全副武装的黑衣保镖包围,这些人还来不及戒备,已经被冲过来的矫健身影卸掉武器,彻底制伏住。   他们把桑白解救出来,低声在一旁解释,“不好意思小姐,来晚了。”   “中途您的信号突然变弱,所以在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们已经以最快速度赶来。”   “没事。”桑白心不在焉回应,目光直直看向赵纪宁。狭窄巷子场面纷乱,小孩低垂着头站在一边,闷声不语,衣服凌乱,脸上的红肿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正欲抬起头,面前投下一片阴影,赵纪宁对上桑白的眼睛。   黄昏暮色里,她在他面前蹲下,手掌轻轻拂过自己发热肿痛的那半边脸。   那双眸中尽是小心翼翼的担忧,“是不是很痛?”   ......   别墅内,家庭医生过来,给桑白和赵纪宁检查身体。   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她手腕处比较严重,红肿了一圈,其他地方轻度擦伤,赵纪宁竟然比她更厉害,身上有好几处都破了口子,往外流着血。   桑白给沈嘉言致电说明了情况,他在那头语气担忧,仿佛要马上过来探望她。   简单安抚住他,桑白表示了自己缺席的歉意,沈嘉言连忙说会找人替补上,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挂完电话,她神情顿时严肃,叫来负责的管家,追究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叔是今早路上突然出了一起小车祸,临时只能和另一位司机调班,这个司机是新来的,刚入职没多久,经过一番审问后,才说出自己被人拿钱收买的事实。   而剩下动手的那群人,嘴巴严实,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硬是什么也撬不出来。   天黑时,终于有了点进展。   丁家有专门的安保系统,现在的负责人叫陈琛,就是之前最先过来解救桑白的那位。她手机常年装有定位,直接连接着主系统,一有不对劲他们立刻就能察觉到。   桑白开始带着赵纪宁拼命地跑,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给他们争取行动的空间。   现在男人站在她面前,沉声汇报。   “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幕后主使是谁,但我们调查了他们银行户头的交易记录和出行信息,这些人几天前都收到了一笔巨额汇款,并且订了今晚飞往国外的机票。”   “还有一个意外发现,他们都是有案底在身,有些还是在逃犯,应该是有个专业雇佣机构,有买家花钱,另一边就安排人动手...”   桑白若有所思,“所以...那个人只是想阻止我去沈嘉言生日宴会吗?”   这些人很明显最开始只是想绑架她,中途出了点意外临时改变主意,但是被赵纪宁打断,没来得及得逞,丁家保镖就已经赶到。   “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桑白问。   “可能是这个组织背后有什么特殊规定。”陈琛谨慎回答。   “那就都送到警察局去吧,记得把证据都带上。”桑白头疼揉了揉额,这边查不出来的东西,就只能寄希望于国家。   两人交谈间,家庭医生拎着医药箱从卧室出来,桑白伤比较轻最先处理,赵纪宁的有点麻烦,多耗费了些时间。   桑白结束对话,对陈琛出声,“那你先去办吧。”   卧室里明亮悄然,赵纪宁坐在椅子上,随着时间流逝,他脸上肿得更加厉害,触目惊心。   桑白想了想,坐到了他对面。   “对不起。”她垂下眸子,低低道歉。   “是我没保护好你。”这件事因她而起,对赵纪宁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单纯被连累。   房间寂静,没人说话,赵纪宁眼睫盖住神色,落下一片阴影。   这是两人之间常见的模式。   桑白应该习惯的。   但这次,她想起了巷子里的声音。   鬼使神差,桑白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忍不住试探:“你可以试着说一句话吗?”   方才低头安静坐在那的人猛地抬起脸,赵纪宁黑眸紧盯着她,表情本能戒备而紧张。   “干嘛?”桑白困惑不解,“只是让你说句话,怎么像要了你的命一样。”   她有理有据,“不然你打算当一辈子的小哑巴吗!”   她说教的心开始了就有点收不住,赵纪宁没有反应,这更加助长了桑白的气焰,不禁高谈阔论喋喋不休起来。   “既然能讲话为什么不讲,你以后上学要和老师同学沟通,工作了要和同事客户交流,还有生活中,你总会有朋友和重要的人,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和他们说话,永远只能相对沉默吗?”   “你现在还小,可以躲在自己的舒适区安全圈里,但是人都是要长大的,要走出去面对人生中各种各样的际遇,去迎接很多很多新的东西。”   桑白越说语气越平静,她情不自禁蹲在他面前,认真凝视着赵纪宁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曾经遭受过什么让你不愿意开口讲话,可是,我希望你勇敢一点,不要被过去的那些曾经打败。”   “为了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   “你是你自己,赵纪宁,我想你做一个勇敢正直的人,永远健康坦荡的活在阳光底下。”   -   沈嘉言当晚的生日宴会刷满了桑白的朋友圈。   去到现场的同学晒出各种照片,美轮美奂的宫殿式别墅,草坪喷泉各处簇拥着数不清的白色玫瑰,宾客繁多,穿着正式西式礼服的沈嘉言像是王子在人群中间,而他的身旁,是一身精心打扮明艳动人的洛霏。   她是今晚沈嘉言开场舞的女伴。   桑白看着这张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什么,她迅速扣起手机,回忆了一遍从前丁舒颜和她的相处细节。   各种画面像是电影一样在眼前几倍速播放。   两人同时在球场看到沈嘉言,丁舒颜一见钟情。   教室里,她苦恼和洛霏诉说着少女心事,洛霏鼓励她勇敢追求。   丁舒颜每次受挫后洛霏体贴安慰并且为她加油打劲,让她再接再厉。   沈嘉言不堪其扰,对她愈加厌烦。......   还有一次,丁舒颜撞见洛霏桌位抽屉里有一个黑色护腕,和沈嘉言曾经戴在手上的一模一样,她当时慌张笑着,解释是自己表弟落下的。   数不清的蛛丝马迹,丁舒颜完全没有察觉,单纯得一厢情愿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中。   桑白再度回想起最近种种,洛霏面对沈嘉言时格外温柔大方的形象,亲密称呼,话剧、篮球赛啦啦队,制造各种一起相处的机会。   手段比起丁舒颜死缠烂打高级自然得多,任凭谁也不会往那方面多想。   她心中微冷,拿出手机拨通了陈琛的号码。   洛霏条件不差,家里在她中学时突然发迹,从此踏上住小别墅开豪车的系列,用具体的词来形容就是暴发户。   虽然有钱,但比起丁家沈家这样的豪门还是差了不少。   她还没毕业,名下资产一查就一目了然,包括银行交易都清晰明了呈到桑白面前。   只是出乎意料的,上面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问题。   桑白沉吟两秒,吩咐下去。   “把她身边所有关系亲密的人都查一遍,先从朋友入手,再查亲戚。”   这个工作量庞大,桑白本以为要等到第二天才能收到结果,然而没到夜深,就收到了陈琛的回复。   谜底很快揭晓,真相浮出水面。   钱都是从洛霏一个小闺蜜的户头上转走的,两人从小学就认识,洛霏家暴富后便少了联系,现在身边的朋友基本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闺蜜。   转款记录不多不少正好两笔,时间在桑白遇险前两天,其中一笔和丁家这个司机收到的数字一模一样。   而另一个数额...   桑白不知是不是该笑,她竟然还值这么多钱。 第20章 (你真勇敢)   已经很晚了。   沈嘉言生日宴结束已将近十点, 繁华落幕,夜色笼盖大地,回去车上, 洛霏还隐隐兴奋, 沉浸在今天一整晚备受瞩目的光鲜中。   她拿起手机刷了一遍朋友圈,果不其然每个人的照片里都有她和沈嘉言的合影。   她露出满意的笑, 才想起另一件正事。   电话拨通,洛霏听完那头的汇报,脸色巨变。   ......   早上起来, 桑白在楼梯口撞见赵纪宁。他一脸倦意, 像是一晚上没休息好的样子。   桑白如往常般同他打招呼。   “早。”她懒洋洋,眼皮向下耷拉着。   没有期望面前的人有回应,桑白随口说完,就越过他下楼,刚搭着扶手踩下两级台阶, 身后忽的响起一道陌生干涩的嗓音,极轻,像无比艰难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早。”   她倏地停下脚步,扭过头,定定盯着他。   赵纪宁不自然地撇开脸。   没两秒, 桑白笑了出来。   “小孩儿,你真勇敢。”她忍不住伸出手揉向他脑袋,赵纪宁猝不及防, 头发被她重重揉了两把, 后知后觉, 涌起羞恼。   他一把打掉她的手,这次生气地叫出声了。   “你别碰我。”   孩童的声音带着天生稚嫩, 却因为声带许久未曾活动过而夹杂着一丝涩然,话语却是清晰响亮的回荡在别墅里。   桑白脸上的笑意更重,丝毫没有被他排斥而产生任何愤怒,赵纪宁对着她含笑灼灼的眸子,愈发懊恼,于是紧闭着嘴巴再也不肯发出一个音节。   刚才本能脱口而出的响动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原来这就是他的声音。   这顿早餐,吃得很是不安宁。   桑白发现了新的趣味一般,各种变着法子逗他说话。   赵纪宁沉着小脸,充耳不闻,专心地拿着叉子和盘里三明治煎蛋作斗争。   “要多喝牛奶,才会长高。”桑白把手边一杯热牛奶推过来,赵纪宁喜欢甜食,不爱没有味道的纯奶,每次吃完早餐都剩下大半。   牛奶被推到面前,赵纪宁看了几秒,没反抗,只是默不作声地伸手拿了过来,低头喝着。   桑白见状,眼珠子转了转,又把目光落到盘里。   “今天阿姨做得这个煎蛋真好吃,对吧?”她试图和对面的人互动,只是赵纪宁依旧不搭理她。   “唉。”桑白悠悠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样子。   “可惜我今天实在是不想吃煎蛋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令人出乎意料,桑白用叉子挑起那个煎蛋,放到赵纪宁的盘子上空,蓄势待发的姿势,还故作礼貌地询问。   “你还在长身体,不如吃两个吧?”   身边的人都知道赵纪宁从来不吃别人的东西,哪怕是干干净净没有被动过的,更何况,这个煎蛋上还有被桑白用过的叉子。   她好整以暇等待着他出声拒绝,甚至单手悠闲托腮准备好侧耳倾听的模样,然而赵纪宁不仅毫无动作,还抬起头来定定同她对视,端坐着,无声表达出一副有本事你就直接放下来的高冷气场。   桑白:“.........”   她怂了。   和他对视半分钟,桑白咽了咽口水,悻悻收回手,默默的把那只蛋重新扔回了自己盘子里。   她被自己的没出息气得胸口发闷。   人性向来是欺软怕硬的。   桑白拿起叉子,恨恨戳着煎蛋。   没一会,这只金黄色煎得恰当好处七分熟的蛋被桑白戳成了筛子。   -   上午十点,低调的黑色奔驰停在咖啡馆门口。   保镖侯在外面,亲自躬身为里头的人打开门,同时用手抵住车门上方,体贴恭敬。   桑白从车里出来,她穿着一条裸色长裙,外搭卡其色风衣,黑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被街头一阵微风吹起,气质天成,像是时尚杂志里的写真海报。   洛霏就坐在窗边看着这一幕,不管过了多久,她仍旧会被丁舒颜无意间展露出来的美打动。   很快,她又渐渐松开了揪紧的心。   不过是徒有外表的花瓶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的念头,在桑白走来把手里那叠文件扔到她面前时烟消云散。   日光从玻璃外打在桌面,明晃晃照在白纸上,上面反着光,黑字却愈发刺眼醒目。   汇款单,转账记录...对方户头明晃晃写着丁家的司机名字。   洛霏一边在心里骂着蠢货,一边调整好表情,脸上露出几分恰当好处的茫然。   “颜颜,这是...?”   “你不认识吗?”桑白手指滑到上面的汇款人,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轻点。   “赵婕于,这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吗?”   洛霏脸上的笑快要把持不住,她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问:“我和她上高中以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怎么,她出什么事了吗?”   “她没出什么事,是我出事了。”桑白收回手交叠在桌面,手指抚过腕上的红肿。   洛霏紧跟着也看到了,她眼光轻闪,赶忙追问,“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昨天去沈嘉言生日宴会的路上,我们家司机被人收买,我和赵纪宁差点被绑架。”桑白端起咖啡喝了口,语气淡淡叙述着惊心动魄。   “没出什么事吧?!”到这个时候,洛霏的演技依旧毫无破绽。她满脸紧张担忧地追问,眼里的焦急担忧毫不作伪,桑白面容反而顿住了,颇有些新奇地瞧着她。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设,仿佛是天生的演员,随时随地都带着一副完美面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书里的世界,不然桑白实在想不出现实中什么样的环境才能生长出这种性格。   见桑白不说话,一脸钻研地看着她,洛霏面部管理又有些隐隐崩裂,她抿了抿唇,轻声提醒:“颜颜?”   “没事。”桑白恢复如常,放下手里杯子。   “还好我们家保镖来得及时,那些人都被送到警察局去了。”她已经不想再多做周旋,直截了当的同洛霏摊牌了。   “然后我一查,发现背后主使的人是你的闺蜜,我和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你了。”   “原本还在想我们好歹做了这么几年的好朋友,你怎么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直到看到你和沈嘉言的合照。”   桑白抬眸直视着她,“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也一见钟情了吧。”   “所以想阻止我去当他的开场舞舞伴,看他生日宴会上那满堆的白玫瑰,我猜,他该不会是还另外准备了什么惊喜...?”   她缓缓说着,目光紧盯着洛霏,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小细节,果不其然,她闻言顿时神情微变。   桑白不傻,之前那顿饭沈嘉言旁侧敲击,她当时没多想,直至看见了宴会上流传出来的那些照片。   随处可见的玫瑰花过于抢眼了,更何况还是白色,桑白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除婚礼告白外,会在自己生日宴会上摆这么多白玫瑰。   几件事情加起来一联想,答案就清晰浮出。   桑白最后给今天这段谈话做了一个结束。   “从头到尾,你就是为了一个男人,不择手段、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她微微一笑,冷下眼神。   “真是辛苦你了,洛霏,从现在开始你就解放了。”   “颜颜...”洛霏显而易见慌张了起来,她无辜又惶恐,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在对上桑白无波无澜的目光后,最终还是惨然一笑。   “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想要害过你,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特别重要的朋友。”   到了这一刻,洛霏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形象,扮演着善良无辜的样子。   没有任何一丝的歉意悔改。   桑白不怒反笑,想起自己和赵纪宁昨天遭受的一切,前所未有的冷静。   很好,她死了。   她一定会抢走她最想要的东西。 第21章 (我嫉妒她)   桑白把所有的证据都提交给了警察, 赵婕于很快被传唤拘留,不知道洛霏用了什么手段,两人私底下似乎达成了某种交易。   赵婕于咬死不松口, 一个人承担下了所有事情, 洛霏被摘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只到赵婕于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和洛霏有关, 纵使疑点重重,他们也束手无策。   而赵婕于给出的作案动机也十分荒谬。   “我嫉妒她。”面对审讯,里头的女人神色镇定, 嗓音却在隐隐发抖。   “对, 凭什么她有钱又漂亮,还要被沈嘉言这样的男神当众表白,我只是想给她一点小教训,没有其他目的。”   “那几个人自己中途自作主张与我无关。”   桑白听到这里彻底没了兴趣,拉开椅子起身, 走出了警察局外。   今天依旧是个晴天,头顶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她直接坐车去学校,上午有课,桑白只是顺便抽空过来听审讯, 事实证明,完全只是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才到校门口,远远就见到了沈嘉言身影, 他背着包站在那, 白衣黑裤挺拔清俊, 像是在等人的模样,引得旁边走过的女生都不禁纷纷回头。   桑白推开车门, 还没走过去,方才还独自神情淡淡的沈嘉言就眼尖看到,脸上立刻扬起笑,冲她小跑而来。   “你...好点了吗?”走到桑白身前,他又停住了步子,面露犹豫,收敛了自己过分欢喜的神情。   他目光在桑白身上仔细搜寻打量着,不放过一丝一毫可能受伤的地方,郑重专注,少年人无法掩饰的担忧真实呈现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上。   桑白不知道这短短时间怎么突然令沈嘉言从初时的态度变成这样,但这份喜欢注定被辜负。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丁舒颜。   “没事了,只是一点小伤。”桑白随意地答,注意力放在他身后那条道路上,没两分钟,那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和预料的时间没相差多少,桑白嘴角勾起一个笑,冲那道身影挥手,难得的热情亲切。   “霏霏,好巧。”   “舒颜...嘉言。”赵婕于还在局子里,洛霏原本就心事重重,再看到桑白第一反应是戒备忌惮,完全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自然流露出亲密无间的样子。   她迟疑着走到两人跟前,有些勉强笑着。   “你们怎么在这?”   “啊,我和嘉言约好在这里碰面,待会一起去吃饭。”桑白昨晚特意约的沈嘉言,挑在洛霏上学必经路上。   一大清早,她就派了人在洛霏家门口盯梢,在她出门之后,桑白掐着点过来。   “恰巧偶遇”一点也不偶然。   桑白极其自然地对洛霏发出邀请,笑容格外的漂亮灿烂,“既然刚巧碰见了,那一起去吃东西吧,正好我们两个有点无聊。”   她的一反常态令洛霏心头涌起不安,本能的,她出声拒绝,力图让自己语气真实。   “不了颜颜,我在家已经吃过了,你们两个去吧。”   “嗯?”桑白歪了下头,眸中带着丝天真懵懂,露出恰当好处的困惑。   “你真的不去吗?沈嘉言也在呢。”   她话一出让在场的两个人都神情微变,沈嘉言是察觉到某种不同的含义,洛霏则是感到危险来临的讯号。   她强撑着,本能接话:“嘉言在有什么奇怪的...大家经常一起吃饭。”   “是吗?”桑白仿佛自言自语,“可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我以为你会像从前一样,不放过任何和他相处的机会呢。”   “舒颜!”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在沈嘉言面前戳破,洛霏脸上彻底挂不住,恼羞成怒重声叫道,用生气来掩饰自己此刻的惶恐仓皇。   她一眼都不敢看向旁边的沈嘉言。   她很清楚,面对喜欢自己但是他并没有好感的女孩子,沈嘉言处理方式是什么。   这几年,她在丁舒颜身上见过太多次。   保持距离、退避三舍、再多做任何的纠缠都会令他感到厌恶,从此在他眼中便像一个粘人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没有半分可能再踏进他的生活圈。   洛霏真正从心底涌起一阵恐惧,骨头发冷,她抑制住牙关打颤的冲动。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沈嘉言!”她严厉凛然的模样真像是别人朝她凭空泼了盆脏水,就连沈嘉言都半信半疑,不禁转头看向桑白。   “舒颜,你会不会搞错了...”   “你家里现在还放着沈嘉言当年用过的那个护腕,当初我在教室看到,你解释是你表弟的,可事实上那个护腕是限量版,每个护腕内部都绣着购买者的名字。”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护腕上绣得是Seaton,是沈嘉言的英文名。”桑白话一落,沈嘉言脸色彻底变了,他那个护腕是十七岁生日时家人送他的礼物,在高三的某一天突然弄丢了,他还找了很久最后无果,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难以置信盯着洛霏,瞳孔里的震惊,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洛霏面色惨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死寂中,是沈嘉言骤的出声打破沉默,他眉头紧拧不可思议发问:“你是变态吗?”   男生真情实感,瞳孔里装着的都是荒唐和无法理喻,这样的注视彻底刺痛到她。洛霏身子摇摇欲坠,她动动唇,眼中泫然欲泣。   “那是我在球场捡到的,况且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你的!后来过得太久,我早就不记得了。”   她临场应变的能力堪称一绝,桑白在心里都忍不住为她鼓起了掌,面对着楚楚可怜红着眼眶安静落泪的洛霏,咄咄逼人的桑白此刻像极了偶像剧里的恶毒女配。   点到即止,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桑白耸耸肩,迎着两人的目光。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她语气平常得几乎没有任何波澜起伏,“那我就当你参加自己最不喜欢的舞蹈啦啦队、组织吃力不讨好的话剧表演、还有从前极力怂恿我追求沈嘉言...这些,都是一个巧合好了。”   轻飘飘的话语在空气中重重坠下,沈嘉言整个人复杂万分,即便他算是半个直男,桑白讲了这么多,后知后觉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本因为这段时间相处而对洛霏产生的少许欣赏也随之烟消云散,他只剩后怕,果然女人这种生物不能用正常思维去衡量。   看着沈嘉言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怀疑再到现在的警惕戒备,洛霏苦涩不已,用尽心思拼尽全力小心翼翼筹备了这么久,一朝努力全部白费。   前几天的欣喜满足像是一个笑话。   她嘴角勾起往日惯有的弧度,同桑白对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舒颜,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误会...”   “你不要用你以为的标准来判断我。”桑白打断她,“既然你说你不喜欢沈嘉言,那我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千万不要哪天又冲到他面前哭着表露真情,不然――”   她顿了下,才意有所指道:“像你这种能面不改色撒谎无时无刻隐藏着自己真面目的人,也挺可怕的,对吧?”   既然你要不喜欢,那这辈子都别喜欢了。   桑白目光是从洛霏脸上接着转向沈嘉言的,最后那句话其实是看着他问的,洛霏对上沈嘉言的眼睛,脑中设想的之后种种解释都在此刻作废。   桑白彻底斩断了她的退路,这次,洛霏是真正的感到绝望。   -   待她走后,桑白告别了沈嘉言,男生还是复杂万分的,欲言又止:“舒颜...”   “抱歉。”桑白没有办法做到像洛霏那样,完全无视一个人的情感,她露出歉意,简洁扼要的和他说了整件事情。   “...就是这样,但我现在没有证据,所以今天才会用这种方式揭露她的真面目。”   沈嘉言沉默地消化了许久,才开口:“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们家...”   “不用了。”桑白笑着拒绝,冲他致谢,“心领了。”   她走出好远,沈嘉言还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神痴痴,宛如一座望夫石,满脸掩盖不住的被情所伤。   当然桑白看不到,这些都是系统告诉她的。   “...你就打算这样放过了洛霏了吗?”它比她还要愤然,这次让小反派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幸好没留下什么太大心理阴影,不然它一定要去和那个女人拼命!   “当然不是。”桑白面容冷静。   “像洛霏这样的人,肯定不止这一个把柄,我不信她能都处理得毫无痕迹。”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反正有的是时间和她耗。”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桑白并不想在上面浪费太多心神。   她这几天发现赵纪宁虽然能说话,但是发音却很不连贯,好像在此之前没有人正规地教过他,只是在牙牙学语的阶段学会了一些简单词语。   桑白找了位家庭老师,今天过来,下午是他们的第一次上课。   这次的老师是桑白亲自面试选定的,一位幼教经验丰富的女老师,年纪不大,大学刚毕业两年,青春活泼,很会和小孩子相处,就在短暂的面试交谈间,桑白都不由对她产生好感。   她下课回家时,管家从客厅走出来,对桑白无声示意。整个别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女老师温柔的发音,桑白在玄关处换好鞋子悄悄走进去,刚好瞧见眼前的一幕。   傍晚阳光充沛,一览无余的从落地玻璃洒进来,一大一小盘腿坐在桌前,赵纪宁拿着笔正在认真写什么,旁边女老师低头温声指点,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奇异的有种温馨美好感。   桑白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姨母笑,心头欣慰,是自家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满足慰藉,她正想走过去,前方原本低头写东西的赵纪宁突然直起身,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笔,他瞪着那个女老师,凶巴巴的。   “你离我远一点。”小孩说话还不太通顺,只能发出几个简短句子,却很洪亮有力,气势汹汹。   “不要你!”   桑白:“.........” 第22章 (你教我)   原本和谐融洽的一幕只是桑白的幻觉。   女老师面露尴尬的对着赵纪宁, 没有生气,还是带着温柔的。   “宁宁是不喜欢别人靠你太近是吗?”她做势往后退,和赵纪宁保持了将近半米的安全距离, 然后冲他温和一笑。   “这样可以吗?老师就在这里教你。”   这样的脾气素养, 就连桑白都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一声,谁知, 赵纪宁紧绷小脸,垂头手中写划,没看她, 嘴里仍旧是挤出一个字。   “不。”   油盐不进的样子像极了家里宠坏的叛逆小孩, 浑身都是刺,谁来都要先扎上一番。   桑白叹气,走过去板着脸,口吻严肃。   “赵纪宁。”   原本低垂着头的人立刻抬起脸,他看见桑白, 眸光不禁动了动,抿抿唇。   “这位是我请来教你读书认字的老师,你要学会尊重人家。”她和他讲道理,又因为稍稍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家长在教训自己不懂事的小孩。   赵纪宁一言不发, 低下头去,乖乖挨训的那模样竟然有几分可怜。   女老师知道他的情况,见状连忙出声劝:“没事, 赵纪宁小朋友很可爱, 小孩子都有点排斥陌生人, 多相处几次就好了。”   “不要。”方才还默不作声的人闻言立刻抬头拒绝,无比坚定的口气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女老师表情怔了怔, 好一会没说话。   桑白胸口堵着一团气,但她知道不能把赵纪宁和普通的小孩一样看待,她深呼吸了两口,才看着他认真发问:“为什么?”   桑白开口:“你现在正常沟通有困难,没有系统的学过语言发音,这位老师是专业的学校毕业,教过很多小朋友,对你现在的状态有很大帮助。”   “我不要。”他似乎只会重复这三个字,眼睛定定盯着前方一处,无声倔强。   僵持片刻,桑白妥协。   她看向那位女老师,抱歉出声,“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和他再沟通一下,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费用会正常给你结算的。”   “没事。”她连忙摇头,“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   桑白最后吩咐了管家安排车子送她回家。   旁人都离开后,别墅恢复了安静。   不远处客厅,赵纪宁站在那,头颅微低,默默罚站的样子莫名令人心软。   桑白努力端着,面上不苟言笑。   “为什么不要老师?”她垂眸,身高优势天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嗓音淡淡响在他头顶。   赵纪宁许久没有回答,桑白等了会,失去耐心,用手指在他额上推了推。   他脑袋被她戳得往后轻轻一仰。   赵纪宁挥开她的手,面色不豫,抬起手揉了揉额上被她碰过的地方。   “说话。”桑白命令。丁舒颜一把甜软的嗓子硬生生被她带出了几分高冷的女王范。   小孩站在她身前,再度抿抿唇,沉默半响后,干涩的话语才传了出来。   “不喜欢。”   “没有人一开始就能让你喜欢上的,在重要的事情上面,不能只靠自己的个人喜好来做决定――”桑白保持耐心,说教模式即将开启。   “不是。”面前的人突然打断她,桑白后头一堆大道理都卡在了嘴边,她愣了几秒,“什么?”   “不是...”赵纪宁话语组织得艰难,几度张唇,才磕磕绊绊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是一开始、就没有...”   桑白在原地理解了半分钟,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同他对视着,在夜里凝视着他漆黑清亮的眸子,里头干干净净的,倒映着她的影子。   像是游乐园里安静巨大转动的透明玻璃球,那里没有彩带和闪亮的粉末,简单纯净的只装着一个她。   终于还是桑白败下阵来。   “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她脸上苦恼,抓了抓头发。   “我多找几个老师,带过来让你都见见,你挑一个你不反感的,这样行吗?”   她自问自己已经做到极致了,谁料,赵纪宁还是不出声,在桑白耐心再度丧失之前,他用力抿了下嘴角。   “你、你教我。”仿佛从喉咙里滚出来稚嫩轻颤的一句话,彻响在客厅。   “?”桑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微诧异,看了他一会。   “你的意思是要我教你吗?”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赵纪宁和她对视两秒,点头。   “......”   “好。”桑白思考过后,点头答应。   空气又恢复安静,两人相对而立,窗外夜风刮过树梢,发出细微哗啦的声响。   桑白再度看了眼赵纪宁,欲言又止。   “你一开始见到我,不讨厌吗?”   她问完就后悔了,果不其然,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赵纪宁垂下眼,安安静静盯着地面。   桑白按了按眉心,转身离开。   她没发现,自己走后,赵纪宁抬起了头,无声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他始终记得在福利院第一次见到桑白。   天空蓝得通透,女生站在人群中间,一双眼睛专注打量着他,不带任何杂质,赵纪宁从里面察觉不出来任何多余情绪。   平静、冷淡、置身事外。   他见过太多太多复杂的人性,甜腻包藏着祸心的、不怀好意的、贪婪恶心、厌恶嫌弃...唯独没有见过见过像桑白这样。   第一次,他没有生出任何反感。   -   桑白从这天起,就开始教赵纪宁说话认字了。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最后把原本教赵纪宁的女老师变成了自己老师,去特意听她上了几节课,虚心请教。   临走前,那个女老师把她送到门口,笑着说:“丁小姐你其实不必这么紧张,那个小孩这么喜欢你,即便是你不够专业,也没有关系的。你的效果肯定比任何老师都要好。”   “他很喜欢我吗?”桑白没注意听后面的话了,率先惊讶问出声。   “是啊。”她也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笑意盈盈解释。   “你大概没有发现,那天我们在客厅他一直都是沉着脸拒绝沟通的,从你进来他就变成安静乖巧的样子了,虽然还是不肯说话,但是你说的每句话他基本都会听...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桑白走出大楼,脑中还回荡着她的话语。   “他内心封闭拒绝了外人进入,但丁小姐,你似乎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他世界的人,所以,你要用比常人更多的耐心细心去和他相处,因为接纳你,对他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晚上吃了饭,稍作整理,桑白就开始布置上课环境。   她先是把客厅区域那一块闲杂的物品都收了起来,随后去厨房洗了块抹布,把茶几擦得光洁亮丽,顺道还把地毯重新铺了铺,最后才仪式感十足的拿出拼音表和课本,整整齐齐放到桌上。   赵纪宁眼神颇为奇异地看着她来回忙碌,直到见桑白又从旁边帆布袋里掏出了一个电子秒表和一根小戒尺...?   他表情再也不复平静,莫名涌起一阵慌张。   “宁宁,过来,”   桑白今天出乎意料的温柔,叫着他的小名,赵纪宁眸中充斥着几分戒备朝她走过去,小心谨慎坐在了离桑白最远的对面。   “你坐这么远干什么?”桑白讶异问,赵纪宁没作声,又在她目光注视下,往里挪近了一点点。   “行吧。”桑白也不强求了,“那我们就开始了。”   赵纪宁是认字的,只是还处于小学生水平,认识得最复杂的字应该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看得出来他被拐之前家庭教育是很好的,有特意学习过,上次在商场走丢桑白看过他写得那几个字,比划稚嫩,却一板一眼很工整。   白纸上是赵纪宁,他准确无误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桑白拿出拼音表,从第一个字母开始教他发音。   她张开嘴,念道:“a――”   桑白字正腔圆,音调标准,让人一听就会,只是赵纪宁张张嘴,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也发不出音来。   大概是桑白注视太过渴望直白,赵纪宁徒劳张了半天唇,最后还是闭上,   看着面前小孩紧闭嘴巴的样子,桑白气恼,她拿起旁边戒尺用力敲了敲桌面。   “跟我一起念,a――”   空气静了半响,小孩短促细弱的发音响起。   “a-”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赵纪宁跟着桑白极快的念了声后立刻闭紧唇,空气中的那个音符快到捕捉不到痕迹,要不是她耳尖,压根听不到。   万事开头难,桑白不逼他,照着发音表继续往下,“b――”   有了第一次,赵纪宁这次心理障碍没那么严重,很流畅就说出来了,紧接着,桑白开始念第三个、第四个...   夜晚渐渐降临,客厅充斥着明亮灯火,小孩生涩的发音回荡在四周,细听,是一个个的拼音单词。   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在努力学习着大人的语言。   这天两人学到很晚,到后面时,赵纪宁已经毫无阻碍、神情自如地跟桑白读着词语和短句。   他的声音逐渐流畅,没了从前的涩然,嗓音干净脆亮,活脱脱一个单纯的小孩童,任谁也没办法把他和半年前孤儿院里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桑白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她心满意足出声。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回房休息,早点睡觉了。”   赵纪宁收起面前的本子笔,点头。   他忽的安静,桑白颇有些不习惯,她忍不住逗他,“我说睡觉了。”   赵纪宁抬眼困惑地看着她。   桑白唇边浮起一个调侃地笑,“你不和我说声晚安吗?”   默了几秒,赵纪宁出声,“晚安。”   “晚安,小孩。” 第23章 (真善美主角...)   “科学家表明, 每天早餐吃一个橙子,既可以补充维C又有益身体健康。”桑白用完餐,一边吃着剥好的橙子一边发表意见。   今时不同往日,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规矩已经从他们餐桌上消失了。   桑白把另一半橙子放到赵纪宁盘子边, 打算用分享食物来开启新一天的亲子感情联络。   “给你分一半。”   “我不要。”他拿起橙子放了回来。   “你怎么整天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这么难伺候...”桑白嘟囔着,看到赵纪宁费力举着叉子把红萝卜都拨到一边的样子, 忍不住敲桌子。   “不准挑食,赶紧吃,吃完去学校了。”   她像极了一个大清早就开始训不听话小孩的老母亲。   十八岁青春美少女.桑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阵浓浓疲惫。   照例把赵纪宁送到幼儿园门口, 小老师仍旧在门口迎接, 走过的小朋友们一个个被家长牵着走过去甜甜冲她问好,桑白往常看到这一幕都只有羡慕的份,但今天,她特意领着赵纪宁走过去,晃到小老师面前。   “宁宁, 和老师问好。”她拍了拍旁边小孩的脑袋,含笑说。女老师诧异睁大眼,望着赵纪宁。   被几双眼睛这样定定注视,赵纪宁面上闪过一丝不甘不愿,可迫于桑白淫威, 还是低声说了句。   “老师好...”   “哇,赵纪宁小朋友会说话啦?!”小老师听到他开口,惊喜不已, 说完目光从他身上转向桑白。   “最近情况改善了一点, 能简单交流。”桑白嘴上谦虚, 眼里得意却呼之欲出,仿佛在说, 看,我们家儿子出息了,也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呱呱唧唧了。   “真好,我也会多多注意赵纪宁小朋友的情况,鼓励他多和别人交流的。”   “那麻烦你了。”   秀娃成功,桑白心满意足离开,往学校方向走去。   幼儿园门口,小老师蹲下来,笑着和赵纪宁说话,“宁宁,那跟着老师进去吧。”   他点了下头,恢复往日沉默。   老师话语接连不断地传来,“宁宁小朋友,今天想吃什么啊?老师让食堂阿姨给你做哦...”   她说了大堆,旁边的人却始终没有回应,直到铃声响起,小老师才满脸失望地闭上嘴。   她心想,原来赵纪宁小朋友只会在他姐姐面前讲话啊,好可惜。   桑白这边来到学校,走在路上,只觉得气氛微微怪异,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会向她投来目光,在她望过去时,又飞快避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满头雾水,在走到教室时得到解答。   走廊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从门口到讲台一路摆着鲜艳欲滴的白色玫瑰,四处都是粉红气球,正中黑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丁舒颜,我喜欢你。”   桑白被扑面而来的白玫瑰秀花了眼,在门边硬生生停住脚步,回身一看,顶上挂着的确实是自己班牌。   她捂了捂脸,举起书包挡住头往里冲。   “舒颜――”命运的审判姗姗来迟,沈嘉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桑白视死如归看过去,正前方,男生穿着白衬衫西裤,手里抱着一束玫瑰花,冲她展颜笑。   他对上桑白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没等桑白回答,他自顾自往下剖析自白。   “其实这是生日那天就准备做的事情了,只是很遗憾没有实现,最后还是没能正式的向你表达一次自己心意。”   他抬头直视着桑白。   “高中时你无数次勇敢地和我表达自己,是我不懂珍惜,现在可能已经晚了,也可能失去了意义,但我还是想要变成我们两个之间主动的那个人。”   “你站在原地就好,这次换我走向你。”   “――舒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桑白掐着点来得学校,教室里坐满了来上课的学生,沈嘉言的话一落,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起哄声,他们纷纷敲着桌子用力叫道。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她目光望着不远处捧花的人,沈嘉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忐忑,却很坚定,等待着她的回复。   桑白安静半响,在心底叹了口气,才动动唇,轻声道:“对不起。”   少年眼底的光芒一瞬间熄灭,沈嘉言露出失落,自嘲笑笑。   “其实我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但还是想要试一试。”他环顾着周围一大片美丽的白玫瑰,话语清晰而落寞,轻轻落下。   “毕竟,这是属于你的玫瑰。”   一场热闹散去,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   桑白走下讲台,在前方寻找着空位,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洛霏坐在前排桌位那里,背脊挺直,对上桑白视线后飞快移开,眼中的嫉恨伤心却来不及收起。   她端坐着,定定望着前方,搁在桌上的双手攥紧了笔。   很明显,从头到尾,她都旁观了这场告白,沈嘉言对着桑白的深情自剖,满腔真心,还有女主角最后令人遗憾的婉拒。   桑白若有所思,落座后打开手机找出了她的朋友圈,果不其然,关于沈嘉言生日那条已经删除,其中那张她和身后满片白玫瑰合影的照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扯起唇,对着前方来不及撤下的大簇白色玫瑰随手一拍,编辑朋友圈,发送。   “谢谢,玫瑰很美。”   沈嘉言说,他要准备出国了,临走前,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他找到了一些关于洛霏的资料,交给桑白。   褐色纸皮文件袋拿在手里毫无分量,普普通通的,桑白打开,神色却陡然凝住。   那里头是洛霏绑架威胁另外一个女生的证据,那个女孩是她哥的女朋友,因为意外怀孕想要结婚,他们家里却瞧不上女生的家庭背景,于是,让洛霏出面解决。   果然,她不止一次在背后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里面的证据足以送她进监狱。   桑白神情复杂地收起这份文件袋,她看着沈嘉言,犹豫片刻,“你出国,是我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沈嘉言倏地笑了,干净面容俊朗动人。   “家里的决定,我们可能要移民了。”   “啊?”   “大人生意上的决策,我暂时还没有能力干涉。”沈嘉言笑笑,不掩自嘲。   “那你今天...是知道我会拒绝吗?”桑白困惑发问。   四目相对,静了半响,他曲起指节蹭蹭自己鼻梁,赧然一笑。   “说句实话,我连你答应后将来工作找哪都想好了。”他此时语气释怀。   “但现在也挺好的,以后继承家业,做个钱多到花不完的富二代。”   “你到时候可别后悔,丁舒颜。”   桑白没有反驳,只低眸轻笑,颊边几缕发丝微微垂落,沈嘉言看怔了神,然后,在下一秒撞进了桑白平静的眼里。   “那祝你未来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他顿了许久,“你也是。”   -   洛霏是在上课时被警察从教室带走的。   那时刚好深冬,天灰蒙蒙的,仿佛要沉下来。   警车鸣笛声在学校里彻响,很多同学都跑出来围观,洛霏被两位警察一左一右夹带着往前走,看到教学楼窗口伸出来的脑袋,抬手遮住了脸。   她最爱在外人面前扮演完美形象,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形容举止都无可挑剔的名媛交际花,到头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众人视线的。   一时间,学校论坛炸了锅,网上纷纷讨论,洛霏平日爱社交,知名度也不低,各大院校都在热议这件事情,他们学校还因此小小上了把热搜的尾巴。   只可惜,是负面新闻。   学校最后为了维护名声,做出了对洛霏开除学籍的处理。   恶人终将遭遇反噬。   桑白深有体会,回去路上经过书店,她心念一动,进去买了一堆真善美书籍影片,心有余悸地抱回家,打算对赵纪宁实施爱的教育。   晚上,照例学完发音后,桑白今天给他布置的课后作业是读故事,赵纪宁捧着她买来的童话书,照着上面开始念。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有三个女儿,个个都美得像仙女,尤其是小公主。虽然他们的王后妈妈死去了,但她们生活得无忧无虑,非常快乐…”   国王外出,小公主和想要钻石宝石的姐姐们不同,她只要一朵玫瑰。国王在路上出了意外,只有小公主不顾危险上路,献出自己的眼睛救下国王。   故事结尾:“...突然,玫瑰里跳出一个小精灵,他摸了摸小公主的眼睛。啊,小公主的眼睛又能看见明亮的世界了!”   最后的结局皆大欢喜,所有人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赵纪宁念完这个故事,有点面无表情地放下书,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愚弄。   而桑白还在一旁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地总结着:“小公主用她的无私奉献、善良救回了自己父亲,得到了美好的结局,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善良是一个人身上最美好的品质,我们要像小公主一样,努力做一个善良勇敢、对这个世界充满爱的人!”   赵纪宁:“.........”   这个晚上,赵纪宁念完了善良小公主、善良小王子、善良小羊...等若干童话故事,看到最后,一打开书本开头,他就能猜到最后结局。   不外乎就是主角们用自己身上所有可以归类为美好的品质获得结局大圆满。而书里的反派坏人都没有好下场。   临睡前,桑白满意地验收自己今晚成果,她问:“宁宁,今天看了这么多故事,你有什么感想吗?”   赵纪宁内心毫无波动,他木着脸,疲惫中带着丝生无可恋:“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第24章 (讨厌鬼)   周五下课, 桑白早早就等在幼儿园门口,准备带赵纪宁去看电影。   最新上映的一部英雄主义题材动漫,网上评论最适合带小孩一起看, 桑白搜了下影评了解大概内容, 是一个人类小男孩跨过艰难险最后阻拯救世界的故事,很热血、很激情、很有教育意义。   桑白经过上次的童话书教训之后, 发现赵纪宁是个有深度的小反派,一般太过肤浅的剧情引不起他的共鸣。   因此她这次特意做了功课。在电影院买完票之后,还准备了爆米花和汽水, 一起端向给赵纪宁。   周末假期的前夕, 影院人流量比平时多了两倍,赵纪宁是第一次来看电影,他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平常的小孩,桑白渐渐带他接触公共场合。   此时他坐在椅子上,周围人来人往, 高脚凳有点超出赵纪宁的身高,他脚踩在上面,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两只手揣在兜里,小脸一派高冷。   表情和他可爱的背带裤截然不符。   桑白憋住笑, 端着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   “我不喜欢这个裤子。”果不其然,赵纪宁握着吸管喝了口可乐后,脸上嫌弃。   “干嘛。”桑白学着台剧里机车的语气, “我很喜欢。”   “我不喜欢。”他重复了一遍强调。   两人对峙几秒, 桑白突然一挑眉。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   “?”   “叫听妈妈的话。”   “.........”赵纪宁每次都能被桑白噎得哑口无言, 他闷头吸着可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电影开场时间到, 入口排着小长队伍,两人也夹杂在人群中,桑白在前,赵纪宁在后。   不负责任的家长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孩,而是眼睛在四处百无聊赖的张望,腿旁那个矮小身影默默站在她身后,抿着嘴巴,倔强坚强的样子。   赵纪宁正在思索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把衣柜里的这类衣服全部丢掉,不防肩膀被人从后头拍了拍,他转过脸,看见了一双大眼睛。   小女孩在他队伍后面,和他身高差不多,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软乎可爱,皮肤白白的就像她此刻手里举着的糯米糕。   “你要吃吗?”女孩见他望来,可爱讨喜地笑着,脸颊两边浮现出的小酒窝,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喜爱。   赵纪宁垂下眼,盯着她手里东西,须臾,冷漠地转过身。   没两秒,肩膀又被人拍了拍,他眼中不耐,这次递过来的是一个棒棒糖。   小女孩仰着脸天真无邪,“不喜欢吃糯米糕的话,那糖果呢?”   她声音清脆动听,“糖最好吃了!”   赵纪宁脸上已经有不耐烦,这次他连看都不看,直接吐出两个字,“不吃。”   面前小哥哥阴沉着脸,丝毫不复先前安静时的乖巧好看,小姑娘立刻被吓得扁起嘴巴,用力吸了吸鼻子,发出明显抽泣声。   正在发呆神游的桑白被动静吸引,她回过头一看,刚好撞见赵纪宁瞪着面前小女孩的一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连忙问着,小姑娘委委屈屈不说话,她后头旁观了全程的家长尴尬笑笑,解释。   “妞妞想给这个小帅哥吃的,但他好像不乐意,所以就这样了。”她脸上是无奈,蹲下来同小女孩讲道理。   “妞妞,哥哥可能不喜欢和陌生人讲话,你乖一点别打扰他好不好?”   女家长轻声细语,小女孩情绪很快被安抚下来,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眼睛,嘟着嘴巴点头。   这下是换成桑白微微尴尬了,她看看小女孩手里捏着的糖果和糕点,又看看自己这边挂着脸的赵纪宁,歉意一笑。   “对不起啊,我们家小孩确实...”她露出一个暗自神伤的表情,低低叹气,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况不方便对外人宣之于口。   对面女家长马上表示理解,朝她点头安慰笑笑,然后手底下扯紧了自己的小女儿,让她离赵纪宁更远一点。   桑白这次干脆把旁边的人换了个方向,推着赵纪宁的肩膀到自己身前,等待队伍进去之后,通道里不见方才那对母子的身影,才低声质问。   “你刚刚干嘛对人家小妹妹这么凶?”   “她烦。”赵纪宁惜字如金的,目视前方吐字。   “她怎么烦了?有你烦吗?人家明显是喜欢你才会给你吃的,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凶别人。”   “.........”桑白在耳边教育,赵纪宁干脆不说话了,一如既往不反驳不听从。   见他这副模样,桑白又知道刚才一番话白费了,她心有不甘住嘴,终于明白那些家长面对不听话小孩的心情了。   两人在影厅找到自己位置,赵纪宁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也没有任何新奇感,从坐下之后就安安分分在那,眼睛都不乱瞄,认真盯着大屏幕。   此时还没开始放映,那里黑布隆冬的啥也没有。   桑白捧着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顺便研究着幼年小反派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是怎么毁灭世界呢?还是论如何让自己变强?或者是怎么才能无声无息杀掉一个人?   桑白被自己脑补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正欲说点什么缓解心情,头顶的灯一瞬间熄灭,整个影厅都处在黑暗之中,桑白怔了一秒后习以为常,然后,听到自己侧方什么物件碰到椅子发出的撞击声,同时伴随着一声惊慌失措地叫喊。   “救命!”   桑白:“...?”   她在昏暗中不敢相信地定视几秒,确定这个声音是赵纪宁发出来的之后,从爆米花桶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肩膀。   “你怎么了?”   “停电了吗?为什么周围都黑了。”见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惊慌失措,赵纪宁稍稍冷静了一点,颤抖着声音问。   桑白:“.........”   她还没开口,正前方大屏幕已经亮起了光,音效随之响起,影片紧跟着片头后面放映出来。   在黑暗中,电影画面格外清晰亮丽,连主角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堪称社会性死亡的一幕。   桑白一侧安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赵纪宁原地失踪。   窒息的沉默过后,还是桑白打破了尴尬。   “啊...这个,电影院是这样的,大银幕需要在黑暗中才能显示得最清晰。”她稳住声线,力图不让里面的笑意跑出来。   又是久久沉默之后,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赵纪宁:“哦。”   借着影片投射出的昏暗光芒,桑白看过去,他还是一动不动盯着屏幕,只是侧脸极力绷紧,努力想要表示冷漠不在意却又因为肉乎乎的脸颊而显得不伦不类。   像极了方才不搭理人的高冷小反派被电影院熄灯吓得大喊救命的样子。   桑白憋笑憋得肚子疼,终于还是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   赵纪宁猛得瞪过来,握紧拳头。   “你好烦人。” 第25章 (突发噩耗)   赵纪宁小朋友今年六岁, 刚学会讲话没多久,骂人词汇量匮乏,最近刚学会的一个最凶的词就是“烦”。   还是某部动画片里面男主角的口头禅, 一个染着蓝头发的酷哥, 桑白有次经过客厅时不小心瞟了屏幕一眼,正撞见电视上面背着光居高临下的男孩皱眉, 又帅又酷地对着镜头吐出一个字。   “烦。”   第二天,桑白在餐桌上给赵纪宁夹菜时,就收到了对面皱眉回应, 同时, 赵纪宁嫌弃望着碗里东西,冷酷地吐出一个字。   “烦。”   桑白:“.........”   之后,给他穿不喜欢的衣服,烦,出门遇到不喜欢的人, 烦,就连上学路上遇见堵车时,也烦。   桑白就像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孩子长歪了的无奈母亲。   此刻在赵纪宁说出那句“你好烦人”后,桑白忍住吐槽的冲动,无语几秒, 最终在他愤怒目光中,还是很识时务的保持了沉默。   她清了清嗓子,示意前头, 一本正经, “好了, 好好看电影。”   也不知道最开始先嘲笑的人是谁。   赵纪宁习惯了她的厚颜无耻,手里拳头紧了又松, 最后抿着嘴巴委屈看向大银幕。   电影里播放的刚好是人类小男孩因为生来拥有怪异的能力和长相而被其他人视为怪物,在村子里被围殴毒打的一幕。   泥水坑里,男孩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头部,任由着边上的□□打脚踢,他咬紧牙关面容隐忍,沉闷的殴打声从影厅音响全方位传到耳中,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赵纪宁身子不自觉绷紧,死死盯着屏幕,神情投入。   从小被人欺压长大的主角终于在十三岁时开始了奇遇,他先是捡到了一条会说话的小凤凰,然后慢慢解锁自己的能力,逐渐变强,最终在一路打怪历险中,完成了拯救世界的任务。   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场人类和终极怪物的打斗,激烈逼真的特效中,男主角用自己强大的毅力和坚韧冲进漩涡中刺出手里最后一剑,庞大吓人的怪物在爆发出的万丈光芒中烟消云散。   喧嚣散去,浓雾下的城池慢慢露出原本的样子。   在打斗中被破坏的建筑伤痕累累,断垣残壁,护城河上最巨大的一座桥梁从中坍塌,四处破败的景象中,却有无数幸存者渐渐从角落走出来,迷茫又感激地仰望着空中的主角。   在这场大战中,最终是人类存活了下来。   终有一天又将会万物复苏。   影片在这里结束,幕布上播放滚动着片尾曲和旁白,头顶灯光一瞬间亮起,电影散场,人群开始陆陆续续起身,他们后头坐着的是一对母子,小男孩朝气蓬勃的声音格外响亮清脆。   “妈妈!我长大以后也要变成像巴比这样的人!要去拯救世界!”   “好哦,乖儿子,那你首先得好好学习,变成了一个像巴比这样强大的人才能拯救世界呢。”   “嗯!我会的!”   小男孩很听话地重重点头,母子两皆大欢喜地手牵手出门,桑白若有所思,看向赵纪宁。   他正在座椅上垂着眼,慢吞吞揉着手指,神情被投下来的阴影笼罩,看不太清楚。   桑白假装自然,“宁宁,你看完这部电影有什么感想吗?想不想和巴比一样,成为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赵纪宁陷入沉思,几秒后,缓缓摇头,“不要。”   “为什么?”桑白默默心塞。   他没回答,跳下椅子往门口走去,背影毫不留恋,桑白连忙跟上,垂死挣扎。   “难道你不觉得他很有正义感很勇敢很有魅力吗?”   “嗯。”   “最后的结局也很好,大家都获得了拯救,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   “哦。”   “你看前面那个小男孩,就把巴比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希望长大后做一个像他一样勇敢正义的人!”   “.........”   两人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电影院大门,桑白已经黔驴技尽,面前的赵纪宁却丝毫不为所动,她最后停下脚步,直视他。   “所以说,你看完这部电影到底有什么收获?”   赵纪宁站在原地,他偏头想了想,终于说:“要变强。”   桑白:“?”   “只有强大了才能不被人欺负,保护自己的东西,得到想要的一切。”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这样的想法从这个世界未来的大反派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心头一凉。   她艰难道:“你理解得也没错,但是――”   桑白努力把价值观往正确的那方面引导。   “如果强者不能好好利用自己的能力,反而去作恶的话,世界上就会多出很多像巴比这样的人,在弱小的时候被那些大人欺负,悲剧重复上演...”   “所以,我们要变强大,也要学会正确使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一些弱小无助的人,让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悲剧减少...”   “就像你对我一样是吗?”赵纪宁突然问,桑白愣住,过了会,她才沉吟开口:“是...也不是。”   “我对你不算是强者对弱者的帮助,不属于我上面说的那种情况。”   “那是什么?”   他今天出乎意料的执着,步步紧逼着,桑白语塞两秒钟,最后拿出惯用的无耻耍赖。   “说了你也不懂,小屁孩,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这是亘古不变大人用来敷衍小孩的话术,桑白虽然没有真正当过家长,却把这一招学得淋漓尽致。   赵纪宁还是棋差一招,他眉眼恹恹,拖着的脚步都显得无精打采。   桑白心虚,上前揉着他后脑勺哄着:“好啦,待会带你去吃冰淇淋,哈根达斯各种口味随便挑选。”   小孩故作矜持片刻,还是没忍住,仰头期盼问:“真的?”   “千真万确!”桑白无比豪气。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还叫问题吗?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就钱多。   唉,她摇头叹气,真是苦恼。   -   新的一个月,自沈嘉言正式出国,洛霏被捕之后,桑白生活出乎意料的平静。   学校变成了她例行打卡的地方,每天除了上课外没有任何多余逗留,大部分时间在陪着赵纪宁看书做题,哪怕两人待在家什么也不干。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终究只是过客,桑白不想在这里留下太多羁绊,唯一需要有牵扯的,只有赵纪宁一个人。   她全副心神放在如何改造小反派的事情上。   每天一本故事书,每周观影一次,节假日带他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去逛公园、看展览、玩游戏,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合格的家长。   而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有成效的。   幼儿园期末时,班主任告诉她,赵纪宁现在在班里已经和普通小朋友一样,偶尔会和同学们交谈一起玩,上课点到他也会发言,最重要的是,期末考时他还是双满分,全班第一。   智商压制便是如此,完全没有公平性可言。   桑白领着他回去时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开始进行日常爱的教育。   “宁宁崽,你学习这么厉害,以后想做什么职业呢?”两人越发熟悉之后,桑白对他称呼也不讲究,在宁宁小宁儿子等乱七八糟中自由切换,最近刚好偏爱崽崽这个词。   赵纪宁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忍气吞声受着,久而久之,已经麻木。   他没说话,桑白习惯了他这样经常性的沉默,自己开始给他列出选项。   “比如机长?律师?医生?或者科学家?”桑白猜测的都是往高大上的方向走,因为像赵纪宁这样的人,生来就不平凡。   “上次我看你们座谈会《我的梦想》,班里的小朋友都是这样想的呢。”她偏头,等待着赵纪宁的回答。   过了会,小孩安静地抬了抬眼,唇轻动,“我没有什么想做的。”   “嗯?一点点想做的也没有吗?”   他再度陷入思索,许久,才开口:“想要有很多的钱。”   “.........”桑白一言难尽,神色纠结半响,才语重心长。   “儿子,我们没必要这么肤浅啊,可以稍稍想一些有深度的...”   话音落地,空气骤的安静,场面稍微有那么一丝尴尬。赵纪宁不搭她的话了,桑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决定主动去了解他的梦想。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个回答,桑白眼睛都瞪圆了,她不可思议看着赵纪宁,胸口涌起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辛酸。   她满脸藏不住的感动,“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妈妈太开心了,呜呜呜,宁宁,你长大了!!”   赵纪宁:“.........”   这个春节,两人是单独一起过的。   偌大的别墅,佣人们都回去了,只剩下桑白和赵纪宁,冷冷清清,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桑白就爬起来贴春联,赵纪宁在客厅拿着扫帚和撮箕清扫地面,她站在椅子上踮着脚调整手里春联位置。   “小宁,帮我看一下贴得正不正。”她喊道,赵纪宁停住动作,抬头看过来。   漆黑的眸子定定打量几秒,他出声:“可以。”   “好嘞。”桑白两张贴好,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   “总算有点节日的气氛了。”她环顾着厨房里的食材,脸上眉飞色舞,踌躇满志。   “接下来就是年夜饭啦,看我给你露一手。”   赵纪宁没有吃过桑白做得饭,准确来说,因为家政阿姨一直在的原因,她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最亲力亲为的时候大概是赵纪宁刚来的那会,桑白亲手给他泡了三天泡面。   他看着面前的人卷起袖子,一脸自信地往厨房走去,想了想,还是跟在她后面。   “今天的菜谱是什么呢?”桑白手里拿着一本现买的食谱自言自语,“龙井虾?不行,太素了,滑蛋虾仁?还不错...”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她低头问一旁的赵纪宁,他摇摇脑袋,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桑白轻松不少,研究着食谱嘀嘀咕咕的,很快敲定好了四菜一汤。   “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过年要有过年的样子,这顿要吃得丰盛点。”   说着,她开始洗菜烧锅,准备大干一场。   水龙头拧开哗啦啦放着水,冲在土豆上溅起水花,桑白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才注意到旁边还站在那的赵纪宁。   从她进来厨房就一直跟着,不声不响站在旁边瞧,她一挑眉,“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要帮我一起做饭吗?”   “我就看看。”他被她这么一问,待不下去了,说完抿了下唇,一溜烟心虚地跑回了客厅里。   哼。   桑白看着他背影在心里冷哼,还不放心她呢,想她当年在病床上阅览一众美食节目时,他还没出生呢。   饶是这样想,回头对着面前这一片乱七八糟的食材时,桑白还是不可避免地头疼了下,她深呼吸平静了一瞬,认真撸起袖子奋斗。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一直没有停歇过,抽油烟机被开到最大的嗡嗡声也伴随其中,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桑白惊呼。   “啊。”   “呀。”   “哟嚯。”   开始赵纪宁还会分神,从电视上移开视线去看那边,后来习惯之后,那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赵纪宁都可以眼皮都不抬。   折腾一个多小时,厨房的动静终于停住,赵纪宁竖起耳朵,便见没一会,桑白端着盘子出来。   里头盛着的是一条鱼,她小心翼翼害怕烫手,放到桌上如释重负后,冲他扬声叫道:“洗洗手吃饭啦。”   等待已久的赵纪宁立刻溜下沙发,蹬蹬噔跑去厨房洗手。   他很快坐在椅子上等待,双手规矩搁在餐桌前,莫名透着一种乖巧。   桑白涌起欣慰,觉得这大半天的辛劳都得到了缓解。   她把几道菜都端出来,给他盛饭,掩不住得意,“快尝尝,我还没试过的呢,看看和阿姨做得哪个更好吃。”   桑白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毕竟都是按照教科书一步步来的,虽然中途有些许忙乱,但整体出来的效果似乎不算差。   她望了望桌上不太能辨别的出食物原样的几道菜,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卖相差而已,味道说不定还不错。   她拿着盛好饭的碗坐下,赵纪宁已经举起筷子朝离他最近的那道土豆牛腩下手了,这道菜是里面步骤最简单的,只要放水和调料一起炖就行了,此时炖得软烂盛在白净的盘子里,看起来是可以吃的样子。   赵纪宁从里头夹了一块放在眼前端详几秒,然后试探张嘴,放进去咀嚼两下后,面色一变,跳下椅子直奔厨房,吐了。   桑白:“.........”   她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信邪拿起筷子,就着刚才赵纪宁动过的位置夹了口送到嘴里。   没出一秒钟,桑白也瞬间跳下椅子,直奔厨房,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什么啊!”连连漱口都冲不淡嘴里怪异的味道,像是把糖和盐混合在一起构成的几倍浓度味精的口感,桑白皱着眉怀疑人生,强撑着躯体在操作台上一阵瓶瓶罐罐中翻找。   几分钟后,找到了答案。   桑白崩溃叫着,“这什么牌子的调料啊!为什么盐和糖的包装一模一样!”   一旁同样狼狈的赵纪宁:“.........”   最后这桌菜理所当然的报废了,大年三十,没几家饭店营业,就着厨房明亮的灯,两人蹲在角落里守着面前的两桶泡面。   柜子里唯一的存货,桑白翻出最后一根火腿肠,和赵纪宁分了,一人半根。   热水泡开,香味开始充斥在整个空间,桑白咬着叉子咽了咽口水,折腾大半天的身体早已饥肠辘辘。   就连从前对这些快餐食品不屑一顾的赵纪宁都不禁眼巴巴盯着。   面终于上了餐桌,热气腾腾间,两个人手里挥舞着叉子,脸几乎埋进了碗里,呼啦啦地吸溜面条。   桑白猛吃几口,才缓过神来,腮帮子嚼着,口齿不清地开始开空头支票。   “等今晚过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带你去吃大餐,海鲜自助!澳洲大龙虾!想吃什么点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她今天在赵纪宁面前丢了人了,亟需把威信重新建立起来,此时夜深人静氛围使然,还有这种共患难的情境在,桑白脑子不由带了几分感性,说话就格外嚣张。   赵纪宁咽下嘴里的面条,才抬起头,眼睛安安静静盯着她。   “好。”   简单的一个字似乎付诸了一个小男孩全部的信任,桑白不由染上感动,她正准备信誓旦旦再保证一番,客厅座机忽然吵闹的响了起来,叮铃铃、叮铃铃,在安静夜晚格外刺耳。   “咦,这个时候谁会给我们打电话?”这台座机是丁家负责外联的,平时都是管家佣人使用,作用于公事,极少有找桑白的。   她放下手里餐具走过去,试探接起,“喂”了声。   “是颜颜吗?”那头熟悉又慌张的声音,令桑白懵了几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丁舒颜这个身体的父母。   “爸、妈?”她忐忑叫着,果不其然,那边立刻答应,然后下一秒,变得更加惊慌失措。   “颜颜,爸妈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们在这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很棘手,你现在赶紧收拾家里贵重的东西先找个地方住着,房子大概过不了几天就有人来收回...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能都联系不到我们,不过不用担心,等爸妈安顿好了之后就会马上联系你...”   慌乱颠倒的一大段话,尽管已经砸懵了桑白的脑子,但她仍旧从里头提取到了一个最重要的有效信息。   那就是――   她、破产了。   前一秒还在大放厥词感慨自己人生穷得只剩下钱的人,这一刻,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第26章 (丧心病狂)   桑白挂断电话, 转头同赵纪宁对视,他坐在那里,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睁着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天真又简单。   桑白缓缓放下手里听筒,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餐桌旁, 一屁股坐下,失魂落魄。   “怎么了?”赵纪宁破天荒主动问话,桑白眼珠子迟钝地动了动, 转到他脸上, 怔怔定住。   她这副模样,和先前相差甚远,好像一瞬间天塌了下来的表情,令赵纪宁不由担忧。   他再次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桑白喃喃道。   赵纪宁困惑,桑白对着他的脸, 眼神变得哀伤悲戚。   她嘴巴一扁,忍住哭声。   “儿子,我们家破产了!”桑白重重一嚎,下一秒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掩面哭泣, 呜咽从指缝底下冒了出来。   赵纪宁原地怔愣几秒,反应过来她刚才那句话,迟缓地眨了下眼, 看着那个沉浸在伤心难过中的人, 犹豫片刻, 还是走了过去。   “没关系的...”他试探拍了拍桑白肩膀,埋头哭得专心的人没搭理他, 拉长的悲痛哭腔或高或低环绕在空旷客厅。   赵纪宁露出苦恼,沉思半天,挣扎咬唇后,才努力憋出一句,“我吃得很少,不用花很多钱...”   桑白哭声顿止,她从臂弯中抬起脸,红红的眼眶中还挂着两滴眼泪,神色是茫然的。   “什么?”她转过头对上赵纪宁,他脸上有点难堪,但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般羞耻道:“养我不用花很多钱。”   “...倒也没到这种程度。”桑白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吸吸鼻子,面孔哀伤地注视着他。   “我还有些包包首饰之类的,再加上这些年积蓄,生活费再坚持几年也不是问题...”   “.........”   “就是以后不能带你去吃大龙虾海鲜自助了。”她愁眉苦脸叹气,难过极了,“我的大house,我的车车,我的幸福名媛生活,都即将要离我远去了呜呜呜...”   “.........”   两人连夜收拾行李,趁别墅还没有彻底被收走之前,把里头值钱的东西都通通打包带走,足足装了一大卡车。   住所是管家临时帮他们找的,市中心一栋小公寓,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刚好够他们住,房租也很划算,桑白一口气交了三年。   安顿好,老管家还等候在门边,桑白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同他告别。   “谢谢您,以后就可以退休,好好安享晚年啦。”她极力用轻松的语气。   丁家佣人都收到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春节后都不用再过来上班,管家是最后一个还没走的,他帮桑白他们两个还没真正出入过社会的姐弟处理了一系列琐碎事宜,现在安置好他们后,他也要离开了。   “小姐。”老管家在丁家待了快二十年,看着丁舒颜出生,看着她长大。   此刻,他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正式告别。   “好好保重。”   从接到那个电话到现在,桑白都没有什么真实感,直到此时,周遭安静,陌生清冷的房子堆满大大小小没来得及归纳处理的纸箱,丁家最后一位熟悉的人离开,从此以后,就只剩她和赵纪宁。   孤寂感一拥而来。   她在原地低垂着头,默默伤怀了几分钟。   赵纪宁看着玄关前的那个人,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头顶一盏白炽灯打下来,刚好把她从头到脚笼罩其中。   明明此刻的桑白没有哭,却比起别墅里得知破产的那一刻看起来却更加的悲伤难过。   他缓缓走过去,拉了拉她裤腿。   桑白对上一双安静的眸子。   “我饿了。”赵纪宁顿了顿,“想吃泡面。”   厨房,还未正式收拾过的地方干净得像是样板间,操作台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燃气灶,橱柜里什么也没有。   桑白还是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把面条,再加上两根火腿和鸡蛋,勉强达到餐标。   锅里热气缭绕,她站在一边,用筷子搅着里头软绵绵的面,对着身旁的人说:“小孩子不要天天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是谁从前对泡面情有独钟。   赵纪宁听着,却没有反驳她,安安分分在一旁等待着。   面条出锅,两人捧着碗在餐桌上解决了这一顿晚餐,平心而论,桑白真的没有半分厨艺方面的天赋,一碗简单至极的面条也可以被她煮得寡淡无味难以下咽。   吃了小半碗,她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胃里有食物带来的热量和饱腹感后,桑白就放下了筷子。   对面赵纪宁还在慢吞吞吃着,桑白露出不忍,朝他开口:“把里面的鸡蛋吃了就好了。”   她紧接着说:“明天带你去吃大餐。”   赵纪宁没说话,过了会,才仰起脸,“我们还有多少钱?”   “呃。”桑白在心里算了算,丁舒颜主卡已经被银行冻结了,她手里目前能使用的只有从小到大用来存压岁钱的那张,里面数额也让桑白咂舌。   原来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仅仅每年的压岁钱都比很多人工作数年的积蓄都要多了。   她盘点完,胸有成竹挺直腰板,“你放心吧,养你一个不成问题。”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原本的普通女孩在体会过买东西不用考虑价格的生活后,一时沦落为贫民窟少女,最初确实有几分不适应。   带了赵纪宁在外面吃过几天之后,卡上余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着,主要是桑白习惯了高档餐厅大鱼大肉,每顿都是普通人数天的伙食费,就连赵纪宁都担心,再这么吃下去,两人会不会很快再度破产。   夜幕降临,桑白牵着他走出旋转大门,身后的五星级餐厅在夜色下璀璨生辉。   桑白摸摸饱腹的肚子,终于下定决心。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自己做饭!”她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握拳发誓。   乍得听见这一消息立即想起桑白做得饭菜味道的赵纪宁:“.........”   话音落地很久,没有收到回应,踌躇满志的桑白不禁松开了拳头,回头一看。   身后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不然...还是我做吧。”   桑白:“?”   过完年,赵纪宁又长大了一岁,桑白在墙上给他画了一个身高测量表,比起刚来时,他已经长高了好几厘米,身形也不像从前瘦弱,现在两人站出去,从来没有再怀疑过他们是母子。   有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桑白口嗨,对着前头正在吃甜筒冰淇淋的赵纪宁叫了声儿子,引得路人纷纷注目,还有个年纪稍大的老大爷热血心肠,当即忍不住出声教训。   “你这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的占人家孩子便宜呢!”   洪亮一声响,宛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商场里的人都看了过来,不约而同盯着桑白,在这样被当做动物园大猩猩观赏的目光下,桑白落荒而逃,牵着赵纪宁捂住脸,弯着腰一路逃到了电梯口。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过后她还惊魂未定,喃喃自语,缓过来劲之后才发现身旁的人不声不响,在那里抿着唇偷笑。   桑白眉心一拧,在他脑门重重弹了一下,羞恼迁怒。   “你还笑!妈妈的脸都丢尽了!”   “.........”   综上所述,桑白只想表示赵纪宁已非吴下阿蒙,可即便如此,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去自己做饭菜,也太丧心病狂了一点。   桑白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在赵纪宁盛出第一道菜之前,她还是这么想的。   正值寒假,两人都不用上课,桑白照常一觉睡到十点,推开门时,空气中已经隐隐飘着一股异香,顿时就勾起人的食欲,桑白循着动静望过去,厨房里,小孩站在一张板凳上,身系围裙,袖口卷起,手握着锅铲在翻炒,香味就是从他身前传出来的。   桑白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叫道:“宁宁!”   她急急忙忙冲过去,往锅里探头一看,“你在做什么!”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他的安全,虽然赵纪宁满脸平静胸有成竹神色笃定,但他这个小身板还得依靠着板凳才能够到灶台的姿势,还是让桑白提心吊胆。   她连忙抢过他手里的锅铲,把他弄下来。   “你快下去,我来我来!”   “可以出锅了。”菜已经熟了,赵纪宁也任由着桑白忙活,只是在后头出言指挥。   “你把火关了,直接盛出来,其他的不用做什么。”   桑白:“.........”   说得她会在里面放毒似的。   虽然事实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她忍辱负重,把菜装好之后,下一秒立刻拿出了筷子。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屁孩能做出什么花样。   桑白是这样愤愤不平、无比不服气的想着。   然后,一口土豆牛腩下肚。   “.........”   桑白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比起从前常去的五星级餐厅酒店,味道确实算不上顶级惊艳,但和家里阿姨之前常做的那些家常菜相比,这道土豆牛腩已经堪称美味了。   更重要的是,他做得这道菜是桑白大年夜做过得同一道――   土、豆、炖、牛、腩。   比起她的难以下咽、入口既吐,赵纪宁这个,可以说好吃得让人想要立刻配上三大碗米饭。   桑白抿紧嘴巴,缓缓移眼,视线落在身前的赵纪宁身上。   他还在等待着她的评价,平静站在那,抬头注视。   四目相对。   桑白咽了咽口水,小心道:“宁宁,你下一道菜要做什么,我给你打下手啊...” 第27章 (幸好没死)   厨房不大, 两个人在里面忙碌刚刚好,暖黄灯光充斥整个空间,桑白身上系着和赵纪宁一样的围裙, 浅米色, 上面印着某调料品牌的卡通画,是在超市购物时送的。   流理台前, 桑白在洗菜,水龙头哗啦啦,她埋头忙碌, 勤勤恳恳冲洗着手里的大萝卜。   “好了。”她洗干净后, 冲旁边那个专心掌厨的人报告。   “洗好就切了吧。”赵纪宁分神瞅她手里白萝卜一眼,平淡吩咐,“切成块状就可以了。”   “哦。”桑白乖乖应下,拿起刀按着手底下的萝卜开始比划。   赵纪宁不放心再度看了看,出声指点, “就和阿姨平时做得萝卜炖排骨一样大小。”   原本望着萝卜一脸茫然的桑白顿时恍然大悟,点点头,肯定而自信:“好的,这次我一定完美完成任务。”   经过两人的一通忙活,几十分钟后, 三菜一汤终于端到餐桌,桑白双手小心捧着那盆散发着鲜香的排骨萝卜汤,内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啊。”她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浓浓的香味, 无比自豪, “我也有今天。”   只是干了份切菜小工活的她宛如操纵了全场的大厨。   而此刻, 真正的大厨才洗干净手出来,小小身板深藏功与名。   “辛苦了辛苦了。”桑白殷勤过去, 跟个狗腿似的替他捏手臂捶肩膀,笑得谄媚。   赵纪宁十分不习惯,皱起眉推开她。   “没关系,反正我自己也要吃。”他顿了下,看着她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嫌弃,“你做得实在吃不下。”   再这样下去,可能没等钱花完,他就因为饮食不调先饿死了。   他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搭上桑白,只是顺便而已,毕竟一个人的饭菜分量不好掌控。   这顿饭,是两人这些天来吃得最舒适的一顿。   外面的餐食虽然丰盛,但天天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久了总有点难受,这时候就不禁怀念起了家常菜的味道。   咸淡刚好,不油不腻,清爽合适的口感和食材搭配,电饭煲里的米饭很快见了底。   桑白饭后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带着手套围裙忙忙碌碌地收拾桌子清洗碗筷,彻底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小工。   两人的独居生活,开始增加了一项日常活动。   买菜。   基本是两天采购一次,地点就在小区不远处的一个生活超市,这里深受大妈阿姨的喜欢,因为定时会推出各种打折活动,物美价廉。   星期日,桑白推着购物车,带着赵纪宁在选购商品,视线经过的货架大部分都是生活厨房用品,买完家里需要填补的调料后,两人熟门熟路转到了蔬菜区。上午十点,正是菜品新鲜丰盛的时候,人流量一个小高峰期。   赵纪宁喜欢土豆、西兰花、白萝卜,不爱芹菜和红萝卜,这两样恰恰又是桑白最爱,于是购物车里,放进去的东西又被扔出来,又放进去,又出来...如此照常经过了一番拉锯,最后依旧是桑白的威信占了上分。   她扬着眉,表情纹丝不动,“别忘了,这个家是谁在做主。”   “我做饭。”赵纪宁只重复了这一句。   “我花钱。”桑白每次只需要拿出这个杀手锏,面前的人就很快投降,赵纪宁沉默不语,放弃抵抗。   她心满意足推着车里的胡萝卜和芹菜,得意洋洋不忘点菜。   “我今天要吃胡萝卜丝炒瘦肉,加很多很多青椒和芹菜。”   “不会。”赵纪宁冷漠,“自己想吃自己做。”   “一个冰淇淋。”   “成交。”方才还冷酷无比的人变脸也很快,赵纪宁十分能屈能伸,毫不犹豫地同她达成了交易。   两人往前走,经过一个转角后人突然变多了起来,似乎都在排着队抢什么,桑白踮起脚张望两眼,一个大大标牌映入视线。   [周末激情回馈,家长带领小孩可以使用八折优惠购买今日排骨!!先到先得购完为止!]   排骨!   两人眼中不约而同放出光来。   虽然在口味上他们稍稍有点分歧,但在排骨上出乎意料的一致,这是桑白和赵纪宁共同的心头好。   她话都说不利索了,牵着他就急急忙忙往人群中挤,飞快抢占了队伍末的位置,抬头盯着前面摊位,嘴里不住唠叨:“排骨排骨排骨...”   八折啊!   自从前段时间猪肉价格上涨过后,桑白就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足量的排骨了,八折算下来,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   赵纪宁小脸上也不由涌起浅浅的激动,他仰起脸问:“八折的话我们这次可以买一公斤吗?”   平时他们都抠抠搜搜的只买半斤。   如今两人都没有收入来源坐吃山空,桑白不得不被迫理财,每个月生活费都固定分配好了,因此在支出方面精打细算是常事。   “什么一公斤,我们直接买两斤!”桑白大手一挥,分外豪气,“难得的好机会,我们买回去可以放冰箱冻着,吃两天!”   “好!”赵纪宁重重点头,第一次对她的话如此肯定。   “我可以做个红烧排骨,芋头排骨,还有萝卜炖排骨汤。”   “别说了别说了。”桑白猛吞咽,阻止他,“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两人说话间,队伍很快到头,轮到他们,摊位前,切排骨的大叔握着手里大刀盯着他们,一脸怀疑。   “你们也是买排骨的?”   “是的是的。”桑白连连点头,朝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叔叔,我要两斤。”   大叔皱起眉,毫不留情地丢下一个晴天霹雳:“我们这个活动只针对家长,你俩是姐弟吧,不符合规定。”   桑白:“.........”   赵纪宁:“.........”   两人齐齐怔愣了三秒,桑白很快反应过来,神情逼真得毫无表演痕迹,脸上一副被有冒犯到万分气愤恼怒的模样。   “大叔,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儿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看不出来吗?”桑白抑扬顿挫地说着,顺手把旁边赵纪宁一拉,靠到自己身上,示意他好好瞧。   她这般底气十足理直气壮的反应到真是让对面大叔愣住了,仔仔细细盯着两人的脸瞧了会,还真让他看出了两分相似。   不外乎其他,长得漂亮的人总是有相似之处的。   他怀疑问:“真的?”   他紧接着质问:“你们多大了?”   “你几岁的时候生下他的?”最后这句话主要是看向桑白问,对于这一连串质疑,她不慌不忙,凭借着丰富深厚的经验积累对答如流。   “我今年二十三,他五岁,我刚十八岁的时候生得小孩。”说到这里,桑白话里都不由掺杂了哽咽,满是单身母亲的辛酸苦涩。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让小孩跟着我遭了不少罪,到现在每次买排骨都只舍得买半份,好不容易看到超市搞活动...”   一番悲伤诉说引起了不少围观群众共情,面前的大叔神情已经隐隐松动,桑白再接再厉,为这一幕添上了最后一把柴火。   她手在底下偷偷推了把赵纪宁,他不明所以仰头看过来,桑白冲他挤挤眼,无声用口型催促。   “快,叫人。”   “.........”赵纪宁心中天人交战,目光从桑白脸上落到了前头案板肥瘦相间的排骨上,他挣扎几十秒,最后喉间吞咽了下,咬咬牙视死如归。   “妈妈,我好想吃排骨...”小孩涨红着一张脸,漆黑眼珠里似乎冒出潮湿泪意,小手拽了拽大人衣角,细声细气,看起来很是可怜兮兮。   “大哥,你就卖给他们吧,这也不能当场去做个亲子鉴定给你啊。”或许也是耽误太久,围观群众看不下去,身后一个青年心直口快,引起无数附和。   “对啊,人家孩子生得早,看起来像姐弟太正常了,我从前就遇到过好几个。”   “哎行吧行吧。”大叔不耐烦说道,扬起刀手里动作飞快,咔咔咔几下就给他们剁出来差不多两公斤分量骨肉匀称的排骨。   他用袋子兜好放在电子秤上打标签,耷拉着浓眉大眼不好相与的样子,嘴里却比起一开始和缓不少。   “给你们称了两斤,去那边结账吧。”   “哎好,谢谢师傅。”桑白从他手中接过排骨报好,答应得格外甜,最后时刻,她也不忘call一把赵纪宁。   “儿子,说谢谢。”   “......谢谢师傅。”赵纪宁瓮声瓮气,说完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迈着小短腿走得飞快。   桑白急急忙忙拉上购物车,在后头追着,“小宁,等等妈妈呀,你别走这么快...”   “.........”   从超市回去这一路上,赵纪宁都格外低沉,板着一张小脸闷头走路,直到回家在厨房打开那满满的一大袋排骨时,神色才舒展几分。   他慢吞吞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后来买的芋头,准备蒸一个排骨。   “铛铛铛~”后头突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紧接着,一团冰冰凉凉的东西在他脸上飞快贴了下离开,赵纪宁迅速转过身,桑白笑脸过后,熟悉牌子的草莓冰淇淋送到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买的?”他话里带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经过那个小插曲之后,赵纪宁只想快点走人,两人匆匆买完菜便去结账了。   “不告诉你。”桑白双手背在身后,满眼狡黠。赵纪宁低头看着手里冰淇淋,脸上露出开心,并没有太关心答案。   桑白见他这么容易被一个冰淇淋哄好,老毛病又犯了,又忍不住说教:“你啊你,只是让你叫个人就难以释怀这么久,想当初,你那么点大我把你从福利院领回来,可是完全把你当儿子养的,哪怕你现在――”   说到这,桑白梗了梗,强行狡辩:“...可以勉强独当一面了,可在我眼里,不永远都是那个小屁孩,叫声人怎么了,又不会让你少块肉。”   她鬼话连篇,言辞凿凿理直气壮,最擅长歪扭事实,赵纪宁深知桑白劣性,因此连争辩都不想多费口舌,拿着手里的冰淇淋就转身,继续忙碌。   没人应和,桑白一个人也有些无趣,她砸吧两下嘴,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这个芋头我来削吧...”   ......   几顿痛快满足的排骨大餐让赵纪宁飞快释怀了超市那件事,甚至在两人再次去逛时,还会主动拉她过去看看,没见到再有上次活动后,还露出了点失望。   冬季过去,春寒料峭,熬过整个冬天都没有生病的桑白,在一次小雨天没带伞后突然感冒了。   许久没感受过病毒的身体有些抵抗不住,这次感冒来势汹汹,第二天准备起床的桑白,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病毒攻占。   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身体里的热度似乎能烫熟一个鸡蛋。   她刚坐起就两眼一黑,重重一跌,再度躺回床上。   赵纪宁是临近十点才发现不对的,往常这个时候桑白早起来准备吃早餐了,而此时他盘子都端上了桌,那道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走过去,试探敲了敲,房间里毫无声响,一片死寂。   心头本能涌起几丝慌乱,赵纪宁再度出声,已经藏不住紧张。   “丁舒颜?你在吗?”   连叫几声,仿佛被吞噬般没有任何回应,他手里握着门把轻轻一拧,一颗心顿时放下。   幸好,她没有反锁门的习惯。   门推开,里头画面映入眼中。   房间窗帘紧闭,昏暗无比,正中大床上悄无声息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就连外人闯入都毫无察觉。   赵纪宁朝她走近,不知为何,脚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走到桑白床头,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她紧闭双目死气沉沉的脸庞,鬼使神差,朝她伸出手。   一根食指放在了她鼻下,微微颤抖,两秒后,骤的离开。   赵纪宁在心里大松一口气。   幸好还没死。 第28章 (叫我名字)   桑白做了个梦。   手术室红灯闪烁, 她带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要挣扎叫喊, 自己却无法控制身体,白亮灯光充斥眼前, 医生模糊的脸在上头闪过,耳边隐隐听见...   “病人生命体征下降,起搏器准备――”   浑浑噩噩中, 恍惚回到了那具破碎的身体, 日复一日消毒水的味道,狭小的,只有一扇能看见外面蓝天窗户的病房,她每天最多交流的是病房内来来去去的病友,剩下时光, 陪伴着她的是影片书籍还有通往外界网络的,那台小小手机。   她从那里看到了山河湖泊日落星辰,原来世界上存在着这么多美好的风景,春天满片粉色樱花,夏日蔚蓝壮丽大海, 秋有金黄银杏叶,冬有漫天白雪。   她生活的是一个内陆城市,不见海, 没有太多的山, 冬天很少会下雪, 记得还小的时候有个平安夜,天空飘了一点雪沫子, 桑白激动地趴在窗户边伸手去接,第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的触感,冰冰的,凉凉的,入手既化。   只可惜第二天她就发烧了,躺在病床上输点滴,挨了医生好一通骂。   那时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浑身乏力,睡意昏沉,眼皮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像是黏在了一起。   桑白在脑中混乱的画面碎片中穿梭,分不清现实梦境,身在何处,直到额头冰凉猝不及防袭来,陡然一个激灵,她猛地睁开眼。   昏暗光线慢慢呈入瞳孔,门外透进来一小片光,她隐约看清床前的人。   似乎是赵纪宁,他站在那,手里端着一杯水,而她此刻额上正顶着一块冰冷的湿毛巾。   “你发烧了。”面前的人平静陈述,桑白勉强辨别出他后重新闭上眼,低低□□一声,手撑着床面想要坐起。   “吃药。”小孩冷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他手里拿着的杯子递了过来,另只手在桑白面前展开,她才看见手心里躺着几粒药片。   家里医药箱常备的那几种,按照剂量配好了粒数,黄白两个颜色,一种是退烧,一种消炎。   不知为何,这一幕突然让她涌起了一阵无名感动,大概是生病的人都太过脆弱,桑白眼皮发烫,眼眶隐隐有点潮湿。   她艰难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药仰头一服,然后拿起水杯,暖意袭来,水的温度刚刚好,干渴疼痛的喉咙瞬间得到缓解。   桑白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才开口:“谢谢你啊。”   她嘴唇干燥,说话时声音沙哑,苍白的脸上一副病态,望着他却露出了一个笑。   恍惚中,桑白忍不住摸了摸他脑袋,开玩笑,“儿子真乖。”   虚弱无力的语气,没有任何攻击性,赵纪宁却莫名不适,他拧着眉,有史以来第一次反抗。   “你不是我妈妈。”   “什么?”桑白一怔。跟前的小孩面色冷静,声线没有任何起伏,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反驳。   过了两秒,赵纪宁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连着那块湿毛巾一起拿着转身出去。   “你继续休息吧。”   桑白在床上愣愣望着他背影,强打着的精神终究抵不过席卷而来的疲惫,随着门“咔嚓”一声关上,她身体也失去支撑,倒头睡倒在了床上。   管他呢。   大概小屁孩又闹脾气了吧。   桑白昏昏沉沉想着,再度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闷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桑白拖着沉重脚步去浴室,强撑着洗完一个澡后,浑身终于舒适几分,脑中也恢复清明。   她到外面,客厅却不见有人影,桑白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着,十几个小时没进食的胃终于感到饥饿。   正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吃,门边突然响起脚步声,赵纪宁走过来,黑眸安静。   “锅里有粥。”   “啊,真的吗...”桑白嘴里应,马上转身去翻着电饭煲,盖子一打开,熬烂的小米清香扑面而来。   “哇,我刚好饿了。”她感动叫着,动作利落地拿出碗勺盛粥,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乎不见早上时的虚弱无力。   赵纪宁转身离开,脚步声轻不可闻。   这场病来势汹汹,去时却毫无痕迹。   不过吃了几顿退烧药在家休养了两天,再新的一个早晨时,桑白已经看不出任何生病的痕迹。   早餐桌上,她和赵纪宁抢夺着盘子里最后一片烤肠,仗着自己成人的手臂优势快了零点一秒,赶在赵纪宁叉子落下前先占下了这片烤肠。   她给了他一个炫耀的眼神,得意洋洋地把这片肠送进了嘴里。   赵纪宁被气到,恼怒叫着:“喂。”   “喂什么喂?”桑白斜睨他,“不知道叫人吗?没礼貌的小孩。”   “丁舒颜。”   赵纪宁话一出口,桑白咀嚼的动作却顿住,她才恍然发现,从穿过来至今,除了几次被迫玩笑叫过她“妈妈”外,赵纪宁从来没有称呼过她。   还不会说话时,基本上都是桑白主动找他,后来会讲话了,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省掉称呼,逼不得已,赵纪宁才会叫一声“喂。”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虽然这并不是桑白的名字。   顿了几秒,桑白出声。   “你可以叫我桑白。”   赵纪宁不明所以,眼中浮现困惑,桑白面不改色吃着盘里早餐,随便给了个借口,“这是我的小名。”   ......   开春不久,假期也结束,学校重新开学。   赵纪宁如今的年纪上幼儿园不太合适,再加上他这半年来身高猛涨,原本混在那群幼儿园小朋友里面毫无违和感,如今却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   再加上他超乎常人的学习能力,桑白简单考了他几个一年级知识点之后,新学期决定直接送他去上小学。   入学考试是在校长办公室进行的。兰溪幼儿园背后所属海市一个知名教育集团,名下还有小学初中部,本校学生可以直接就读,前提是考试成绩合格。   两个小时后,考试结束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老师站在走廊上笑意吟吟,吩咐桑白明天直接带赵纪宁去办入学手续,三年级三班。   “啊?”桑白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是一年级吗?”她只打算让他从一年级简简单单念起的。   “赵纪宁小朋友已经完全掌握了低年级的知识点,所以学校这边决定让他从三年级读起,况且他今年不已经满七岁了吗?”老师顿了顿,“这个年纪读书已经算晚了,班里也有不少小朋友和他年龄差不多大呢...”   “好吧。”桑白咂咂嘴,最后还是妥协。   两人从学校回家,正是放学下班的时分,夕阳余晖落在地面,路上行人很多,两旁摊贩都出来了,正在叫卖,四周热闹,满目喧哗烟火气。   她转头看着赵纪宁,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到人多的地方还要她牵着的小孩了,自己稳稳走在一旁,小小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   桑白开口:“你想去读三年级吗?不习惯的话我们可以从一年级慢慢读起。”   他听到,面上露出思索,沉默片刻,才给出两个字,“随便。”   “...行吧。”桑白对他这副态度无言,应完后,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往家走去,一路飘香,他们来得时候没有吃任何东西,此时刚好饭点,街上食物被油炸烧烤过后的香味极其霸道。   桑白脚步比较快,赵纪宁落在她后面一点,再稍稍一驻足,她就到了前头。   看看面前烤架上金黄流油的烤鸡腿,再看看前头渐行渐远的身影,赵纪宁心中交战几秒,最后,他还是张张唇叫出了声。   “桑白。”在“喂”和“她的小名”之间,他最后还是选择向鸡腿妥协。   “嗯?”前面的人诧异回头。   赵纪宁抿了下唇,忍住羞耻,“我想吃鸡腿。” 第29章 (可爱本爱)   赵纪宁确实是饿了, 不仅是他,桑白也饿了。   看清摊位上那烤得焦嫩的鸡腿时,桑白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走过去, 对老板竖起两根手指。   “老板,要两个。”   橘红色的夕阳拉长人影, 美食街外面是宽敞的马路,两旁梧桐树掩映着底下偶尔飞速行驶过的车辆。   桑白和赵纪宁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鸡腿啃着,另只手如出一辙的插在兜里, 一大一小奇异的散发着同样的散漫随意。   桑白边吃边评价, “这个鸡腿还挺好吃的。”   “嗯。”赵纪宁嘴角沾着一点油,闻言也点头附和。   “早知道多买两个了。”她懊恼惋惜,赵纪宁咽下嘴里的东西,“我们明天可以再来买。”   “!”桑白转头看他,挑了挑眉, “是哦,反正都在你学校门口。”   “你目光还挺长远的。”   “.........”赵纪宁默默啃着鸡腿,不说话了。   小学距离公寓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沿路都是旧时保留下来的街道和建筑,高大的梧桐和深灰色的砖瓦, 旁边独栋的小洋楼下,还有不少人家在院子里种着花草,即便是初春温度寒冷, 依旧有几朵娇嫩红月季越出砖墙, 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   正瞧着, 草丛突然传来一声“O@”,似乎是什么东西从中蹿过, 视线望去,只捕捉到一抹白色影子。   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它弄颤了花枝,又飞快跳到了下一个地方,此刻正窝在一盆山茶边,瞪着那双圆溜溜的蓝眼睛注视着他们。   猫眼晶亮灵动,令桑白不由想起了某人。   她忍不住出声感慨,“好可爱啊。”   刚刚这样说着,就见前头的赵纪宁朝它走了过去,他手里还拿着吃剩的鸡腿纸袋,那只猫也丝毫不怕生,就这样让赵纪宁直直蹲在了它跟前。   小孩注视着身前的这只猫,过了两秒,伸出一只手掌小心翼翼碰了碰它头顶。   白皙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笑意。   桑白看着这一幕,只想用相机定格下来。   小男孩抬手抚摸着脚旁一只白猫,笑容天真温暖,一人一猫和平共处的模样在背后花枝红墙衬托下格外治愈。   桑白心中也格外的欣慰。   看,在她坚持不懈爱与和平的教育下,曾经书里那个阴沉狠厉的大反派,已经变成了一个在路边看到小动物,都会主动过去蹲下来摸两下的善良小孩了。   她朝着一人一猫走近,正要说话,就见赵纪宁在低头鼓捣着什么,同时伴随着小声地嘀咕,“它怎么不吃啊...不是说猫都爱吃骨头的吗?”   桑白绕过去,终于看清了赵纪宁手里动作,他拿着自己方才吃得一点肉都不剩的那个鸡腿骨架,送到白猫的鼻子下,喂它吃。   猫儿抗拒地扭过头,他手就跟着转过去,往前送,骨头上残留的油渍弄脏了猫儿脸上干净雪白的毛发,小猫张开嘴抗议般叫了一声。   “喵――”软绵绵、清亮又傲娇,惹人怜惜。   然而面前这个人类幼崽却没有任何触动,仍旧冷酷无情的,想要喂它吃下这一根鸡骨头。   “你为什么不吃?这个鸡腿很好吃的。”他语气里是明晃晃的困惑和不解,桑白只想拨开他脑子大吼一声,因为你喂它吃得是骨头啊!   她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闭眼揉揉眉心,“赵纪宁,你在干嘛?”   他动作终于顿住了,仰起头看过来,小猫得到解放,抓紧机会一溜烟从墙侧跳走逃跑了。   “我在喂它吃东西。”他解释,理所当然的。桑白神情无奈,忍住抓狂,“吃骨头的是狗,不是猫,你在喂一只宠物猫吃你剩下的鸡骨头。”   “......”他默了默,从地上站起来,微低着头,似乎在反省自己错误的样子。   桑白见状不由心软,气消了大半,“走吧,我们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的继续往前走着,这条路铺得是复古绿的方砖格,上午刚下过雨,缝隙里有快要消散的水渍。   偶尔一不小心还会踩到“陷阱”,坏掉的方砖底下是空的,一脚下去便会溅得满是水。   桑白全神贯注提防着脚下,不防身后安静的人突然说话,“猫为什么不吃骨头?”   “...就像人类生来也不吃骨头一样,没有为什么。”   他顿了下,似乎在思考,“那我如果喂它吃炸鸡翅呢?”   傍晚宁静的巷子里,远方偶尔传来一声隐约车鸣,赵纪宁仿佛变成了一个问题宝宝。   “家里养的宠物猫一般都吃猫粮和罐头,不随便吃别人喂得东西。”桑白保持耐心给他解释,赵纪宁听完小小“哦”了下。   “我说...”她实在忍不住转头问,“你干嘛这么执着给猫喂食?”   “...随便问问。”赵纪宁抿抿唇,漆黑碎发盖住额头,面容稚气,就如同一个没事干追着大人问东问西的小朋友。   桑白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   正式开学,赵纪宁的小学生活就拉开了序幕。   现在桑白省心很多。   她终于懂那种把不能自理的小孩带大可以独立去上学后,获得自由解放的家长是什么心情了。   他的小学和桑白是相反的方向,她早上把他送过去之后再去学校得多绕两条街道,刚开始桑白还不放心,每天早上和他一起出门送他上学,后来过了大半个月,看到赵纪宁对那条路比她都要熟以后,桑白就心安理得在家多睡两个小时懒觉了。   小学生在学校上一天课,下午五点放学,桑白要是没课,就直接买好菜去接他,两人再一起回家,路过街边必经的那家面包店时,进去买一袋他们家招牌芝士蛋糕,下午五点后会有五折优惠。   这袋蛋糕会变成他们第二天的早餐,但有时候桑白嘴馋发作,晚上饿了会偷摸摸打开冰箱,然后把一袋芝士蛋糕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   每当这时候,赵纪宁第二天准备早餐时总会大叫她的名字,“桑白!”   小孩怒容满面,气愤极了,“你又把蛋糕偷吃完了!”   “我不是给你留了吗?”桑白揉揉头发,打着哈欠熟门熟路地安抚,“我待会不吃,都给你。”   “.........”赵纪宁被她的无耻和歪理堵得哑口无言,然后,原本只需要煎个鸡蛋火腿的早餐,又不得不给她多做了一个三明治。   说好的都留给他,羊毛还是不是都出在了羊身上。   夏天气息刚刚送来时,桑白接到了丁家爸妈的电话,两人出去躲避的这半年,公司事情有了转机,被一家大集团收购,他们暂时不用东躲西藏,只是还欠了一大笔债务,暂时没办法回来。   桑白报告了自己近况,听到她生活还不错时,两人终于放下心,然后在这通电话结束后,桑白手机收到了一通转账信息,他们给她转了一笔数量很可观的金额,差不多可以够桑白和赵纪宁生活大半年。   “爸、妈,我钱够花了,你们现在特殊情况,自己多留点用吧。”她受之有愧,连忙慌慌张张准备给他们转回去,结果提示对方账户不存在,交易失败。   “颜颜,放心,我们有数,我和你爸爸在这边生活还不错,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你照顾好自己。”手机里进来这条短信,桑白盯着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   和家里就这样恢复了联系,不过通话仍旧不太方便,基本十天半个月问候一次,偶尔赵纪宁在的时候,桑白会把他叫过来,和两人说话。   “叫叔叔阿姨就好了。”桑白说道,赵纪宁好像被逼着要了他的命一样,语速飞快小声叫完人后,立刻迫不及待走掉,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哎,这孩子好像还挺听话的。”那头笑呵呵,桑白没有戳穿,附和应:“是挺乖的。”   “给你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嗯呢。”   ......   六月份,赵纪宁学校召开了一场家长会,要求每位同学的家长都必须出席,因为除了上午的班会,下午还有一场亲子运动会,如果缺席,自己家的小孩就只能看着别的小朋友和他的爸妈一起欢快开心的玩着游戏。   班主任在群里发了历届家长运动会留下的照片,阳光下穿着运动服的笑脸灿烂明亮,顿时底下无数家长纷纷响应。   “去!我们一定准时出席。”   “老师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吗?”   “运动会项目难不难?”   “我和孩子他爸都在外地,让他叔叔帮忙参加行吗?”   班主任老师一一回复。   “穿着宽松运动就可以了,记得保持充足体力。”   “不难,都是接力跑步两人三足之类的。”   “可以,家长没办法出席的可以让其他亲戚来代替,但还是建议尽量本人到场。”   桑白坐在沙发上翻着消息时,正好门被推开,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下课回家了。   “回来啦?”她探出一个头去打招呼,赵纪宁穿着学校发的polo衫和短裤,头戴一个小红帽,在玄关处低头换鞋。   他把手里钥匙搁在柜上,应道:“嗯。”   “你们明天家长会?”   “你怎么知道?”他看到桑白手里的手机,很快反应过来,“家长群里说了?”   “刚通知的,你就回来了。”   他们学校校服是蓝色,袖子和裤管侧面两条白杠,很容易让人穿出乖巧的气质,尤其是皮肤白净的人。   桑白天天看着赵纪宁顶着一个这样的形象在自己面前晃,大部分时候都会忘记他还有个未来反派的身份。   她目光落在他头上那顶红色棒球帽上,新奇,“你帽子哪来的?”   赵纪宁那张好看的瓜子脸再配上这个小红帽,实在是超出正常小学生颜值范畴了。   可爱到犯规。   想揉。   “学校发的。”他像是才想起来,马上摘下帽子拿在手上,脸上微微懊恼。   “说是过马路安全。”   他们学校最近有个学生在独自回家过马路时出了车祸,听说现在还在重症病房没出来,班主任因此还特意抽出半节课给他们讲安全知识。   这个帽子和安全小手册是一起发下来的,赵纪宁想起,从书包翻出来递给桑白。   “这个说要给你们都看看。”   “安全须知...”桑白打开小册子,入目就是几个大字,她本着家长的责任心一一看下去。   “明天家长会你去吗?”安静了会,赵纪宁在旁边问。   “去啊。”她随口回着,没抬眼,“我不去你怎么办。”   “那你...”赵纪宁想起她以前的那些恶趣味,有点欲言又止。   “嗯?”她抬头看他,等待下文。   纠结半响,赵纪宁最后还是放弃,他泄气,眼皮耷拉下来盖住眼,“没事,你人来就行。”   家长会是上午十点,桑白过去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学校大门上挂着的那条大红横幅,“欢迎各位家长来校参观...”   氛围做得十分到位。   学校今天没课,校园里随处可见成人的影子,看起来都像是和桑白一样,去教学楼参加家长会。   赵纪宁他们班级在B栋三楼,桑白轻车熟路找到教室,才发现他们老师竟然还组织了学生在门口欢迎。   每个人都排着队伍站在那,一见到走来的人,就有小朋友出来认领自己的家长,只见人群里已经立刻跑来一个小女孩,牵过桑白旁边那位中年男人的手,开心喊着:“爸爸。”   她把人带过去之后,队伍里有小朋友给他送上水和一支花,其他人都叫着叔叔好,然后在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中,两人走进教室。   桑白看着赵纪宁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生无可恋,他没有拉她,只是低低说了声:“走吧。”   两人走过去,旁边的小朋友立马问:“赵纪宁,她是你家长吗?”   “嗯。”小孩闷头应。桑白对上一张张好奇的小脸,露出一个和善灿烂的笑容。   “你是赵纪宁的姐姐吗?”有人大声问,桑白一愣,随后点点头,应得格外流畅自然。   “嗯哼。”   身旁的赵纪宁立刻抬起脸,瞳孔微微放大。   “姐姐好。”周围的小朋友们已经异口同声向她问好,其中有个小男孩朝她递来了水和花,话里老成。   “欢迎赵纪宁的姐姐来参加这次家长会。”   热烈的掌声紧接响起,赵纪宁领着她往里走,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坐这。”他说,桑白打量着面前这张桌子,干干净净的,连个字迹划痕都没有,和旁边被涂改液摧残得斑斓的那张桌面成鲜明对比。   “这是你的桌子吗?”桑白一边坐下一边问,赵纪宁点头。   “那你坐哪?”   “我们不用开,先去底下操场练习,待会运动会。”   “噢,这样。”   “你先坐一下,应该马上就开始了。”他说完,面容顿了下,又开口:“我桌子里有吃的,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先吃点东西。”   他像个小主人一样,桑白现在来到了他的地盘,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闻言去翻他的桌肚,里头课本练习册靠边摆得整整齐齐,中间塞着一盒苹果派和几个小饼干,若干牛肉小香肠,还有一瓶牛奶。   桑白没想到他竟然私藏了这么多,仿佛一只在教室里过冬的仓鼠,她查看着这些零食,诧异,“你哪来这么多吃的?”   “学校发的零食。”桑白知道他们低年级学校怕有些小孩不吃正餐,上午课间会固定发点小面包之类的,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而且还品种丰富。   她看了看教室,除了她其他人似乎都没有这种待遇,桑白瞧着面前赵纪宁,突然福至心灵。   “你不会是攒了两天没吃才省下这么多,特意留给我的吧?”   赵纪宁:“.........” 第30章 (宁宁宝贝)   桑白的话一落, 赵纪宁的脸色就显得有点不好看了,他脸上流露出一种类似于羞耻和懊恼的神情,然后, 下一秒, 黑眸湿亮瞪向桑白。   “不吃就算了。”他抿紧唇,试图把桑白桌前的那些零食都塞回去, 她连忙伸手去阻拦安抚,为自己的嘴贱付出代价。   “别别别,我只是顺口一说。”她对上赵纪宁的眼睛, 一脸诚恳。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特意留给我的。”   “.........”   他默了默, 还是没说话,松开手转身出去。   桑白微松一口气。   她看到班主任从前头拿着文件夹进来,随即坐好,手里拆开了一个绿色包装的小饼干。   她动作时恰好赵纪宁走到门外回头,两人视线撞上, 桑白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他飞快扭回头。   桑白把饼干放到嘴中。   甜甜的带着淡涩和特殊清香。   哦,原来是抹茶味的呀。   接下来的家长会整体来说开得中规中矩,讲了一遍学生成绩,总结最近问题,提醒各位家长注意事项。   值得一提的是, 赵纪宁作为每次考试班里永远的第一名尖子生,受到了班主任着重点名,底下的桑白也因此大出风头一把, 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家长们的艳羡敬佩目光。   班主任在台上问:“赵纪宁姐姐, 在这里可以分享一下他平时在家的学习方法吗?”   “对啊对啊, 怎么可以做到每次都考满分的啊?”旁边的家长不禁追问,引起一阵应和。   “是有另外报什么课外班家教吗?能不能给我们也推荐一下, 我也给孩子报一个。”   ...小学三年级报什么课外班家教。   桑白忍住内心吐槽,回视着一众注视目光,笑得格外温柔礼貌。   “没有呢,他都是自己学习,我大部分时候都不管他的。”   “.........”   在场的无数家长顿时感觉胸口一塞,有种不上不上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在这突如其来的静默中,多亏了班主任出来圆场。   “那看来这是家族遗传的基因,呵呵,我们赵纪宁姐姐也是特别优秀,目前正在B大读书,也是一个学霸呢...”   “呃...”桑白罕见的默了下,她礼貌笑笑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在某些方面她的话也没错,只是遗传到的不是他们家的基因吧...   时长可观的家长会结束,桑白已经把赵纪宁留给她的那堆零食都吃完了。他对她的习性简直堪称了如指掌,在这段无比漫长的时间里,桑白一边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不知疲倦地讲话,一边在底下偷偷吃着小香肠牛肉,香味引得旁边的家长一直余光望来。   发言到尾声,桑白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桌子里已经塞了一堆狼藉的垃圾。   散场离开时,看她吃了一整场的家长终于忍不住向她询问了零食链接。   “哎,你刚才开会时吃得那个牛肉在哪买的?味道闻起来挺香的,我也买点尝尝...”   “哦,那个,那个不是买的,是学校发的。”桑白语气如常解释。   “咦,那我们家孩子怎么没――”话到这里,那位家长顿时反应了过来,神情一顿,有点不敢相信,“不会是他特意留给你的吧?”   桑白想了想,严谨给出答案,“他说不是。”   “.........”典型别人家的孩子。   这位家长的心态有点崩了,面色一变,就气势汹汹出去找人。   “小兔崽子,一点良心都没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虽然很不应该,桑白还是在心里默默为那个小朋友祈祷了一番。   然后开始自我反省。   她今天真是茶味十足啊。   可恶,都怪赵纪宁让她做了坏人!   外面天气好到令人发指,艳阳明媚,万里无云。学校有个巨大的操场,草坪绿得发翠,红白跑道散发着活力。   此时人声鼎沸,各种家长学生已经早已在上头集结,互相加着油准备比赛,啦啦队广播声彻响在这片蓝天下。   桑白走下楼梯,就看到等候在那的赵纪宁,周围只有他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看起来是专门在这等她下来。   “开完了?”小学生走上前问,那个语气,像是家长在询问孩子“考完了?”   桑白摒弃掉脑中的错乱感,点头:“完了。”   “那我们去操场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桑白随口和他说起刚才的家长会,“你们老师夸你了哎,说你次次考第一。”   “哦。”赵纪宁一如既往高冷。   “我今天真是小小出了把风头。”桑白摇摇头感慨,赵纪宁转过脸:“嗯?”   “你不知道那种,所有人都看着你,等待着你分享平时怎么教育小孩的经验和心得...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明星。”她绘声绘色的,赵纪宁无语片刻。   “你怎么回答的。”他问,桑白理所当然,“我说都靠他自觉。”   “.........”赵纪宁已经料想到那一刻拉满的仇恨值,他默了默,没出声了。   亲子运动会重在参与,现场人多,家长带着孩子等候抽签,没有队伍组织,闹哄哄的草坪上都是说话声。   桑白的身体从前不能运动,即便是穿过来,也残留着原有的习惯和认知,刚开始都不敢大力跑步和做一些激烈运动,后来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送赵纪宁上下学。   可想而知,她的体力值如何。   赵纪宁对她没抱有什么希望,正如这次的主题,重在参与。两人只报了一个两人三足和短跑接力,比起其他什么合作运球、跳绳接力...对身体协调能力有一定要求的项目,这两个堪称入门级的了。   因此报的人也最多,光比赛就分成了三组,每一轮十对亲子参加,先抵达终点的那对获胜。   出发点乌泱泱一群人,草坪没有划分赛道,前面遥远处拉着一条红线,那是终点。   “好远啊...”眺望着那抹模糊的红色,桑白生无可恋喃喃。   “远是因为你近视。”赵纪宁毫不留情拆穿她,用他的眼睛望过去,终点只在几十米开外而已。   桑白:“.........”   她转过头,瞧着他语气幽幽:“如果我们跑了最后一名,你会怪我吗?”   “不会。”赵纪宁目视前方风起云淡。   “为什么?”   “你尽力了。”   “.........”   气氛有点丧。桑白觉得他们不能还没开始就输了,于是振奋一握拳,努力加油打气,“要对自己有信心!万一我们又行了呢!”   “我对自己挺有信心的。”赵纪宁深深注视着她,含义很明显。   桑白:“.........”没得聊了。   她突然有点怀念从前那个不会讲话的小孩了。   于是,比赛即将开始,各位选手就位站在起跑线上准备出发时,家长和小孩都在互相加油鼓劲,只有一对画风截然不同。   桑白和赵纪宁并肩站着,左右腿用绳绑在了一起,两人目视前方表情严肃,没有任何交流,不像是要去比赛,倒像是去赴死。   “砰――”   一声枪响,各就位的人纷纷闻声而动,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往前冲,桑白迈腿同时,沉声念出口号:“一二一。”   和数字保持相同频率迈出脚,两人出奇的一致,从第一步开始就没有出现任何失误,保持着稳定前进,轻而易举超越了几组手忙脚乱的家庭。   初时的生涩过后,他们渐入佳境,慢慢找到感觉速度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场上最显眼的一对,绿茵地上,年轻的女孩带着旁边小男孩,一路奔跑,直直冲向终点。   他们身后还有大半家长和小孩陷在各种突发事故中,被绊倒的、艰难前行的、甚至大人直接提拎起小孩单脚跳的...   配合最默契的一对只有他们,其他也有磨合不错的家庭,只是仍旧不如他们顺畅,只能勉强小跑着不出现失误。   耳边风声呼啸,喧闹自动被屏蔽在外,桑白双腿仿佛形成了自然记忆,越跑越快,模糊的那条红线在视线中渐渐清晰,她按压不住兴奋,搭着赵纪宁肩膀的手收紧,加快速度。   终点近在咫尺。   他们第一个冲过了那条红线。   桑白控制不住欢呼起来,她情不自禁看向身前的人,赵纪宁刚好回望过来,他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上翘,眸中仿佛落满此刻所有热烈阳光。   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桑白伸出双手,两人在空中重重一击掌。   “第一名!”   “咔嚓――”照相机把这一幕定格记录。   两人三足的奖品是一套笔记本钢笔,用高档精美的盒子包装着,由校长亲自颁发,仪式感十足地交到了赵纪宁手上,同时送给他们的,还有张冲洗好抓拍的照片。   是两人在终点处击掌的画面,相机刚好捕捉到他们跑过终点笑起来那一幕,自然流露,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开心雀跃。   桑白看着这张照片满意点评:“拍得还不错。”   她侧过脸,看到赵纪宁盯着照片久久没回神的模样,似乎感觉到了她目光停留,他立刻收回视线,若无其事收起照片。   “我们待会去哪?”桑白问。他们的项目都已经比完,长跑接力在初赛就被淘汰,感觉今天的任务已经圆满落幕了。   “还有个闭幕会就结束了。”   “噢,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运动忙活了一下午,胃里的东西早已消化完了。   赵纪宁带她穿过操场走到便利店,收银台旁边有关东煮,香味诱人,桑白零零散散挑了一堆,还买了两个紫菜包饭,和赵纪宁一起到外面桌椅上找座位。   比赛陆陆续续都结束了,除了他们,也有不少家长饿了,带着小孩在这边休息吃东西,其中有个小女孩就伸手朝赵纪宁挥了挥打招呼。   他点点头回应,看起来是一个班的同学,桑白看着他温和寻常的脸,还挺欣慰。   看来小反派在学校是正常交朋友生活了。   两人找到座位坐下,头顶有遮阳伞,临近傍晚温度降下来了,微风吹拂,远处是青春活力的一派景象。   多亏赵纪宁,桑白在这所小学里难得重温了一把自己珍贵的校园时光。   她咬着嘴里萝卜,眯起眼睛微微惬意。   两人都饿了,面前的东西很快三下五除二被一扫而空,碗里只剩下最后一块鱼豆腐,赵纪宁刚好吃完要去拿时,不料桑白动作更快,那块豆腐飞快进了她的肚子。   她吃完擦擦嘴,喝了口酸奶心满意足起身,“走了。”   坦然自若,理所当然,看不出任何的羞愧之心。   赵纪宁站起来,跟上她的背影,忍不住用力叫了声:“桑白!”   前头的人还没回应,身后不远处的小女孩刚好听到他讲话,不禁皱了皱眉,仗义执言,“赵纪宁,你怎么不叫姐姐,直接叫她名字,这样很不礼貌。”   赵纪宁:“.........”   一旁其他家长看着,目光困惑,前面桑白停下脚步望来,眼中渐渐浮出熟悉的调侃。   赵纪宁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听到女声响起。   “对啊,你怎么不叫姐姐?”   .........   到最后,赵纪宁也没有叫出那声姐姐。   “桑白”这个称呼,他用了两年。小学生个子抽条般的长,校服一年换一年,脸上婴儿肥也渐渐褪去,别人见到他常用的形容词从可爱不知不觉换成了帅气。   五年级的小朋友,已经隐约有了小帅哥的影子。   桑白今年大四,正在实习和咸鱼之间反复横跳,最后一学期课程形同虚设,她空出大片时间,在网上广撒网的投简历,偶尔接到一两个面试,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出去。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家睡到自然醒,然后在大片阳光的陪伴里,打开微波炉,那里通常放着一份简单的早餐。   有时是煮玉米鸡蛋,有时是牛奶面包,偶尔待遇好还会得到一份夹着蔬菜煎蛋午餐肉的三明治。   桑白就在这样的“爱心早餐”下,又开始了懒懒散散新的一天。   她这两年厨艺稍稍有了点进步,主要表现在做出来得东西能吃了,只是嘴巴被赵纪宁养叼了之后,再吃这些就有点难以下咽。   所以两人基本日常就是,赵纪宁设好闹钟早上起来,自己吃早餐顺便还带上桑白那份,然后从冰箱里拿一瓶桑白给他订的牛奶去上学,晚上放学回来给她做饭。   饭后桑白洗碗,他在客厅拿出作业,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好,十二点前准时睡觉。   自觉懂事,乖巧听话,门门功课还考满分。   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桑白就像个完全撒手的老母亲,根本不用操半点心。   一个午后,桑白躺在沙发上休息,脑中许久未出现的系统出来给她汇报剧情进度,由于这几年的平顺和缓,系统也变得懒洋洋了,语气随意。   “按照正常发展,丁舒颜再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就可以离开了。”   “什么任务?”   “剧情如果没有被崩坏,丁舒颜正常是和欧氏集团继承人订婚顺利幸福度过一生,所以接下来不久,你应该就会见到自己未婚夫了。”   “什么?!”桑白垂死梦中惊坐起。   “我不卖身!”   “放心,他们结婚当天就是你离开的日子,到时候任务圆满完成,你就可以领取属于自己的奖励功成身退。”   “可以先透露一下奖励内容吗?”   “任务结束就知道了,现在一切还早。”   “什么叫还早?”桑白不服气,“你没看到这两年小反派有多乖吗?优秀三好学生、最佳红旗手、见义勇为学习小标兵,这类奖项都拿过无数次了,根正苗红,比起男主角本人还要正派。”   她掩不住一股子的自豪,这可是被她一手带出来的。桑白像极了那些整天和邻居家炫耀自己出色儿子的妈妈们。   系统梗了梗,确实是一点也没错,它还是强撑着自己系统的尊严,最后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反正到时候再说,我就是先告诉你。”   “哎,等等――”桑白刚要追问,脑海信号就断失了,她顿了顿,还是没再叫出它。   算了,反正它说得也没错,还早,到时候再说。   桑白看看墙上钟表,这个时间赵纪宁下课该回来了,她让他带了街口那家最有名的蓝莓挞,现在估计还热着。   刚这样想,门口就传来开锁声,桑白立刻蹦跳下去,冲过去迎接。   “宁宁宝贝,你回来啦!” 第31章 (未婚夫)   站在玄关处的正是赵纪宁, 他手里提着两盒蛋挞,低头换鞋,不防收到了桑白如此热情的迎接。   虽然这两年里见识过了好多次, 赵纪宁还是愣了半秒, 然后走进来。   “蓝莓挞。”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到餐桌上,桑白迫不及待坐过去扒拉开袋子, 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呜...好吃,还是熟悉的味道。”她眯起眼睛露出享受,赵纪宁打开冰箱, 从里头拿出一瓶牛奶。   这个牌子他喝了好几年, 最开始是桑白在小区门口遇到发单宣传的人随便订的,后来见他喜欢,就延续了下来没有变过。   “外面很热吗?别立刻喝冰的。”桑白余光看见他动作,往嘴里塞蛋挞的同时随口道。   “还行。”他还是仰头喝了小口。   “今天上课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桑白问。今天周六,赵纪宁上的是兴趣班, 他在一干乐器舞蹈艺术中出乎意料挑了个跆拳道,桑白诧异了一瞬后又很快理解,没怎么纠结,很干脆地给他交了学费。   刚开始的时候他每次回来身上总会有点磕磕碰碰,桑白给他备了一整个医药箱的外伤药, 总要处理好一会伤口,她看着那些青紫痕迹都有些触目惊心,面前的小孩却一声不吭, 眼神隐忍。   后来, 他就很少会受伤了。   “没有。”赵纪宁揉揉脖颈, 明明孩子气的动作硬是透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沉稳随意。   “真的吗?给妈妈看看。”桑白又开始不正经调戏。以前他大概是为了维持面子,不太肯向桑白示弱, 有时候还会刻意隐瞒自己受伤,还是桑白自己注意到他拿东西时动作不对劲,然后抓住他手腕把袖子往上一撸,大块淤青横亘在臂上。   桑白那次手上动作毫不留情,红花油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赵纪宁手臂被她摁着,忍得满头大汗才没有惨叫出声。   之后他再也不敢死要面子了。   “桑白。”他话里忍耐,眼神横了过来。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人毫无形象,身上还穿着卡通睡衣,袖子高高撸起,一头黑长发披散,吃得张牙舞爪。   那张脸就像个没到二十岁的小女生。   妈妈?   赵纪宁想砸奶瓶。   “你变了。”桑白从他表情中看出了威胁,幽幽叹了口气,话里无比落寞,“小时候的你多乖啊,谁知道长大就成这样了,真怀念从前那些日子...”   “.........”现在对赵纪宁来说,之前那些日子都像是黑历史,他打死也不敢相信,他从前叫过面前这个人“妈妈”。   赵纪宁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往厨房走去,不想再听她的表演。   “瞧瞧瞧,你刚才还冲我翻白眼了,宁宁!妈妈好伤心啊呜呜呜...”身后传来痛心疾首的呼喊,桑白今天戏精附体无法自拔,赵纪宁自动屏蔽,查看着昨天剩下的食材。   “中午吃什么?茄汁面行吗?”   “我要加很多肉沫。”方才还在表演的人一秒顿收,回答得迅速响亮,赵纪宁低垂着眼,打开火烧水。   ......   系统的话很快得到应验。   在和丁父丁母一次的例行问候中,电话里,两人突然变得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才笑呵呵地开口。   “颜颜,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和你一起玩的那个欧瑾哥哥吗?那会你天天缠着他,还说长大后要嫁给他呢...”   桑白当然不记得,但她还是把好奇困惑表达得恰当好处:“我以前还说过这种话吗?不太记得了,怎么了呢妈妈。”   “是这样的...我和你爸爸最近刚巧碰见了他们,你欧叔叔有意向让你们两个小孩认识一下,毕竟年轻人都有共同语言,要不妈妈待会把欧瑾的照片发给你看看...?”那头试探问,桑白顺着剧情走,顺从应下。   “好的,妈妈。”   丁家这几年生意有了转机,虽然比不上从前家大业大,但生活富足还是不成问题,桑白因此也资金充裕,不必再像从前那样精打细算处处节俭。   她光各种课外兴趣补习班就给赵纪宁报了好几个,几百块一时节,桑白眼都不眨,钱就是要花在刀刃上,培养小反派才是她主要任务。   现在似乎也应该为丁家做点贡献了。   系统给的资料里,欧式集团属于多年家族企业,实力雄厚,在各行各业都算是佼佼者,能同他们联姻,对丁家来说是青云直上。   丁父丁母方才的表现还算含蓄了,要换成别的家庭,早就摁头让桑白结婚了。   虽然不明白欧家为什么独独看上她,但桑白想这可能就是书里的世界吧,强行联姻不讲道理。   桑白手机上很快收到了欧瑾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穿着白色运动服,站在绿草地上挥舞着棒球杆,姿势帅气,五官俊朗。   平心而论,整体气质丝毫不输桑白大学曾经的校草沈嘉言。   可以说是顶级高富帅。   如果品行方面过关的话,欧瑾大概就是结婚的最优质对象,按照剧情正常发展,丁舒颜以后的人生基本顺遂无忧。   伴随着照片同时而来的,是丁母的一条消息,欧瑾将会不日回国,接手国内分公司的事务,这也是他继承家族生意前最重要的一次历练。   桑白很快就和他有了第一次接触。   那时她刚吃完晚饭,悠闲躺靠在沙发上看综艺,怀里抱着的是一盘削皮切好的水果,赵纪宁在不远处餐桌上写作业。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桑白盯着半秒,接起。   “喂,请问是舒颜吗?”清磁温和的男生,带着特有的低沉、缓慢腔调,有种英伦贵族的既视感。   桑白几乎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身份。   “我是。”她应得干脆利落,反而让对方怔了两秒,然后笑声响起。   “那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欧瑾...哥哥?”桑白直呼对方全名时突然觉得有点不礼貌,想起丁母那天的称呼,迟疑唤道。   他再度轻笑了两声,气音滚在耳边,说不出来的温柔蔓延,哪怕是桑白这颗石头心都忍不住为他跳动了一下。   “是我。”男人低低承认,“好久不见。”   ......   桑白挂完电话,餐厅那边,早已竖起耳朵的人假装自然做题,仿佛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   “是谁啊。”   他自己房间有书桌椅子,却总是在外面写作业。   桑白晚上大多占着客厅看电视,他便在一旁餐桌上趴着写,做完跑过来和她一起窝在沙发里,要么抱着ipad要么看书,偶尔和她一起看综艺,然后总会面无表情蹦出两句犀利吐槽,每每这时候,桑白就会忍不住赶他回房。   此刻,面对赵纪宁的“随口一问”桑白却陷入了沉思,她在认真想着怎么和他介绍欧瑾的身份。   你未来的...爸爸?桑白猛摇头,她怕被打死。   我未婚夫?啊,莫名羞耻。   欧瑾?哥哥?一个朋友?   桑白脑中疯狂转动,而赵纪宁只能看到不远处的人在他问完后就陷入了呆滞状态,然后,视死如归般望过来,郑重开口。   “他叫欧瑾,我的相亲对象。”   赵纪宁:“......?”   他凌乱几秒,反应过来后,有些难以置信皱眉。   “你才二十三岁。”准确来说,是还有两个月零八天。   “没有办法。”桑白双手一摊,很随意,“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家族联姻你懂吧?就是那种我嫁给她我们整个丁家就鸡犬升天了的那种。”   “那你喜欢他吗?”赵纪宁小脸凝重,好像她是古代被父母逼着卖身的可怜女儿。   桑白想了想,“声音挺好听的,长得似乎也挺帅...”她看到赵纪宁神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干嘛!反正都要结婚,欧瑾又帅又有钱还是我曾经的竹马小哥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哦,你不要搞得我像是去英勇就义一样。”   桑白划着手机回复着欧瑾发来的约会地址,漫不经心地,“要是能顺利结婚才好呢。”   可不是,那样她就可以回去了。   说到这里,桑白分神看赵纪宁一眼,心口突如其来袭来极短促的一下轻陷,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击打了一拳。   桑白语气柔和下来,“你快点做作业,待会水果被我吃完了。”   “随便。”赵纪宁闷闷的,原本简单无比的题目在他眼中也变得烦躁。   他划拉着手里的笔,头也不抬,“你自己都吃了吧。”   ......   桑白和欧瑾约好见面的地点是一家私人庄园,听起来很安静,却处在市中心,曾经历史留下来的那批老建筑,复古清幽,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平日里深居简出,鲜有人会去打扰。   她路过那片地方好几回,还是第一次听说里面藏着一个美丽庄园。   早上出门前,桑白特意收拾了下,她没课整日待在家时都是睡衣拖鞋蓬头垢面,赵纪宁起床出来冷不丁看到她穿着白裙化着淡妆,有几秒不适。   “起来啦?”桑白端着做好的早餐转身,她今天还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竟然做了早餐。   赵纪宁默默走过去,打量着她今日装扮。   “好看吗?”她冲他转了个小圈圈,扬起的裙摆擦过白皙小腿,轻盈蹁跹。   他没说话,坐到餐桌边,垂眸看着面前食物。   桑白这几年厨艺没长进,做早餐的水平却是与日俱增,烤土司蔬菜沙拉水果拼盘,还有牛油果雪梨榨汁,堪称精致豪华。   赵纪宁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感受过这种待遇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拿起筷子。   桑白:“?”   一份爱心早餐被他吃得像是在受刑。   因为昨天的事情突然良心发现想对他好点的桑白皱眉,“你干嘛?”   “没什么。”他抿紧唇,一脸憋着心事,桑白摘下围裙。   “有话直说。”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约会?”   “嗯哼。”   赵纪宁更为憋屈,闷闷不乐,“所以你是因为他才突然给我做早餐的。”   “.........”桑白无语,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头在想什么。   她拿起勺子敲了敲盘面,“吃不吃,不吃我打包过去给欧瑾吃了。”   赵纪宁:“.........”   他被当场气个半死,立即狠狠夹起一块火腿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吃,我现在就吃给你看。”   “.........”   两人是一起出门的,刚好差不多时间收拾好,桑白去参观私人庄园,赵纪宁去参加奥数补习班。   因为先前的事,赵纪宁一路都没和她说话,沉着脸一言不发,一直走到小区门口,他们方向不一致。   桑白手机叫了辆车,司机很快过来,她打开门准备上车,在原地目送着她的人突然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仿佛是纡尊降贵般,说完他就立刻闭紧了嘴巴,双手握紧自己的书包带子,桑白手扶着车门,挑了挑眉。   “干嘛?”   “随便问问。”   “哦。”桑白状似认真想了一番,才回答,“看情况吧。”   赵纪宁脸上憋闷,过了一会,就在桑白准备上车走时,又听到他声音响起,带着不甘不愿的气闷叮嘱。   “女孩子不能夜不归宿。”   .........   直到抵达目的地,桑白眼前还残留着赵纪宁那副样子。   她嘴角不自觉带上微笑,然后一抬眼,视线中撞进了一道白色身影。   欧瑾正站在不远处,衬衫长裤,面带微笑注视着她。 第32章 (叛逆期)   眼前这个男人, 和照片中没有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真人更为英俊鲜活, 在树叶缝隙里落下的日光剪影下, 眉眼生动得熠熠生辉。   桑白端详他几眼,出声, “欧瑾?”   “舒颜妹妹。”温醇动听的声音,配合着那张脸上的温柔笑意,杀伤力翻倍。   他朝她走近, 伸出手, 邀请的姿势。   仿佛在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欧瑾这个人和他外表感觉一致,绅士风度十足,温文尔雅,谈吐不凡, 在桑白穿过枝桠横生浓密的草木间时,会很细心地为她提起裙摆。   这座庄园藏匿城市中,却像是个遗世独立的仙境。   马路边一条斜坡走上去,两旁榕树遮天蔽日,石板台阶前藏着一道不起眼的小门, 进去,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绿萝垂落,爬山虎蔓延到了地上, 数不清的花朵在各自盛开绽放, 蝴蝶交织飞舞, 远处的花园像是爱丽丝漫游仙境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桑白被眼前一幕惊艳住,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到前方茂盛草丛里蹦出了两只雪白的长耳兔,似乎不怕生一般,跳过来蹲在她咫尺处,黑眼珠湿润凝视着她。   她睁大眼望着兔子,神情惊疑不定,欧瑾打量着她反应,脸上带笑,“可爱吗?”   “嗯?”桑白回过神,眸中还愣愣。   “可爱。”她喉咙吞咽了下,回答。   “这可不太像你。”谁料,欧瑾端详着她,好一会才轻笑开口。   “什么?”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兔子了,一直吵着伯母要养,后来他们太忙忘记了这件事,你难过了很久。”欧瑾注视着她说。   “我后来还给你买了一只兔子玩偶,你每天抱着不离手,还记得吗?”   桑白:“.........”   为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联姻,还隐藏着这种青梅竹马的剧情。   她提着心,假装认真思考了许久,然后无辜又茫然地摇摇头。   “好像忘记了。”   欧瑾顿了下,接着释然,“也是,毕竟那时候你才那么大。”   “现在你可以亲手去摸摸它们了。”他含笑等待着,桑白再度吞咽唾沫,欲哭无泪。   原因无他,她最怕这种小动物,远远看着还行,要让她上手,回想起那种软软毛茸茸的触感,还有皮毛下隐约能够感受到的脊椎...桑白控制不住心中哆嗦。   她转回眼,对上欧瑾已经由期待隐隐转为困惑的目光,冲他笑笑,坚强地迈着脚步上前,朝它们逼近。   两只兔子一动也不动,呆呆傻傻的,仿佛察觉不到人类的靠近。   桑白忍不住暗暗吐槽,像它们这样的,在外面活不过一天,就变成红烧兔肉了。   她忍住心里的畏惧,半蹲下缓缓伸出手,试探、谨慎地在那两个兔头上轻轻一摸,然后光速收回。   她仰起脸露出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哇,好可爱。”   欧瑾脸上笑意未变,“可爱你就多和它们玩一下,绵绵多多也很喜欢你呢。”   “绵绵...多多?”   “是它们的名字。”   “.........”   大概是看出了桑白的内心复杂,欧瑾解释,“是我的小侄女取的,她今天没有来,不然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哦,你还有小侄女呢。”话题顺理成章从两只兔子身上移开,桑白自然无比站起身,毫无痕迹的远离那两只“可爱生物”。   两人继续往前走,欧瑾和她介绍着自己小侄女的趣事,从交谈中桑白得知了,那是他姐姐的女儿,今年七岁,活泼爱动最喜欢小动物,这次随他一同回了国内,目前和他住在一起。   “那你姐姐呢?”   “他们还有点事务没处理完,小佳学校要开学了,所以让她跟我先回国。”   “噢,要照顾一个小女孩应该挺累的吧?”途经花园里一颗高大的苹果树,通红的果实压弯枝桠,欧瑾替她拨开,桑白随口问。   “是啊,有时候很令我头大,所以我想你们女生之间会不会更有共同语言。”欧瑾垂目注视她,眼神深邃,桑白怔了两秒,笑着接话。   “那下次有机会可以让我们见见,我虽然不是什么温柔知心小姐姐,但和小孩的相处经验倒是不少。”   “哦对了,听说你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小孩子是吗?”欧瑾主动提起这件事,桑白立刻回答。   “对,我们在一起生活。”   “他快十岁了,独立听话,学习成绩也很好,这几年家里出现变故后,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   欧瑾若有所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嗯?”   “有机会我们可以把小朋友带出来一起认识一下。”   ......   不能“夜不归宿”的女生桑白,在天黑前回到了家。   她打开门时,赵纪宁正坐在客厅写作业,认真专注,听到响动头也不抬。   “回来了?”   “嗯哼。”她弯腰换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放松。桑白去厨房倒水,尽管欧瑾体贴风趣,还有一张大帅脸,可和他待在一起还是没有在家轻松自由。   她端着水杯出来,在赵纪宁面前晃悠一圈,眼神朝他作业本瞟过去。   “写多少了?”   “说了你也不懂。”   “?”桑白感受到了小孩提前而来的叛逆期。   她默了默,认真询问,“赵纪宁,需不需要给你请一个心理导师。”   “?”这次轮到赵纪宁问号了,他抬起头,黑眸望着她。   “我觉得你青春叛逆期好像要来了,应该需要心理疏通。”桑白诚恳道。   “.........”赵纪宁觉得自己就不该搭桑白的话,因为每次都是他自己被气得半死,这样想着,手下动作不自觉加重,本子被划拉出了声音,像极了前一刻汽车开走的引擎声。   是的,桑白是被欧瑾开车亲自送回家的,而就在刚刚,门口钥匙动静响起前一秒,赵纪宁才慌张从窗边赶回来坐好,看似在认真做题,其实拿着笔一个字都没写。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那个男人绅士体贴为她打开车门的样子,还是充满了魅力。   和沈嘉言不同,这是一个真正适合结婚的男人。   赵纪宁心里涌起了不知名的恐慌,他喜欢这两年平静的生活,任何未知变数的来临,都让他感到不安和厌烦。   这天过后,桑白开始隔三差五出去。   两人原本就是以结婚为目的,在第一次见面接触之后,彼此都挺有好感。   发展后续顺理成章。   ――这个好感形容词单指桑白,她经过初步考察,发现欧瑾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适合给丁舒颜托付终身。   而欧瑾那边的状况似乎更加复杂一点,他大丁舒颜三岁,不仅更加年长成熟,记忆方面也是好了很多,对两人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七七八八,通过这几次相处,桑白发现他对丁舒颜貌似还抱有不少旧时青梅竹马的情谊。   在他手机上还存有丁舒颜小时候的照片。   泛黄的相纸,看背景是在丁家别墅,幼年的丁舒颜穿着公主裙和黑皮鞋,头上戴着新娘子才会戴的白色头纱,五官灵气漂亮,笑眼弯弯,可爱极了。   难怪欧瑾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她旁边站着的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西服被他撑大了不少,虽然虎头虎脑模样憨厚,但在丁舒颜盛世美颜下硬是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桑白本能想问他身份,但一想到自己此刻就是丁舒颜之后立即止住了,她先是愣了下,随后惊喜笑开了,“你还存着照片呢,我都快不记得了。”   她状似认真端详着照片,其实在暗暗查看里面所有细节。   “这是...当时是在结婚吗?”两人背后是红毯和玫瑰花,一看就是某个婚礼现场。   “对啊,我们那会是小花童,这张照片就是那时候照的。”他不好意思笑笑,目光温和,桑白却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掩饰住脸上神情,再度端详起照片里那个胖胖的小男孩。   桑白发自内心地感慨,“这些年,你真是变了好多...”   何止,简直就像是去整了个容。   岁月不仅是把杀猪刀,还可以是一把手术刀。   “是啊,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你的反应还让我失望了一下,不过我想应该是你提前看过我照片了吧。”欧瑾神情坦然,桑白却差点冒出一身冷汗,她默默调整几秒,才镇定如常点头。   “当时妈妈把照片发给我时,完全认不出来是你。”   欧瑾闻言笑得开怀,随后才止住,认真望着她,“你和小时候没有太多变化,还是那么漂亮。”   ......   这次和欧瑾聊完,桑白第一次在一本烂尾的小说里找到了逻辑。   小时候自卑难看的小竹马被所有的小朋友嫌弃,正在孤独失落中时,只有女孩一个人不顾所有人阻止朝他伸出手,和他一起玩耍相互陪伴。   长大后小竹马逆袭成了高富帅,对曾经记忆里那个漂亮可爱善良的小青梅念念不忘,于是在能独当一面之后,利用家族的身份来和她联姻。   一切都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就连丁舒颜曾经为什么对那么普通的欧瑾伸出援手都有了完美无缺的出发点。   因为善良。   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在丁舒颜身上,善良到近乎圣母的根本品质。   所以这就是好人有好报,瞎猫撞上死耗子,王子和公主的完美结局。   桑白作为这段姻缘的见证人,感到非常荣幸。   她十分乐于促成这场婚礼甚至恨不得当场让他们摁头成亲。   桑白重视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丁舒颜和欧瑾结婚了,赵纪宁会去哪里?”   “他会在欧瑾帮助下找到亲生父母,然后幸福顺利地度过一生。”系统回答。   “这样啊...”桑白微微感慨。挺好的,这样她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那我们就加快一点脚步,快点把这个任务完成吧。”   假的终究是假的,她始终要做回桑白,而不是一个书里的人物。 第33章 (想长大)   丁舒颜和欧瑾的婚事很快敲定下来。   两家都很乐意促成他们在一起, 商定的结果是等桑白一毕业两人就订婚,欧家未来的继承人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来让股东们安心。   这是欧瑾给出的理由,桑白并不在意, 她只想要那个结果。   欧瑾刚接手公司, 平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但每周总会抽出两三次空来和桑白吃饭约会, 时不时还会准备点小惊喜小浪漫,可以说是完美未婚夫。   桑白出去赵纪宁就一个人在家,回来他总臭着一张脸, 桑白故意逗他两次没有缓解后, 也习以为常了,有时候他不给她摆脸色还有点不习惯。   今天和欧瑾约会的地点是在一家高级西餐厅,那家甜品很惊艳,桑白特意打包了一份回来,进门时, 赵纪宁在打游戏。   电视屏幕呈现出刀光剑影的一幕,白色侠客拿剑挥砍着四周小怪,沙发上的人握着游戏手柄神情肃穆,手指动作用力。   他平时在课余会玩些益智类游戏,不爱喜欢这种纯暴力输出, 但考虑到他最近状态,桑白又能理解了。   她把手里甜品放到桌上,出声叫他:“给你买了甜品, 这家特别好吃。”   “不吃。”赵纪宁头也不回答, 声线冷酷。   桑白翻了个白眼, 丢下东西往自己卧室走去。   “爱吃不吃。”   她房间动静传来,不一会, 热水器运作的声音响起。   屏幕上出现大大的英文红字,一局游戏结束,盘腿坐在那的赵纪宁慢慢松开紧抿的唇,须臾,他放下手柄站起身,往餐桌走去。   桑白洗漱完出来时,赵纪宁正坐在桌子旁吃东西,她买得是餐厅招牌草莓奶油慕斯,食材都是新鲜空运的,里面草莓饱满大颗,奶油和蛋糕的口感也很特别。   当时她吃第一口就十分惊艳,欧瑾看到了,还特意招手让侍者多上了一份。   然而桑白那会只想这个口味赵纪宁一定很喜欢,准备给他打包一份。   桑白擦着头发经过了赵纪宁身后,她去厨房倒水,语气凉凉的,“不是说不吃吗?”   “你都买来了。”他拿着勺子挖蛋糕,一口下去,满满的奶油沾到嘴唇,说话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但不妨碍话里一副“我是因为你买来了才勉强吃的”态度。   桑白:“我可以自己吃。”   “.........”   赵纪宁闷头咬着蛋糕,没有搭理她的话。   喝完水,桑白端着杯子走到他对面坐下,随意聊天般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欧瑾,你们连面都没见过。”   赵纪宁仍旧低眸不语,桑白捧着杯若有所思,须臾,自言自语,“难不成,你就像那些单亲家庭的小孩一样,怕妈妈被抢走,所以不希望她嫁人遇到另一半?”   “我才没有!”赵纪宁立刻反驳,大声激动,脸颊都因此涨得通红,不知道是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还是真正生气。   “而且你根本不是我妈妈!”   “那你干嘛每天一副谁欠了你百八千万的样子?”桑白奇怪问,赵纪宁冷静下来,视线低垂。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过了会,他低声说,小孩少见露出迷茫和失落的时刻让桑白怔了下,片刻,她摸了摸他脑袋。   “别担心,我保证,你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的。”   赵纪宁没抬起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挥开她的手,只是许久后,低低“嗯”了一声。   周六欧瑾约桑白去附近一个高尔夫球场,早上去得时候还是风和日丽,到了下午,天空乌云密布,隐隐有种要下雨的迹象。   他球打得不错,姿势标准挥杆时赏心悦目,白色小球在草地上滚动一圈准确无误掉进了前方的洞里。   桑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在一旁鼓掌笑道:“厉害。”   “没有,运气好。”欧瑾谦虚,看向她,“你也试试?”   “好啊,不过我没你打得这么好。”丁舒颜自然是会高尔夫的,身体有本能记忆,桑白尝试着摆好架势,挥出手里的球杆。   小球骨碌碌滚动,在靠近那个洞时缓慢下来,最后慢慢停驻在距离洞口0.1厘米的地方,就在桑白不禁屏息等待时,那个小球又忽然一动,进了。   她忍不住小小欢呼,和旁边欧瑾双手击掌庆祝。   “厉害。”他回以同样的夸奖给她。   “运气好运气好。”桑白是实话实说。   两人打一会又中途休息,在这边待到天色变化,害怕要下雨才开车回去。   欧瑾今天定得是法餐,他在国外长大,对这种餐食情有独钟,桑白倒还好,只是法餐的用餐时间过于漫长。   他定得餐厅规格都很高,开胃酒前餐主菜甜点上来顺序一道道严格按照西方标准,一顿饭吃完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外面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司机在前头,两人坐在后座,随意交谈着刚才的菜品。   “今天的甜品是不是一般,我看你都没有带一份回去?”   “挺好的。”桑白认真点评,“只是今天赵纪宁不在家,我就没有给他带。”   “他是不是挺喜欢吃甜食?”   “好像是。”桑白想了想,“冰淇淋蛋糕之类的,一直挺喜欢。”   “那他和小佳一样,都爱吃甜的。”   “女孩子一般都喜欢这些吧。”   ......   车窗外霓虹滑过,不知不觉,车子停在了她家楼下。   桑白打开车门,临下车前,听到欧瑾正色开口:“舒颜,下次我们带他们一起出去玩吧,我知道一家甜品店很不错。”   桑白动作顿住,几秒后,点了下头,“好。”   赵纪宁没在家,他参加了奥数补习班,听说今晚有一场考试,会回来很晚。   换完衣服洗掉一身疲惫,桑白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机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鸣响起。   她不自觉看了眼墙上钟表,指针快走到晚上十点,赵纪宁还没有回来。   综艺节目开始播出时,外面噼里啪啦下起了雨,树影摇晃,雨水敲击着窗户玻璃,让人心神不宁。   桑白翻出赵纪宁号码拨过去,那头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她坐不住了,跑到玄关处翻出常用雨具。   补习班就在家附近,走过去十几分钟,外面风雨比想象中还要大,桑白一出去伞面就被吹得左摇右晃,裤子立刻湿了大半,她抱紧怀里的伞和雨衣,低头缩起身子加快脚步。   电闪雷鸣,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天黑得仿佛末日降临,就连车辆都变得匆匆,从路边疾驶而过。   去补习班要经过一条巷子,街口便利店和商铺灯光消失后,前路只剩一盏昏黄暗淡的路灯,穿过这条路就抵达目的地。   桑白匆忙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前方走来一个背着彩色编织袋的老人,他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灰白的头发贴在脸上,脚步微跛,在雨中艰难的行走着。   是一个拾荒的老人。   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那刻,桑白有几秒犹豫,还是将怀中抱着雨伞递给了他。   赶到补习班时,那里的灯都熄了,学生都走光,楼梯口亮着惨淡微弱的光芒,台阶上,一个人站在那等待雨停,孤零零的身影在于夜色融为一体。   桑白见到挂念了一路的人,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怒意上涌,她走过去,在相隔半米处时扬声叫他:“赵纪宁。”   雨水噼里啪啦,周围动静都变得模糊不清,熟悉的声音穿过喧嚣而来,赵纪宁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抬起眼望去,在浓浓雨幕中,看到了桑白朝他走来的身影。   “你回不来不会打电话让我来接你吗?!要不是我过来,你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赵纪宁收回怔怔盯着她的视线,重新低下眼帘。   “手机没电了。”低低地一声解释,他站在那,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显得萧索又瘦弱。   桑白气顿时消了大半,与此同时涌起的还有一阵不知名的怜惜和愧疚。   为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   桑白软下了语气,朝他微微一招手,“过来,我们回家。”   他低着头走到她的伞下,桑白把怀里的雨衣递给他:“穿上。”   雨伞刚好够两个人的大小,深蓝色的伞面,没有任何的花纹。   漆黑夜里,风狂雨横,两旁树木被吹得哗啦作响,雨水沉闷敲击着伞顶,脚下鞋面被溅湿。   桑白举着伞,步伐沉稳,赵纪宁紧紧挨着她的身子,两人穿过昏暗僻静的小巷,一路往前方的明亮处走去。   他始终记得那天雨水清凉湿润的气息,老旧巷子里有铁锈的味道,路灯微弱昏黄的光像是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   她穿了一双白色鞋子,上面溅着泥水,弄脏了鞋带。   走到亮处,赵纪宁才发现桑白整个肩膀都淋湿了,那把伞一直往他的方向偏移倾斜,一路上,他都没有被打湿半点。   “你把伞挪过去一点。”他抿唇,去推她的手,桑白漫不经心的。   “我来得路上就淋湿了,不差这一点半点。”   赵纪宁沉默不语,桑白睨他一眼,“你前段时间不是感冒才好,小孩子不要让大人操心。”   “我不小了。”许久,他自言自语似的反驳了一句,然而雨势太大,桑白没听清。   “嗯?”   “没事。”赵纪宁收紧眼神。他想要快快长大,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强大,想要在这样的大雨里为她撑伞,而不是只能躲在她的身旁,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他往她的身边更近地靠了靠,让那把伞能够更多的遮住两人身体,他紧挨着她,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投下的影子被拉长,在雨水打湿的地面亲密依偎。 第34章 (生命终结)   回到家, 第一件事是洗热水澡。   赵纪宁出来时,厨房红糖姜水刚煮好。   暖黄灯光充斥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热气和生姜的独特味道。黑夜外雨水依旧, 猛烈地冲刷着墙壁窗户, 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桑白把桌上杯子推了过来,里面是倒好的姜茶。   “喝完再休息, 不然会感冒。”   他捧起杯,姜水有点烫,赵纪宁一口口慢慢喝着。   两人相对而坐, 安静的喝完这杯热水, 夜已经深了,赵纪宁起身拿着空杯子准备去清洗。   桑白突然叫住了他。   “宁宁。”   “嗯?”他停驻脚步回身。   桑白迟疑了下,开口:“你介意见见欧瑾吗?”   赵纪宁身子微不可察一僵,时间无声静止,似乎过去很久, 才听到他声音轻轻传来,极浅的一声“嗯。”   欧瑾约的地方在一家儿童甜品店,里面的蛋糕甜品种类丰富,不仅口感美味,造型也是非常具有创意, 做成了各种彩虹独角兽或者玩具的模样,摆在店内各处,随便自取。   对, 这家店还是自助餐形式的, 并且在店内另一边开辟出了一块DIY区域, 想动手的家长和小孩可以自己尝试制作,有专门的甜品师指导。   一想到这种地方就是小孩子会喜欢的。   约好的点恰巧是下午茶时间, 欧瑾的细致体现在每一处细节。桑白带着赵纪宁从出租车上下来,小孩脸上有点微不可察的别扭,嘴角抿得紧紧的,黑眸中藏着不乐意。   桑白拍拍他脑袋,“开心点小朋友,待会记得叫人。”   “不要。”傲娇至死。旁边的人撇过了头。   “欧瑾和小佳都是很好的人,待会见了就知道了。”桑白再度拍拍他的头,低下眼,“你不要带着偏见去看人家。”   不。   从她用这样的话语介绍对方开始,偏见就彻底扎根在他心底了。   赵纪宁沉默,眼神直直盯着前方。   那扇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男人从里头走出来,白皙俊朗的面容含笑,带着如沐春风的温柔。   “舒颜,你来了。”他打完招呼,目光落向一旁赵纪宁,脸上笑意更深。   “这就是小宁吧?”   “是的,我介绍一下。”桑白此刻的笑容跟面前的人几乎如出一辙,和她往日的狡黠得意不同,是令人陌生的温柔大方。   “这是欧瑾。”桑白先看向赵纪宁,“按道理你应该叫他哥哥,但考虑到你们现在还不太熟,所以可以先不用套近乎。”   欧瑾笑了起来,点点头,桑白指了指赵纪宁继续朝他介绍,“他叫赵纪宁,是个怪脾气的小孩,你不用管他,直接叫小宁就好了。”   赵纪宁:“.........”   他正忍辱负重之时,前方甜品店的门铃再次发出清脆一声响,伴随着开门响动,是一道清甜娇脆的声音。   “小舅妈!”一抹粉色小巧的身影飞快从赵纪宁眼前闪过,然后扑进了桑白怀里,紧紧抱住。   “我好想你啊。”   他终于看清了来人。   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扎着公主头,粉色蕾丝裙圆头皮鞋,脑袋上还别着一个水晶发卡。   浑身上下都是赵纪宁最讨厌的样子,天真无邪,骄纵公主病。   果不其然,她一来就牢牢占据了桑白所有注意力。   “舅妈,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和我一起玩,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啊~”女孩抱着她撒娇,脸还在她的身上蹭来蹭去,像只小动物一样,黏人又娇气。   桑白被她蹭得没有了脾气,安抚地摸摸她脑袋,明明是一脸无奈,赵纪宁却轻而易举从里头看出了一丝宠溺。   “那要问你小舅舅了,是他老是去玩不带上你的。”桑白这手锅已经甩得熟门熟路,贝佳立刻扭头去找欧瑾算账,男人露出习以为常。   “好了小佳,别闹,今天新来了个哥哥和你一起玩,别一开始就毁了你小淑女形象。”   贝佳闻言,乌溜溜眼珠停留在早已注意很久的赵纪宁身上,她打量着他,微抬起下巴,“你就是我小舅妈领养的那个小孩?”   “小佳!”欧瑾立刻皱眉训斥,“你的礼貌呢?”   贝佳一秒落泪,马上扁嘴委屈,把脸埋进桑白身上好像伤心难过极了。   “好了好了,小孩子还不懂事。”桑白看向欧瑾劝,替她说话。   在此之前,桑白和贝佳已经见过了好几次,第一次见面是贝佳放假,欧瑾带她一起出来玩,他的姐姐姐夫似乎工作都非常忙,贝佳大部分时候是和保姆佣人待在一起,唯一接触最多的亲人是他这个舅舅。   这种环境长大的小孩似乎有点缺爱,贝佳一见到她时就对她过分的依恋热情,甚至超出了欧瑾这个舅舅,黏她黏得寸步不离,每次分开总要抱着她不舍很久,念叨着下次见面。   所以即便小女孩身上有一些骄纵气,桑白也没办法狠下心来,在不算太过的范围内对她宽容一点。   她低头看着贝佳,认真教她:“小佳,旁边这个哥哥是我的亲人,他叫做赵纪宁,下次记得叫他的名字好吗?”   女孩和她对视片刻,从桑白眼中看到了坚定,片刻,她不甘不愿地点头,“嗯。”   这也是贝佳有着副公主脾气却不讨人厌的原因了。   她很会察言观色,对于自己想要讨好的人,总是会懂得分寸,进退有度。   不出两秒钟,贝佳从桑白怀里站直身,朝赵纪宁伸出手,一派单纯友好的样子,“哥哥好,我叫做贝佳,你可以叫我小佳。”   她手伸在半空中等待着,歪着头,笑容甜美。   只可惜面前的人没有一点反应,赵纪宁视若无睹,像是根本没看见她的讨好。   贝佳露出委屈,可怜巴巴看向桑白,后者头疼揉揉额,出声,“算了,先进去吧。”   接下来的相处终于让桑白认识到什么叫做人间险恶。   赵纪宁臭着脸谁也不搭理,除了桑白和他说话,基本拒绝沟通。欧瑾给他拿了饮料和蛋糕,耐心和他搭话,只换来几个“嗯”“好”的单音节回应。   比如:“小宁,听说这是他们店最好喝的招牌饮料,小朋友都很喜欢,你尝尝。”   赵纪宁:“嗯。”   “听舒颜说你平时很喜欢吃甜品是吗?我知道几家餐厅还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试试怎么样?”   赵纪宁:“好。”   而贝佳则全程扮演着懂事可爱小甜心,一会舅舅一会舅妈,拿水果拿吃的无比殷勤,就连对着赵纪宁哥哥都叫得格外甜,手里端着蛋糕递给他,眨巴着眼。   “哥哥,这个芒果蛋糕特别好吃,给你一份,我特意舍不得吃留给你的。”   从进来到现在,赵纪宁身旁一众甜品唯一没碰的就是芒果口味,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不爱吃,她还故意拿了份芒果蛋糕送给他,心思显而易见。   桑白叹气扶头,对面,丝毫不配合她演出的赵纪宁对递来的蛋糕视而不见,面无表情拒绝。   “我不吃,谢谢。”   还会说谢谢...看来状态还不错。   桑白苦中作乐想。   原本欧瑾想吃完几个人再去旁边DIY,感受一下亲手做蛋糕的过程,最主要的是在共同合作中加深相处和了解,促进彼此之间的感情,现在看来,未免下一刻打起来,还是早点告别比较好。   东西吃完,赵纪宁和贝佳被服务生带去领礼品,桑白和欧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如释重负。   欧瑾用指节蹭了蹭眉心,无奈一笑。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难带。”   “也不是。”桑白难得幽默了一把,“只是刚好被我们碰上了两个最难带的。”   欧瑾被她逗乐,手指抵唇低低笑了起来。   落地窗边,男人和女人在讲着什么话,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望着对方,眼中只剩下彼此。   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赏心悦目,无需多余赘述的般配。   赵纪宁和贝佳站在不远处,两人怀里各抱着一个毛绒小玩偶,他们目光纷纷盯着那一处,须臾,贝佳笑着开口。   “看到了吗?他们迟早会结婚。”她转头,眼睛定定望着赵纪宁。   “我的舅舅和小舅妈,以后我们才是一家人。”   ......   一路上,赵纪宁的情绪都不太对。   阴沉着脸,不说话,周身气场低得吓人。   回到家,他立刻把手里的毛绒玩具丢到沙发上,一言不发回了自己卧室,门“哐当”一声在桑白面前合上,接下来动静久久未传出来。   她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想不出重要缘由来,作罢。   欧瑾到家给她发来了消息,这是他的习惯,桑白乘机问起了贝佳的情况。   “小佳还好吗?”   “她挺好的啊。”欧瑾回头看了看,小女孩正坐在地毯上玩着今天新得的玩具,脸上开开心心,看得出心情十分愉悦。   “在玩玩具呢。”   “那就好。”桑白稍稍放下心。看来两人没发生矛盾,那估计是因为欧瑾了。   赵纪宁今天心情不好,晚饭的重任就落在了桑白头上。   她做了自己最安全保险的番茄炒蛋和白灼虾,菜上桌后赵纪宁仍旧没出来,桑白试探过去敲了敲门,里头许久没回应。   她望着一桌子菜叹气,然后拿出手机,搜索“孩子不喜欢你的再婚对象闹情绪怎么办?”   底下顿时出现了一堆网页,乱七八糟各种都有,什么亲子教育中心、心理网、好大夫在线咨询,桑白最终点进了一个论坛,在那里找到了不少有用经验。   “这个时候孩子心理是最脆弱的,家长一定要多注意呵护,对他比往常更加关怀,要让孩子感觉到你仍然是爱他的,并不会因为新的人出现而减弱或消失...”   这个层主十分的热心善良,不仅分享了自己的经验,还举出了不少例子。   “比如带他两个人单独去有你们共同美好回忆的地方玩,生活上体贴入微一点,多给小孩买点喜欢的东西,做他爱吃的菜,我们家女儿曾经因为这件事闹别扭的时候,我哄了大半个月才把人哄好,唉,做单亲妈妈太难了...”   底下一堆人回复层主辛苦了,做妈妈真的不容易,引发了无数共鸣,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言盖了十几层楼。   桑白没有再继续翻下去,她看着体贴入微这个词若有所思,须臾,把目光落在了面前饭菜上。   门再次被敲响时,坐在飘窗上的赵纪宁望了过去,房间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二十多层高楼外的建筑车流浓缩成小小光点,在底下宛如液体般蔓延流动。   他面前是一堆被撕碎的书本,碎纸张牙舞爪的散落,难以抑制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掩埋在身体里。   赵纪宁盯着那处,桑白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他不想动也不想回应。   “小宁,你在睡觉吗?”那道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   “我帮你把饭菜都装了一点,你不想出来就在房间吃吧,虾我都剥好了...”   桑白正对着门板轻声说话,不防这扇门从里面突然被一把打开,赵纪宁站在那,目光落在她手里端着的盘子上。   那上面色彩分明,中间是白色米饭,旁边盛着红红黄黄的番茄鸡蛋,另一边,是剥好的虾仁,堆在那数量颇为可观,肉质剔透,不知道剥了多久。   “天大的事也要吃饭对不对?”她注视着他,把盘子送到他面前。   “就算不开心也不能饿着自己。”   赵纪宁和她对视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她端着的饭菜后再度关上了门。   吃了口冷空气的桑白揉揉鼻子,转身悻悻然离开。   卑微母亲。   房间里,赵纪宁一口口吃着桑白剥好的虾,味道熟悉,旁边的酱料是他在网上搜的配方,但却是第一次桑白把饭菜送到他房间,亲手把虾剥好。   原来她会哄人。   在小孩子发脾气不开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会耐心的把饭菜备好送过来劝对方吃东西。   这一切,即将也会被另一个人拥有。   并且比起不讨喜的他,她会分得更多更多的爱,直至有一天,彻底的将桑白从他身边抢走。   -   贝佳七岁生日那天,欧家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   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欧家生意贯穿海内外,光是这份面子,就足以让他们空出一晚上的时间。   桑白也收到了请帖,邀请函上写得是她和赵纪宁两个人的名字,即便知道对方大家族礼仪到位,桑白还是郑重询问了一遍欧瑾。   “真的没事吗?我怕他们到时候会有不愉快。”即便这几年赵纪宁温顺平和,可桑白知道他身上戾气始终未收,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棱角锋利桀骜不驯的小孩,根本不会因为贝佳那天的身份而给她留半分情面。   “没事的,我会看着小佳...那天她应该会很忙,他们两个不会有太多相处机会...”欧瑾温声解释,“我只是想让你以家人身份参加这场宴会,同样,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也希望小宁到场。”   哪怕桑白只是一个占着丁舒颜躯壳的异世灵魂,这一秒,依旧不免为欧瑾的体贴动心。谁也没办法抗拒温柔本身。   解决完这一边,桑白询问另一个当事人。   赵纪宁听完没什么表情,她观察着他几眼,“我尊重你的意愿,去不去都随你。”   “去。”良久后,他应下一声。   宴会当天,欧瑾派了司机来接他们。   桑白和赵纪宁都算是正装出席,她穿了一条米色长裙,端庄大方,美丽之余优雅更甚,比起几年前去参加沈嘉言生日宴时的那个灵动少女,仿佛已经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女性。   赵纪宁则随意的多,他只是换上了衬衫长裤,头发还是临出发前被桑白用梳子扒拉了几下,然而颜值气质在那里,两人抵达欧家别墅下车时,赵纪宁在她身边没被挡住半抹光辉。   欧瑾带着贝佳在前面迎接着宾客,你来我往的寒暄,小公主明显露出不乐意,她余光看到了桑白,眼睛一亮。   “小舅妈!”随着她一声喊,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纷纷盯着桑白揣测打量,在心中隐隐猜测她的身份。   而这份猜测跟着欧瑾的动作落到实处。   他朝着桑白走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脸上笑容是和先前客套的截然不同,“你们来了,路上堵不堵?”   “还好。”桑白答,她不太习惯这么多注视。   欧瑾看向旁边赵纪宁,依旧笑意和煦,“小宁今天真帅。”   赵纪宁一如既往高冷,没有搭话。贝佳已经迫不及待跑到桑白跟前,紧紧挽住她的手臂,“小舅妈,你今天真好看!像仙女!”   “欧总,这位是...?”几人还在这里说话,一旁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问,欧瑾见状礼貌扶住了桑白肩膀,朝他们介绍。   “这位是丁舒颜,我的未婚妻。”   面对一众顿时变化的目光,桑白微微一顿,她大概知道了自己今天出席的含义,也明白自己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朝着他们无比得体的一笑,在欧瑾身边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未婚妻”。   桑白跟着欧瑾,认识着各种不同的身份和面孔,对着那些人颔首微笑,任凭着欧瑾把她介绍给所有人。   赵纪宁被场上的侍应生带去吃东西了,贝佳到楼上换衣服,待会还有她一场个人表演。中途休息时,欧瑾端着酒杯低声问她:“还好吗?”   桑白几乎没怎么喝酒,都被欧瑾挡掉了,她摇摇头,视线在场中搜寻着赵纪宁的身影。   方才还看到他在角落拿蛋糕,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去了哪。   欧瑾注意到她的视线,招手叫来一位服务生,指了指桑白。   “和这位小姐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呢?”   他稍作回忆,立即开口:“方才好像看到他去花园了,估计是想出去散散心。”   “这里四处都是佣人,放心吧。”欧瑾见状看向她安抚,桑白却莫名心神不宁,有种不安的预感。   大概来源于这段时间赵纪宁的别扭,还有今晚他的异常沉寂。   桑白跟着欧瑾走之前,回头看了眼他的神情,小孩被遗留在原地,安静而沉默,没有看她,漆黑的双眸像极了她第一天见到他时的样子。   -   欧家别墅的后花园种着无数的植物和花草,在初夏夜里依旧生机勃勃,路边的灯光为这一切笼罩上了朦胧的美。   桑白喜欢玫瑰,这里的花圃也盛开着大片,娇艳欲滴,仿佛是被人悉心呵护过,在这一园子的花卉中脱颖而出。   赵纪宁定定注视着那一处,透过这片花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好看吗?”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甜,赵纪宁本能皱起眉头,贝佳出现在他不远处。   她背着手,眉眼弯弯,满脸的天真无邪。   “这是我舅舅特意为了小舅妈种的,就是想她以后住进来能每天看到喜欢的花,心情愉悦。”   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蓬松裙摆上镶嵌着无数星星月亮,头上是一顶货真价实的小皇冠。   她看着赵纪宁,单纯剔透的眼睛里却藏着无数的恶意。   小女孩娇声开口,话里淬了毒。   “赵纪宁,你只是一个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小孩而已,你和舒颜姐姐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她嫁给我舅舅,就是我的小舅妈了。”   “以后我们三个会像真正的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舅舅和小舅妈也会有自己的小孩,你从头到尾,都是个拖油瓶。”   “舒颜姐姐早晚都会甩掉你。”   闭嘴吧。   那如果没有你,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结婚了。   赵纪宁这一瞬间被所有恶念填满,脑子里只有一道声音在叫嚣,让她消失,她消失了,他和桑白的生活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没有欧瑾,没有别人的小舅妈,没有别墅。   他仍旧和桑白在那个小公寓里相依为命。   贝佳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四周寂静,空无一人,她正好站在那片池塘边,夏夜里,还能隐约听到蛙鸣。   赵纪宁几乎是不假思索,朝她伸出了手。   随着“扑通”一声,站在那的女孩掉了下去,平静水面溅起了重重水花,赵纪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他的笑容还未收起,远处惊恐的叫声难以置信传来。   “宁宁!――”   桑白目光随着他动作落向了还未平静的水面,她脑中一炸,没有任何思考时间,近乎本能跳下去,朝那抹粉色裙摆伸手靠近。   水比想象中还要深,窒息幽闭。下坠,无止境的下坠,桑白失去意识前一秒,脑中只重重闪过一句脏话。   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了他手上。 第35章 (第二个世界...)   狼再怎么吃素也不会变成羊, 赵纪宁无论怎么感化都不可能成为善良正直的主角。   这是桑白意识苏醒时,盘旋在脑海的唯一念头。   她来到了一个纯白空间,万物寂静, 似乎只有她一个活物, 桑白试探出声召唤了下系统,很快, 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   “我这是任务失败了吗?”桑白问,掩不住失落。   “呃...不算。”系统话语模糊,过了好几秒, 才小心说话。   “鉴于你这次任务完成度是所有任务者中最高的, 所以决定再给你开启下一次身份的机会,任务者桑白同意吗?”   “下一次身份?”桑白皱眉困惑。   系统顿了顿,“重新穿越一次,到赵纪宁中学时,在他喜欢上女主角之前改变剧情, 阻止这件事发生,这就是你这次的任务。”   “.........”听起来就很难,经过这次前车之鉴,桑白已经不敢低估“原剧情”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了。   兜兜转转,事情好像最后都会回到原本的路线上。   “我如果拒绝会怎么样?”   “灰飞烟灭, 彻底消失。”   “那我似乎别无选择。”桑白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无比平静,系统默了会, 开口:“我给你看一下现在书里世界的情况吧, 你跳水之后。”   随着它话语落下, 桑白面前空白处出现一块巨大的虚拟屏幕,上面清晰显示着欧家别墅的后花园, 先前空无一人的地方此刻围满了人,赵纪宁跪坐在那,低垂着头,他身前,露出了白色一角。   桑白记得自己那天,穿了双白色的鞋子。   -   无数人在耳边说着话,吵闹不堪,赵纪宁想叫他们闭嘴,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桑白安安静静躺在他身前,脸上苍白,衣裙湿透,如果不是没有了任何生机,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欧瑾在打电话等待着警察过来,贝佳被人从水里救了起来,已经送入房间在接受家庭医生的治疗,所有人议论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这一块没有监控,唯一在场的目击证人只有赵纪宁。   没有人敢试图和他说话。   男孩双目通红,浑身在颤抖,死死盯着前方那一处,那具尸体上。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鲜血从指缝里蔓延了出来。   他像是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坍塌,绝望得失去所有生息,陷入无尽黑暗的沉寂中。   赵纪宁目光落在桑白脚上,她今天仍然穿了那双白鞋子,只是从水里打捞上来时,鞋面已经沾满了泥水,弄脏了原本样子。   就像是那个雨夜,她与他撑伞走在小巷。   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叫他“宁宁”。   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   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是他害死了她。   第一个世界完。   *   02   海市三中。   晨间的校园笼罩在淡淡雾气之中,早读还未开始,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其中最后排靠近垃圾桶处有个女生低垂着头,从书包里慢慢把课本拿出来。   教室前头传来“哐当”一声响,有人把门重重踹开,跟着动静望过去,一群校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女生走进来,裤脚被改短了一截,在深秋冷天里露出了细瘦的脚脖子。   “乐白!”为首那人叫着,目光径直盯向最后排的那个女生,冲她扬了扬下巴。   “你出来。”   女生瑟缩了下,浓密乌黑的长发盖住面容,她犹豫地站了起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伸手一推,催促道:“磨蹭什么,死胖子。”   其实她不胖,只是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脸粉嫩可爱,发育缓慢的身体还带着孩童的肉感,白皙手背上,有两个胖乎乎的小窝。   爸爸妈妈总说这是福气。   乐白跟着她们走到了女厕所,门一关上,背上的书包就被人扯了下来,那些女生熟练地在里头翻找着,精心包上书皮的课本被扔到了地面,沾上脏污。   女孩缩在角落,眼眶含泪瑟瑟发抖,任凭她们扯坏自己的书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就是她?”桑白在半空中盯着这一幕,眉头紧皱。   “乐白,十五岁,海市三中高一学生,赵纪宁同班同学,十一月十号因不堪同学校园暴力,跳楼自杀。”系统没有感情地念着这一段介绍。   “那不就是两天后?”桑白算了算,神情凝重。   “嗯,所以,你要在这之前穿进去――”   话音刚落,桑白脑中就闪过一道白光,意识像是被人重重一扯,她掉进了无边黑暗。 第36章 (我是他妈)   课间人来人往的走廊, 喧闹嘈杂,女孩走在中间,婴儿肥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紧接着, 眼神一震。   桑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校服, 脚上粉色小皮鞋,最后视线定格在那双肉乎乎的手上。   短短的手指,背上还陷下去两个小窝, 她一偏头, 从旁边玻璃中看到了倒影。   娃娃脸,齐刘海长头发,黑白分明的眸子清透平静。   桑白扭回脸,接受了自己这具新身体。   有点小,很弱, 需要适应几天。   系统的声音如影随形。   “传送完毕,从现在起你就是乐白。”   “赵纪宁在哪?”桑白径直问。   现在是丁舒颜死后的第六年,赵纪宁从丁家被赶出来的第六年,十五岁,就读高一, 阴郁孤僻,是整个海市三中被排斥惧怕的异类。   桑白在系统里的短短时间,外面已经光阴流转数载。   她出事之后, 在贝佳指认下, 赵纪宁成为众矢之的, 丁家父母从国外赶了回来,悲痛欲绝, 面对这个被丁舒颜一手领养带大的小孩,最终还是不忍心追究,只是为了给欧家一个交代,解除了和他的一切法律关系。   他们给了赵纪宁一笔钱,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带不走。   公寓收回那天,工人把所有家具物件都清空,他和桑白的生活痕迹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丁家父母在一旁低声啜泣,赵纪宁双目通红,终于在搬家公司抬走那张靠椅时,忍不住伸手按住阻止。   他喉间发痛,滚了几滚,嘶哑出声恳求。   “这张椅子,能不能留给我。”   这张椅子是两人某天偶然间经过巷子里一家二手家具店淘回来的。   是桑白最喜欢的椅子,平日里她总抱着本书躺在上面,睡觉或者打游戏,赵纪宁记忆中最多的场景,就是他拿出钥匙一推开门,午后阳光从窗户落满下来,她就沐浴在里面,周身渡着光。   这是赵纪宁从进来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丁父和丁母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道:“人死不能复生,留着也没有意义。”   她说完,咬咬牙,狠心别过脸去。   丁舒颜的死对两人打击很大,面对赵纪宁,他们并不是没有怨言的。   只是想起女儿生前对他的喜爱,终究还是不忍太绝情。   对于赵纪宁,两人觉得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搬完家之后,赵纪宁就失去了消息。没多久,丁父丁母给的那笔钱收到了原路返回。   赵纪宁和桑白生活时,一直用的一张银行卡,而那张卡,桑白告诉过他密码。   是两人的生日。   那里面还留有不少积蓄,原本是他们未来这几年的生活费,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赵纪宁没有回孤儿院,他也没有任何亲人,这几年里,他独自生活,搬过无数次家,陷入无数次低谷绝境,流落街头、和别人打架昏迷在偏僻的巷子无人问津、靠着最后一桶泡面撑过饥饿...然而兜兜转转,当初那个小男孩仍旧在时光打磨下,慢慢蜕变成少年的样子。   他就像是一根淤泥里生长的野草,无人看管,身陷囹圄,却依旧抵不过命运的力量,按照着原本轨迹长高长大,被迫生活在这世间。   好几年没见,不知道那个小孩变成什么样了。   哪怕是那样的结束方式,桑白仍旧抹不去内心深处那一抹对他的本能牵挂。   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她一点点看着长大、慢慢变好的孩子。   “系统正在检测...”有嘟声在耳边,紧接着,熟悉的机器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赵纪宁目前正在学校天台,被几个男生围殴,状况有点惨烈,他似乎快被打死了...”   系统话音未落,桑白已经拔腿就往楼上跑,这个身体腿短,从未锻炼过的体魄不堪重负,没爬几层就气喘吁吁。   桑白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踹开天台门,扶着墙壁大口喘气,面对着前方因为她突然闯入而停住动作的毛头小子们,双手叉腰,大喝一声。   “你们住手!”   她气势十足,那群半大少年真被唬住,好一会没动作,桑白趁着这个机会看清了眼前状况。   空旷安静的天台,四五个校服敞开的男生团团围住中间地上那个人。   他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半张脸贴着地面,双眼紧闭,隐约能看到嘴角蔓延出来的鲜红血丝。   桑白胸口一跳,怒火就这样直冲大脑。   “关你什么事?”那些人打量着她,回过神来,皱眉不善地问。   “吃饱了撑着找打?”   凉风吹拂,桑白深吸一口气冷静,走到赵纪宁身前张开双手护住,仰头直直盯着他们嚣张挑眉。   “我是他妈,你说呢?” 第37章 (你有病吧?...)   站在那的女生, 一米五几的小个子,昂起的脑袋上还扎着粉色头花,额角毛茸茸, 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像稚气未脱的初中生。   凶狠中透着一种荒谬和滑稽。   这群男生绷不住笑了起来, 为首那人手指蹭蹭鼻下,嘲弄地望向地上的赵纪宁, 用脚尖踢了踢,“喂,突然多出一个妈, 是什么感觉?”   赵纪宁没说话, 漆黑的眼睛狠狠盯着他,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盯上,让人不禁背脊一凉。   那人恼羞成怒,抬腿欲重重踢下。   “我来之前已经去叫过老师了!――”一道女声急急响起,桑白咽了咽口水, 神情无比郑重严肃,逼真至极。   “大概还有两分钟他们就上来了,如果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啧,你以为我真不打女生?”男生面容带上戾气,转头找桑白算账。   “算了...”身后的人拉了拉他, 脸上顾虑劝道:“万一是真的...”   他顿了顿,看向那边已经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赵纪宁,最终还是作罢, 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桑白, 凶狠警告。   “记住了,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天台再度恢复寂静, 赵纪宁躺在那一动不动,桑白停顿几秒,走过去。   “你还好吗?”她蹲在他身前,脸上藏不住担忧。空气安静了半分钟,赵纪宁终于抬起头。   桑白屏住呼吸。   这是时隔了六年的一张脸。   上面满是熟悉的影子,又似乎全然不同,变得无比陌生。   过分挺俊、漂亮的一张脸。   他半睁着眼,薄薄的双眼皮在眼尾像折扇般开合,钝圆的猫眼变得秀气,五官都长开了,棱角分明,下颚线条流畅完美,挺直的鼻梁和薄唇无一不显露着造物主的偏袒。   赵纪宁盯了她两秒,再度闭上眼,黑色碎发掉落下来遮住他的眉眼,少年喘着气,微红的唇轻动。   “你有病吧?”   “.........”   果然一开口,就是她熟悉的好大儿。   桑白为自己方才的片刻失神感到抱歉,伸手去搀扶他。   “能走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啪”她的手被一把打开了,白嫩肉乎的手背立刻红起来一大块,赵纪宁阴沉沉地瞪着她,满脸不善。   “别碰我。”   “.........”看来是当初的事情又要重新经历一遍。   桑白想了想,决定直接放弃。   “那你自己能起来吗?”她居高临下看着他,软甜的声线透出一丝违和的冷淡,让赵纪宁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飞快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手按压着小腹强忍疼痛慢慢坐起。他垂着头,过长的刘海彻底遮住表情,桑白随即出声。   “那我走了。”   赵纪宁抬脸看她。   他对班里的同学基本没有印象,但这个女生却在开学第一天就让他印入脑中。   因为那天他从讲台经过时,身后有人叫了声,“白白。”   这个特殊的字让他立马回头,结果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圆脸女孩。   赵纪宁很快移开视线,却就这样记住了乐白。   她平日在班里安静胆小,似乎还被人欺负过,有次赵纪宁路过顺手帮了她一把,女孩低着头吓得瑟瑟发抖冲他道谢。   不是现在这样的。   “你是谁?”他本能脱口而出,桑白当即愣住,脑中响起尖锐的警报,像是消防现场拉响的红灯闪烁,系统警告。   “请注意,请注意,宿主身份疑有暴露风险,请谨慎行事,暴露后将会导致任务失败重启。”   “.........”   桑白望着面前谨慎怀疑打量着她的少年,微微勾唇,天真无邪蹦出清脆响亮的一句话。   “我是你的爸爸。”   赵纪宁:“.........”   他额角轻跳,咬牙隐忍几秒,挤出一个字。   “滚。”   -   铃声阵阵响起,久违的声音,学生们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上课时间到。   桑白从天台走下来,循着记忆找到乐白的班级,然后在垃圾桶旁边,默默站定了一会才拉开椅子坐下。   若有似无的异味弥漫在周围,她的座位左右都是空的,很显然,只有乐白一人被安排到了这个垃圾角落。   她面无表情翻开书,用尽耐心,忍住了这一节课。   而这节课,赵纪宁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在教室。   下课铃一响,桑白就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她说明自己来意后,老师明显吃惊,“怎么突然想换位子了,当初不是你自己要求调换过去的吗?”   桑白心情糟糕透了,已经被早上接连的这两件事弄得耐性全无,更何况,她还刚经历死亡没不久。   任凭谁在这样惨状过后又立刻投入到新一个新身份和世界中,都会有压不住的戾气。   赵纪宁不在,桑白也懒得再维持人设。   她皱着眉,明显不耐烦,“老师,难道真的会有人喜欢垃圾桶吗?我是被人逼的,或许您听过校园暴力这个词吗?”   班主任震惊,难以置信。校园暴力这个词放到哪里都是被重视的话题,更别提,此刻乐白的模样和平时相差甚远,简直判若两人。   她先是巨大的瞳孔地震,随后涌上惊疑,判研似地盯着乐白,眉头紧锁。   “乐白,这是怎么回事?你和老师仔细说说...”   乐白胆小怕事,那几个欺负她的女生家里有背景,在学校也是属于呼风唤雨的那类人,如果事情说出去,她只会被报复得更惨。   因此这么久以来都是自己默默忍受,从未向家人老师透露半分。   而桑白完全不在意,她简单直接的就把那几个人的名字都通通报了出来,就像是在向食堂阿姨报今天菜名一样随意。   然而随着她名字一个个说出,老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说的这几个人全年级老师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   成绩好,家世优越,在某方面都有优异特长,代表学校拿下过不少奖项,每学期末他们几乎都要和对方家长出现在同张餐桌上。   “乐白,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再度确认。   “真的假的你们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桑白漫不经心的,随口敷衍。   不像是当事人,倒像是一位无关的旁观者。   班主任最后挥挥手,让她离开。   桑白搬着课桌到前头时,引发了一整个教室人的围观。   谁都知道,她是被某些人发配到那里的,此时她把座位搬回来,不仅仅是一次位置调动,还相当于无声的宣战。   一时间,有人担忧,有人观望,还有人隐约露出看热闹的兴奋。   桑白完全不受影响,座位搬到前头之后,黑板看清了,异味没有了,她还特意去洗了块抹布,有了心情收拾桌子。   乐白的桌面被人用涂改液划过,从斑驳的脏污中大概辨出写得是胖妹之类的词语,她在内心嗤之以鼻,对这群小学鸡的行为不屑一顾。   明明是个婴儿肥可爱的小女孩,胖?怕是年纪小审美还没长出来。   桑白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这节课都专注许多,重新捡起了自己高中时的知识,久违燃起了学习激情。   课间老师走后,她难得整起了学习资料,刚把几门课练习册分类好,教室门就被一脚踹开,熟悉的开场方式。   为首的女生一头黑长直,刘海剪成了公主切,画着不明显的黑色眼线。   她眼光巡视教室一圈,最后落在了前头桑白身上,勾唇轻轻一笑。   “乐白,长本事了,我的命令也敢违抗。”   “.........”这中二的台词,是真公主附体吗?以为剪了个公主切就是公主本人了。   桑白按耐住吐槽的冲动,身体往后一靠,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平静地注视着她们。   “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一落,像是说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那几个人纷纷笑了起来,前俯后仰,最后还是那个公主切开口。   “搬回去。”她是完全命令的语气,脸上的笑意也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眼的不善和威胁,原本还有着几分漂亮的面容只剩下凶恶煞气。   这是乐白最惧怕的样子,换做以前,她早就沉默顺从,不敢有任何反抗。   她们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等待着。   桑白静静坐在那,数秒后,才抬头直视着她,轻掀唇,“你算哪根葱?”   !   平平淡淡的语气,话一落地,却让整个教室的人都瞬间凝住,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堪比卫星撞地球的一幕。   从乐白嘴里说出这句话,所有人内心都快爆炸了。   不止是他们,前面的几个人更加不敢置信,公主切包括她后头那群小跟班,纷纷睁大眼,其中一个女生先按捺不住尖叫。   “乐白!你疯了!”   “我看不仅是疯了,还是欠收拾了。”公主切愣神过后,表情变得更为凶神恶煞,眼底戾气呼之欲出。   “我再问你一遍,搬不搬。”她沉着脸,毫无感情地询问。这副模样,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惧怕,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同她保持距离。   桑白仿佛听到了什么新奇事,她歪了歪头,冲她眨眨眼,把方才的话再次复述了一遍。   “你算哪根葱?”   空气凝固一瞬。   紧接着,一声巨响。   “哐当――”   桑白的座位被重重踹倒在地,里头课本资料四处散落,那个女生双目通红,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死死盯着桑白,张牙舞爪欲直接冲过来打她。   “安安,你冷静,冷静一点。”旁边跟着的人立刻阻止,有两人拽拉着她身体制住她动作,目光看向顶上。   “有监控...”她们在她耳边说,女生很快冷静下来,她最后目光紧攫住桑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完、了。” 第38章 (大佬自闭)   课间时间只有十分钟, 任课老师拿着书进来时,教室里一切还是原状。   他目光从桑白身前倒地的课桌和凌乱的书本上扫过,看向门口那几个人, 眉心紧皱, 眼神凌厉呵斥。   “陶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老师,我们马上就走。”身后一女生慌忙道歉, 拉着她们转身离开。   教室恢复安静,只剩下桑白面前的狼藉,那位男老师顿了顿, 走过来帮忙桑白把桌子扶起来。   他轻声开口:“有什么事记得找老师, 这件事我会和你们班主任说的。”   “谢谢老师。”桑白低垂着头道谢,看不清神情。   头顶有一声低低叹息,桑白继续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课本,讲台上响起“上课”,教室里稀稀拉拉传来翻书声, 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清晨。   这一整天,桑白都没再见到赵纪宁。   她跟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家,一路上都在低头沉思,书里女主角第一次出场是在赵纪宁刚好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时,她突然出现在巷子口, 递给他一张手帕。   逆着光的少女仿佛天使一般,面前柔软的手帕散发着一股不知名的清香。   从此以后,这一幕就成了赵纪宁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大反派内心深处唯一的美好。   ...剧情属实是草率了点。   但奈何作者金手指太大, 无论如何, 桑白也只能跟着情节走,想办法破坏掉这场初遇。   那么, 这件事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系统给不出具体信息,准确来说,它除了知道几个关键剧情点,其它的一概不知。   “那我怎么办?”她想得头痛,用力抓了抓头发。   “我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理亏心虚的系统沉默三秒:“...倒也不是不可。”   “.........”   傍晚的街道上,路人只看到一个背着书包貌似初中生的小女孩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然后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   “滚。”   路人:这小女娃莫不是中邪了?   走到家门口,桑白垂头丧气蔫巴巴地从书包掏出钥匙,谁知道刚一打开门,浓浓饭菜香就扑面而来,一位系着围裙的美丽少妇欢喜雀跃走过来直接把她拥入怀中,亲完桑白的额头又亲脸蛋。   “宝宝,你回来了,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的大虾,快去洗手吃饭饭。”   桑白:“?”   她被亲得一脸懵逼,晕乎乎被她推着往里走,刚到厨房门口,一个中年男子端着菜出来,看到桑白,先朝她张开了双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一个熊抱,男人夸张感叹。   “哎哟,我宝宝终于回家了,想死爸爸了。”   桑白:“?”   这是怎样一个神仙家庭?!   坐到餐桌旁,桑白还没回过神,旁边两个人已经热情关切往她碗里夹着菜,堆成小山尖尖,还意犹未尽。   “宝宝多吃点,你太瘦了。”妇人说。桑白看着对面玻璃上映出的那张圆润脸蛋,心想你是认真的吗。   “可不是,最近脸上肉都少了点呢。”男人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真情实感充满心疼。   桑白:“.........”   这确实是乐白家中日常,平时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如此相处,乐妈是充满少女心的十八岁中年少妇,乐爸是童心未泯的老少年。   她在两人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变成了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即便是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看到他们的笑脸,也不忍心说出口。   乐白不忍心让乐爸乐妈知道,自己一直护在手心里、他们心中可爱完美的小宝贝其实在看不见的地方发霉潮湿,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她在学校是个异类,是被孤立、被排挤的可怜虫。   最终,乐白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彻底结束了自己生命。她想,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她在爸爸妈妈心中永远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而她,也不用再承受这些折磨了。   啊...真是幼稚而又胆小的脆弱小孩。   读完这段内容的桑白陷入叹息。   其实等她再过几年,长大了之后,回头一看,就会发现如今正在经历的事情只是漫长人生中毫不起眼的一环,丝毫不至于为了这些放弃自己的宝贵的生命。   不过...仗着自己年纪小价值观不成熟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人,一定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对那些青春里黯淡无光的生命体最基本的安慰。   大片粉红充满少女心的房间,桑白一睁开眼,入目就是头顶刷成粉色的天花板和公主帐。   她先脑子空白数秒,和床头一只粉红豹对视良久后才回过神,接受自己成为了乐白的事实。   桑白用玩偶水杯、牙刷、卡通毛巾洗漱完之后,摘下了头顶粉色猫咪发带,打开衣柜。   然后她这颗被少女粉熏陶了一早上的老人心还是功底不够,差一点扛不住冲击,要原地昏过去。   眼前衣柜满满一排萝莉装蓬蓬裙,扑面而来的蕾丝印花,华丽复古(花里胡哨),没有一件是能日常穿出去的。   桑白发现,乐白整个衣柜最正常的衣服竟然是那套校服。   而最恐怖的是,那套衣服昨天被乐母拿去洗了,乐白只领了一套校服,三中对校规管制不严,除了周一,其他时间学生穿别的衣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乐白大部分都是穿自己衣服。   桑白大概知道了一点她被陶安她们盯上的原因。   她定定盯了衣柜大概几十秒,最后还是妥协,在里头翻找了半天,终于捡出一件稍稍朴素日常的裙子。   早自习上,桑白终于再次见到赵纪宁。   过去了一天,他脸上伤口没有昨天的触目惊心,只是伤痕淤青依旧在,一看就是经历过一场恶战,班里同学却都习以为常,没有向他投去过分关注的目光。   同时,赵纪宁也看到了桑白。   第一眼,他就忍不住蹙了下眉,眼里本能流露出嫌弃。   不外乎其他。   桑白今天穿了条粉色公主裙,蕾丝衬衫,白色腿袜,脚上还是一双圆头小皮鞋。   头上倒是干干净净,没有再扎那种幼稚的头花。   不过她这张娃娃脸配上这套衣服,在学校视觉冲击也十分强烈,就像是一群正常的高中生里面突然混进来一个cosplay,还是走低龄风的那种。   可爱到发腻,幼稚得不忍直视。   更主要的是,他讨厌公主病。   桑白一大早来学校,就接收了无数异样视线,哪怕她并不在意这些小屁孩内心想法,一路走来也有点烦躁,在对上赵纪宁视线后,突然释怀了。   “看什么?”她故意冲他眨了眨眼,伸手扯了下自己裙摆。   “喜欢这个小裙子啊。”桑白不由分说的,直接光明正大泼脏水。   “我待会把链接发给你呀。”   “嘶――”   赵纪宁还没反应,教室里响起明显几道吸气声,那几人一脸惊恐看着桑白,似乎是觉得她脑子出问题了。   竟然敢这样对赵纪宁说话,这个班里还没出过第二个人。   果不其然,站在那的大魔王阴下一张脸,沉沉地盯着桑白,似乎处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旁边的人默默移远了桌子,怕被殃及。   赵纪宁在班里存在感不高,他就像是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又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不主动闹事,不欺负人,也基本不和别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怕他。   因为他是连死都不怕的人。   赵纪宁刚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太在意,他除了脸过分好看性格孤僻了些,并没有很特别。   直到有一次,有人在下楼梯时故意搭上了他肩膀。   他笑嘻嘻,“赵纪宁,听说你不喜欢被人碰...”   他话音还未落,赵纪宁已经面色突变,飞快扼住了他的手腕,一个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过肩摔,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就像只小鸡仔一样咕噜噜滚下楼梯,最后在医院待了半个月才出来。   当时在场的人都被吓傻了。   他们知道赵纪宁似乎不喜欢被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也排斥肢体接触,但他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表现过,谁知道一出手就这么狠。   更重要的是,他打得那个人是学校有名的混混,不仅身后一群小弟,在外面还认识不少“社会人士”。   他出院回学校第一天就是找赵纪宁算账。   一群人把他堵在教室。   原本只是想吓吓他让他道歉,然后...   只记得事态无法控制,学生慌乱叫来老师打开门时,里面未干的血迹,赵纪宁伤得很重,手还在往下滴着血,其他人不遑多让,刀具被眼疾手快收了起来,他们对他一个,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在老师来之前目睹了这场斗殴的人,从此之后,看到赵纪宁都是绕路走。   他打起架来时的狠意,真像是会杀人。   而现在,竟然还有人不知死活地挑衅他,那个人,还是向来胆小弱鸡的怂包乐白。   空气沉默,陷入窒息的安静,桑白无所畏惧地同他对视,半分钟后,赵纪宁移开眼。   他一脚踹开椅子,趴到桌上,把整张脸埋了进去。   大佬自闭睡觉的样子,好像是被怼后又发不出火只能自己生闷气。   今日奇观。(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有人默默给桑白竖了根大拇指稍表敬意。 第39章 (听哥哥的话...)   下午六点, 学校放学。   赵纪宁准时推开桌椅走人。   他坐在最后一排,经过的地方同学纷纷避让,桑白见他绕过黑板直接从后门出去, 赶紧收拾书包跟上。   “你要跟踪他吗...”系统在脑子里犹疑发问, 桑白不假思索,“对啊, 我不跟着怎么知道女主角什么时候出现。”   比起这个,桑白更想知道的是这么多年他是怎么什么生活的,   短短两分钟功夫, 赵纪宁已经走下楼梯, 桑白背着书包走在后头,才发现自己把这项工作想得太简单了。   乐白平日里缺乏锻炼,腿又短,而且不知道书包里装了什么东西,重得跟背了三斤铁一样。   桑白喘着粗气, 爬斜坡。   赵纪宁一出校门就往后面的偏僻街道拐,外表看起来老旧冷清的街巷走进去里头却大有乾坤。   两旁各种杂货商铺修理店,招牌林立,道路尽头是一条斜坡,纵横交错的电线把天空切割成方块, 晚风微凉,店铺边忙碌的妇人开始生火做饭,人间烟火气十足。   赵纪宁身高腿长, 身体明显比她好许多倍, 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桑白弓着背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发现,现在看来是她想法多余了。   看这样子, 今天能不能找到他还是一回事。   就当是锻炼了。   桑白心态很好的想。   这条坡又陡又长,爬上去夕阳都红彤彤,她突然到了高处,往下看,仍旧是一条笔直陈旧的马路,唯一不同的是,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家汽修厂。   桑白双手扯着书包带,试探往里走,在门口被人拦住。   “哎,小孩,你来干嘛的?”眼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白T恤破洞牛仔裤,卷起的袖子底下露出健壮的肌肉,正挑着眉戏谑看她。   小孩?   当了十几年成年人的桑白顿时不服气,昂起脑袋。   “你说谁小孩呢?”   跟前的小姑娘还没到他肩膀高,扬着头却无比老成的样子,顿时把何骁逗乐了,他打趣看她,“说你呢。”   小姑娘眼睛圆圆脸蛋也圆圆,蕾丝边小衬衫和背带裙,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每年暑假电视里放的樱桃小丸子。   何骁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马尾,逗她,“读几年级了?作业做完了没有就到外面瞎跑?来,告诉叔叔你今年几岁了。”   桑白:“.........”   士可杀不可辱。   她脑袋一偏甩开他的手,气势十足,“关、你、屁、事!”   “哟,还挺凶。”何骁啧了声,拎着她书包把人往外推。   “不说算了,我们这儿保密机制严格,不欢迎身份不明人士的啊。”   “乐白,十五岁,读高一!”桑白像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他撵着往外赶,立刻迅速报出家门,就差把祖宗十八代都和盘托出了,她汇报完屈辱发问。   “行了吧。”   “勉勉强强吧。”何骁闻言停住动作,又好奇低头盯着她打量,“你真的十五岁了?怎么一点看不出来,就像是个小学生...”   后面那句话他是自言自语嘟囔的,桑白差点气个仰倒,她瞪过去,“我只是发育的有点慢!”   “哦――”他了然点头,然后低眸觑她一眼,“小矮子啊。”   “.........”   “对了,你来这干嘛的?”   “...找人。”   桑白憋屈地打量着周围,这个修车厂面积不大,空阔的场地上摆着各种正在修理的车子,四处脏乱,空气中混着浓浓的机油味道。   她视线转过一圈,没见到赵纪宁的身影,倒是旁边那个男人再度问,“找谁啊?你的小男朋友啊?”   “.........”桑白从前最讨厌三种人,自以为是、虚伪、心术不正,她现在决定再加入一项,嘴贱。   她看向那个嘴贱的大哥,一字一顿,“找我儿子。”   “?”何骁惊了,他咽咽口水,“那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赵纪宁。”   “.........”   空气陷入死寂的沉默,何骁失语,旁边那台汽车后面的两人也失语,听了半天墙角的简齐放下手里扳手,看向对面的高中生。   “小宁,你什么多了个妈?”   赵纪宁:“.........”   他扔下手上的东西,车也修不下去了,胸口堵得慌。   他正想出去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乐白,就听到“哎哟”一声惨叫。   赵纪宁马上起身,只见外面堆放着的几个油桶咕噜噜滚了一地,桑白躺在地上捂着腰一脸痛苦。   何骁见状,立马惊慌失措举起双手,无辜撇清。   “不关我的事啊!她自己崴的!”   时间拨回两分钟前,桑白那声“赵纪宁”落地后,赵河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明显是认识他,桑白随即没再管他,径直往里走。   修车厂就这么大,几乎一目了然,她就算是一辆辆车后面找没出几分钟也能找到他人,但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桑白高估了这具身体的肢体协调能力,刚走两步,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打滑,原本以她的反应能力是完全能站稳脚跟的,但身后那个大书包即时彰显出了自己存在,重物脱不开地心引力的控制,往后重重一拽拉。   桑白被带得直接摔倒在地,“哐当”过后,她肩膀撞到旁边摆放的空油桶,一阵噼里啪啦中,她倒地不起,脚踝后腰处剧痛传来。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赵纪宁的脸。   “小宁,这是你朋友吧?”   修理厂后面休息处。   桑白被搀扶着坐到椅子上。   何骁挠挠头,看着赵纪宁,一副“你的人你自己负责”的隐喻态度。   赵纪宁盯着桑白,面色不善,声音低沉,“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你。”撒谎是蒙混不过去的,桑白干脆实话实说。   “?”赵纪宁神色莫名。   “小宁,你们...”何骁闻言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尤其是看向赵纪宁的目光更为复杂,大概是在内心揣测这么小他都下得了手...   赵纪宁揉揉额,懒得管她,“我和你不熟,你走吧,以后别来了,否则――”   他沉下眼,露出了威胁,桑白还没来得及说话,何骁已经打断了他。   “小宁,人小姑娘脚都崴了,你还说这些合适吗?”他推推他肩膀,催促道:“行了,你赶紧送人家去医院吧,今天算你休息一天。”   “.........”   赵纪宁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打了辆车,刚报出医院地址后,桑白连忙改口,向司机给出了自己家地址。   “我没事,待会自己回去就好了。”她看向赵纪宁,“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习惯了安排两人生活的桑白充满成年人的沉稳风范说。   “师傅,去医院。”身边的人压根没理他,直接让司机去医院,师傅在前视镜里头看了两人一眼,没经过什么挣扎就按照赵纪宁说的往医院方向走。   踩下油门前,还不忘说一句,“妹妹,要听你哥哥的话,生病了就别任性。”   桑白:“.........”   怎么一觉醒来,全世界都在提醒我变成了一个小屁孩。   她郁郁几秒,说不出话来。   车子抵达目的地,却是一家小诊所,赵纪宁熟门熟路的进去,里头有个老医生,他掀开帘子头也不抬。   “小宁,你怎么又来了,这个月第几次了?”   “今天不是我。”赵纪宁指了指身后,他才看到门口正单脚跳着进来的桑白,诧异开口:“女娃娃脚受伤了?”   桑白被这个“女娃娃”惊到,干笑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回答:“崴了下...”   “来,给爷爷看看。”   老医生慈爱善良的模样让桑白不由生出一点亲近,她刚走过去坐下,就见面前老爷爷笑眯眯朝她脚踝伸出手。   快要震塌天花板的一声惨叫,桑白眼中硬生生渗出泪花,老医生依旧是一副慈祥无比的样子,吩咐赵纪宁。   “好了,小宁,去给你这个小朋友拿点糖吃。”   “.........”   半个小时后。   桑白嘴里含着糖,趴在赵纪宁背上,可怜巴巴。   “前面还有五十米,就到了。”   底下的少年咬咬牙,硬声道:“闭嘴。”   桑白委屈扁扁嘴,不敢多话。   谁能想到,她桑白英明一世,最后会在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   两人打车回家,本来一路正常,她看着全程几乎没讲过话的赵纪宁,还忍不住关怀。   “你生活来源就是靠在修理厂的工作吗?”   意料之中的,少年没有搭理她。   桑白自言自语嘟囔,青春期的男生果然比小时候更难搞。   她话音刚落,车子一顿急刹车,司机头痛看向前方,告知他们噩耗。   “前面好像出车祸了,不知道要堵多久,离得也不远了要不你们自己走回去吧。”   “.........”   桑白单脚跳仅能坚持几分钟,没走多远,她就气喘吁吁扶着树干休息,精疲力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赵纪宁看着她惨白的脸,眉头紧皱,在无数次涌起的就把她丢在这里的念头中挣扎,就在邪恶快要打败他的底线时,一只苍白的手摇摇欲坠伸过来,紧拽住他的手腕。   “宁宁...要不你背我一程吧...”   ......   桑白家在一片清幽的小区。   通往那边有一条小路,从巷子里穿过,就能看到隐蔽在爬山虎中的后门。   巷子里空无一人,旁边高高围墙上长着仙人掌,顶尖冒出嫩嫩的花苞,在风中颤巍巍。   正如此刻赵纪宁的双腿。   他不知道当时是脑子中了邪还是被那句“宁宁”蛊惑,鬼使神差的,赵纪宁大脑空白两秒,在她跟前蹲了下去。   然后,千斤重的担子就压到了他身上。   人刚开始上来时,赵纪宁没有太大感觉,直到五分钟,十分钟...身上的人重量越来越难忽视,赵纪宁察觉到了头上冒出的隐隐细汗,他忍不住咬牙。   “乐白,你到底多重!”   桑白回想了下早上看到的乐白体重,心虚,“八、九十?反正没到一百斤!”   赵纪宁绝望:“你好像还没一米五吧。”   “胡说!”桑白这次立刻反驳:“一米五二!”   “.........”空气静默三秒,赵纪宁生无可恋。   “你该减肥了。”   少年的肩膀稚嫩,骨骼硬得硌人,步伐却出乎意料的沉稳,背着桑白慢慢往前。   从刚才起他就不说话了,巷子里安静,只有稍微粗重的呼吸声在其中起伏,赵纪宁目视着前方,眉眼间藏着少年人惯有的坚毅。   桑白手圈着他的脖子,盯了他侧脸几秒,慢慢收回视线。   她把下巴轻不可察地搭在他肩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你真的长大了啊……” 第40章 (两级反转)   这晚回去, 赵纪宁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桑白受了伤,他背着她回家, 然后背上的人却越来越重, 越来越重,赵纪宁脚下地面一步步下陷, 直到整个人快要埋进地里,他才回头一看,不知何时, 他背着的人变成了一块大石头, 桑白早已消失不见。   赵纪宁猛地惊醒,吓了一身冷汗,他坐在床上用力喘气,满头大汗,他环顾着四周, 深夜漆黑,满室寂静中,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袭来。   桑白早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赵纪宁第二天来学校时,精神萎靡,苍白的脸上没休息好的黑眼圈特别明显。   这一点和他小时候特别像, 一没睡好就挂在了脸上。   桑白端详着他,掩不住稀奇。   难道就因为昨天背她回家太累了所以连觉都睡不好导致今天打不起精神?   那她可真是罪人。   桑白单脚跳到他桌前,睁着眼一动不动打量着他, 这份注目过于强烈, 让赵纪宁无法忽视。   他从窗外扭回眼落到她脸上, 无声发问。   “你昨晚做噩梦啦?”面前的女孩心无城府坦然直白地问,又是一个触动到赵纪宁内心深处的点, 他本能皱起眉。   “关你什么事?”   “我就问问。”桑白看天,又看回来,“毕竟你昨天送我回家了,同学之间的关怀。”   赵纪宁冷冷拒绝:“大可不必。”   “.........”   “行吧。”桑白一瘸一拐回自己座位,“那我回去上课了。”   到傍晚下课,桑白的脚已经好了大半,其实早上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有轻微淤肿,走路不太顺畅。   昨天那个老医生把她骨头扭正了之后根本病因已经清除了。   她今天是明目张胆地跟在赵纪宁后面,不过他似乎没有发现,今天他走得也不是昨天那条路,桑白拖着自己刚痊愈的“病躯”,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穿过学校附近的几条街,周围渐渐冷清下来,比起热闹的街道商铺这边更像是正在开发的工业区,马路边尘土飞扬,两旁大樟树都灰扑扑的。   今天是个阴天,傍晚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阴沉,桑白提心吊胆,经过昨天一系列事情之后,深刻铭记了自己此刻“小学鸡”的身份。   试想,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在天黑时走在这荒凉郊外,任谁看了能控制住不起坏心?!   桑白扯起袖子捂住脸,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追上去,在她赶上赵纪宁时,刚好看见一抹蓝色衣角从她眼前消失。   她定了定神,面前出现了一片大型工地,重型机器在轰隆隆运转,工人三两忙碌,四处散落着水泥板砖。桑白看到不远处赵纪宁戴了个蓝色安全帽出来,一只手系扣另一只卷起袖子,似乎准备下一秒就开始干活――   桑白当即便忍不住捂唇呜咽了起来。   没想到他平时竟然是靠在工地上搬砖为生的!   太惨了。   她的崽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桑白想立刻冲出去质问,可理智制止了她,即便是十几岁的小男人也是有尊严的,他肯定不愿意被她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   暗蓝天边挂上一轮透明月牙,桑白背着她的大书包,一边抹泪一边走回家,悲伤的泪水洒了一路。   桑白连着跟踪了赵纪宁好几天,他放了学不是去修车厂就是去工地,然后待在里面许久。有一次桑白特意等到了天黑,才看到他出来回家。   少年形单影只,孤独的背影被月光拉长在地面,他校服外套卷进了书包里,身上只有一件黑色T恤,整个人仿佛融入夜色中。   桑白看他进了一片废旧待拆迁的城中村中,然后只有一条漆黑狭窄的小路,属于第二个人的脚步声无所遁形,赵纪宁似乎有所觉察,桑白在他回头前一秒转身,把自己藏在了一堵旧墙后面。   再次看过去,赵纪宁的身影消失了,桑白旁边是一个大垃圾桶,四周扔着无数乱七八糟的脏物,散发着刺鼻恶臭,一只骨瘦嶙峋的野猫从墙上窜过。   她低着头默然往外走,隔了许久,才叫出系统。   “原著里他的少年期就是这样吗?”孤苦游离,挣扎生存,和学校里生活在阳光下的同龄人相比,他就像是一个永远处在黑暗中的孤独体。   “差不多。”系统回答她。   “所以女主角的出现才会在赵纪宁心中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   “难怪...”桑白若有所思,没再开口。   早晨的学校,冷清而安静。   自从桑白穿过来之后,她每一天都来得很早,作为一个习惯了少眠的成年人,混迹在这群正在发育期的小孩中间,自然就显得与众不同。   大概是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和桑白坐了好几天同桌的女生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和她搭了第一句话。   “乐白,你最近怎么每天这么早...?”   桑白诧异。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班里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因为陶安她们的缘故,其他人害怕被殃及,没有人敢接近她。   乐白就这样被无形孤立,每一天,像个透明人一样生活在班级里,有时候没有老师提问,她从早到晚都可以不说一句话,这样无声的压迫远比直接的暴力来得更为锋利。   她看了看那个女孩一眼,她飞快避开目光,桑白收回视线,随口答:“睡不着,就起来了。”   “哦...”她点点头,迅速把脸埋进了课本里。   这样的安静持续到快上课前,学生们大部分都来了,教室热闹起来,赵纪宁踩着上课铃响前一分钟进来,准时坐在了座位上。   他好像大部分时候都在认真上课,没有故意缺课迟到,而且经过这些天观察,桑白发现赵纪宁其实作息很规律,每天三点一线,上课-打工-回家,时时刻刻在为了生活艰难努力着。   除了一个惨字桑白完全想不出其他形容,更别提,她第一天来时他还被人打成那副模样。   “我觉得赵纪宁完全不像是一个反派。”放学路上,桑白忍不住和系统对话。   乐白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在学校一天没讲过话的桑白,都只能无聊的跟系统唠嗑。   今天下午体育课时,桑白还看到赵纪宁在喂学校里的野猫。   两人在学校都属于那种边缘人物,体育老师安排打羽毛球,没有人和他们组队,桑白是遭受嫌弃,赵纪宁是用周身气质吓退了那些想找他的小女生。   那边操场羽毛球打得热火朝天,桑白漫无目地在学校里走着,很自然就拐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边。   此时教室里都在上课,周围空无一人,小猫细软叫声格外清楚,桑白循着动静走过去,就看到少年蹲在那喂猫的画面。   赵纪宁仍旧穿着那身蓝白色校服,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白净的面容安静注视着身前猫咪的模样,温软而无害,像极了漫画里的干净少年。   “你看,他一不害人,二不作奸犯科,三不打架斗殴,甚至还会去喂小动物,每天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生活,简直是努力上进又有爱心,说一声社会主义大好青年都不为过...”   “可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象――”   系统话音还未落,就听到旁边巷子里传来的闷哼声,紧接着是男生的惊恐求饶,重物坠地伴随着殴打响动,桑白立刻绕过去,在巷子口,正对上一个从地上抬起头鼻青脸肿的人。   奇异的,桑白还从那张狼狈不堪被打得分辨不出五官的面容中看出了两分熟悉,她正惊疑不定之际,另外两个男生也被人从墙边一脚踹到地上,随着“砰”的巨响,他们后背重重砸到地面。   出手干脆狠厉毫不拖泥带水,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那个穿校服的背影转过身,他低垂着脸,漫不经心揉着手指。   “学乖了吗?”清清冷冷的声线,压不住乖戾威胁。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他说完抬起头,刚巧对上前方桑白目瞪口呆的脸,赵纪宁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漠然,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带起的风里掩不住血腥味。   桑白咽咽口水,听到脑中系统把刚才那句话说完。   “不能只看表象...就比如,乖巧听话却眼都不眨把贝佳推下水的赵纪宁,还有...”   “现在的这个。”   桑白:“.........”   终究还是她错付了。   她站在那里,巷子里那几个被揍得鼻子眼睛都分不清的人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最前面那个对着地上吐了口血水,口齿不清骂骂咧咧。   “妈的,赵纪宁这个狗崽子,真狠。”   “老大,那我们下次还要不要报复回来...”身后一小弟捂着腰委委屈屈说,那人刚要骂,牵扯到嘴角伤口痛得直吸气。   “上次阴他一次被他盯了一个星期,算了,老子不和一条狗计较!”   他骂完,看到了巷子口的桑白,那人眉头一拧,再度破口大骂,“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这副张狂惹人厌的模样立刻唤醒了桑白记忆,这不就是刚穿来那天在天台上打完赵纪宁还威胁她的男生吗?   桑白面无表情,只脚下蓄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冲过去对着他负伤的膝盖再度重重一脚,那人顿时鬼哭狼嚎,几人懵神,少女响亮气势十足的话语回荡在整条巷子。   “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吃屎去吧!垃圾!!!”   “???”   “.........”   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毒打。   为首那人直接怀疑人生。   今日没看黄历,不宜出门。 第41章 (有你丑?)   赵纪宁这两天没来上课, 找不到他人,桑白特意去问了班主任,才知道他请假了。   “请假?他生病了吗?”   看着面前满眼关怀的女生, 班主任有点语塞, 上次说的校园暴力事件还没有个所以然出来,她又突然对赵纪宁表现出奇怪的在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 关心一下同学。”桑白答。   “.........”班主任还是耐心回答她,“听说是家里突然有点事情。”   桑白:?   家,他哪门子的家??   见她沉默, 班主任顿了顿, 开口:“最近陶安她们还有找你吗?”   “暂时没有。”桑白说。   “那就好,老师找她们谈过话了,要下次再有这类事件出现你要及时告诉我们。”   “嗯,谢谢老师。”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桑白坐在座位上, 手托腮陷入沉思。   家里有点事?   除了那两个地方的“兼职”工作,桑白想不出其他原因,她另一只手无意识转着笔,打算放学后去看看。   “白白...”旁边突然有人小声叫她,打断桑白思绪, 她转过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又有点惊慌害怕的脸。   桑白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她是谁。   在乐白上高中之前, 她最好的朋友纪小铃。   她惹上了陶安后, 两人就再也没有一起玩过。   每次看到乐白, 纪小铃都是退避三舍,隔了老远就掉头离开, 平时在班里也躲着她,原本两人一起上下学也变成了她和别人一起走,乐白独自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离开。   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一瞬间形同陌路。   乐白彻底变成一座孤岛。   “这个,是陶安让我给你的...”见她目光望来,她眼中藏不住惊惶,抿抿唇,把手里的一张小纸条小心翼翼放到桑白桌上后飞快离开,仿佛再晚一步就会惹上什么大麻烦。   桑白收回眼,视线落在面前纸条上,   上面黑色一行字。   “晚上放学,南平小巷,不来你就死定了。”   桑白面无表情盯了几秒,然后拿起,随手夹到了旁边一本课本里。   下午放学,铃声持续震动,回荡在整个校园。   无数学生动作如同一致地收拾着书包,三两成群,欢呼雀跃往外走去。   桑白慢吞吞把中午收到的快递里的东西塞进书包。   她独自一人行走在人流中,形单影只,像是逆流而上的一抹无声影子,无人注意,无人察觉。   南平小巷在学校附近的一处老旧居民区,那边偏僻荒凉,平时鲜有人过去,这里基本是她们“作案”据点。   其实班主任问话时,桑白没有完全说实话,在学校里她撞见过两次陶安,每次周围都聚集着不少人,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肩膀被狠狠一撞,压低的女声咬牙切齿响在耳边。   “别以为告诉老师就安全了,有本事别出学校。”   桑白听说老师找过了她们,可对陶安她们来说,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口头警告,最多能让她们在学校收敛几分,不那么明目张胆针对桑白。   她知道她们一直在伺机寻找着机会,而她这段时间忙着赵纪宁的事,每天早出晚归,几乎没有给到她们可乘之机。   直到今天,这些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桑白走到巷子前时,几个女生早已等候在那,一见到她,立刻上来按住她肩膀,背上的书包被拽拉下来扔到地上,桑白被她们重重一推,跌进了巷子深处。   陶安双手环胸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姣好的面容写满冷酷,眼神是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恶毒。   女生间没有缘由的恶意丑陋得令人作呕。   陶安挑起眉头,就这样轻蔑而又高高在上地看着桑白:“你狂啊,怎么不说话了。”   “之前在教室不是很嚣张吗?”她脸色一变,忽地伸手抓住了桑白头发,往下狠狠一扯,剧痛从头皮传来,桑白眉心骤紧,耐心告罄。   “你们爸妈没有教过你们做人吧?”   “什么?”她一愣,桑白突然动作,握着她手腕往后用力一折,陶安惨叫随之响起,她被桑白反剪着手按压在墙壁上,剧痛伴随着屈辱,陶安疯了似的挣扎,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想上前帮忙,桑白另只手伸进校服口袋,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啊――”惨叫声再度传出来,陶安浑身颤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脸色惨白,瘫软似的任由桑白摁在墙上,再也做不了任何反抗。   她垂下眼角,看到了桑白手里那根黑色电击棒,她胸膛起伏,用力喘气。   “乐白...你等着死吧...”   “我死不死不知道,今天你死定了。”桑白没有任何多余话语,说完扯住她那一头乌黑长发,往后一拽,陶安被迫仰起头,痛得直吸气。   她还在威胁:“你给我等着,乐白,我不会放过你――”   陶安话音还未落,耳边一凉,一道清晰又不真实的“咔嚓”声响起。   桑白手里拿着剪刀,把她的头发从发根处齐齐剪断。   厚重黑亮的长发掉落地面,脑后空空,一阵风刮过,传来陌生凉意,陶安意识空白两秒,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尖叫。   噩梦般的“咔嚓”声依旧在继续,桑白握着手中剪刀,毫不留情地把她那头长发剪得一根不剩,昔日高贵的公主切变成了男人一样的寸头,层次不齐,毛发杂乱。   陶安目光呆滞,气得发抖,身后脖子上传来一抹冰冷凉意,那把剪刀从她肌肤上慢条斯理的划过,她本能打了个哆嗦。   桑白压低身体,靠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再惹我,下次,剪得就不是你的头发了。”   “你――”陶安侧过脸,咬紧牙。她怎么敢?!   她寻到桑白的目光,她没有笑,也没有任何怒意,漆黑的瞳孔就这样安静同她对视,然后,下一秒,嘴角轻轻一弯。   “反正被你们这样一直欺负,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大家一起下地狱好了。”   吐出的话语轻柔缓慢,却让人从背脊骨涌起一阵寒凉,陶安紧闭着嘴巴,身前几个人已经被这番变故震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们目瞪口呆站在那,看着桑白在短短几十秒间把陶安的头发剃了个精光,这些人本能地感觉头皮发凉,不自觉摸了下自己头发,咽口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吗?!――”一道声嘶力竭地怒吼,陶安红着眼睛恶狠狠瞪向她们,几人反应了过来,连忙冲上前。   桑白一把推开陶安,她瘫软着身体跌跌撞撞被她们接住,场面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桑白从地上拎起自己书包,拍了拍,望向众人。   “别再来惹我。”   ......   走出巷子,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桑白吞咽口水,加快速度,在无人处快速奔跑起来,直至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她手撑着膝盖,弓着身子大口喘气,脑中的系统随之响起。   “你跑什么,她们都被吓傻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一面,它兴奋地喋喋不休。   “我说你突然买这些东西干嘛,原来是早有准备,桑白,你刚才简直太帅了。”   “还好吧,只不过打个出其不意,等她们反应过来这招就没用了。”桑白提着书包,慢慢走着平复呼吸。   “啊?她们还会找你麻烦吗?”   “不知道。”她看着天边一轮缓缓沉落的红日,再度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畅快。   “不过好爽。”桑白重重出了口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仿佛身体里存在着第二个灵魂也在为刚才的事感到欣喜雀跃。   “陶安那种人,我想收拾很久了,这个世界总不能只有好人受欺负。”   回想起走前她的模样。   十几岁少女的白嫩脸蛋,却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来青褐色头皮,缺一块秃一块。   估计只能理成光头来挽救吧。   这大半个月她是出不了门了。   桑白嘴角弯弯,大概想象出了她回家摔镜子大哭的画面。   哦豁,真惨。   真开心。   -   第二天,陶安没有来学校,听说是请假了。   桑白今天依旧是引起了一阵观赏。   原因是她出门时刚好乐妈今天休假,桑白已经连着两天都穿那身老土的校服,今早依旧如此,看着对面“灰扑扑”的桑白,她突然伸出袖子抹泪。   “宝宝,你是不是嫌弃妈妈给你挑的衣服,你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穿小裙子了呜呜呜...”   桑白:“.........”   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记忆中的那个妇人见到她永远都是疏远客气的态度,穿成丁舒颜时,从来没有和她爸妈见面打过交道。   桑白望着那个伤心垂泪的女人头疼,几秒后,妥协。   “我没有...”   “那今天妈妈给你好好打扮打扮!”她一听,立刻放下了擦拭眼角的手,双目放光,哪里还有方才半分难过的影子。   桑白察觉到不对时已经上了贼船。   乐妈的喜好简直令人发指,桑白就如同她手里没有情绪的芭比娃娃,被她套上一件复古华丽的白纱裙,按在梳妆台前面,给她梳着头发。   桑白才发现她似乎对这件事情很熟练,乐白大概经常被她这样打扮。   额上齐刘海分得整整齐齐,两旁发丝编成公主辫最后扎成双马尾垂落下来,接着很专业的从一旁抽屉里拿出卷发棒,烫卷发尾,在她再度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白色花朵蕾丝发箍想给她戴上时,桑白慌忙阻止了。   “妈,妈妈,这样去学校太引人注目了,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这条花嫁就是要搭配头纱才好看啊。”乐妈满脸遗憾,最后在乐白坚持下还是妥协,眨巴着双眼地端详着她,掩不住的陶醉和喜爱。   “我宝宝真好看,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赶紧去学校吧,你的同学们肯定会非常喜欢你。”   面前的妇人笑盈盈的,浑身沐浴在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中,金灿灿,脸上笑容和煦而温暖,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小天使。   桑白突然一瞬间理解了乐白。   从家里出发,坐公交车走路到学校,一路上桑白都能收获几乎百分百的回头率。   她经过肯德基大大的落地窗,往旁边一看,镜子里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   少女穿着类似婚纱的萝莉裙,华丽漂亮的裙摆遮住了她微胖的身材,娃娃脸被齐刘海双马尾衬得精致无比,圆溜溜的眼睛似森林里的小鹿。正如乐母说的,此时的乐白,真是可爱得仿佛能吸引全部人的喜欢。   桑白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见到她的人纷纷避让,然后又控制不住目光,从一旁偷偷打量着她。   她即将走到自己教室门口时,迎面正撞见纪小铃和几个女生从楼梯走下来,看见桑白,她们目光一顿,然后落在她身上假装不在意地打量。   两方人擦肩而过,凉凉的话语仿佛不经意间飘过来。   “有些人,不知道每天穿成这样干什么,好像这样就会有人喜欢她一样...”   是里面其中的一个女生,叫方媛媛,在记忆中她就挺针对乐白的,而后来,纪小铃也是和她们玩到了一块。   听到她出声嘲讽乐白,纪小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安静站在一旁。   “就是,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成那样,穿什么都没用。”有人附和,引起一阵讥笑声,桑白脚步突然顿住,她们脸上刻意的笑意也收了几分。   她回过头,直直盯着她们,眼神清澈,认真地陈述:“我觉得我今天穿得很好看,裙子很漂亮,是我妈妈精心挑选的,她很喜欢,也很适合我。”   “切――”方媛媛率先第一个嗤笑,桑白神情不变,一瞬不动注视着她,认真发问。   “难道你们真是觉得它丑吗?”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去,翻了个白眼,“裙子当然不丑,丑得是你。”   “这样...”桑白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那看来你们就是嫉妒我有漂亮的裙子穿自己没有了,所以才会说我丑。”   未等她们被踩着尾巴似的跳脚反驳,下一秒,桑白率先说完了自己的结论。   “否则我不敢相信你们真的瞎了,连真正的美和丑都分辨不出来。”   “你――”方媛媛气得手指颤颤指她,最后只能气呼呼骂出一句,“不要脸!”   桑白对这样的小学鸡攻击毫无感觉,抓着自己书包带愉悦转身往教室走去。   进门之前,她目光习惯性往后面那个座位上看,出乎意料在那看到一个熟悉人影。   赵纪宁在低头抄着笔记,晨光下面容专注又五彩斑斓。   是的,他不知道怎么又挂了一脸彩,那张得天独厚的英俊脸庞在毁容的边缘隐隐试探。   桑白坐到椅子上,伸手打开自己的书包在里头扒拉几下,找出了原本为她昨天“战斗”准备的跌打损伤药,拿着走向他。   “你的脸,”桑白指了指,把手里的药推过去,“擦擦吧,太难看了。”   “?”赵纪宁放下笔,抬头看她,在看清桑白今天的打扮后眼里流露出熟悉的嫌弃。   他皱起眉头,“有你难看?”   桑白:“?”   她不敢相信,提起自己两边的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圈展示。   “你睁大双眼看清楚,这么好看,你怎么也瞎了?”   赵纪宁懒得再和她多说,他现在一看到这些蕾丝纱裙就生理性厌烦,记忆里有个人就是这样,如果可以再来一次...   赵纪宁沉下眼。他肯定不会那么冲动,如果是现在的他,可以有无数种隐蔽的手段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也就不会造成那种结果。   桑白眼睁睁看着赵纪宁神色阴沉下去,变成了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转身。   ......   一上午过去大半,课间十分钟,桑白终于从座位上站起,去外面接了杯热水。   回来时同桌的表情却有异样,桑白看过去之后她又迅速避开,她不明所以,坐下后,习惯性伸手去桌子里拿下堂课要用的教材。   指尖突然触碰到一团冰冷黏腻的东西,桑白胸口猛地一跳,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热水,裙摆顿时被打湿大半。   她才看清,桌里不知被谁放了几条蚯蚓,正在那里缓缓蠕动,让人鸡皮疙瘩立刻冒了出来。   这番动静当然引起了班里注意,桑白站在中间,漂亮的裙子狼狈不堪,湿哒哒往下滴着水,之前的小公主模样不复存在,奇异地,让人莫名涌起漂亮圆月缺了一角的遗憾。   她似乎气得眼里泛起来湿意,满脸怒容,环顾着教室一圈,大声质问:“是谁?搞这么低级的恶作剧,有脸做就有脸认。”   “谁知道呢,或许有人看不惯某个丑八怪每天招摇过市,替□□道呢。”方媛媛靠在椅子上一副看热闹的得意,脚下还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桌子。   不用猜想就是她做的,为了报复她早上的言语,桑白冷下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她的桌位被人重重一脚踢得移开老远,巨响伴随着吸气声,赵纪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那双眼没有情绪地睥睨着方媛媛,轻掀起唇。   “有你丑?”   “也不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样。”   “有脸说别人。”   “.........” 第42章 (救人(   赵纪宁从来没有主动搭理过别人, 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的突然发难。   方媛媛当即便呆住了,又惊又怕, 愕然望着他睁大眼, 喉间失声。   其他同学也纷纷被这一幕吓到,目光在他和桑白之间打量, 满头问号。   桑白本人也愣了愣,须臾,眼神微变, 好奇端详着他。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桑白。   赵纪宁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他无比自然地转身,皱眉不耐烦吐出一句,“吵死了。”   大佬回到座位, 头一趴,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   金灿灿阳光照着他漆黑的头发,只剩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张低眉戾气的脸被藏了进去,众人微松一口气。   原来是吵到他睡觉了, 难怪。   桑白依然是每天跟着赵纪宁回家,学校外马路上,放学时间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赵纪宁停下脚步, 看向身后的人。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女生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书包, 脑袋扎着丸子头,面容稚嫩得像初中生。   她仰起脸, 理直气壮的,“你管我。”   赵纪宁:“?”   他盯着她,握起拳头,脸色阴沉沉的吓人。   “再跟着我,就打你。”   “.........”桑白沉默了。   看着面前突然“不良少年”恐吓同班女生的赵纪宁,她一时间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   毕竟,她已经不是曾经的桑白了,真打起来,输的还是她。   桑白能屈能伸,忍气吞声站在原地。   见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人变得安静,赵纪宁以为自己的威胁收到了成效,他心满意足转身,往前走去。   两秒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再次响起,不紧不慢、不轻不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缀在他身后,仿佛甩不掉的尾巴。   赵纪宁心态崩了,回头看她,咬牙切齿,“你是变态吗?天天跟踪别人。”   看得出来他正在气头上,桑白很体贴地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低眉顺眼地望向地面。   眼前的人不反驳也不会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赵纪宁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用力闭了闭眼,抓紧书包,没再搭理她,大步往前走去。   身后传来比之前急促的脚步声,明显在努力追赶他,赵纪宁突然加速,身影如风,迈开步子飞快地往前奔跑,少年校服蓝色衣角翻飞在空中。   桑白看到他突然跑起来,人转眼就到了远处拐弯路口,脑子一懵,后知后觉追了上去。   男女体力悬殊,再加上乐白这副身体,没跑多远,桑白就累得气喘吁吁,而赵纪宁仿佛不知疲倦般,速度没有任何降减。   两人中间隔了好几百米,长街绿化带旁,桑白手撑着膝盖稍作休息,忍不住对前面影子都模糊的人大声喊道:“别、别跑了!――”   “我不行了!”   “我不追了还不行吗!”她手直拍胸脯,调整呼吸。   真服了。   竟然真的会有人为了甩掉女孩子而原地赛跑吗?   赵纪宁,不愧是你。   一口气跑了三条街,后头终于不见了那道熟悉身影,赵纪宁缓下脚步,放慢速度,眼睛朝后看了眼,笔直的马路上空无一人。   他悄悄舒了口气,伸手一抹头上的汗,变回正常速度。   赵纪宁走进了熟悉的工地里,屋子内早有人等候在那,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把手上资料递了过来,上面有个地址外加一张照片。   “小宁,就是这个人,拖欠工人工资几个月了,这次又要麻烦你。”   “总经理?还有保镖?”赵纪宁读着上面资料,侧脸沉静,“可以,不过这次我要抽百分之十。”   犹豫几秒,男人咬咬牙,“行!只要钱能到账,十就十!”   “嗯。”赵纪宁点点头,没有多话,掀开帘子出去。   待他消失在房间内,男人旁边才有人小声开口:“大哥,这小子靠谱吗?还是学生吧?百分之十也太黑了!”   “别看人家年纪小,打过的架比你摸过的砖还要多。”男人点起一支烟,白色雾气里,面容模糊不清。   “我和他认识几年了,放心,交给他比其他人稳妥。”   ......   赵纪宁蹲在那人必经路上。   对方是一家公司总经理,大概是老干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出门总是随身带了两个保镖,一般人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黑色的奔驰缓缓从巷子口经过,赵纪宁扔出手里板砖,精准狠练地砸在了玻璃车窗,伴随着支离破碎的声音,车里传来了怒骂。   “是哪个不长眼的!”   司机率先推门出来查看,巷子里阴影深重,一道身影站在那,背着光面容模糊,看不太清楚,他正欲打开手电筒灯,一根棍子裹挟着风声挥了过来。   闷声过后,后颈剧痛传来,他双目闭上前,眼前闪过一张冷峻的少年脸庞,宛如深夜里索命的恶魔。   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男人倒地。久久等不来回应,车里的人终于不耐烦,派出了两个保镖下来,赵纪宁就蹲在晕倒的那人身旁,恭候已久的姿态。   对方是个不起眼的少年,身高体魄远远不如他们,训练有素的男人们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拉高袖子冲了过去。   赵纪宁面对的是两个专业的保镖,对方来势汹汹,招式力量找不出任何破绽,他眼神沉静,依靠着自己身高优势熟练躲避。   狭小的巷子打斗声闷重,周旋间几人都挂了彩,赵纪宁下手刁钻又狠厉,只要露出一丝破绽,紧接着身上就剧痛传来。   谁也占不到便宜,久久僵持不下,他们有点失去耐心,动作变得越发凶狠急促,赵纪宁等得就是这一刻――   他找到机会,小巧的棍棒从宽大袖口滑下来,掌心握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了对方脖颈。   “砰。”   相同的招式,两人依次倒地。   临闭眼前,他们眼中还藏着不可置信。   却不知,赵纪宁从初中开始,就一个人面对过无数个像他们这样的对手了。   长巷内,握着棍子站在那的男生抬起脸,几缕刘海垂落遮住眼睛,浑身煞气比这昏暗的巷子还要可怖。   巷子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冷不丁和他对上眼,手里手机立刻掉落,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救命――”   身后一道阴影卷来,男人头上被套上麻袋,惨叫和求饶混在殴打声中,表面的光鲜亮丽不在,只剩下原始赤露的人性。   “别、别打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我有钱,可以给你很多钱。”   听到这句话,赵纪宁停下了手,男人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叫道:“我现在就给你,只要你放过我,我立刻叫人取给你。”   “不用了。”赵纪宁朝他身上丢了个银行账号,眼皮下垂,冷漠又厌世。   “今天晚上回去打到这个账户。”他报了一个金额,对方眼神微闪,瞬间猜出了他身份来意。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原本要走的人身形稍顿,面无表情威胁。   “你也可以不打,只不过下次遇上我,就不仅仅是今天这样简单了。”   躺在那鼻青脸肿的男人本能瑟缩了下,方才留下的阴影还没消散,教训惨痛。   赵纪宁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欲离开,巷子前突然传来杂乱脚步声,像是无数人在靠近。   原本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立刻表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他伸手一指赵纪宁,扯着喉咙喊叫得声嘶力竭,“我在这里!快来人!!给我抓住他!!!”   狭小巷子顿时被涌进来的一群人包围,他们是赵纪宁在和那两个保镖打斗时,这个总经理打电话搬来的救兵,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他们赶来,该打的都打完了。   不过,此时局面逆转。   男人被两个手下从地上掺扶起来,他眼睛肿成一条缝,只剩另一只眼,死死盯着赵纪宁,举手气势十足发号施令。   “给我打!――”   混乱的打斗声再次在阴暗巷子响起,只不过这次规模是之前数倍,经过的路人都能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纷纷避而远之,绕路而行。   道路尽头,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缓缓走了过来,她路过巷子听到响动,脸上露出迟疑,片刻挣扎过后,终于咬咬唇下定决心走进去。   里头动静却早已平息,凌乱的小巷,地面上躺着数道痛苦□□的身影,血迹随处可见,女生被这副血腥可怕的场面吓到,尖叫一声,立刻拔腿跑远了。   几十米处,相隔不远的另一条马路上,桑白搀扶着身旁受伤惨重的男生,费力支撑。   “赵纪宁,你不会死吧?”   “...闭嘴。”   他冷冷训斥,明明是靠她才能勉强站立行走的模样硬是让他拿出了大佬出街的风范。   桑白扁扁嘴,没再说话。   沉默几秒,赵纪宁瞥她。   “你刚刚泼的是什么?”   几分钟前,赵纪宁被那些人打得惨不忍睹,即便如此,对方也没能全身而退。   就在他躺在地上精疲力尽,那个“总经理”见他没有还手之力,跃跃欲试推开搀扶着他的人,抄起铁棍准备报今天这一殴之仇。   一盆不知名液体从后头猝不及防泼了上来,自他头顶滑落,有粘稠猩红的东西遮住视线,浓重血腥味萦绕在鼻间。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男人手中棍子顿时掉落,满头血,紧闭着双眼手舞足蹈支吾乱叫,其他人忙着查看他的情况,没有人注意到在那的赵纪宁。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扶起他,赵纪宁拾起铁棍开路,两人连打带跑,终于走出了那条小巷。   空气清新的路上,桑白张开紧闭的嘴巴,望着赵纪宁,给出答案。   “...狗血。”   “问旁边狗肉火锅店的老板要的。”   “买那个盆花了我五块钱。”   “.........” 第43章 (女主登场)   “你怎么找到我的?”赵纪宁再度问, 桑白不假思索,随口搪塞,“山人自有妙计。”   “......”   “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吗?”   “?”桑白无语。   “没有吧。”   “我只是去问了那个工地的负责人而已。”   赵纪宁在前面跑得没影, 桑白没有徒劳地挣扎试图追上他, 只是背着书包慢吞吞走到他常去的两个地方,挨个问了遍。   然后, 在系统这个外挂的帮助下,成功找到他位置。   并且准备了武器。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   不过,桑白往后微不可察看了眼, 她完成了一个关键剧情, 成功阻止赵纪宁和女主角的第一次见面。   这样的话,第一次高光印象应该就没了吧。   桑白看看身旁搀扶着的赵纪宁,心想。   ......   临南路。   这片是知名的拆迁区,已经被划入明年市政规划,随处可以旧墙上被画上的大大“拆”字, 大多数有能力的住民都搬了出去,留下的只有些散租户和穷得叮当响的人。   赵纪宁住得地方在一排居民房里,头顶交错的电线挡住大半阳光,墙壁漆黑,地上散落着砖瓦碎片。   即便是白天, 周围依旧静得没有人声。   桑白从赵纪宁衣服口袋拿出钥匙,费力拧开面前这扇掉光了漆的防盗门,拖着他进去。   “为什么不去医院?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你不咒我就没事。”赵纪宁没好气, 桑白翻了个白眼, 把他送到墙边的那张床上。   这是整个房间里看起来最像样的一件家具。   他一躺上去, 人就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着, 仿佛痛苦忍耐到了极致。   “那边柜子里有医药箱,麻烦帮我拿一下。”   桑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矮柜最底下靠墙的那个抽屉,用来放医药箱,是她从来的习惯。   她拿过打开,里头一排整整齐齐跌打损伤内外药,像是应对过无数次今天这样的场面。   桑白蹲在床边,手中拿着纱布和药粉,低头给他处理伤口。   女孩的动作是和外表全然不符的稳重。   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成熟,手上动作不慌不忙,并且有一丝驾轻就熟,仿佛处理过无数遍,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看到鲜血和伤口的害怕。   赵纪宁低眸盯着她,眼神有点奇异。   乐白是一个外形心智都比实际年龄都小很多的人,别说是此刻在这给他上药,平时就算在学校看到他都会远远避开,低垂着脑袋,头都不敢抬。   她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早就应该消失不见的人。   谁也没有开口讲话。   房间安静得透出了奇怪的温馨平和,桑白把他伤口都上药包扎好,抬眼看向面前嘴唇苍白的赵纪宁。   “你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烧。”   “嗯。”他平静点头,对这一系列流程早已熟悉。   桑白欲言又止,看着他习惯性的满身伤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年纪还小,现在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经常受伤以后会留下后遗症的。”   她顿了顿,“你很缺钱吗?”   “如果我说是呢?”赵纪宁歪歪头,漆黑的眸子打量她。   桑白露出沉思,须臾,在赵纪宁期待的目光下,仿佛下定决心,咬咬牙,“那我可以把我的压岁钱都给你!”   “.........”   “不必了。”他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这不太好吧。”桑白状似犹豫了下,望了望他,一脸单纯的真诚,“真的不需要吗?我压岁钱挺多的,反正放在那我也用不着...今早出门时妈妈还给我了五十块呢。”   “.........”   “谢谢你。”赵纪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意心领了。”   “乐白,你没事就回去吧,晚了你妈妈该担心你了。”他不太耐烦。   “好吧...”桑白应得唯唯诺诺,心里却松了口气。小孩长大了,聪明敏锐了不少,方才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身份暴露。   定了定神,她又开口:“不过,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心里不太过意得去,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吃完我就回去吧。”   窗外天色隐隐黑了,刚好饭点,赵纪宁躺在那里动弹不动,一活动就牵扯伤口,两人共同居住了好几年,桑白自然熟悉他的饮食习惯,本能操心起来。   没等他说话,她不好意思一笑,似乎羞涩赧然,“但是我不太会做饭,我给你叫份外卖?”   ......   半响后,桑白看着手机上外卖页面无法送达提示发呆,赵纪宁轻轻出了口气,最终认命般妥协。   “厨房柜子里有面条,你会煮面吗?”   煮面桑白当然是会的。   只是她看着赵纪宁简陋的厨房和那黑漆漆的老式煤气灶,有些发憷。   丁家别墅向来是全自动一体化的厨具,光鲜亮丽,即便是两人后来搬到那间小公寓,厨房也是配备齐全的,她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原始的灶具。   桑白端起锅烧水,铁锅笨重,乐白这双细细的手腕差点没拿稳摔地上,还是她反应迅速,及时接住,吓得一身冷汗。   接下来是打火。   看着天蓝色煤气罐上的提示,桑白试探拧着按钮,往右边轻轻一旋,然后打煤气灶上面的开关。   “啪嗒”脆响在安静的空气中无比突兀。   连着试了好几次,上头却都没有任何反应,别说火苗,连火星子都没有,桑白抬手擦了擦额上因为紧张冒出来的汗意,最后破釜沉舟重重一拧。   蓝黄色火焰蹭的冒出来,桑白轻松一口气,等着水煮沸下面条。   赵纪宁这个厨房狭小又破旧,许多东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而房间里的人早已闭眼休息,或许是睡着了,惨白的面容透着羸弱,桑白连自己动静都放轻。   手忙脚乱煮面条,放盐,等到快出锅时才发现自己忘记放油了。   桑白又忙活一通翻柜子,最后找到一小瓶食用油,正打拧开盖子要往下倒,锅里的面却翻滚煮沸顶起锅盖,水汽沿着边缘溢了出来。   桑白连忙去揭盖子,不防被底下滚烫的水蒸气一冲,手一热,拿着的盖子掉到地上,她弯腰去拾,方才随手被放在锅旁的油被失手打翻,金黄色的油咕噜噜滚进煤气灶里。   “轰――”   赵纪宁被厨房巨响吵醒。   他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明黄火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动静和女生惊恐叫声,看着眼前一幕,赵纪宁后知后觉发现,乐白把他的厨房给烧了。   半个小时后。   硝烟平息。   一片狼藉的厨房越发不堪入目,烧焦的灶台和瓷砖,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毛巾在往下滴着水,锅碗被扔在水池。   客厅简陋矮桌上,赵纪宁和桑白面对面,两人身前各放着一碗煮熟的面,历经波折最后得到的这份成品,桑白觉得根根都格外金贵。   “你、快吃啊,再不吃待会就凉了...”看着对面赵纪宁黑沉沉的脸,桑白底气不足,低下脸快把整个人埋进去,声音越说越小。   面前的人头发散乱,脸上还不知从哪沾了两抹黑印,整个人狼狈不堪,脏兮兮。   赵纪宁重重出了口气,最终放下计较,拿起筷子。   “吃吧。”   他夹着面送到嘴里,平静的面容顿时僵住,好几秒,才勉强费力地咽下去。   能把食物做得这么难吃的本事,让他不得不再次怀疑,她是不是某人附体了。   -   可能是角色光环,亦或是剧情需要。   赵纪宁每次不管受多重的伤,恢复能力永远强大过人。   没两天,他就重新回到学校上课,除了身上浅浅的伤痕,已经看不出任何问题。   铃声响起,晨间第一节 课。   整栋教学楼安安静静,学生规矩坐在教室里。   班主任领着一个人从外头走进来,恰好晨光柔亮,打在女生白裙子上,像是传说中的天使降临。   斜扎着垂在肩头的麻花辫,清纯初恋脸,小白鞋。   女生站在讲台上那一刻,底下响起齐齐哄声。   她抿唇一笑,明丽动人,“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姜羽然。”   掌声雷动的欢迎中,桑白在心里忍不住“哦豁”。   天空一声巨响,女主角闪亮登场。 第44章 (恋爱绯闻)   姜羽然下课后的第一件事, 是把自己亲手做得小饼干分给大家。她特意准备的新同学见面礼。   米色小熊饼干装在薄荷绿的玻璃纸中,封口处用细丝绑紧,女生亲手拿着这些小礼物, 一袋一袋从每个人桌前分发下去。   桑白拿着自己面前这袋小饼干, 手里无意识拨弄上面的玻璃纸,略些紧张注视着她身影, 姜羽然越来越往后,下一张就是赵纪宁的桌子。   原著里,女主转学来第一天, 给角落中无人问津的反派赵纪宁送了一包自己亲手做得饼干, 然后,被少年小心翼翼收在了桌子里,很多天都舍不得吃。   剧情从这里开始,反派就展露出了对女主的情根深种,然后义无反顾, 在之后的人生中都以女主为中心,最后犯下无数恶果,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桑白忐忑难安,提心吊胆,成败就在此一举, 她之前的努力有没有成效就看现在了。   她死死盯着那一处。   终于,女主角走到了赵纪宁桌前。   少年在低头写字,听到响动, 抬起头来, 桑白正欲睁大眼之际, 几个学生结伴从她身前走过,刚好挡住那一片画面, 桑白急得拉长脖子,眼前再度开阔时,只看到赵纪宁从姜羽然手里接过了那袋饼干随手放进桌里,女生笑盈盈看着他,说了句话。   桑白发挥了她仅有的一点唇语水平,依稀辨别出,那是“你长得真好看,赵纪宁。”   ?!   这!就!开!始!了!吗!   请停止散发你的魅力!   老母亲桑白眼看着自己精心料养的小白菜就要被拱,顿时气得摔断了手里的笔。   临近放学,教室气氛松散起来。   转学生来得第一天就大受欢迎,女主光环掩盖不住,善良美丽的外表再加上亲手送的小饼干,几乎俘获了所有人的好感,才短短几个小时,已经有一群女生结伴手挽手带着姜羽然一起去洗手间了。   相比在班里习惯性被忽视人憎狗嫌的透明人桑白,简直是对比强烈。   她收拾着书包,一堆女生从她桌旁边走过,开开心心,叽叽喳喳,桑白面无表情,只觉得她们吵闹。   弄好,桑白照例在等着赵纪宁,今天他走得尤为晚,大概是这两天没来学校落下的功课太多,即便是到了高中,他仍旧同小时候一样,学习对他来说毫不吃力,在学校人人惧怕敬而远之的赵纪宁,是永远的年级第一名,所以不管出什么事,学校老师领导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逐渐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赵纪宁终于停下动作,收起面前课本和笔,整理书包。   桑白看着他收拾,角落靠窗处,风吹起窗帘,男生低着头在课桌里抽出了一袋饼干。   来了来了。   桑白心里念叨,正屏息等待,坐在那的人拿起手里饼干端详几眼,然后没什么情绪的把东西往斜后方一扔,那袋饼干呈现完美的抛物线进了垃圾桶。   “.........”   这剧情好像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   风和日丽,翠绿的草坪上穿着校服的学生在各自活动,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体育课。   桑白坐在操场边高高的台阶上,注视着下边忙碌人影,微风拂面,她微微眯起眼睛。   “所以男主角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她和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系统对话,目光定格在某处,蓦地收紧。   草坪边缘一侧,姜羽然在和赵纪宁说着话,女生手里拿着一个码表,似乎是请求他帮忙计时之类。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每次桑白都能看到姜羽然主动跟赵纪宁接触,虽然以她女神人设,和班里每个同学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很正常,可对赵纪宁来说,她可是一个定时炸弹。   讲真的。   别说是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就连桑白,看到姜羽然这样乖巧漂亮的姑娘都忍不住心生三分喜爱,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没多久小反派就得束手就擒,对她一往情深了。   桑白烦躁得直挠头,只期盼书里的官配快出现。   “按照剧情男主角是高二转学过来的,一来就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赵纪宁,空降月考第一名,阳光、贵气、英俊,整个学校的女生几乎为他沦陷...”   “行了行了行了。”桑白连忙打断,对这个言情小说标配的男主角没兴趣。   “我得去看看他们在干嘛...”赵纪宁已经接过姜羽然手里的码表了,桑白心早飞到了那处,急急忙忙站起来朝他们小跑过去。   “一级警报拉响,正义飞天小女警桑白该出马了。”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幼稚了很多。”系统无语。   “有吗。”桑白注意力落在那边的两个人身上,心不在焉的,“可能是天天和小朋友在一起待久了吧。”   “可是明明根本就没人和你一起玩。”系统无情戳穿,桑白恼羞成怒。   “闭嘴!”   草坪上,赵纪宁垂眸打量着手中的表,面前的人还在说话,女生特有的轻声细语,宛如微风轻抚一样温柔。   “老师要求两两合作,共同完成这次小跑测试,赵纪宁,待会你先帮我,然后换我帮你计时...”   她话刚说完,赵纪宁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风从眼前刮过,紧接着,手里的码表被人一把抢去,桑白笑得热情无比,对着姜羽然殷勤自荐。   “我来我来,我最喜欢帮人记时间了!去哪里跑!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她说着脑袋左右转动寻找测试点,姜羽然尴尬望着她,笑了声,最后还是伸手一指。   “在那。”   正巧桑白也没有做小跑测试,主要是没人和她搭档,帮姜羽然弄完,她道了谢,眼睛又看向一旁的赵纪宁。   “赵纪宁,要不要我帮你记...”   “不用了!这种事情我来就好!”桑白连忙走过去,用身体阻挡住了两人的交流,她努力踮脚隔绝他们视线,大手一挥。   “刚好我也没测试,我们两个来就好!”   姜羽然还是走了,临走前,她用复杂无比的眼神看了看桑白,脸上有化不开的困惑。   待她走后,桑白看向跟前定定注视着她的赵纪宁,咧唇一笑。   “嘿嘿,那我们开始吧!”   -   班里最近冒出了一些流言蜚语。   这段时间以来,桑白对赵纪宁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从前的她胆小沉默,总是像一团影子一样安静缩在自己座位上,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如今的这个乐白虽然也存在感很低,可她身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仿佛,以前的那个她是被禁锢着的痛苦灵魂,而现在的这个人不仅不难过,反而还有些怡然自得,每天没心没肺追在赵纪宁屁股后面挺开心。   对,问题就出在了这。   从来没有交集过的两个人不知怎么就联系到了一起,乐白几乎谁都不主动搭理,唯有对赵纪宁积极的过分了。   以前还好,只是偶尔凑过去在他面前刷刷存在感,自从姜羽然转学过来之后,顿时不得了了,只要有两人在的地方她必定要插一脚,时时刻刻跟着赵纪宁,想方设法接近他,更有人还在放学后看到乐白跟踪他回家!   简直把女痴汉的特征发挥到了极致。   连同着姜羽然都不得不和赵纪宁保持起距离来,毕竟,谁也受不了每天被人防贼一样盯着。   而更更更令人吃惊的一点在于。大魔王赵纪宁,对于乐白这样的痴汉行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默许,又像是纵然,旁观者硬生生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丝高冷男神对蠢萌小娇妻的宠溺!   流言甚嚣尘上,与日俱增,愈演愈烈,从一开始暗地里议论桑白单方面追求赵纪宁已经变成了明目张胆讨论起两人绯闻恋情。   每天忙着盯梢疲惫不堪对周遭事物都无暇顾及的桑白拿着保温杯从开水间出来,刚好下午第二节 课,正是困得神志不清时,桑白上下眼皮都要合上,拖着沉重步伐。   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就听到走廊那头有人在说话,她被迫听了一耳朵,话语里就传来了自己名字。   “你们说乐白和赵纪宁进行到哪一步了?看他们天天腻在一起,进展飞快啊。”   “这个我知道!我上次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牵手了!”   “真的假的?”   “他们胆子这么大的?”   “可不是,今天在学校我还看到乐白给赵纪宁送东西了呢,两人躲在花坛那个角落里窃窃私语,不过我很快就走了,不知道他们后来还在那里做了什么。”   意味深长的几道笑声同时响起,八卦之意掩藏不住,上课铃声从远处传来,那几个人很快回教室,空气重新恢复安静。   走廊拐角那头,桑白拿着保温杯石化在那,整个人目瞪口呆,神思空白,匪夷所思荒谬绝伦的同时,恨不得立刻把他们捉回来大声呐喊。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牵手是她不小心拉到了赵纪宁的袖子!送东西是刚好买多了一份蛋挞!什么谈恋爱!他们是母子情!!!”   桑白气得原地升天头顶冒烟,她握紧了手里杯子,恨不得立刻冲进教室教训那几个乱说话的人一顿,结果一转头,看到了身后不远处赵纪宁。   男生安安静静站在那,不知道听了多久,只不过看他脸上神情,大概率是和她一样全听到了。   桑白忙不迭地朝他解释,理直气壮,“你别听他们乱说,我们怎么可能有什么,这不是乱伦吗!”   赵纪宁:“.........” 第45章 (“击败cp”...)   气氛诡异, 上课铃声响起后的教学楼静悄悄,赵纪宁随意抬眼,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我们怎么是□□了?”   “其实...”桑白神情迟疑, 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秘密难以启齿的模样, 小脸沉思。赵纪宁露出几分认真,轻轻一挑眉, “嗯?”   过了几十秒,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   “其实我们虽然年龄不相上下, 但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了自己孩子来看待...”   赵纪宁表情恢复淡漠, 懒得再听下去,径直越过她走人,桑白连忙追上,还在后头极力辩解。   “作为一位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和自己孩子有什么的, 小宁,你要信我!――”   “乐白。”前头身高腿长的少年停住脚步,桑白小跑追赶的动作也紧跟停下,稍稍喘气拍着胸脯。   “你是不是脑子出了点毛病?”赵纪宁眉头微皱,真情实感发问。撞进他困惑的眼里, 桑白张唇欲解释。   “小宁...”   “别这样叫我。”他打断她,明显不耐。   “以后请称呼我的全名。”   “.........”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的教室,脸色不约而同都和平时不同, 引起了不少八卦关注。   桑白坐下来, 把保温杯重重放到桌上, 双手一环胸,生闷气。   简直太离谱了, 她和赵纪宁之间哪里有半点暧昧迹象,怎么会有人传他们的绯闻,那几个人是不是闲得没事干瞎了眼了???   她正准备待会放学找他们好好“谈心”一番,手臂突然被人小心戳了戳,桑白抬眸看过去,是旁边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同桌。   而此时,她正一脸好奇,对上桑白视线,小心翼翼又掩不住八卦地询问:“乐白,你和赵纪宁吵架了吗?”   “?”桑白狐疑。   “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就看到你们走进来都不太开心,所以随便问问...”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抿抿唇道。桑白接受了她这个理由,正准备颔首说话,又听她轻声开口。   “小情侣之间是容易吵架,但是更重要的是包容,赵纪宁一看脾气就不怎么好,真是辛苦你了。”   桑白:“???”   “!!!”   “.........”   她简直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这股神秘力量已经不知不觉蔓延到她身边。桑白用力盯她,小同桌被吓得身体微微一退。   “舒菲菲,你实话告诉我,这个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桑白咬牙切齿,“我要去宰了他。”   “没有人啊。”女生微张唇,眼睛单纯而迷茫,话语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你和赵纪宁两个人大家每天都看在眼里,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别人说吗。”   “.........”桑白忽略了十几岁少男少女在现阶段青涩又懵懂的情感认知,是她大意了。   她努力挣扎,“那这个谣言,传了多久了...”   “我想想啊...”舒菲菲是真的很认真在思考,过了一会,她肯定回答,“从你换座位不久就开始了吧,只不过最近你们进展太快,大家基本每天都会讨论,对了,你知道你和赵纪宁有个情侣名吗,叫击败cp。”   “.........”   “刚好是你们两个人名字谐音,而且这个cp名取得很有意义,代表你们很有勇气,击败了老师同学,不在乎所有人眼光、世俗的流言蜚语,义无反顾坚定地在一起。”   舒菲菲双手合掌,仰面叙述,满脸沉浸感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诗歌朗诵。   桑白怀疑盯着她,“这个cp名不会是你取的吧?”   “怎、怎么会!”小同桌顿时脸涨得通红,一副被当初抓包的模样,立即跳脚否认,“是、是大家一起想出来的!”   “破案了,就是你吧舒菲菲。”桑白无比肯定,神情是抓住她把柄的有恃无恐,“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好学生,原来是天天在背后八卦同学的大嘴巴。”   “我不是我没有――”小女生吓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他们这个年纪最怕被人说表里不一,而她日常生活单纯,何曾遭受过这样“杀人诛心”的指责。   “你不要乱说...”她慌得哭腔都出来了。   “让我不说也可以。”桑白突然话头一变,女生刚涌到喉咙的哭嗝硬生生卡住,睁着那双泛红的眼巴巴望着她。   “只要你之后接下来将功赎罪,承担乐白赵纪宁恋情绯闻的反黑大使,在别人胡乱撒播谣言抹黑我们关系的时候勇敢站出来,大声告诉他们,我和赵纪宁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桑白话音顿住,看向她,“你能做到吗?”   舒菲菲愣愣看着她,迟到了半天的嗝终于打出来,她身板颤了下,反应过来,“你是想让我帮你们辟谣?”   “聪明。”桑白毫不吝啬自己的肯定。   “可是...”她犹豫了下,抬起眼皮小心看了下她又收回,似乎无比失望。   “你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吗?我的同人小故事都已经写到婚礼大结局了。”   “.........”   为了避嫌,桑白决定从今天起放学以后不再跟着赵纪宁,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学校也尽量避免和他接触,反正她的任务只是阻止他和女主角感情线,看着姜羽然就好。   原本总是同框的两人突然变得形同陌路起来,这番变化班里众人都看在了眼里,就在大家观望揣测纷纷之际,一条消息流传了出来。   “听说乐白和赵纪宁分手了!!!”   又有人说:“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赵纪宁压根就看不上乐白。”   在这样的氛围中,高一三班迎来了入学以来第一次春游,市里颁发下来的通知,要求学生们平时要劳逸结合,多丰富业余活动,走出教室,感受大自然。   学校深刻实施贯彻了这项指导,于是决定周五让各班班主任带除高三以外所有班级去到距离学校数公里远的一座小山包上踏春。   乐妈听闻了这件事,比她自己出去玩还开心,连夜给她准备了三四个便当盒,里面装着寿司炸排骨还有各种小甜品蛋糕。   她早上送她出门,把这几个盒子整整齐齐装进桑白书包,嘱咐:“记得到时候分给同学们吃,好朋友之间就要互相分享哦。”   “知道了。”桑白乖乖应。没有说,其实她在班里没有一个朋友。   哦,最近应该勉强有了两个吧。   桑白背着书包出门,班级在学校门口集合,几辆大巴车停在马路边,各班班主任站在前头组织纪律。   早上八点出发,人都来得差不多,一群学生像是小鸭子跟在妈妈身后一样排队上车,大巴车呼啸前行,把他们从热闹城市载进了清静山区。   下了车,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钢筋水泥里的小孩望着面前青山绿水还是发出了阵阵感慨声。   队伍开始上山,刚出发时还能保持着队形,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体力上开始拉开差距,有些人冲到了前面,有些人慢慢吊车尾。   桑白背着她千斤重的大书包,佝偻着腰爬山路,大喘气,渐渐连前头的人衣角都看不见。   老师安排了中途休息,刚好做队形休整防止后面的人拉下太远,桑白到时有些人东西都吃了一半,她擦擦头上的汗,找了个空地坐下。   爬了大半天山,腹中那点早餐早已消化得差不多,桑白拿下书包,从里头掏出自己便当盒子一样样在面前摆开,香味和色彩鲜艳的搭配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甚至还有人主动搭话。   “乐白,这是你妈妈做的?”   “嗯。”桑白高冷应,丝毫没有要分享的意思,自己吧唧吧唧吃得无比欢快。   堪称现场吃播,看到的人纷纷移开眼,防止自己口水吞咽得太快。   桑白吃了几个寿司和蛋糕,想起了赵纪宁,她还是有这个习惯,吃到好吃的东西总是要习惯同他分享,这是那几年两人同住时养成的。   她目光在四周搜索,在一棵桃树下看到了他,男生独自坐在那,低头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他没有背包,也没有吃东西,看起来从出发到现在滴水未沾。   然后,众人就看到原本在开心吃着独食的乐白突然停下了动作,把自己的几个便当盒子重新盖上装好,一起拿在手里走向赵纪宁,临走前,不忘从书包中再次掏出了一个大苹果。   “我妈妈做得这个蛋糕好好吃,你尝尝。”桑白无比自然坐到赵纪宁身边,把手中便当盒递过去,他抬起眼。   她的动作过于熟练,口吻也像是曾经说过千万遍,赵纪宁顿了一下,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不是在和我避嫌吗。”男生淡声问,眼睛看向前方,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桑白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她语塞了下,“我怕你饿着。”   “乐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赵纪宁突然问,他侧过头,一动不动盯着她。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她这个问题。   桑白认真想了想,“可能是我母爱泛滥吧。”   “.........”   “你长得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个儿子。”   “.........”   赵纪宁扭过脸,觉得自己是闲得慌了,才会在这里听她的疯言疯语。   他面无表情吃了口手中便当盒的蛋糕,有一瞬被惊艳住。   还挺好吃的。   赵纪宁很快拿了第二块。   在旁人眼中,这一幕就变成了“谁也不搭理的赵纪宁唯独吃了乐白送给他的吃的”而谁也不分享的乐白独独把自己的便当给了赵纪宁。   谣言不攻自破。   舒菲菲和她身边的几个小粉头盯着那一处热泪盈眶。   “击败CP”是真的! 第46章 (当然是喜欢你...)   大概因为跟赵纪宁的绯闻, 桑白突然和班里这些小女生关系拉近了起来。   主要还是舒菲菲。   每次课间她座位旁总围着好几个女孩子在叽叽喳喳聊着什么,桑白就坐在她们旁边,有时被迫听了几耳朵, 都是些什么明星八卦杂志, 还有最新出的偶像剧漫画综艺。   她们聊得激情澎湃少女心泛滥嗷呜嗷呜的,桑白在一旁不动如山置身事外, 也不插话也不打扰,看起来还很好说话的样子,时间一长, 觉得她和传闻中也不太一样, 就有人忍不住试探搭话。   一开篇就是直接询问她和赵纪宁的八卦,“乐白,你和赵纪宁真的没有在一起吗?”   虽然这个问题舒菲菲已经证实过,但哪有跟当事人直接确认来得真切,瞅着机会, 她们就忍不住问了。   桑白翻书的动作顿了下,扭头看向这群小女孩,在她们慢慢躲闪回避的目光中,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真没有,你们和这上面的小爱豆在一起了, 我和赵纪宁都不可能在一起。”   “!”   这个回答惊到了众人,也顿时打消了她身上那些猎奇传闻,女生们渐渐放下戒备, 打听起他们的事来。   “那你和他怎么走得这么近, 整个班里只有你们两个在一起玩。”   “而且你对他就很好啊, 一看就是喜欢。”   “重点是赵纪宁一点也不排斥你哎,我们谁不小心碰到他一下都会被推开。”   “就是。”   面对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桑白陷入沉思,好一会,才面色沉重仿佛破釜沉舟般给出答案。   “可能因为...我们是亲戚吧。”   “???”   “!!!”   “什么!”   她们不敢相信,顿时睁圆了眼睛,难不成班里传了大半个月沸沸扬扬的绯闻男女,背后真实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是亲戚关系?!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太可怕了!未来一定要坚决贯彻不信谣不传谣!   “是的。”桑白一脸沉重,好似蒙受着巨大冤屈。   “其实大家都误会我们了,我们关系一清二白,干净胜过白纸。”   经过这件事,这些小女生似乎就把桑白划入了她们阵营,每次一来找舒菲菲玩,就用同情目光看着她,然后主动让她加入话题。   桑白活了三世,懂得自然比她们都多,无论是明星漫画综艺她都能插上两嘴,久而久之,下课经常有女生邀请她一起结伴去洗手间。   虽然桑白一个人也过得挺开心,但是有朋友总比没有好。   这段时间她参与了不少舒菲菲她们这个年纪小女生间特有的活动,比如下课一起去逛文具店,中午课间去校外小卖铺买奶茶,一起去吃酸辣粉,写作业,传读同一本小说和漫画...   桑白突然觉得,小朋友的生活也挺不错的,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她如今大变样,由内而外都充满了少女心。   书包上挂着可爱玩偶挂件,头上别着元气少女粉色发卡,课本用卡通的书皮纸包了起来,手账本上全是花花绿绿贴画,就连课桌都被重新装饰了一遍,走出去没有人会怀疑她年龄超过十五岁。   周一早自习课间,几个女生照例聚在一起聊天,属于昨天周末的兴奋劲还没过,舒菲菲在说着自己刚追到最新一期的练习生综艺,按耐不住激动。   “啊啊啊,这期的舞台绝了,我崽崽可爱到让人想偷,最后结束那个眨眼简直瞬间击中本老阿姨心脏――”舒菲菲做被射箭击中状,捂胸望天。   “是开开吗?我也可!!!儿子太可爱了!妈妈爱你!!”另一个女生也压不住心潮澎湃,握着舒菲菲的手用力收紧,找到知音般激情呐喊。   “我看完节目连夜去了超话,把崽崽舞台高清照保存下来了,来来来,欣赏一下儿砸的盛世美颜。”   第三个女生直接掏出了手机,调出照片,桑白也好奇凑了过去看一眼,白白净净娃娃脸的男生,可爱无敌,青春爆炸,确实是她们这个年纪会喜欢的类型,然而...桑白捏了捏下巴。   “还行吧。”赵纪宁小时候可比这个可爱多了。   “什么叫还行!我儿子可爱炸了好吗!”她这句话惹了众怒,她们群起而攻之,桑白连连躲避,转头的瞬间,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后头的赵纪宁。   他目光正落在桌面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上,定格几秒,抬起看向桑白,眼中似乎有不知名的了然。   桑白回想了一番她们方才的对话,脸色一僵,突然顿悟了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赵纪宁她身旁擦肩而过,话语淡淡响在耳边。   “乐白,原来你们平时都有这种变态嗜好。”   “.........”   她看着男生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徒劳地伸出手挣扎,“不是,你听我解释...”   桑白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   连着好几天赵纪宁看她的眼神都耐人寻味,不仅如此,面对她的“肢体接触”都是立刻躲开,避如蛇蝎,恨不得跳开八百米。   比如:化学课实验,桑白朝后递了一个烧杯,后面刚好是赵纪宁,男生原本在低头看数据,随意伸手去接,在发现桑白的瞬间立即缩回了手,眼神轻点了点桌面示意,“放这就行。”   举杯的手僵在半空中的桑白:“.........”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终于在一次两人刚巧碰上回家的同一条路时,桑白忍不住对前面那人发出抗议。   “赵纪宁,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   他没理她,自顾自走路,十几岁少年的肩背清瘦笔挺,隐约有了男生的样子。   “喂。”桑白去拉他校服衣袖,被赵纪宁一把甩开了,他侧头轻轻瞥她一眼,声线冷而淡。   “乐白,你才应该把你脑子里不正常的东西收起来。”   “...我哪不正常了。”桑白强撑着嘴硬辩解。   他又轻飘飘瞥她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我和她们不一样。”桑白扯着书包带,今天头上的元气少女发卡换成了沉迷学习。早上出门前,乐母都在担心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像是生怕她学习过度伤害了身体。   “我可是内心纯洁没有任何杂念的,再说,菲菲她们也只是追个星,不过特别了点变成了妈妈粉,怎么!你不懂饭圈文化就不要乱说!”   “那你呢?”他突然问,桑白一愣,“什么?”   “你总是在我面前...”他眉头微皱,顿了下,才缓声道:“百般示好...以长辈自居。”   “又是因为哪种意图?”赵纪宁眸光轻轻一动,“妈妈粉?”   声音是平静寻常的声音,但那道目光压迫硬生生逼得桑白咽下了嘴里原本想说的话,她怕一个不慎,赵纪宁就会在这僻静无人的地方宰了自己。   她绞尽脑汁,终于在他耐心丧失前,想出了一个完美答案。   她冲他灿然一笑,人畜无害,“当然不是啦。”   “赵纪宁同学,你长得这么帅,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对你好啦!”   ......   空旷的巷道中,只剩下孤零零的电线杆立在那。   少年黑着脸转身的那一画面历历在目。   桑白在原地鼓了鼓腮帮子,满脸无辜。   占他便宜不高兴,夸他还不高兴。   男人真难伺候,十几岁的也不例外!   -   两节数学课结束,教室顿时响起一片被解放的叹声,舒菲菲刚揉了揉肚子,身后常玩的两个女生走过来拍她肩膀。   “去超市买零食吗?我饿了。”   “好啊,刚好我也饿了。”   几人看向桑白,自然无比邀请,“白白一起去吗?”   桑白点点头,合起书。她不太饿,可是赵纪宁似乎没有吃早餐,上课时看到他捂了下胃,见他这样,桑白就知道他肯定是又没吃早餐了。   她们到小超市,正值大课间,过来买东西补充能量的人不少,货架狭窄的过道站着好几个学生,桑白正走进来挑选着牛奶,就听到不远处舒菲菲扬声叫她。   “白白,你最喜欢的夹心巧克力到货了,我帮你拿了一盒哟。”   “好,谢谢你哦。”桑白刚道完谢,抬头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人,纪小铃神情复杂,见到她看过来,勉强扬起唇笑了笑。   “白、白白,你现在和舒菲菲她们玩得还不错是不是...”   “嗯?”桑白随意发问,“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她目光躲闪着回,没了下文的样子。桑白点了点头,没再和她说什么,准备离开。   “白白!”身后的人又突然叫住她,桑白顿住脚步,疑惑回头。   纪小铃咽咽口水,似乎鼓足勇气。   “陶安她最近好像回来上学了,你自己要注意小心。”   陶安。   这个名字桑白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   上次的事情过去多久?一个月?两三周?   生活里太长时间没有出现过她们的身影,桑白都快把她抛诸脑后了。   看来,她是头发长出来了?   桑白思忖着,朝她颔首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小铃。”   今天放学依旧是走那条熟悉无比的道路。乐白家离学校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中间唯一需要经过的僻静地方就是小区前那条巷道,两旁种着仙人掌,偶尔有野猫从墙头穿梭而过。   每次走到这里,桑白脑中就会浮现起赵纪宁背她的画面,然后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双手扯着书包带,微低着头盯着脚下,脸上笑容刚刚浮起,正前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冷意森然。   “乐白,我总算等到你了。” 第47章 (我不生气了...)   桑白抬起头, 看到了不远处的陶安,她头发还没长出来,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 眼神藏在阴翳下,仿佛淬了毒。   蓦地见到她, 有种恍如隔日的错觉,桑白顿了两秒,才看清面前状况。   前头巷子被一群人堵住, 大概七八个男人, 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眼睛冷漠没有情绪,只听从着陶安的指挥。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和陶安上次纠结的乌合之众截然不同,她这次是有备而来, 完全没有想要桑白全身而退的打算。   也是,毕竟上次受了这么大的一个屈辱,以她的性格卷土重来蓄意报复也不奇怪。   桑白脑子飞快转动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巷子狭窄, 只有前后两个出口,而此时前路被包围???   她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 把书包往陶安面上一砸, 转身拔腿就跑。   “想跑, 想得美。”陶安偏头一躲,书包重重坠地, 她冷笑一声,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纷杂脚步声追了上来,不过好在巷子出口就在眼前,桑白眼里涌起希望,她咬牙加快脚步,然后下一秒,从巷子外涌进来整整齐齐一行人。   他们穿着黑衣,和陶安身后那些人神情别无二致,阻拦住了面前唯一的逃生通道。他们是一伙的。   桑白被前后夹击团团包围,宛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她背紧贴着墙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面前包围圈中开出了一个小口,陶安好整以暇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注视着走投无路的桑白,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不是很能吗?跑啊,怎么不跑了。”安静的巷子,谁也没有说话,这一幕像是陶安独自一人的舞台,身旁的人以绝对武力压制纵容着她的发泄,而桑白,就是那个供她泄愤的可怜虫。   她死死抿着唇,目光紧锁着她,没发出一丁点声音,这令陶安不是很满意,她眸光轻轻一变。   “哑巴了,当初不是很会说,我叫你说话!――”高亢的尾音伴随着巴掌重重挥下来,桑白欲躲,被两旁的人迅速抓住了手臂制住,她无法动弹,硬生生接下这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自颊边传来,半边头发散落,桑白呼吸一滞,眼睛从发丝遮挡中紧盯着她。   “陶安。”她终于说了从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陶安微挑起眉,做拭目以待状,谁知道,面前的人只轻描淡写砸下一句话。   “你真可怜。”   她脸上微笑一僵,紧接着,表情彻底变了。   陶安后退一步,用冷漠至极的目光注视着她,轻启嘴唇。   “给我好好收拾她。”   桑白等得就是这一刻,她蓄力已久的脚往前猛地一踢,旁边的人没有防备,身体本能反应避开,紧拽着她的手臂松开,桑白乘机拿出了口袋里的电击棍,重重挥向离她最近的几个人。   这根东西,每天都在她身上背着,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封闭的包围圈被她杀出了一道口子,桑白乘机逃离,她不顾一切朝前头唯一的光明处奔去,身后有人追赶,有无数手朝她伸来――头皮刺痛,有人抓住了她的头发,下一秒,她跌倒在地,眼里的光猝然消失,她还是重新跌回了黑暗中。   桑白闭上眼,在无尽绝望中认命,有拳头裹挟着风声重重挥来,剧痛来袭前,耳边一切却像被按下暂停键,动静止住。   她睁开眼,看到了巷口的那道身影,他站在光中,高瘦挺拔,背后余晖尽数打在他身上,白茫茫一团,刺得桑白微微眯起眼睛。   赵纪宁扔掉背上书包,单手拉开校服外套拉链,声音平静而冷淡。   “放开她。”   逆光朝她走来的人宛如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这一刻,桑白突然明白了原著里赵纪宁初遇女主那瞬间的心情。   两人角色颠倒的时刻,桑白才知道那一瞬间的意义。   那是救赎。   赵纪宁只有一个人,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就连陶安,也只是初时的微愣之后,警告:“赵纪宁,这和你没关系,劝你不要插手。”   男生恍若未闻,脱掉了外套之后,没有任何多余话语,握拳狠厉无比地朝最近的那个人挥去,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就这样轰然倒地,在场的人顿时面色一变,不再顾及一拥而上。   一场单方面的混战。   桑白是第一次看到赵纪宁打架,他动作快到晃眼,又狠又准,还没看清怎么出手的,身前的人就被打倒在地,他一个人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身上的彩越挂越多,动作却没有任何迟钝,挥拳间风声猎猎,带着让人畏惧的狠势,像是一头野性未驯的狼崽子。   男人们从一开始的轻视到全力应敌再到现在败势显露,额上的汗越来越多,陶安在一旁已经面色阴沉,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他们这么多人被一个小孩教训了,那他们也不用在陶家待下去了。   里头几个男人交换了下眼神,从衣服里掏出了刀具,赵纪宁背对着他们,丝毫没有察觉。   一道白光划过桑白眼角,她看清那个画面后双目猝然睁大,失声大叫:“小心!――”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匕首狠狠从后挥来,赵纪宁反应极快地往后一躲,刀尖划过他胳膊,布料绽开皮肉划破的声音,鲜血蔓延。   “哐当”一声。   男人拿着刀的手被人一脚用力踢开,他手腕剧痛,刀具顿时跌落在地。   桑白死死盯住离她不远的陶安,嗓音因为用力过度嘶哑难听,“陶安,你是想坐牢吗?”   “刑事案件和校园暴力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赵纪宁出了什么事情,我会作为目击证人告你到底。”   “你敢!――”她顿时激动尖叫。   “你大可试试。”   两人对视,桑白眼中比起方才决绝狠厉了无数倍,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从前冷声威胁时还要吓人。   陶安眼神躲避似地闪了闪,很快,制止住了那些人的动作。   “行了!”   “小姐??”有人不甘心叫道。陶安看了眼地上忍痛□□的人,厌恶嫌弃。   “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一个,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她转身欲走,身后那群人也慢慢收拾站起来,经过赵纪宁时,他突然出声。   “陶安。”   她停下脚步,困惑看他。   “别再来招惹乐白。”少年面无表情说。   “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女生面容变了几变,赵纪宁的名声在学校流传甚广,即便是她也不敢轻易招惹,被狼盯上,是会跟随一辈子的。   陶安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抬腿离开。   几乎是他们消失的下一秒,站在那的赵纪宁就瞬间倒地,单膝死死抵住地面,捂着胸口用力喘息。   他低着头,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少年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桑白飞快过去搀扶住他,极力镇定的面容里掩不住担忧,“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男生身体一歪,双目紧闭重重倒进了她怀里。   -   出租车疾驶在傍晚车流中。   从后视镜望过去,后座一对学生模样的男女生,狼狈而慌张。   空气中有掩不住的血腥味。   男生昏迷不醒,躺在女孩腿上,手臂用校服外套扎了起来,蓝白色布料底下洇开了鲜红血迹。   桑白低头注视着他,一声声叫:“小宁,小宁???”   躺在她腿上的人毫无知觉,苍白的面容干干净净,像是冬日松枝上第一抹初雪,清冷冰凉,安静得没有任何生气。   桑白摸了摸他的手,男生指尖没有任何温度,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冰凉,就像他愈发浅淡的呼吸声。   她忍不住抬起头催促,掩不住焦急鼻音,“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再快超速了。”大概知道她情况焦急,司机又加了脚油门,出租车灵活穿梭,超过了旁边两辆车子。   “你是不是故意的。”车窗外风景迅速闪过,桑白垂头盯着躺在那的人,小声说。   “故意来救我受伤,博取我的同情。”   男生仍旧没有反应,安安静静的闭着眼,意料之中得不到回应,封闭的车后座,桑白对着他自言自语。   “就当你还债了,我们一笔勾销。”   推下水、救人、死亡,任务失败,这些都可以不作数。   只要眼前的这个人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好好活着。   -   医院内。   医生包扎完伤口。   赵纪宁安静躺在病床上,还没醒,放在一侧的手在打着点滴,吊瓶朝下,一滴一滴的药水顺着管子流下来,进入他身体。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桑白担忧问,穿白大褂的医生从胸前口袋拿出笔写药方,随口回。   “失血过多再加上体力过度损耗,估计要睡好长一觉。”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桑白抿了抿唇,干巴巴问,医生抬起头瞥她一眼,注意力再度回到手里纸上。   “现在年纪小恢复能力强没事,以后就不好说了。”他话语稍稍停顿了下,“学生不要老想着打架,认真搞好学习才是正事。”   “是的,谢谢您。”桑白乖乖应。   大概是看她态度好,男医生写完药单把笔塞回胸前后又多叮嘱了一句。   “不用想这么多,过几个小时提前去楼下食堂买点饭菜,等他醒来又是生龙活虎的。”   医生预料得没错。   赵纪宁在夜里十点多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桑白,她整张脸埋在臂弯间,只露出一个扎着马尾的后脑勺。   他抬手推了推她肩膀,直入主题,“我饿了。”   “你醒了。”桑白还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看到他半坐在床头很快清醒过来。   “我刚好买了饭。”她起身走到旁边柜子前,把上面打包好的外卖盒一样样打开,然后在他床上架起小桌子。   她买得都是适合病人的清淡食物。   萝卜炖排骨,小炒时蔬,粉蒸肉,还有道火腿玉米粒。   满满当当几个盒子挤在桌上,搭配齐全,赵纪宁有几分诧异,看了看她,还是没说什么拿起筷子。   差不多两个人的分量被他扫了个精光,中间有两个饭盒都见了底,桑白给他倒了杯温水,收拾着桌面狼藉。   从他醒来,桑白就没有什么特别表现,反而一反常态的把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赵纪宁看着她丢完垃圾进来,忍不住开口:“乐白”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微蹙眉头问,赵纪宁研判似的打量着她,须臾,摇了下头。   “待会去办一下出院手续吧,我没什么事了。”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腹部的伤顿时被牵扯,一阵痛意袭来,他弓起身子咬了下牙,继续动作。   “你就在这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办出院手续。”桑白按住他肩膀制止,语气不自觉带出强硬。   “刚受的伤需要静养,不适合跑来跑去。”   赵纪宁顿了下,抬头看向她,脸上有点莫名。   桑白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声音突然放轻,“今天谢谢你,不然我一定会被打得很惨。”   男生没说话,仍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奇异带出了几分坐立不安,桑白正想看过去,就见赵纪宁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里。”   “嗯?”她不明所以。   “肿了,找点药擦一擦。”   桑白反应了过来,她之前被陶安打了那一巴掌,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感觉,她顺着赵纪宁的目光掌心抚上左边侧脸,指腹触碰上去微微肿痛。   “好。”她点头。   桑白第二天仍然要继续上课,只是去学校之前顺便来了趟医院,怀里拿着乐母做得早餐,他上次春游时似乎很喜欢那个三明治,桑白让乐妈妈帮忙做了两份。   来到病房,属于赵纪宁的那张床却是空荡荡,问了护士才知道他一大早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   桑白来学校时好巧不巧,在校门口碰上了陶安,大概真是冤家路窄,两人从不同方向走过来,校门就在咫尺,她抱紧了怀里便当盒停住脚步,本能涌上戒备,谁知道女生却连余光都没有分她一眼,径直走进了学校。   她仍旧戴了鸭舌帽,改过的校服露出脚踝,身后还是那几个小跟班,和桑白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风,微凉扑面。   面无表情的侧脸从眼前一晃而过。   她似乎???真的不再纠缠着她不放了。   桑白轻出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毕竟,这是赵纪宁用他那一身伤换来的。   -   节气变换,时令入夏。   温度逐渐炎热,赵纪宁手臂上的伤需要每天换药。   他根本不去医院,把医生的医嘱抛诸脑后,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   桑白又干起了老本行,这几天每天跟着他回家,赵纪宁不耐烦,难得翻了个白眼,“别跟着我。”   有点当年小学生的样子。   也是这样一副又臭脾气又拽的表情。   桑白眼珠子转了转,给出理由,“我怕陶安他们再找我麻烦。”   “跟着你比较安全。”   “?????????”赵纪宁沉默了,须臾,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像是根本看不见她在身后。   桑白得逞地笑了笑,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走到他住的房子前,这片待拆迁的居民区依旧幽静,白天里透着夜晚的冷清荒凉,桑白走过那条破旧的楼道到二楼时,发现赵纪宁家的那扇防盗门是虚掩着的。   她眼里不禁荡开笑意,推开大摇大摆进去,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的人。   赵纪宁在生火做饭,自从她上次把厨房烧了之后,他连破旧的煤气灶都没有用的了。   “这是给我留的门吗?”桑白压根不知道适可而止是什么,故意出声问,眉间都是得意洋洋。   赵纪宁头也不抬,声音冷淡,“没关好。”   桑白“啧”了声,没拆穿他,走过去打量着他的动作,主动伸手,“我来吧,你伤还没好少活动。”   地上放着几个袋子,里面是白菜瘦肉之类的东西,旁边还有没淘的米,看得出来他是准备炒菜做饭。   可是赵纪宁左手受伤了,这些事情不方便做,桑白很自觉承担了这部分工作。   “我帮你打下手,你在旁边指挥就好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   厨房水声忙碌,桑白手里拿着白菜西芹在冲洗,她动作看起来有几分熟练,洗完之后拿出案板,握刀把芹菜斜斜切成差不多大小的段,白菜撕开,瘦肉切丝,各自用盘子分装好。   米饭已经在煮,电饭煲顶上冒出几丝白烟,有米饭清香溢了出来。   桑白把其他配料也通通都准备好,才抬头看向一旁的赵纪宁,完成任务般出声,“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恭候大厨出马,炒菜只需要一只手,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是交给他。   桑白看着赵纪宁,他没有动,静静站在那里,头顶一束昏暗冷白的光打下来,男生眼里的情绪看不清楚。   过了好几秒,桑白疑惑,再度叫他,“赵纪宁?”   “嗯。”男生应了声,没说话,转身去拿厨具。   安静在不大的空间无声蔓延,好一会,才再度响起了油被烧热的动静,肉下锅,发出滋滋声,厨房里只余下炒菜的响动。   赵纪宁的厨艺比起当年别无二致,可能是因为食材环境简陋的缘故,味道稍稍不如从前丰富,桑白还是吃了两大碗,心满意足。   饭后,她不顾赵纪宁的隐隐抗拒给他上了药,他伤在肩膀下面一点,自己单手操作起来有点困难,桑白干净利落地给他包扎好,告别回家。   夏天白日漫长,外面方才华灯初上,天空还是深浓的暗蓝色,隐约可见天边的一轮透明月亮。   桑白背着书包走在路上,脚下踢着一枚石子,身影被路灯拉长,女孩的双马尾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她今天仍然穿了一件米色蕾丝边的公主裙,只是样式和装点没有从前那般华丽,比起当初浓浓的宫廷风,这件更为日常一点,但也不失美丽可爱。   这是乐妈带她逛街买衣服时,桑白给她的提议,她说以前那些裙子在学校太抢眼了,总是会引起一些人的妒忌,乐妈吃惊过后反应了过来,是她疏忽了。   裙子在风里被吹起,轻轻擦过小腿。一根枯枝被踩断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男生脚步稍收,前头的女孩却丝毫没有察觉,仍旧踢石子玩得开心。   昏黄夜灯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慢慢前行。   男生始终像一道安静的影子跟随在女孩身后不远处,直到她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小区。   夜里仍旧一切如常,只有风微微刮过,吹起了一阵涟漪。   周围再度恢复了平静。 第48章 (照片)   赵纪宁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桑白了。   刚开始那几年, 她几乎天天入梦,有时是转瞬即逝的混乱片段,有时是深刻真切的画面, 她的脸从初时的清晰无比渐渐变得模糊, 直到有一天,彻底变成了一团影子。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她, 可是梦里始终看不清她的脸,任凭他怎么回想,都描绘不出她的样子。   赵纪宁醒来满室的黑暗, 他拧开灯, 拉开了最底下抽屉,那里有一张合照。校运会,阳光灿烂的终点线前,女人和小孩互相击掌,彼此脸上都挂着笑意, 雀跃开心。   扑面而来的陌生。   从那天起,赵纪宁就没有在自己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也是从那天起,他再也没见过桑白。   “啪”的一声。   相框被他重重盖在了桌面。   赵纪宁早上没来上课,座位空了一整节早自习, 他一向独来独往,在班里没有任何的朋友,有时候连班主任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今天仍旧是没有请假, 桑白想起他的伤, 寻了个理由出学校, 直接坐车去他家。   这片楼一如既往悄然安静,桑白走上暗沉狭小的楼道, 空气中布满灰尘味道,两旁扶手生了锈,墙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涂画和小广告。   她走到那扇深绿掉漆的铁门前,敲了好几下。   长走廊上,右手旁是个凸出来的窗台,上面摆着一盆干枯得快死掉的仙人掌,桑白掀开花盆,在底下摸出一把钥匙。   开门声清脆。   屋内和外面宛如两个世界。   陈旧家具笼罩在昏暗中,一束光从窗户透进来,打在床边不远处,朦朦胧胧照亮了周围摆设。   赵纪宁睡在床上紧闭双目,双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嘴里喃喃着什么。   桑白凑近,刚伸手触碰上他的额头,就被一把抓住。   肌肤灼热,力气快要握痛她的指节。   男生在昏迷中紧紧抓住她的手,不住叫着,“桑白、桑白......”   这是重逢这么久,桑白第一次从他口里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握着,长大了的小孩在睡梦中似乎无比痛苦,白皙俊气的脸上写着挣扎,浓密的睫毛被打湿了,下巴尖尖,紧抿着的唇干起了皮。   周遭静谧无声,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又仿佛一瞬之间。   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桑白听到他低声呓语:“对不起......”   赵纪宁梦到的是曾经和桑白两个人生活的画面。他考了全年级第一,那天在全校召开的家长会上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发言,桑白回来心情很好,特意买了一大堆菜准备做顿丰盛的晚餐。   两人在厨房忙碌,她低着头择菜切菜,灯光笼罩下来,她的眉目有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温柔。   这次梦里的画面尤为真实,一点一滴的细节都无比真切呈现在眼前,包括她切菜的习惯和大小长短,就像是清晰发生着。   这个温馨美好的场景没有持续太久,赵纪宁还沉浸在久违的温暖中难以自拔时,画面一转,来到了黑夜中的晚宴。   凉意遍布的后花园,人群吵闹,池水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他看到自己伸出手轻轻一推,脑中陡然涌起惊恐,像是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下一秒,眼前划过一抹白色的光,伴随着扑通声溅起的水花,桑白跳了下去。   巨大的后悔和悲痛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紧攫住他的心脏,直到真正面临自己内心的这一刻,赵纪宁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折磨着他的是什么。   是后悔,还有一句永远都没有办法再说出口的道歉。   冷与热在他体内冲撞交织,整个五脏六腑散发着冰凉寒意,牙关打颤,不知名的热却灼烧他的身体,   他本能紧握住手边唯一能抓住的的东西,熟悉的安全感涌来,脑中有个不切实际的荒谬猜想,他猛地睁开眼。   浓浓的雾气消散后,黑暗里,光线逐渐涌入,画面一点点清晰,他看清了面前的人。   熟悉又稚气的娃娃脸,眼中隐约透着关切,赵纪宁视线下垂,看到了两人紧握住的手,他触电般松开,一张嘴,干涩沙哑。   “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你没来学校,担心你出什么事。”桑白如常答,表现得很正常,仿佛察觉不到他此刻的失态。   赵纪宁重新闭上眼,没有再说话,缓慢呼吸间慢慢平静残留着情绪,耳边传来细碎声响,有人在走动,不一会,肩膀被推了推。   “起来吃药。”   ......   这次只是伤口引起的轻微低烧,吃了药,桑白顺便帮他煮个面。   厨房人影晃动,赵纪宁定定看了几眼,收回视线,落在一侧床头柜上。   他掀开被子,弯下身拉开柜子,从最底下拿出一张照片。   目光凝在上头人脸上,赵纪宁黑眸复杂难辨,他看得失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轻呼声,“快快,好烫......”   桑白端着一碗面条出来,捧着碗沿的两只手因为烫紧张蜷缩起,赵纪宁放下手里照片,把旁边柜上的空间清理出来,她手中的面哐的一下落下。   “快吃吧,你一早上没吃东西了吧。”她双手放在耳朵上轻捏着,用来缓解方才被烫到的热度。赵纪宁拿起筷子刚要动手,桑白眼尖看到了被他放在桌面上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她伸手欲拿,赵纪宁眼神一顿,倏地收紧,“别碰。”   他声音又急又凶,桑白被他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一跳,伸过去的手条件反射一抖,碰翻了旁边放在的那杯没喝完的水。   玻璃杯倾倒,大半杯水急涌着往外,打湿桌面,照片瞬间被浸泡在水中,背面洇透。   赵纪宁急急把这张照片翻过来,上面人脸已经模糊,彻底晕成了一团。   他呼吸一滞,猛地抬起脸,绷紧下颚盯着桑白,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透着滔天怒火。   赵纪宁努力克制着自己脾气不失控,握紧的手背迸发出青筋,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桑白已经愣住,她目光落在那张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照片上,轻易分辨出了那是他们的合照。在家长校运会上照的,当时领完奖那张照片就被赵纪宁收了起来,她没有再见过。桑白以为早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个角落。   她神情复杂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少年仿佛丢失了这个世界最珍爱的东西,死死绷住的面容在崩塌的边缘,眼眶泛起生理性的红。   桑白五味杂陈,有些慌乱地丢下三个字,“对不起。”   她拿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这里。 第49章 (小祖宗)   再见到赵纪宁, 他脸色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与桑白擦肩而过时,他神情冷漠得像是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   因为一张照片,两人关系降到了冰点, 见面宛如两个陌生人,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原处。   走廊转角处,桑白靠着墙壁, 看到赵纪宁从不远处走来,她犹豫叫住他,“小宁。”   “别这么叫我。”他眸色很冷, 面无表情拒绝, 浑身透着生人勿进。她也被划入了陌生人的行列。   “你别生气了。”桑白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个因为弄坏了自己照片而低声下气道歉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继续哄小孩。   “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拿什么补过?!”谁料,方才还冷冷淡淡的人眸中顿时显露怒火,睁大眼瞪着她。   “呃。”桑白噎住, 想了下,“我拿去照相馆看看能不能修复。”   “不必了。”赵纪宁早就已经试过了,然而那张照片只是打印出来的,没有过塑,照相馆师傅拿着端详半天叹气, 说必须要有底片才行。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相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台,又怎么还会留有一张小小的家长会上亲子合影。   他一说完, 沉着脸冷若冰霜的离开, 桑白在后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深深叹了口气。   赵纪宁和桑白这些时日的不对劲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   课间,舒菲菲忍不住问, “白白,你跟赵纪宁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啊?我磕的cp出什么问题了吗?”   “别磕了。”她们私底下写那些小同人文桑白都看过了,什么“空无一人的教室,赵纪宁把娇小的乐白堵在最后头的角落,他手撑着墙壁,压低脸凑近她耳边。女孩双颊微红,听到男生低低沙哑地开口,‘只有我才能欺负你’。”   毫不隐瞒,桑白当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还挺有cp感,前提是,乐白的身体里装得不是她这个灵魂。   她把面前课本翻得哗啦作响,不留余地斩断了她们的希望,“你磕的cp已经be了。”   话音刚落,舒菲菲苦着脸嚎叫了一声,“不要啊!――”   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像比她自己失恋了还难受。   桑白摇摇头,不太能理解她们的真情实感。   和赵纪宁没了交集,生活好像忽然变得平淡了起来。   她每天两点一线上下学,白天在学校安安分分上课,晚上回家接受着乐爸乐妈的嘘寒问暖,仿佛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女高中生。   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乐白这具身体好像开始进入青春期了,桑白某天早上起来,竟然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尖下巴,身上婴儿肥也不知何时渐渐消失,体重从之前九十多减到了八十,穿起裙子的样子,真有了几分小姑娘的娇俏气质。   班里偶尔会有人夸她,“乐白!你好像变漂亮了。”   “果然胖女孩都是潜力股。”   “不过就是气色似乎没从前好了。”舒菲菲端详着自己开口,桑白摸摸脸,“是吗?可能是胖一点脸会更加有血色吧。”   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唯一关心的只有任务。   风平浪静的生活,女主角姜羽然也没有任何状况,和赵纪宁是再平常不过的同学关系,两人在学校基本没有交集,陌生疏离,别说白月光,连最普通的同学情都难以寻到半分。   哦,应该说除了之前的乐白,赵纪宁没有和任何人建立过感情。   “按理说我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吧。”桑白略带心虚询问,系统不是说她这次的任务是阻止女主角和赵纪宁的感情线,四舍五入,她不是成功了吗?   “...其实女主和赵纪宁后面还会有最重要的一次交集。”系统答。   桑白:“?”   “什么?”   “过不了多久,赵纪宁的身世会揭露,他的亲生父母在准备把他认回去前,家族里那些叔伯害怕家产会被旁分,因此派了人来斩草除根。”   “...你别说是女主救了他。”   “没错。”   “.........”   “真是一部跌宕起伏情节精彩的小说。”精彩到连桑白这种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都涌起一阵想要打人的冲动了。   “希望有一天能瞻仰原作者的风采。”她肯定不会寄刀片的,她只会寄刀子。   我命由天不由我。   事已至此,桑白也只有继续老老实实扮演这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女高中生的日常确实平常又普通,时间转眼飞逝,桑白穿的校服都减小了一个尺码。   她抱着从校务室领的新校服回家,放学的校园,安静的折射着傍晚橘红光线,桑白走在路上,听到了前面树丛后传来的响动。   女孩唯唯诺诺的声音格外熟悉,像极了她从前见过的某些场面。   桑白转过前头拐角,看到了围墙处那几个“老熟人”。   陶安带着她那几个小姐妹,把纪小铃围堵在角落,脸上带着惯有的嘲讽讥笑。   女孩被挤压着紧贴着墙壁,面露惊恐,陶安身体往前倾,手里一下下不轻不重扇打着纪小铃的脸颊。   桑白心中冒起一阵滔天怒火。   上次的事情她以为她会有所收敛,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自己忍下那个哑巴亏,没想到她们仍旧是死性不改。   桑白压抑住愤怒,从校服口袋拿出手机,悄无声息打开摄像头,把这一幕完完整整录了进去。   没几天,网上爆出了一个女高中生遭遇校园暴力的视频。   视频明显是偷拍的,里面几个女生围住一个女孩子,开始是言语侮辱揪她头发,后面变成了纯粹的施暴,正中领头的短发女孩脸被拍得清清楚楚,她扇着对方的耳光,然后逐渐演变为拳打脚踢,视频里的她状态有些疯狂,仿佛是在发泄着某种情绪,其余的人都在一旁观望着,任凭那个女生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抱紧身体。   这个视频一出来,引起了全网愤怒,陶安的信息立刻被扒得干干净净,姓名学校家庭背景...许多有着相同遭遇的人站了出来,陈述着她曾经的种种恶行,事情很快上了热搜,陶安被冠上了一个新的名字,“女恶魔”。   桑白同时把上次教室的监控视频提交给了学校,里面清清楚楚显示着她们是如何威胁她,最后踢翻她课桌,再加上几位老师证词,还有纪小铃本人的指控。   陶安最终被处以开除处分。   校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陶安一巴掌扇了过去,她不受控制跌倒在地,嘴角很快渗出血丝。   男人拽着她衣领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塞进车里。   走廊上有人在八卦。   “听说陶安的父亲有暴力倾向,经常会在家打她。”   “有钱人是不是精神都有点问题?”   “谁知道呢,不过我早觉得陶安有病了,她情绪失控红着眼的时候贼吓人。”   “建议她去找找心理医生,不要再出来害人了。”   “+1。”   “谢谢你。”桑白正收回目光准备回教室,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道谢,她转头看见了纪小铃。   女孩脸上的伤还没好完全,有淡淡的痕迹。   “不用,我那天没有出去救下你。”桑白平淡地说。   “那种情况你出来也没用,她们人多势众...”纪小铃面色犹豫,好一会,才抬眼看她,里头藏着几分复杂。   “我当初这么对你...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谢谢你,乐白。还有,对不起。”   桑白看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我替乐白收下了。”   这句道歉。   纪小铃有些疑惑注视着她背影,桑白已经走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   早上乐家的餐桌,桑白突然有点恶心,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准备背着书包出门。   “宝宝,你吃饱了吗?”乐妈见状担忧追问,“你最近怎么了,怎么就吃这么点。”   “可能是最近天气太热了吧。”桑白只能给出这么个理由,她这段时间是食欲消减不少,可这似乎没什么大的影响,除了有点精神不振犯困。   坐公交去学校,不过两站路,桑白在校门口下的时候正好撞见赵纪宁,算一算两人也有大半个月没说话了,桑白看着他,男生身形挺拔,穿着黑T恤和长裤,淡漠的面容显露出与同龄人不符的成熟。   桑白在原地停了几步,追上去。   “赵小宁!”她叫着自己为他新发明的小名,伸手拽住赵纪宁背后书包带。   男生猝不及防后面突然蹿出个人,更加未曾防备学校里会有人敢这么胆大对他拉拉扯扯。   赵纪宁身体往后倒退了两步才站稳,看见桑白,眉头本能一皱。   “最近过得还好吗?”她头一歪打招呼,一笑露出对小酒窝,双马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天真可爱。   赵纪宁眼都不眨的收回视线,仍旧不睬理。   “你怎么还在生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桑白不依不饶跟在他身后,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啊?我白某人可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低三下气过,劝宁不要不知好歹!好吧...我错了,祖宗给你跪下行不行?”   她放完狠话,又一秒认怂,揪着书包带可怜巴巴。赵纪宁瞥她一眼,嘴唇张合,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   桑白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在赵纪宁面前坐冷板凳,她生无可恋,只能感慨今非昔比,一朝从桑白沦为乐白,待遇大不如前。   下午是体育课,临近期末考,体育考试内容为八百米,男女生分开测试,女生先。   桑白被分在了第三组,差不多最末,前面几组跑完轮到她们的时候,跑道边已经聚集着不少男生围观。   她站在起跑线上,旁边体育老师举起手,鸣枪声响起,蓄势待发的一排人冲了出去。   桑白在中游,速度不快不慢,只不过大半圈之后,身后的人就一个个陆续超了上来,不一会她就掉到了最后。   胸口仿佛压着巨石,体力逐渐耗尽,调动脚步跨迈变成了一种机械式的本能。   桑白感觉自己呼吸时像是一台破风扇,呼啦呼啦地在她肺里拉扯着,不知过了多久,脑子开始发昏,头顶烈日变成了一道白光,在她眼前晃过。   黑暗袭来,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人晕倒的消息是从前面人群中传出来的,赵纪宁根本没在意,即便那里已经乱作一团,他翻开手里书本的下一页,眉眼漠然。   喧闹的操场,碧空如洗。有道女声隔着大半个草坪清晰传来,赵纪宁耳边出现一个名字。   “乐白!乐白...你快醒醒......”   他猛地合起手上课本,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男生原本是大步往前,没几秒,渐渐变成小跑,最后拔足奔了过去。   围着的人群被一双手用力拨开,跑道上,女孩脸色苍白倒在那,呼吸安静,旁边人慌成一团,老师正准备把她扶起,赵纪宁沉着脸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地上背了起来。   奔跑中的颠簸让桑白感知到了几分,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得眼前白雾笼罩,偶尔间隙中散开一点,她眼皮重重撩起又垂下,看到了男生隐忍的侧脸。   医务室越来越近,穿过这条走廊就近在眼前,赵纪宁抿紧唇加快速度。   背上的人闭着双眼。   血从桑白鼻子里流出来。 第50章 (小崽子)   校医检查结果是有点贫血, 天气热再加上剧烈运动,一不小心就晕倒了。   桑白醒来脸已经被擦干净,医生在旁边写着单子不忘看她一眼。   “早上没吃早餐吧。”   “吃了几口。”桑白头还有点晕, 捂着额答。   “小姑娘平时多吃点, 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赵纪宁这才看向她发现,这段时间她瘦得离谱, 校服挂在身上都显得空荡。   他本能蹙眉,“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有吗?”桑白看看自己袖子底下细瘦的手腕,随口回, “瘦点不好吗。”   “随你。”赵纪宁起身准备离开。   “既然没什么事待会你自己回去。”   “噢。”桑白应了声, 反应过来,“你送我过来的?”   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不是她的幻觉。   是他背自己过来的。   “顺手。”赵纪宁语气高冷,表情很酷。下一秒,校医毫不留情戳破。   “是啊,这个小男孩背着你冲进来的时候急得不行, 差点把我门给踢坏了。”   “.........”   桑白扭头静静看着赵纪宁,他眉一皱,“谁是小男孩?”   校医无语,他年近四十,两人在他面前就是小孩子。   “我走了。”赵纪宁又恢复了酷哥的形象, 转身走掉。校医和桑白默默对视,须臾,他开口:“你休息好了也可以回去了。”   桑白回到班里受到了热情关怀, 舒菲菲她们几个围在她座位前嘘寒问暖, 桑白说没什么大碍, 基本把医生原话复述了一遍。   面前一张张面孔放下心来,又很快, 换成另一幅八卦模样。   “你知道是赵纪宁背你去医务室的吗?”   “他冲出来的时候吓我们一跳,体育老师都没反应过来,你就被他背到背上了。”   “真是没想到,我上辈子磕的CP竟然发糖了。”   “.........”   中途课间,桑白打水时顺便去了趟洗手间。   水声哗啦啦,她在洗手台前冲洗着双手,不经意抬头,面前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脸。   桑白看了眼正准备收回视线,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她凑近,伸手在鼻子下摸了摸。   那里......似乎有淡淡血迹。   -   学校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桑白望着前头赵纪宁的身影,背着书包努力追赶。   “赵小宁!”她大声叫着他名字,前面的人没有反应,桑白脚下快跑了两步,一只手用力拽住了他衣角,弯下腰捂着胸口直喘气。   “我在叫你呢。”   “什么事?”他稍稍顿住了脚步,垂下眼皮盯她。   “我上次晕倒不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吗?”桑白松开手,边说边打开书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便当盒。   “我妈听说了一定要感谢你,所以给你做了她拿手的三明治......”   “不必。”赵纪宁一听,立马拒绝,板着脸离开。   “哎――我带都带来了。”桑白露出焦急,立刻伸手重新拽住他衣角,死死拉住不放手。   “松开。”赵纪宁侧过头呵斥,桑白不依不饶,“你把东西收了我就松开。”   她自言自语嘟囔,“从前又不是没吃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纪宁脸色骤然一变,失去耐心,直接伸手重重一拂,推开她把自己衣服拽出来。   “我警告你......”他话音还未落,只见面前的人突然双眼一闭,就这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乐白?!”   第二次晕倒,桑白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忽略了。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乏力食欲下降精神大大不如从前,她心再大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检查报告出来,医生面试凝重叫她去办公室,赵纪宁一直在旁边没走,桑白经过他时两人对视一眼,她朝他弯起嘴角笑了下。   少年很快撇开眼。   “你家长在哪里?”办公桌后的医生严肃询问。桑白顿了顿,镇静开口:“我爸妈今天有事抽不开身,有什么结果你先和我说吧。”   桑白从医生处出来,回病房径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赵纪宁站在那看她忙活,习惯性皱起眉头。   “医生说了什么?”   “没什么。”桑白停住动作转头看他,微挑眉,故意问。   “怎么,担心我啊?”   “我刚才在你出去那段时间上网查了下。”本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轻易跳脚,谁知道,赵纪宁却无动于衷,冷静阐述。   “体重下降,流鼻血,经常性晕倒...这很大概率符合白血病的症状。”   桑白内心一惊,没想到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猜了出来。   她还是保持镇定,“你咒我呢。”   赵纪宁定定同她对视,许久,在她都快要演不下去时,他轻飘飘移开视线,“不是最好。”   .........   “白血病是一类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临床可见不同程度的贫血、出血、感染发热以及肝、脾、淋巴结肿大和骨骼疼痛...”   “这类病分为急性和慢性,每个人情况不同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我建议你是尽早采取治疗...”   回去路上,桑白有气无力,小小的肩膀快要被背上书包压垮,她从来没觉得书包这么重过。   “系统,你说为什么我就是如此的命途多舛,还是说,这就是每个穿书者命定的结局。”   “可能是违反规则的代价。”系统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似乎在思考今天这个突发状况,桑白想了半天,重重叹气。   “算了,反正我只是一个过客,生命长短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她握了握拳。   “不过任务进度得加快了,我怕来不及。”   这天过后,桑白开始频繁的发热发烧,皮肤上出现莫名其妙的青紫痕迹,伤口很难自行恢复,凝血功能好像消失了。   她身体持续下降,走几步路就喘,脸色永远苍白,容易犯困疲惫。   有同学察觉到不对,尤其是舒菲菲她们,担忧询问,桑白只说最近有点休息不好。大部分时候,她都竭力表现得和常人一样,尤其是在家里,更不敢让乐爸乐妈看出一点异样。   这件事情似乎只有赵纪宁发觉了。   有天桑白趴在洗手台上吐的时候恰好他路过,她一转过头,就看到身后赵纪宁静静注视着她的脸。   桑白嘴唇惨白,捧了窝水漱口,再擦干面上的水珠。   她手撑着洗手台边缘转过身,面对着他。   “你得了什么病。”男生语气肯定,毋庸置疑。桑白眨眨眼,轻歪了下头,两边头发散落下来遮在颊边,瘦成巴掌大的脸越发可怜。她唇边还沾着几缕打湿的发丝。   “绝症。”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丝俏皮,丝毫没有绝症之人该有的表现。赵纪宁顿了下,才再度发问,“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此时不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吗。”   “既然是绝症,那肯定是治不好的。”她口吻洒脱又漫不经心,“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价值。”   “那你现在的价值是什么?”   “是你吧。”   桑白的三个字落地,周遭安静了一瞬。水龙头在滴答滴答,一滴水缓慢坠落,砸在白色瓷砖上。   赵纪宁目光和她相接,几秒后,他转身离开。   -   公交车晃晃悠悠,明明只有几站的路硬是被它绕成了十几站的漫长时间,放学的点碰撞上下班时间,四处都是高峰期,拥挤的十字路口,车子一声急刹停下,乘客身体纷纷向前倾。   桑白也控制不住往前撞,被身旁的人一把拉回,赵纪宁满脸不耐,抓着她衣袖又很快松开。   后排的双人蓝色座椅,身前是黄色横杆,赵纪宁坐在靠窗边,两人并排着。   “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身体被大力往后一扯,桑白重重撞到靠椅,塑料坚硬,她忍不住抱怨,“我都快死了。”   “不要老把这个字挂在嘴边。”赵纪宁不豫反驳她,桑白“噢”了声,转移换题。   “你怎么今天坐公交回家了。”虽然学校离他家有将近半小时的路程,可是赵纪宁从来都是走路回家的。   “你又跟着我干什么。”赵纪宁问,眼眸却淡淡看向窗外,丝毫不关心答案的样子。   桑白想了下,恍然大悟,“哦~”她拉长声音,“所以你是怕我走路才特意坐车的啊。”   “赵小宁,你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小男孩呢。”   “我不小了!”他总是轻而易举被她调起情绪,扭头气势汹汹瞪她,“我比你大很多,乐白。”   “按理说你该叫我声哥哥。”   “哥哥。”   “.........”男生哑然了。原本他只是想在年龄上压过她,根本没想过桑白会这么听话叫他哥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   赵纪宁抿抿唇,再度转头望向窗外。   “哥哥,我们今晚吃什么?”桑白用那双圆圆的小鹿眼望着他,神情无辜,语气天真又软甜,赵纪宁耳尖罕见泛上了一抹红。   他粗声粗气的,“我又不是你妈,你爱吃什么吃什么。”   “你愿意我也是没意见的。”桑白单纯眨眼,作势张唇,那个“妈”字即将脱口而出。   “闭嘴!”赵纪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恶狠狠盯着她,眼神警告。   公交车行驶在路上,他骤地靠过来,两人忽然离得极近,耳边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轻缓的呼吸声。桑白睁着眼,几乎可以数清他的睫毛。   面前的少年瞪大眼,黑眸因为怒气晕染得过分清亮,双眼皮褶皱分明,在眼尾拉出了秀丽的弧度。   桑白才发现这个小崽子竟然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两人双双有片刻失神,赵纪宁率先松开手,声音低低,似咬牙切齿。   “你给我安分一点。” 第51章 (如果我能活到冬天...)   桑白在赵纪宁家蹭了顿饭才回去。   夏天的傍晚, 余晖只剩下浅浅一抹红,凉风习习,马路边有老人在乘凉, 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割开暗蓝色的天。   桑白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身后不远处,少年双手插兜脚步漫不经心, 不紧不慢跟着她。   “你是要送我回家吗?”桑白转头和他说话,男生掀起眼皮瞥她一下,又很快收回。   桑白视线在街上左右随意打量, 看到了前面街口的几台抓娃娃机。   她抬腿往那边走去。   “公交站台在那里。”书包带被人重重一拉, 赵纪宁轻而易举提起书包把她调转方向,桑白看了眼那边,仰起脸。   “可是我现在不太想回去。”她开口,微微往下耷拉的眼角显得神情更加无辜,桑白把这具身体的外表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赵纪宁和她视线相接几秒, 转过头望向街口那边。   桑白乘机挣脱他,小跑着朝娃娃机奔去。   “你不要跑!”赵纪宁在后头拧眉呵斥,桑白转过身,朝他做了个鬼脸。   “.........”   有句话叫又菜又爱玩,这放在桑白身上毫无违和。   从前接赵纪宁放学时偶尔也会路过这种娃娃机, 她总是会忍不住手痒,每每看见了都会带他过去抓两把。   结果显而易见,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花光所有硬币双手空空。   “夹到了!别掉、别掉...”玻璃前, 女孩两只手撑在上面, 整个人都快贴上去,双目紧盯着那处嘴里不住祈祷。   里面的那只白色长耳兔摇摇晃晃, 眼见着快要靠近出口...“哐当”,铁夹子发出一声响,稍作停顿后猝不及防松开,兔子重新掉回了箱子里。   桑白气得一脚踢向面前的娃娃机,磨牙,“都是骗人的!”   她对着这台机器怒目而视,气鼓鼓,赵纪宁揉揉额,推开她。   “我来吧。”   “你行吗?”桑白怀疑。从前她实在是抓不到放弃时也曾把希望寄托给赵纪宁,然而小孩满脸认真握着操作杆,鼓捣半天一把按下...结果仍旧没有太大改变,都是空手而归。   赵纪宁没有回答她,只是从裤兜掏出一张纸币熟练塞进换币口,游戏币哐当当掉出来,他一把抓起拿着手心,开始在游戏机里投币。   机器叮铃铃的启动了,已经长大成少年的男孩专注盯着前方,手握着杆和按键慢慢调整位置后,一把拍下按钮。   夹子缓缓下落,夹起后又慢慢上升,移向出口。桑白不自觉屏住呼吸,近了,近了,终于...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掉进了那个洞里。   桑白弯腰把它捡起来时还有点不真切的感觉,她抬头不可置信看着赵纪宁,眼里涌出崇拜,“赵小宁,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学渣白虚心请教,谁知学霸宁只是淡淡移开眼,把手里的硬币往她面前一放。   “你自己玩吧。”   “???”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桑白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她连忙追上去,摇着他袖子哀求,“你教教我吧,不行再抓几个啊,我还想要那个粉色的猪...”   只是最后,不管桑白是撒娇耍赖还是威胁,赵纪宁都不为所动,他眼神比所有时候都要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不太关注外界。   桑白无计可施,只好自己把那些游戏币都抓完了,不过依旧是一无所获。   她抱着唯一的战利品那只毛绒兔,跟在赵纪宁身后,这是一个小型的游戏场所,除了几台娃娃机外还有虚拟赛车、跳舞机、投篮机之类...桑白目光四处游荡着,突然眼睛一亮。   门口靠墙边,陈设着一台机器,入口处挂着黑色幕帘,两旁贴着许多卡通照片,彩色的灯四处闪烁。   那是自助照相机。   “我们去拍张照片吧。”桑白不由分说扯着赵纪宁袖子往那边走,她力气很大,和先前孩子气的姿态不同,神情都是坚决。   赵纪宁只微微愣神一秒,就被她带着扯了过去。   里头空间不大,桑白研究了几秒,大概摸清基本操作,她把手里仅剩的两个币投了进去。   画面启动,四四方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她和赵纪宁的身影,男生和她隔着一个身距,面无表情盯着镜头。   桑白把手里兔子抱在胸前,另只手一拉,赵纪宁跌撞着靠到她身旁,耳边传来一声,“笑。”   他条件反射弯了下嘴角。   “咔嚓。”   画面定格。   年龄相差不大的男孩女孩并排靠在一起,脸庞青涩稚嫩,眼里却都荡着如出一辙的轻盈笑意。   青春年华,意气风发。   照片是速洗的。   当场拍当场就可以取照片。   打印机发出细微运作声,两个人的面容逐渐呈现清晰,赵纪宁刚看一眼,就被桑白眼疾手快抽出照片放在身后。   “这是我的。”   “里面有我。”他纠正。有他的肖像,照片原则上就有他一半。   “哦。”   桑白应得很干脆,动作也很干脆,手里拿着那张照片转身,走出门。   赵纪宁被她厚颜无耻打败,停顿几秒,还是追了上去。   回到家,那张照片和兔子都被桑白妥善收进了抽屉。   蹲在原地盯着眼前合上的抽屉一会,桑白起身,一阵晕眩传来,她捂住额头,扶着床沿站稳,脸色骤然苍白。   -   桑白的病情还是没有瞒住。   一次在家晕倒后,乐爸乐妈把她送往了医院,她的病情扩散很快,即便是治疗也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延长生命,而且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金钱。   治疗很痛苦,会大把大把掉头发,最后时间都只能困在医院。   她已经无比熟悉消毒水的味道,这一辈子,她想呼吸自由的空气。   桑白想回家,她坐在病床上说出自己的想法,乐妈却当场捂唇哭了出来,乐爸双眼通红,女人倒在他怀里,男人颤抖着声音劝。   “宝宝,会好的,相信医生好不好?”   “再多陪陪爸爸妈妈。”   桑白经历过差不多的一幕,只不过当时的那对夫妇,是麻木的缴了费准备回家,最后走出那间病房时,回头望了她一眼。   桑白竟然从那眼里看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不用再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了。他们把她留在了医院,像是甩掉了一个包袱。   桑白不怪他们,她只觉得不幸,他们不幸有了她这样的一个孩子,她不幸的出生在了这个世上。   看着对面含泪的两人,桑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朝他们微笑。   “好。”   桑白开始接受治疗,乐爸乐妈替她向学校请了假,再回去上课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无数人关怀同情的眼神,真心慰问,桑白课桌前聚满了人,甚至还有人从家里给她带了补品小礼物送给她。   这是桑白在班里人缘最好的一次,仿佛大家都忘记了以前种种,就连曾经在她桌子里放蚯蚓的方媛媛都期期艾艾站在她桌前,把手里一个包装好的礼品盒递给她。   “乐白,祝你早日康复。”   她一说完低着头就走了,桑白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卡,要不是因为她神色真诚,桑白真以为她是来讽刺自己的。   “唉。”   午后课间的天台上,桑白趴在围栏边幽幽叹了口气,下巴枕着手背,眺望着远处跑闹着的学生身影。   “叹什么气?”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嗓音像是夏天浸满冰块的薄荷水,清冽提神。   桑白偏过头去,仍然趴在那里看他,苦恼发问,“你说,我以后头发掉光了怎么办?”   赵纪宁闻言垂眼,鸦羽似的睫毛覆盖下来,眸里却显露了几分温情。   “不会的。”   “你又不是医生。”桑白说着扭回头去,神情哀愁。   “到时候我就只能戴帽子了,现在天这么热,根本没办法出门,我只能整天呆在病房,哪也去不了了。”   “你想去哪?”   空旷的天台,头顶是蔚蓝干净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漂浮在上面,桑白仰头注视着,好像看见了一片雪。   “我活了这么久,还没有亲眼见过雪呢。”她想到什么,转头注视着他,眼里燃起了兴奋和希望。   “小宁,如果我能活到冬天,我们就一起去看雪吧。”   -   期末考之后,很快迎来寒假。   海市的夏天漫长炎热,正如桑白所说,她开始掉头发,一开始是几缕几缕,后面变成了大把掉,但是好在,她还没有变成秃头,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但她也没办法再出门,治疗到了后期,各种反应开始出来了,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病床上,在乐爸乐妈过来时,陪他们一起到外面花园里散散步。   舒菲菲她们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会带小蛋糕和鲜花给她,几个小姐妹坐在床边叽叽喳喳聊会天,桑□□神好很多。   她觉得自己作为乐白的身份挺幸运的。   第一次拥有了亲情和友情,哪怕,时间短得惊人。   只是,赵纪宁却像是突然消失了,从学校放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班里同学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桑白心有点凉凉的,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乐白也算是陪他共患难,她以为两个人已经是好朋友了。   病房开着空调,保持恒温,桑白白天发了条短信狠狠辱骂谴责了一番他,此时夜里,哀怨地揪着被子正准备躺下,房间窗户玻璃突然被敲响。   病房其他人都睡了,只剩下她,桑白盯着那处,正在犹豫观望时,又听到了细微声响。   一块小石子从半开的窗户外骨碌碌滚了进来。   她穿鞋走过去往外探头看,月光下,少年站在那,脸上的表情无所顾忌,又拽又帅。   “下来。” 第52章 (喜欢)   病房管理严格, 没有医生请假单不能私自外出,走廊有小护士在值班。   桑白住在二楼,后面是一片灌木丛, 两层楼之间的窗台离得极近。   她小心翼翼推开窗户, 跨坐上去,脚尖试探去够下一层的窗沿。   朦胧月影里, 女生动作大胆又矫健,如果在场有第三个人,肯定会被桑白此刻的姿势吓到。   她踩着窗从二楼跳下来, 在一楼窗台顶勉强站稳后, 抓着栏杆慢慢下滑。   赵纪宁一瞬不瞬盯着她动作,目光紧随着桑白身影,在她距离地面还有几米身体悬空即将要下落时,眼疾手快伸出手。   本应该跳到地上承受的冲力并未传来,桑白被赵纪宁接住, 他扶了她一把后立刻收回了手,沉眸怒斥:“你不会走楼梯下来吗?嫌命太长?”   “我出不来。”桑白拍拍身上沾着的灰尘,理所当然,“所以只能偷偷溜了。”   赵纪宁沉默了下,“那就听从医嘱, 别到处乱跑了。”   “不要,在里面关了几个月我都快被闷死了。”桑白说着抬眼觑他,“我住院这么久都没见你来看我一眼, 等哪天我死了你都不知道。”   “好好说话。”赵纪宁见她生龙活虎的也没像有事的样子, 随即放心, 抬腿往外走去。   桑白赶紧跟上。   “你要带我去哪啊?”   “先说明,我现在身体不太好, 不能做激烈运动。”   “元通路。”   “元通路?元通路?!”桑白琢磨了下反应过来,这不就医院外面那条马路嘛,她望着前头那人气恼,“所以搞半天你就是带我在医院旁边兜风啊?早知道就不辛辛苦苦爬下来了。”   “那你现在再爬回去还来得及。”   “哼。”桑白气哼哼的,手里却紧紧拉住他袖子不放,即便再故作不屑,眼里的开心还是掩饰不住。   她就像是一个在家里关了许久的小朋友,终于等到了熟悉的小伙伴出去玩,雀跃都从眉眼间跑了出来。   “赵纪宁,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刚才不是说了,元通路。”   “元通路哪里!”   路灯拉长的两道背影靠在一起,渐行渐远,话语声在安静夜里越发清晰。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先说嘛!”   “别拉我衣服!”   .........   桑白没有想到,赵纪宁会带她出来吃东西。   路边不起眼的一家小店,墙壁贴着的菜单上是各种各样小吃名,桑白仰着脸认真挑选了会,耳边已经传来赵纪宁报的菜名。   “老板,两碗小馄饨,一笼灌汤包,再加一份杏仁露。”   “好嘞。”   两人在里边找了张桌子坐下,看赵纪宁熟练的姿态,桑白忍不住问,“你经常来?”   他嗯了声,“之前有段时间住在这边。”   “说起来...”桑白犹豫片刻,还是把心底埋藏很久的一个问题问了出口:“你这些年一个人生活还好吗?”   有会孤独吗?有会难过吗?有会...想家吗。   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一眨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赵纪宁诧异扬了下眉,似乎是对她的问题感到莫名,桑白顿了顿,为自己此时的行为找了个合适理由。   “我听说...你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嗯。”他又漫不经心垂下眼去,手指轻点着桌面。   “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都是活着。”   桑白偏头想了许久,“那你这些年里遇到的最开心和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最痛苦...有次受伤在床上躺了两天没钱吃饭的时候,开心...”他看了眼桑白,收回视线。   “没有。”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开心过了。   夜里店内没几个人,老板很快端了吃食上来,浮在碗里的小馄饨皮薄馅多,一个个清透粉嫩,散发着诱人鲜香。   两人低头吃着,桑白第一口就难掩惊艳,手里勺子顿了下,随即加快。   赵纪宁也难得安静进食,胃口不错的样子,看得出这家店很符合他的口味。   小笼包同样入口鲜美,皮一戳就破,里头汤汁浓郁。   桑白这段时间因为化疗食欲下降很多,这会却是把碗里馄饨吃完了大半碗,小笼包也吃掉不少,最后那碗杏仁露实在消化不下,给赵纪宁分了一半。   夜深空旷的马路,赵纪宁送她回去,走出这条马路,斜对面就是医院。   头顶有星星,白天炎热不在,夜风微凉。   酒足饭饱,桑白心满意足,揉着肚子心情颇好,“你怎么想到带我来吃小馄饨了。”   她前两天才刚追完中华小当家,被里面一集关于馄饨的内容馋得流口水,还忍不住发了条朋友圈,大致内容是“我太馋小馄饨了,救救孩子吧,孩子馋哭了。”   桑白想到这里,恍然大悟,扭头看向赵纪宁。   她双目瞪大,倏地亮起,在黑夜中像是两个闪闪发光的小灯泡。   桑白难以置信叫道:“哦,你是偷偷看我朋友圈了,所以特意来带我去吃小馄饨的是吗是吧?”   “赵小宁啊赵小宁,没想到你平时看着闷不吭声,其实都偷偷记在心里呢。”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暖男呢!”   原本临时起意的念头被她这一通抢白,莫名就变了性质,赵纪宁无语几秒,看着她。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不声不响注视着,夜风凉凉,吹动树影。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有句话不是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桑白很荣幸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她率先支撑不住转开脸,轻咳一声,“我到了,你回去吧。”   两人说话间,医院大门已经近在咫尺,桑白朝他挥挥手告别,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内。   赵纪宁在原地驻足少顷,转身离开。   过了这个夏天,桑白的头发只剩下原本发量的三分之一,不过好在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她可以戴帽子出门了。   新学期,桑白到学校报到那天是坐轮椅去的,前不久她刚做完化疗,身体有些虚弱。   乐爸乐妈虽然不太赞同,但还是陪着她过去了,在学校里,她见到了久违的同学,互相聊天问候,被关在医院许久的精神好了不少。   办完手续,两位家长还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谈话,桑白无聊,自己推着轮椅出来,在外面草坪上晒太阳。   身后就是教学楼台阶,前面不远处栽种着几棵大榕树,天空蓝蓝的,围墙外有人在放风筝,高高的飘在天上,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纪宁的那天。   桑白仰着头,定定注视着,身后走来一个人,脚步熟悉。   “你怎么来学校了。”   “我想回来上课呀。”桑白转头看向赵纪宁,苍白的小脸上眉眼弯弯。   她越发瘦弱,头上戴着一顶软软的毛线帽,被疾病剥夺了往日鲜活气之后,整个人只剩下安静和柔弱。   看起来温顺乖巧招人喜欢的多,赵纪宁却莫名心里烦躁。   “你身体好了吗?”他站在那里问,仍旧酷酷的,明明是英俊帅气的一张脸,却始终臭着,眼里冷意令人望而生畏。   桑白突然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蹲下,赵纪宁狐疑审视着她,桑白催促,“快啊。”   僵持半分钟,赵纪宁还是妥协,警惕地缓身蹲在她轮椅前,桑白朝他伸出手,指腹抚上他始终不展的眉头。   “别总皱眉。”她说完,指尖又很快流连上他的嘴角,然后,两只手指往上一顶。   男生脸上被迫露出一个僵硬不自然的微笑,桑白轻笑出声,神情出乎意料的柔和,“多笑笑,才会可爱。”   赵纪宁被她一阵鼓捣完才反应过来,他撇开脸挣脱掉桑白的手,没有看她,声音沉闷。   “我不需要。”   “好嘛。”桑白直起身子。   “那推我去看看学校吧,好久没来了,听说东边新修了一个体育馆是吗?”   她使唤起他的神情再自然不过,赵纪宁沉默着低头,手里却遵循着她的吩咐,推着桑白往前。   因为她生病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那次吃完馄饨之后,桑白总是隔三差五给他发消息,每次都是要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糯米糖葫芦、臭豆腐、还有火锅...   赵纪宁有时会在晚上突然出现在她病房楼下,带着她想要吃的东西,然后守着她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把东西吃完,她在吃的时候他还要在一旁放哨,防止被主治医师抓到。   有时她身体状态好,就会和赵纪宁偷溜出去,吃完再回来。有次运气不好,桑白刚从外面进来主治医师就来查房了,她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忙忙躲进被子里。   八月天,虽然有空调呼啦呼啦吹,满室的火锅味也掩盖不住。   医生把她身上被子重重一掀,衣服上的火锅红油都还残留在上面。   从此之后,桑白就被上升为重点看护对象,几乎每天都在护士姐姐眼皮子底下,就连赵纪宁的喂投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你不知道,这次放我重新回来上学有多困难,我差点把嘴皮子都给磨破了。”轮椅骨碌碌行驶在林荫道上,桑白一路抱怨,赵纪宁没忍住插了句话。   “那你就好好待在医院。”   “我才不要,万一哪天死了,我生命最后的时光竟然都是医院,也太遗憾了吧。”   “人生的意义都没有了。”   赵纪宁本想问她人生意义,脑子里又顿时想到了她那天洗手间外的回答,顿时沉默,好一会,在桑白自说自话许久发现他没反应后,拉了拉他袖子示意。   他低下头,正对上少女澄澈干净的眼睛,他鬼使神差的。   “乐白,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第53章 (第一场雪)   他一问出口, 桑白属实惊了下,须臾,脑中转过了几道弯。   她面色沉思颔首, “嗯...”   “要说喜欢, 我当然是很喜欢你。”只是她的喜欢,可能和世间大多数不太一样。   “你对你是母爱。”她认真严肃回答。赵纪宁愣了一秒, 猛地放开手里轮椅,刚好下坡,桑白身体不受控制缓缓往前滑。   “哎、哎――”她惊慌叫着, 在上面胡乱挥着手, 看向站定在那的人。   “赵纪宁,你别闹,快、快拉住我啊,我要摔了――”轮椅骨碌碌滚着,虽然速度不快, 可也不受控制地缓慢驶向坡底,路线早已偏离,眼见着就要撞上前方那棵大银杏树。   一双手不急不缓从后头伸来,轻飘飘固住了轮椅,桑白骤地停稳, 花容失色。   “你疯了啊!想吓死我这个病人!”她气得伸手去打他,赵纪宁也不偏不躲,任由她捶了几拳头之后, 继续推着轮椅往前。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桑白用目光谴责, 死死盯了他半天没反应后作罢,自己气鼓鼓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   “我会记住刚才的事情的。”她自言自语, 小心眼威胁。   “赵小宁,20xx年x月x日,故意恐吓本人一次,且毫无悔改之意,态度恶劣...”   .........   桑白在学校上了半个月课,又住回了医院,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她的身体突然急转而下,再一次醒来时,桑白看到了乐父乐母通红的眼眶。   她明白了什么,倒很坦然。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十月,她的精力越来越差,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医生已经没有再给她用药,每日只是输着基本的营养药液。   时间流逝变得迅速飞快,某天醒来,桑白看到窗外掉落的第一片黄叶,她问旁边正在给她削苹果的乐妈。   “妈妈,今天是几号了。”   她放下水果刀,眼角红红的,“二十了。”   “已经,是秋天了啊...”   看样子,她好像很难再撑过这个冬季。   桑白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在脑中问系统。   “你说的那个情节什么时候出现,我怕我来不及了。”   “具体时间还未知,不过应该快了。”系统有些不忍。   “原则上来说,无论如何,你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噢。”桑白懂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没完成任务之前,总会确保着她活着。   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拉高了被子盖住脸闭上双眼。   “好想快点死掉哦。”这样就可以马上下岗了。   桑白是如是想的,却没发现两旁病人露出的惊恐表情。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搞不懂搞不懂了。   海市迎来了大降温,乐妈从家里给她带来了毛线衣,桑白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戴帽子了,乐妈手艺好,给她织了四五顶不重样的毛线帽,桑白每天换着样式戴。   早上醒来,原市降落第一场雪的新闻上了热搜,中国最北边的一座城市,每年总是早早降雪,今年基本创造了历史新高。   桑白躺在床上手里划着ipad,一张张洁白的图片从她眼前闪过,初雪总是被人们赋予了与众不同的浪漫意义,底下不少网友评论。   “今年的雪下得好早。”“真美。”   “本南方人慕了。”   “许个愿,今年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雪。”   桑白一条条看下去,她闲暇无事时总爱在网上看一些评论,学到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有女生发自己宠物狗的可爱小视频,配文:“呜呜呜,崽崽,妈妈爱你。”   桑白手指一动,顺便把整条微博转发给赵纪宁,顺便附加一句,“妈妈也爱你。”   一般这时候赵纪宁都是直接无视她。   他不知道在忙什么,回她的消息一点也不勤快,有时候隔了几小时,有时在半夜桑白都快要睡着了,还有时直接等到第二天。   桑白把这条初雪微博转给了他,敲了一行字发送。   “崽崽,初雪来啦。”   桑白怎么也没想到,会直接在病房门口看到赵纪宁。   他手里拿着一个行李袋,走进来让她收拾衣物,桑白还在懵圈中时,他已经替她捡起了散落在床头的干净衣裳。   “这些厚衣服带上,那边冷,围巾、手套...”桑白赶紧制止住他忙活的双手,满头雾水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是要去看雪吗?”赵纪宁停住动作,黑亮干净的眸子看她,“我已经买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待会就可以出发。”   “不是...怎么...这也太突然了吧!”桑白被这个消息冲击得脑子发晕,她发愣地盯着他,脑瓜子飞速转动,思考起首当其冲的问题。   “你、你和医生说了吗?我们偷溜出去吗?”   “你怕了吗?”   “我怎么会怕!”桑白一听,立刻不服。她刚才只是没反应过来。   她从赵纪宁手里抢过了行李袋,自己飞快地收拾起东西。   “是去原市吗?现在那边多少度。”   “快零下,多带点厚衣服。”   两人动作迅速,不出几分钟就全部搞定,桑白拎着包在病房门口探出头,外面有脚步声经过,值班护士白色衣角晃过眼前,桑白回过脸,对身后看热闹的病友们比起食指“嘘”了声。   待那一列查班的人走了过去,桑白才带着赵纪宁出去,两人小跑着,走廊尽头护士台越来越近,桑白嘴里轻声倒数:“1、2、3...跑――”   宛如一阵风呼啸刮过,等后头的小护士反应过来时,两道人影已经冲进了电梯里,她正欲上去追,看清了桑白的样子,驻足在原地。   旁边有同事疑惑上前,望着那处问:“是谁啊,跑这么快?要不要通知医生?”   “二十二床那个小姑娘。”护士满脸困惑,皱眉道:“她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还跟做贼似的。”   出租车上,桑白一把关上车门,气喘吁吁,脸上还有剧烈奔跑后的红晕,她对司机报出火车站,扭头看向赵纪宁。   “刚才好险,我们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嗯...”他一脸认真点头附和。桑白想起什么,慌慌张张从卫衣身前口袋里掏出手机,“坏了,刚才护士姐姐看到我了,待会肯定会告家长,我得先给我爸妈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哎――”赵纪宁看到她动作,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桑白拨通了她爸妈号码。   几分钟后,桑白面无表情从耳边拿下手机,默默盯向他。   “赵小宁,耍我很好玩是吧?”   “你的孝道呢?”   “翅膀硬了敢骗你爸爸了!”   “.........”   桑白噼里啪啦骂完一通还不怎么解气,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让赵纪宁帮她找医生说服她爸妈带她出去玩。   想起方才电话里乐妈的话,语重心长又出乎意料的宽容。   “宝宝,你出去玩要好好注意安全喔,有问题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小宁说会好好照顾你的...”   原市距离这里需要跨越十几座城市,能让桑白单独和别人出远门,主要因为前两天医生的话。   “她不一定能熬过这个秋天。”   “她一直想去看雪,我想在最后这段时间满足她的愿望。”不大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眼神比起同龄人沉稳早熟得多,他冷静叙述。   “她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价值。”   “医生说,现在的治疗已经没有意义,与其在医院浪费时光,不如让她去看看从未见过的雪。”   他成功的说服了他们。   赵纪宁走后,乐妈哭倒在了乐爸怀里。   火车是卧铺,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终点站是原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那里靠近最北边,每年冬天来得最早,听说现在那边已经是白雪皑皑。   赵纪宁在火车上买了泡面和水,看着桑白眼巴巴盯着售货员小推车的目光,顿了顿,又给她买了一盒小水果。   休息处有热水,香味很快充斥车厢,靠窗的小桌板上摆放着两桶泡面,昏黄灯光下,桑白和赵纪宁相对而坐。   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了当年两人无数个一起吃泡面的深夜。   桑白看着对面那张长大了的脸,莫名感觉眼睛湿湿的。   真好,即便生活坎坷,他仍旧长得很好,健康帅气,个子也很高,面对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女同学,也会给出属于自己心底的善意。   只可惜,她只能看着他到这里了。   桑白低下脸,拭去眼角那点湿润,本以为自己动作细小得难以察觉,却不料头顶突然响起一声询问。   “你哭什么?”   她飞快吸吸鼻子抬起头,理直气壮,“我太久没吃过泡面了,喜极而泣不行吗?”   赵纪宁:“.........”   他把自己面前的那桶也往前一推,“那都给你。”   “我又不是大胃王。”桑白说着,掀开了泡面盖子,塑料叉搅拌着里头面条,“滋溜”一口吸得无比满足。   这一幕和赵纪宁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叠了起来。   有个人...也很喜欢吃泡面。   他目光沉了下去,手里无意识搅动着面前的面,被桑白察觉,疑惑问了句。   “你不吃吗?”   他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她脸上两秒收回,恢复如常。   睡了一觉,醒来窗户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寒霜,车内温度低了很多,黑夜变为了白天。   桑白缩着肩膀往被子里躲了躲,舍不得这点残存的暖意。   下车全副武装,羽绒服毛线帽围巾手套,桑白被包裹得像只企鹅寸步难行。   她动作僵硬,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看着赵纪宁拿着两人行李走在前头,她迈着迟钝的步子跟上,被一身装备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定要穿这么多吗,我都觉得有点儿热了――”   她边追上去边抗议,赵纪宁还没说话,两人走出了火车站大厅,眼前陡然呈现出一片亮光,刺目耀眼,定睛一看,面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不远处房屋马路树木都笼罩在了厚雪之下,整个天地变成了银装素裹的纯洁世界。   南方孩子第一次见到这般铺天盖地浩荡的雪景总是忍不住激动,赵纪宁眼神刚停留了两秒,就听到耳边“嗷呜”一声,方才还站在他身旁的人已经张开双手冲了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就见桑白一个激动打滚,一头扎进了雪里。   赵纪宁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把她从厚厚雪中拔起来时,她头上的帽子已经不见踪影,顶着满头乱发的雪沫子,狼狈不堪。   他控制不住怒斥:“乐白!你是不是疯了!”   “等、等一下再骂...”桑白捂着额头,乐极生悲:“我头有点晕...” 第54章 (初见即永生...)   茫茫雪地里, 路过提着行囊的行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对不远处那两人行以注目礼。   赵纪宁捧着桑白的脑袋前后左右仔细查看了一遍,不掩焦急,“怎么突然就晕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等等等...”桑白被他晃得眼睛疼, 连忙抬手制止,盯着面前的人认真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就刚刚晕了一下。”   赵纪宁一把松开手,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他双手叉腰,气恼瞪着桑白, 余怒未消, “你接下来给我安分一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火车站就在后头,桑白这么听他一说,立马收敛,一点儿也不敢放肆。   “我一定会乖乖的。”她忙不迭地点头保证。   赵纪宁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桑白拍干身上雪沫子,两人往清干积雪的大道上走去。   脚下一步一个雪印子,像是小学时学得那篇关于雪地的课文,“小鸡画竹叶,小狗画梅花, 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   她画得是小脚丫。   赵纪宁回头,看到桑白盯着自己脚下, 脸上还有些恋恋不舍, 似乎不想这么快离开, 他眉间一凛,立刻伸出手去拉她, 桑白被他抓住了手腕,往前一扯。   “好好走路。”   “我在好好走着...”她嘟囔着说,气势稍稍有点弱了,毕竟是有前科在的人。   赵纪宁在车上就提前订好了民宿,因为担心桑白的身体,房间是双人间,有两张床。   门一关上,房间就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私人空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两个孤身的男女独处,赵纪宁略微有点不自然,闷头收拾着行李。   桑白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她和赵纪宁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间什么模样都见过,她甚至无比自然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量,不忘点评。   “环境还不错。”她说着习惯性去推开窗往外看,外头凛冽的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暖意融融的屋子顿时袭来凉意,桑白忙不迭地关上,打了个哆嗦。   “好冷。”   她脱掉外套麻溜地掀开被子钻进了床上,完全没在意房间里还有一个同龄男生存在。   桑白哆哆嗦嗦掏出手机,自言自语,“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和他们说一声安全到了。”   她这一系列的操作让原本还有几分不自在的赵纪宁早已把方才那点忸怩抛到脑后。   他把两人衣服外套挂好在柜子里,拿出洗漱用品。   “我先去洗个澡,你休息一下,等精神好了再出去。”   “我现在就挺精神的...”桑白在拨号,闻言头也不抬说,赵纪宁没理她。   坐了一夜火车,浑身仿佛都沾着车里的浊气,他想起什么又看向床上那人一眼,蹙眉,“乐白,你不洗洗就上床吗?”   “我脱外套了!里面是干净的!”   “.........”   行吧,反正也不是和他睡。   这个念头一涌起,立刻被赵纪宁自己迅速打消。   魔怔了。   当地人说,这里雪景最好看的地方在城郊的一处山里,爬上去,连绵起伏的山峦城市尽收眼底,底下大片林子被雪覆盖,运气好还能看到出来觅食的雪狐和松鼠。   桑白一听,原本昏昏欲睡的脑子都振奋了起来,她没睡多久就被赵纪宁从床上叫起,此时正是犯困的时候,裹成一团耷拉着眼皮精神不振,一听到雪狐松鼠,眼睛蹭的亮了。   那处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景区,有直达的班车,酒店附近就可以乘坐。   两人买了票上车,把靠窗的位置留给桑白,赵纪宁坐到她身旁,雾蒙蒙的玻璃外映出了模糊的影子,是北方城市特有的光秃树杈还有冷调蓝的清透天空。   大巴车平稳行驶,半个小时后驶出了城区,路面变得不平整,开始晃晃悠悠,桑白双手插在身前手套里,被这轻轻晃动摇得更加昏昏欲睡。   午后阳光从玻璃外打进来,落在她身上带了层毛茸茸的暖意,桑白闭着眼身体随着车子节奏摇晃,慢慢意识下沉,车身突然朝左边剧烈倾斜,她的头随之靠到了赵纪宁肩上。   清新温暖的气味涌入鼻间,桑白找到了个舒适的姿势,安心不少,彻底睡去前一秒,她迷迷糊糊想着,酒店沐浴露的香味还挺好闻的。   果然...爱干净的男生更讨人喜欢。   ......   那座山不高,有缆车直接到半山腰,然而还有一段山路要徒步而行,爬上去仍要费一番功夫。   桑白如今的体力难以负荷这样的运动量,让原本就困难的路途越发艰辛。   台阶上的雪都被草草清理过,只是路面早已又结了层薄冰,有些地方还是原始的山路,在两旁杂草掩映下能看到底下褐色泥土。   赵纪宁本想在半山腰上看过景色便可以了,可桑白坚定地要往上爬。她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临了临了,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山上没有几个游客,不一会就看不到踪影了,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桑白已经到了体力透支的边缘,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脚下沉重得难以提步。   陡峭小道上,赵纪宁站在前面朝桑白伸出手,把她拖上来后,没有松开,紧紧拉着她往前走。   两人都戴着手套,隔着两层厚厚毛线,彼此的触感已经被淡化得只剩隐约轮廓,桑白看着他凝重的侧脸,有心开玩笑缓和气氛。   “我们这样走在路上,被别人看到会不会误会是情侣?”   她话一落,赵纪宁神色就僵下去几分。桑白暗道一声糟糕,他和她不一样,在她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当初那个小孩,完全没有办法旖旎想法,但对赵纪宁来说,乐白只是班里的一个正常女同学而已。   或许两人这些举动早已算是出格了。   桑白有些后悔,好在,没两秒后,赵纪宁就恢复如常。   他眉宇间神情淡淡,随意开腔:“误会也总比你摔死好吧。”   “.........”   好的,是她多想了。   两个人速度很慢,桑白几乎是被他拖拽着爬上了山顶,他们上去时已近傍晚,四周空旷寂静,风不知何时停了,偌大的世间好像只剩下山谷雪林,还有置身其中的她和他。   桑白本来在急促地喘气呼吸,看清眼前画面的那一刻,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屏住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浩大壮丽的一幕。   成片的雪林高低错落绵延到视线尽头,天边被群山挡住,满目的白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干净纯澈,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冰雪的颜色。   天空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最后一抹夕阳展露出余晖,光从林间树梢中穿过,金色和雪色交织,构成了另一种绝色。   桑白眼中不知何时盈满泪水。   她胸口因为剧烈运动快要缺氧炸裂,嘴唇颤抖,手脚还在隐隐发抖,然而一切都抵不过眼前盛大壮观的景色。   她的初雪,初见即永生难忘。   当晚回去桑白发起了高烧。   白天体力严重消耗再加上室外低温,即便是全副武装依旧无法阻挡冷热交替,一冷一热最容易受寒。   昏昏沉沉吊了大半夜的水,回到酒店桑白又裹着被子睡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用湿毛巾轻敷她额头降温。这个晚上她过得难受,赵纪宁亦是围着她忙上忙下,打车送医院、挂号、缴费、守着她输液,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在旁边照顾她。   桑白眼角已经湿润,她眼皮沉重睁不开,只胡乱摸到了头顶那只手,微凉的肌肤,骨骼坚硬清瘦,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圈住。桑白紧握着他手腕,唇轻动,声音几乎微弱得听不见。   “小宁,你去休息吧,别管我...”   “我已经没事了...”   躺在那儿的人喃喃,整张脸都是因为高热浮起的红晕,却还在这里让他赶快去休息。   她发烧了,连生病样子都和另个人有点像,亦或者,天底下的人生病几乎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他太容易在她身上寻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哪怕已经掺杂着陌生,支离破碎,还荒谬至极。   桑白烧在第二天早上褪去,她醒来时,床头趴着一个人,赵纪宁枕着自己的手睡在上面,就这样看了她一夜。   她轻轻动了动,不防他就这样惊醒,赵纪宁揉着眼睛坐起,嗓音是裹着睡意特有的沙哑。   “你醒了,烧退了吗?”他极其自然朝她伸出手,掌心覆上她额头停留两秒后又松开,平静的面容下却似乎轻松了口气。   “幸好不烧了。”   “对不起。”桑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我们回去吧。”她对他出声。   回程买得是快车票,双人座,八个小时。   桑白又在酒店休息了一天才动身,虽然烧已经早退,但病后的身体始终不如刚来时那般生龙活虎。   列车哐当哐当行驶在轨道上,两旁风景快速后退,桑白靠在窗边,目光贪恋的捕捉视线里最后一抹雪景。   她睁大眼,直到远处隐约的白全部渐渐落在了身后,火车飞速行驶,经过了一个漆黑山洞,风景交替,再恢复明亮时,闯入的景色已经变成了杂乱色调。   “要不要睡一会?”赵纪宁在旁边问,桑白点点头,闭上眼。   列车仍旧在不知疲倦的行驶着,玻璃外从上午变为黄昏,车厢光线昏沉,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底下仿佛压到一个小石子发出轻微的颠簸,桑白猛地从梦里醒来,睁开眼。   她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大外套,温暖厚实,而自己正靠在赵纪宁肩头,毫不设防。   两人安静无声地依偎着。 第55章 (你要好好长大...)   桑白醒来没多久, 赵纪宁也醒了。   她坐直身体,肩上衣服往下滑,他抬头看了看列车站点。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赵纪宁拧开保温杯, 把热水递过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白低头喝了口水, 摇摇脑袋,“没有。”   快到下车点, 车里的乘客陆陆续续都开始修整,打起精神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列车到站。   两人对面是一对中年夫妻,瞧了他们一路, 此时看到两人这番互动, 不由笑吟吟问,“你们是一起出来旅游的吗?”   赵纪宁没有回答,桑白愣了下后,点头,“算...是。”   “瞧着年纪都挺小的。”妇人面容慈善, 让人很容易收起戒备,桑白正欲对她露出笑意,就听下一秒她话头一转。   “你们这么小谈恋爱家里没意见吗?”   “.........”   “阿姨...我们,”桑白正欲解释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就见赵纪宁平静抬眼, 风轻云淡解释:“我们一起出来家里知道。”   对面两人一脸恍然大悟,互相对视一眼,里头都是心知肚明。   桑白深呼吸了一下, 没再开口。   火车到站, 同程一路的人纷纷动身下车, 前一刻还亲密共处的人,后一秒就陷入陌生人流, 再也寻不到踪影。   终究不过萍水相逢一场的过路人。   桑白回来就住进了医院,医生给她检查了一遍全身状况,奇怪的是除了有点低血糖虚弱,其他几项指数基本没有变化。   乐妈乐爸大松了一口气,医生收起仪器,含笑看她,“小姑娘,看来出去一趟玩得还不错。”   桑白不敢说自己高烧了两天的事情,坐在床上心虚地笑了笑。   她再度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作息,每天吃药休息散步,日子平静,奇异的是她身体却一天天好了起来,渐渐像一个正常人,有时候精神一天也不见疲惫,还可以和乐妈乐爸在附近公园超市逛个两圈,仿佛她的病正在好转。   只不过科学数据打破了这份希望,医生表示,她身体状况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可能这几天状态比较好,因此才会呈现出这种情况。   即便如此,桑白也逐步可以外出活动,天气好时还会散步去学校,和赵纪宁一起坐在高高的操场台阶上喝一杯奶茶。   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系统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话,书里的那个情节要来了。   舒菲菲几人再看到她时有些欲言又止,周末下午,桑白难得被医院放了半天假,和她们约了一起出来喝奶茶。   这家店是从前在学校时常来的地方,同时也是各种八卦分享闲聊聚集处。   奶茶店开在学校门口不远处,墙壁上贴着各种明星组合影视的海报,桌椅米白简约风,窗台上种着绿色的藤萝。   吧台几个年轻的店员在忙碌,店内大部分都是学生,舒菲菲她们穿着桃红奶白的针织短衫,脸上是这个年纪少女特有的胶原蛋白,气色极好,白里透红。   桑白今天直接从医院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米色毛线开衫显得她越发孱弱。   几个女孩搅着面前吸管,犹犹豫豫。   “白白,你听说最近学校里的传闻了吗?”   “什么?”桑白脱离校园大半年,确实很久没有关注班里的消息了。   舒菲菲左右打量几眼,才倾身靠近,压低声音,“赵纪宁的亲生父母好像快出现了,他原来不是孤儿...”   赵纪宁的身世基本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畏惧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初中时,班里有个同学和他是同一间福利院出来的,见到赵纪宁第一天他就认了出来,然后他从前的事情被大肆宣扬。   那人对着面前好奇聚集的人堆神神秘秘,“听说,他几岁的时候就杀人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奠定了赵纪宁在之后三年里都形孤影只的结局,没有人敢接近他,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思想不成型,还未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最容易被一些捕风捉影猎奇的谣言影响。   在他们心中,赵纪宁就定格成了一个可怕的杀人犯。   再加上他平时也根本不和任何人接触,阴郁、难相处、独来独往,所有综合在一起,他就彻底成了一个被避之不及的异类。   这种情况上了高中有所好转,大家都长大了几岁,也开始能分辨谣言和事实,然而刻板印象已经形成,畏惧他成为了本能。   “...这周我们上课的时候他突然被叫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当时刚好有个学生在里面整理资料,他听到主任说想让赵纪宁配合一下做亲子鉴定。”   “这不应该是秘密吗?那你们怎么全都知道了?”桑白皱眉问,即便早已知道剧情,也没料到事情是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那个男生一出来就把这件事和他的好兄弟说了,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舒菲菲一脸理所当然,“你也知道以赵纪宁在我们学校的关注度,有关他的八卦还不是短短几分钟内就疯传。”   话是如此,学生时代光环一半来自成绩一般来自长相,他全占了,再加上围绕在他身上的那些传闻和难以接近的性格...赵纪宁几乎是所有女生小日记里那个最独特的男主角。   桑白先前跟他的绯闻之所以能传得那么轰轰烈烈,和她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打进赵纪宁生活圈的女生脱不了干系。   “他现在都很少来学校了,这不,最近已经几天没见着人了,姜羽然每天都着急上火...她是班长,各科老师天天点名问她呢。”   桑白已经猜到了后续剧情,一定是姜羽然忍不住去找赵纪宁,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赵纪宁遇险,碰巧救了他。   她手里的奶茶顿时没滋没味起来,桑白立即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这几天没去上学吗?”   “...医院今天给我放了半天假。”   “在学校附近奶茶店。”   “操场...好。”   桑白挂完电话,看到面前几张目不转睛的脸,舒菲菲咽了咽口水,“你刚才不会是给赵纪宁打电话吧?”   “...怎么了吗?”没想到她们反应这么大,桑白有点迟疑问。   “你们还有联系啊?”看样子还比从前更加熟悉了。   桑白一愣,反应了过来。   她生病住院后和赵纪宁的来往就变成了私下,他们两个人没什么感觉,而在其他同学看来,她应该早就已经和赵纪宁没了联系。   她点了下头,承认:“嗯,我们还有联系。”   赵纪宁确实几天没来学校,不过理由并不像传闻中的一样,他只是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似乎上下学都有人跟着他,他准备查清楚之后再动手。   桑白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计划,她难得能出来一次,他想见见她。   毕竟,对于她此刻的状况来说,两人见一次少一次。   入秋之后,海市温度也逐日下降,今天起了点风,赵纪宁看到桑白时,她正拢着衣服站在操场上,低着脸,发丝被风吹散,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他眉头一皱,脱下自己外套扔了过去。   桑白被迎面而来的一片阴影砸懵,本能伸手接住,发现是他的厚外套。   “我不冷。”她本想给他递回去,看着赵纪宁身上的套头毛衣又作罢。   算了,反正他穿这么多。   周末放假,学校没人上课,整座校园空旷寂静,两人并肩坐在操场边最高的台阶上,桑白双手捧着他来时买的热奶茶,吸了口,立马打了个饱嗝。   “我刚才不是和你说我在奶茶店和菲菲她们一起喝奶茶,你怎么过来又给我买一杯?”   “顺便看到就买了。”赵纪宁漫不经心回答。   桑白身上还披着他的厚外套,男生衣服温暖,她转头定定看着他,目光奇异。   赵纪宁回视,半分钟后,桑白做下结论,“你不对劲。”   “嗯?”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桑白回想起她生病后赵纪宁的表现,和以往对比别说大相庭径吧,也是天差地别。   “为什么?”她真诚发问。赵纪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大概,因为她是他这些年来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无数次放到他桌子里的早餐,兴致勃勃和他分享美食的脸,自然熟稔地围绕在他身旁,就好像两人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   还有...每次刚好在他陷入困境中的从天而降。   弱小毫无战斗力的一具身体,却每次都可以强撑镇定充满勇气的把他从中解救出来。   勇敢、睿智、坚定、永远怀揣希望。   这是他在她身上看到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总是在吸引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我没有朋友。”赵纪宁顿了下,才继续开口:“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学习,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安安静静。”   “虽然,”他话音再次停住一瞬,接着出声,“你总是吵吵闹闹的,有时候还举止奇怪,胡言乱语,但是,你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他静静注视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桑白却从那双眼里看出了千言万语。风有点大,吹得她眼角发红,眼眶酸涩。   她努力忍住泪意,对他扬起嘴角笑了笑。   “可是,我快要走了啊。”   “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新朋友,会成长,会变得厉害又强大。”   “乐白只是你漫长人生中不起眼的一个过客,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   “小宁,你要好好长大。” 第56章 (第三个世界...)   起风了, 傍晚温度下降,高处越发的冷。   赵纪宁送桑白回医院。   落日不知何时沉到了云里,天空灰蒙蒙, 路上行人都没有几个, 门卫在值班室里面打盹。   桑白突然觉得身体忽冷忽热,像是要发烧的前兆,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吹了风还是病情发作了,她面色苍白,赵纪宁很快发现了异样, 他低声询问, “怎么了?”   “没事。”桑白飞快摇摇头,只拢紧了他的外套。   “冷?”他看到她动作,想起什么,目光在四周搜寻一圈,朝她开口:“等我一下。”   赵纪宁飞快朝一处跑去, 桑白来不及阻止,只看到他身影走到了街对面一家精品店门口,那里大多是卖女孩子饰品,冬天来了之后,也卖一些手套围巾。   赵纪宁站在那挑选了一会很快付钱小跑回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气有些喘,却立刻把手里拿着的围巾和帽子给桑白戴上。   他脸离得很近, 抿着唇, 神情认真。   米白色的毛线围巾很长, 赵纪宁一圈圈把她的脖子和脸都缠住,直到桑白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低着头, 再度把怀里的那双手套给她戴上,他做这一切时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暖意一点点将桑白覆盖。   赵纪宁做完这一切,抬起脸,桑白弯起唇朝他笑笑,露在外的眉眼弯弯。   瓷白细小的面容宛如冬日里一朵摇曳的小白花。   他才发现,原来她没了婴儿肥之后,五官是这么的小巧柔美,只一眼,根本没办法把她和当初那个从楼梯间冲出来挡在他身前的女孩联想到一起。   昔日的生龙活虎已经变成了如今这般柔弱模样。   让人想要放在玻璃瓶里细心呵护,害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谢谢你。”桑白笑着冲他道谢,两只戴着厚手套的手笨重拍了拍示意,“很暖和。”   “走吧。”他忍不住伸手拍她脑袋,指尖轻轻一碰就离开了,桑白仍是仰着脸望他笑。   “小宁啊...”   她话音还未落,眼睛余光就看到了从他身后疾驶而来的那辆大卡车,深蓝色老旧车身,仿佛失了控般直直穿过马路朝他撞来,赵纪宁正看着她毫无觉察,桑白瞳孔猛地睁大,她伸手一把重重推开了他。   “砰――”   铺天盖地的巨响,夹杂着血色晕开,马路上,女孩身体轻飘飘从半空中坠地,鲜血从她脑后争先恐后涌出来。   赵纪宁呆在原地,漆黑的瞳孔怔怔映着这一幕,陷入巨大空白,两秒后,眼睛骤然红了,湿意本能蔓延。   “乐白!――”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被这样撞倒,她流了好多血...赵纪宁冲过去查看,双手却僵硬的停留在她身体上空咫尺处不敢落下。   他双手在颤抖,眼泪终于大颗大颗落下。   桑白感觉到了坠在脸上的湿意,她徒劳地睁着眼看他,想说什么,却提不起任何力气。   疲惫终究是势不可挡地袭来,黑暗涌上眼前,她的唇动了动,眼皮最终覆盖了下来。   “...你要好好长大。”   “我走了之后,不要经常想我,偶尔回忆一下是没问题的,但不要沉湎在过去,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要记得善良,我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的。”   “干嘛这样看我!赵小宁!我没有在骗小孩我是很认真的!”   ......   “喏,这个,赔给你的。”   最后,女孩假装满不在乎地把一张东西拍在他怀里,赵纪宁拿起翻开一看,正是两人在游戏机那里的合影,照片被人细心地过了塑,崭新整洁,保管得十分完好。   ...你又不是她。   操场高高的台阶上,赵纪宁看着面前人理直气壮的那双眼,最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收下了这张照片。   医院抢救室,那盏灯最终还是熄灭,医生摘下口罩走了出来,对家属道了声节哀。   乐爸乐妈抱在一起哭得伤心欲绝,赵纪宁低垂着头站在走廊,右手插进兜里,指尖触碰到了坚硬棱角。   你早早就料到了是吗。   提前交代了遗言,留下照片给他,然后,像那个人一样让他亲眼看着死在了自己面前。   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是一模一样。   赵纪宁握紧拳头,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   十年后。   晟瑞医疗推出新型疫苗,可以有效预防如今肆虐的流感,这是市面上正式出来的第一支防流感疫苗,也仅有独此一家,除了普通人消费不起的高昂价格外,经专业人士测试,几乎完美没有任何缺陷。   一时间,网络上评论呈两极分化,一部分在感激疫苗研发面世,另一部分人则骂着晟瑞黑心集团,这不是摆明了逼死普通人。   对晟瑞医疗这番操作,网友竟有些见怪不怪。   “他们家一向如此,习惯就好。”   “给新来的科普一下,晟瑞集团,名下涉及制造业、房地产、金融、医疗...其中又以后两者最为强劲,在国内、哦不,国内外都掌握绝对话语权,控制着无数人的命脉,根基庞大纵横交错,除非总裁赵纪宁突然失心疯了,不然谁也弄不倒它。”   “厉害也是厉害,黑心企业也是黑心,商人重利无可厚非,但像晟瑞集团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倒是头一个,就差把我是坏人写在脑门子上了。”   “毕竟有那样一个掌权人,去年平安夜的事情你们忘记了吗...”   这个关键词一出来,底下纷纷一堆闭嘴打叉的表情。   “为层主默哀,你号没了。”   “不可说忘了吗。”   “谁提谁死。”   “程序员还有一秒抵达现场。”   “什么情况?那个赵纪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被说得这么恐怖。”   “回楼上,疯批无疑。”   去年平安夜,市中心最繁华的那条商业街在举办节日活动,街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拥挤过节的人群。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欢天喜地时,旁边被誉为城市地标建筑的那栋双子大厦突然冒出大火,是从顶楼蔓延出来的,燃烧的火焰在夜空中璀璨至极,像是独特的烟花盛开。   人潮顿时慌乱起来,所有人停驻原地,盯着那一处议论纷纷,还有人已经第一时间拨通了报警电话。   火警很快赶到现场,大火被熄灭了,大厦却被烧得面目全非,还好那天大家都出去过节,没有几个人在里头加班,除了两个轻伤的,没有造成人命伤亡。   后来事情真相才流传了出来。   听说那天是晟瑞集团总裁赵纪宁一个人在上面加班,不知怎么的,他就把窗帘点了,如果不是警察赶到及时,他说不定就已经被活活烧死在里头了。   有人不敢相信,说肯定是意外,像他这种级别的人怎么会自杀。   然而后面那段监控视频不知怎么传到了外面。   昏暗宽敞的办公室,男人手里似乎拿着个打火机把玩。视频质量不高,只能看到模糊人影在落地窗前站定许久,就在观众失去兴趣准备离开时,站在那的人突然动了,他仿佛无比随意地按下打火机点燃手边窗帘,火苗蹭的卷了起来,映亮他的脸。   他不躲不避,嘴角微弯,如同欣赏着某种特别景致。   看到这段视频的人当时就有种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段视频在短短几分钟内疯传,又在几分钟内被全网删得精光,大概是为了维护集团形象,有关于那天的事情网上几乎禁止讨论,一提到相关词汇,不出多久内容就会被屏蔽删除,更严重的账号直接没了。   可即便如此,有关于赵纪宁的传闻却越来越多。   很多知情人士纷纷出来爆料,比如:   “他几岁的时候就杀人了。”   “从小被人贩子拐卖,十几岁才被亲生父母认了回去,结果没几年,家族里那些叔伯一个个出了意外,不是死就是残,没一个幸免的。”   “手段狠厉,杀人不眨眼,听说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叔叔二姨侄子的小学同学听说在他家当司机,有天接送他时好像不小心弄脏了赵纪宁的鞋,后来人被送回来时差不多废了,全身上下每一处完好的。”   “还有还有,从前他竞争对手想要讨好贿赂他,给他送去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结果第二天那个女人被赤身裸体发现在野外垃圾堆,据收垃圾的那个人说,如果不是他刚好去得及时,那女人就被边上围着的野狗吃了。”   “真的假的?!难道就没人管吗?”   “谁敢管他,活腻了吧。”   桑白睁开眼时,脑中已经争先恐后挤入一堆信息,塞得她头昏脑涨,原本就宕机的大脑直接变成一根白线。   她看着头顶天花板,指尖动了动,发现真的再次活过来了之后,第一反应在脑海呼唤系统。   连着叫了好几声,意识海里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耳边安静得发沉,桑白抿紧唇,心间涌起一阵不知名的恐慌。   她刚撑着身体坐起,房门就被一把推开,陌生的中年女人冲了进来,眼睛紧紧攫住她,声音发狠凶恶。   “蒋依白,我告诉你,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话音刚落,另外一个男人就从她背后出现,他看着桑白,苦苦哀求。   “女儿,你就当帮帮爸爸吧,”   桑白被迅速收拾打包塞到车里时还是懵神的状态,直到进入别墅,外面杂乱话语传来,她那个便宜父亲似乎在对谁点头哈腰说着什么,话音听不清楚,唯一确定的是,她被像礼物一样送给了某人。   她转头看到了对面的镜子,里头的女人应该是极美的,巴掌大的瓜子脸雪白无瑕,弯眉翘鼻樱桃唇,眼睛生得十分秀气,天生带着一种楚楚可怜欲语还休。   就连桑白这个女人看了的自己都忍不住心动。   过来路上,她那个名义上的妹妹不掩幸灾乐祸的给她科普。   “你知道你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吗?”   “几年前爸在晟瑞集团掌权人赵纪宁还没成气候的时候暗中使过不少绊子,现在他要一个个算账了,我们家就快被他弄破产了,爸妈狗急跳墙,想出了这一招美人计。”   “他们也真是昏了头了,就凭你...”女人似笑非笑瞥她一眼。   “你知道上一个被送过去的人下场怎么样了吗?”   她把那些传闻详细讲解了一番,桑白听得心惊肉跳,她始终不敢相信,记忆中的人会变成了这样。   直到,面前那扇厚重大门被推开。   头顶仿佛一束光打了下来,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随意敞开,眉眼英俊冰冷,在身旁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进来,目光略过桑白时没有作任何停留。   “蒋家送来的?”   “是。”   “处理掉吧。”   ??   处理?!!   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处理吗?   桑白一瞬间吓得心惊肉跳,脑中出现了这个世界大反派的手段和曾经看过的那些□□警匪剧。   赵纪宁吩咐才落下,身后就出来两个保镖上前抓住她手臂,身高体壮的男人充满压迫,正要把她往外拖时,桑白心中一慌,本能对着前头的那道身影叫出声。   “小宁!”   赵纪宁脚步骤然停住,回头,目光猛地朝她望来。   不仅桑白,周围的人都被他这个反应吓到,整座房子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到掉针的响动,在这样死一般的安静中,只听到赵纪宁淡声开口。   “你再叫一遍。” 第57章 (关起来)   桑白被赵纪宁关了起来。   不, 应该说是蒋依白。   鸦雀无声的客厅,桑白在赵纪宁目光逼视下,犹豫着再次试探出声, “小宁?”   “把她给我关起来。”   接着, 桑白就被那两个大汉姿势不变地拖了下去,扔进一间陌生的房间。   门重重一声合上, 整个房间只剩下她一人,桑白打量着四周,中规中矩的布置, 床衣柜梳妆台...整体以米白色为主, 没有任何特色的装修,就连窗户也严严实实闭合了起来,像是生怕她逃走。   桑白坐到床沿,独自安静地待了会,她脑中现在还乱糟糟的。系统不见了踪影, 明明说好任务完成就可以结束一切,而更离谱的是,前一刻还在车祸现场的她,睁眼醒来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时间还是十年后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对于现在的赵纪宁也完全陌生。   桑白回想起刚才的那个年轻男人, 隐约熟悉的面容,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的陌生,这些年他变化堪称脱胎换骨, 除了那张带着往日影子的脸, 桑白找不出任何一丝相似之处。   她在床边坐了坐, 实在找不到思绪,于是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手习惯性抵在下颚处思索。   二楼的另一处房间,赵纪宁看着面前的监控录像,朝身旁人吩咐,“把蒋家这位大小姐的资料查给我,从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   “是。”   桑白在这间房间整整被关了三天,期间没有见过任何人,就连饭菜都是放在她房间门口,来人伸手敲了敲门通知后便离开,桑白每次打开门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她来时被没收了手机,房间也没有网络,桑白脑中只有一段刚醒来时接收到的记忆。   蒋依白的全部生平。   这应该是个标准的悲惨女配剧本。   蒋父徐天明用通俗意义的话来说叫做凤凰男,靠娶了蒋依白妈妈拿到蒋氏集团经营权,然后此人也算是有几分商业头脑,在短短几年内把蒋氏扩大了数倍,当然,之后没多久,蒋氏也更名为了腾飞实业。   蒋依白的爷爷被气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蒋母也因此心脏病发住院,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局面,没想到,趁着这个契机,徐天明竟然往家里领来了一对母女,号称是他的亲血脉,一问年龄,比蒋依白还要大上两岁,而且那个女人祖籍就是徐天明的家乡。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两人明显在结婚之前就认识并且孕育了一个女儿,因为蒋家的财产,徐天明才和蒋母结婚,生下蒋依白。   那对母女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家里住下了,蒋母出院回来那天,看到的就是三人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的一幕,才将将恢复的身子承受不住打击,再次晕倒住院,没几天就郁郁而终了。   蒋依白一连失去两个亲人,家也被占据,房间还被迫让给了徐娇。   没有了父母家族庇护的蒋依白,就成了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和新来的趾高气扬的徐娇相比,她更像是一个私生女。   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在夹缝中委曲求全,除了张楚楚可怜的脸没有任何战斗力,最后还被当成了礼送给了赵纪宁。   谁都知道送过来的女人会是什么下场,然而她名义上的父亲依旧把她当成了祭品,只为了安抚那个晟瑞集团掌权人的几分怒火。   在第四天的早晨,桑白见到了赵纪宁。   那扇始终紧闭着的门终于打开,男人走了进来,仍旧是一身黑色,纯黑的衬衫和西裤,衬得领口处那抹肌肤愈发白皙,面容俊美无边,又淡漠得高不可攀至极。   “蒋依白?”他在桑白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目光望着她,仿佛极其随意开口。   “我是。”桑白摸不起他此时的想法,只点了点头,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时,本能咽了咽口水。   完了。   他最终是长成了作者期望的样子。   她面前的这个人,像极了书里所描绘的那个大反派。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赵纪宁在椅子上交叠了一下双腿,漫不经心问。   桑白只在脑中思考了一瞬,肯定点头,“是。”   “那为什么...”他微微倾过身子,拉近了同桑白的距离,两人双眼直直对视,桑白清晰的从里头看到了自己不安的脸。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那样叫我。”赵纪宁语气不急不缓说:“这是我的小名,没有人知道。”   桑白忘记了这一茬,听到他这么一说,脑子嗡的就炸了,她面上强迫镇定,力图声音平稳。   “对不起,我童年时有个玩伴也叫小宁,你们长得很像,我第一眼认错人了。”   借口拙劣,赵纪宁不知道信没信,只是见他如同了然般轻轻颔首,接着再度开口:“那这个小宁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倒是有兴趣和他见一面,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像。”   桑白背上隐隐冒出冷汗,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过去好多年,我们早已经没有联系了,大家都搬过几次家,我当年根本不知道他的大名。”   “没关系,有其他讯息也可以,只要人还在,我就能查到。”他胜券在握的神情,桑白丝毫不怀疑这个世界大反派的实力,要让他去真的查,这个谎言肯定一戳就破。   桑白心头一慌,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死了!”   “?”赵纪宁神色莫名看过来,桑白对上他视线,突然冷静下来,无比认真点了下头,语气笃定。   “没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58章 (你在教我做事情?...)   桑白这句话出口, 赵纪宁沉默了许久,空气安静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再次抬眼, 没什么表情。   “既然这样,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抬腿离开, 桑白在他走到门口时及时出口叫住他。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他停下脚步,回头若有所思打量着这间房,须臾, 极其随意开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   待赵纪宁离开了快十分钟, 桑白还有点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自由就在眼前。   他走时没有再关上那扇房门,此刻就大开着,仿佛在无声朝她发送着诱惑。   来啊,你来啊, 跨过这扇门你就可以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外面的世界很奇妙,处处都是自由的空气。   桑白如同受了蛊惑般,无意识迈步,轻声往前走, 终于,她跨出了那扇房门。   外面是一条长长走廊,进来的第一天就有经过, 只是当时情形混乱, 她顾不上打量。   这间房在最尽头, 穿过走廊往楼梯走去时桑白隐隐总觉得有点怪异,她目光仔细观察着两旁, 墙上隔几米挂着画作,带着西方浓重艺术色彩的油画,花瓶和女人,和走廊角落摆放着的插着干花的彩绘瓶子有相得益彰的效果。   桑白一直到握上楼梯扶手才找到了那份怪异来源,那个走廊的布置,和她当年在丁家别墅时的一模一样,包括墙上那副壁画和底下的花瓶!   桑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下楼,视线一处不漏地打量着周围,好在,客厅显得正常不少。   她微微松了口气。   没看到下面有人,桑白独自在一楼转了一圈,假装随意地东看看西摸摸,确定没有人在盯着她后把注意力放到了那扇从开始就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的大门。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双手搭在门把上,脑袋左右观察了一番后,才大着胆子推开――   门口的两排黑衣保镖齐刷刷望过来,墨镜后的脸面无表情,无声的目光齐齐盯着她。   桑白“唰”的一下飞快把门重新合上。   ...打扰了。   就知道...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   原来只是从一个小笼子变成了大笼子。   桑白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这栋别墅逛了一圈,她发现了一件事情,这栋别墅似乎是仿造着当年丁家那栋别墅建立的,有些细节相似到了极点,有些地方又完全陌生。   就比如她穿过那间全开放式厨房后,在侧边发现了一扇小门,走出去,外面是一个后花园。   正值初夏,里面各种颜色品种的花争相盛放,最为招眼的是里面那一大片明艳的红玫瑰和不远处白色吊椅上垂挂着的紫藤花。   这些...都是她曾经在丁家时的最爱。   她喜欢娇艳欲滴的玫瑰,喜欢闲暇时坐在花丛中的藤椅上看书,身体随着吊椅微微摇来摇去,手边再放上一壶花茶。   桑白屏住呼吸往里走,裙摆擦过小径旁的花草,沾上几滴晨间残余的露水,她在角落处看到了那片虞美人。   桑白怔住,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后,反身沿着原路返回。   中午吃饭时,赵纪宁下楼了,他看起来像是工作了一上午,摘掉眼镜,脸上有些疲惫。   桑白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近视眼了。   别墅除了他们,还有两个佣人,她负责打扫做饭,们好像都很怕他,把菜端上来之后飞速离开了,只剩下桑白和他相对坐在餐桌边。   ――桑白上桌前,并不知道他也会下来吃饭的。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赵纪宁低垂着脸,坐在那里伸手揉着眉心,情绪阴晴不明,她也不敢先动。   现在的赵纪宁,让她有点发憷,可能是身份关系,也可能是如今的他让她再找不出一丝往日的影子。   她没办法再向曾经刚穿过去成为乐白一样,熟稔而自然地对待他。   过了一会,他终于抬起了头,把目光落在了桑白身上,淡淡出声,“不吃吗?”   简简单单三个字,桑白硬是从中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说,“不吃的话那就滚吧。”   桑白怂得立刻拿起筷子,胡乱朝离自己最近的一盘韭菜炒蛋下手,她都没注意自己夹了什么,菜一入嘴,差点就要皱眉,她从来不吃韭菜的。桑白在赵纪宁威压下面上不敢露出任何异样,如常地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赵纪宁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却是更加沉了下去。   他几乎没吃几口,就提前离桌上楼。   桑白松了口气,终于自在下来,放手朝自己喜欢的食物下手。   ...刚刚吓死她了,只敢埋头夹最近的两盘菜,不是韭菜就是胡萝卜,太难了。   桑白在这个别墅里悄无声息就度过了一周,她在里头信息闭塞没有任何感觉,外面却炸了天,向来不近人情不近女色的赵纪宁,竟然破天荒留下了蒋家的女儿,不少人闻风而动,照着她的模样给赵纪宁送来不少美人,个个都是楚楚可怜小白花,眼睛一红便是仙女掉泪,比起蒋依白还要盛丽三分,任谁看了都不禁蠢蠢欲动。   赵纪宁也来者不拒,只不过安置在另外一处房子,桑白听闻这件事的时候,连她们面都没见到。   她在楼下等到十二点,终于听到了赵纪宁回来的动静,她从瞌睡中醒来,坐起身朝他看去。   自门口进来的人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后便收回,一如既往的漠视,桑白平时是尽量在他面前降低存在感,能不出现就不出现,但今天她是做了许久心理建设,鼓足勇气有备而来。   “那个,赵、赵总。”桑白学着其他人的称呼,颤巍巍站起身叫住他。   赵纪宁身形一顿,回头望她,只一眼,那里头的冰冷足以将她冻僵。   桑白感觉自己内心有个小人在流泪,双腿在他目光的威压下隐隐打颤,她极力稳住声线,几乎是哭着脸开口:“听、听说您最近收留了不少像我这样的人,想必、想必是应接不暇,看我每天在这里除了碍眼就是消耗粮食,不如...您就放我回去?”   她一顿话说得磕磕碰碰,最后抱有一丝希望试探,赵纪宁听完安静了几秒,接着没什么感情掀起眼皮,“我用你教我做事情?”   “............”桑白被一句话冻在了原地,赵纪宁没再看她转身上楼,桑白自行解冻后又不死心,追了上去。   赵纪宁每天早出晚归,极难见到人影,她等了几天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不想轻易放弃。   他脚步很快,不一会就到了书房门口,桑白赶在他推开门时追到了身后,气息微喘,也顾不得平时的害怕。   “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求求你放我走吧,我真的――”她想说她出不了门每日呆在这快疯了,尤其是系统不知所踪一切都处于混沌状态,她迫不及待想出去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番话还没说完,赵纪宁就失去了耐心,径直进去书房准备关上门,桑白在门闭合的那一瞬间大脑突然短路,不知道哪来的本能伸手拉住了他衣袖,赵纪宁动作顿了一瞬,目光从她那只拉住袖子的手上收回,眼里布满寒霜。   “滚。”   简短清晰的一个字,桑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心底一凉,猛地缩回手。   门重重一声在她面前合上。   桑白身体颤了颤,心有余悸。   第二天,她仍旧是九点起床,赵家一日三餐固定了时间,桑白除了按时下楼吃饭,就是呆在自己房间不出门,书架有不少书,她这些天就是靠这些打发时间。   记忆里,蒋依白就是这样安安静静,除了看书偶尔侍弄花草,基本没有其他爱好。   桑白在尽量和人物原型贴近。   下楼时早餐果不其然已经摆在了桌上,今天依旧只有她一个人,佣人们神色匆匆,谁也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桑白内心涌起一阵疲惫,拉开椅子,余光突然瞥见了厨房垃圾袋。   那里露出黑色西服一角,看起来像是赵纪宁昨天穿那件。   她不敢置信走过去,拎出来一看,果然是她昨天碰过的那件衣服。   桑白也不顾上佣人的态度,随便叫住离她最近的那个人一问。   “先生说这件衣服脏了让我们丢掉。”   “.........”所以,她是什么脏东西还是携带了病毒?   桑白被他无声刻薄到,原本就冰凉一片的心再度寒了几分。   就这样过了几天,某个平常的上午,桑白正在客厅看书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嘈杂响动,那扇大白天也紧闭着的大门打开,赵纪宁的某位助理领进来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让桑白不由抬头望去,来人竟然是她这个身体名义上的父亲,徐天明。   助理解释:“徐先生...你的父亲一直担心你的安全闹着要见你,赵总没空处理这等小事,吩咐我直接把他带过来。”   “.........”一番话恰到好处表达了赵纪宁的日理万机高高在上和无暇顾及他们这些小蝼蚁,他说完就离开了,整个客厅只剩下桑白和徐天明面面相望,他见周围安静无人,也恢复了自在,自然无比地打量起了周围环境,最后,将目光放到桑白身上。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男人话里似乎还有着沾沾自喜,桑白放下手里的书,仰起脸望向他。   “爸爸。”她突然叫了声,语气平缓轻柔。徐天明愣住,被她态度弄晕了几秒。   桑白接着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   “从你把我送给赵总那一刻,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父女之情了。”   “这次就当我还你生育之恩,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桑白一席话说完,徐天明还没有反应过来,桑白看他怔神的模样,不由提醒:“你这次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对于桑白今天的“恩断义绝”,徐天明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他这个女儿向来性格软弱,如今被逼急伤心狠了说出这番话也不意外,他露出一个苦笑,开始信手拈来的表演。   “女儿...爸爸只是担心你出什么意外所以过来见见你,当初把你送给赵纪宁实在是迫不得已,爸爸也没有办法啊...”   男人演技好到毫无痕迹,眼底都隐约泛出泪意,话音微颤,满是中年男人和一个父亲的心酸无奈。   桑白听着却不为所动,慢吞吞“哦”了声,才开口:“那你现在看完了,我四肢还健全着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你可以走了。”   “我――”男人一时语塞,表演差点中场终止,他又调整了下情绪,酝酿了番后,才小心翼翼在她身旁坐下凑近,语重心长中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可怜。   “女儿啊,你看看如果有机会见到赵总,能不能和他说说好话,爸爸公司现在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可是你妈妈和你外公当年留下的东西,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啊。”   桑白听完这段话,原本一直低垂着的脸终于抬起,通红的眼眶瞬间泛出泪来,她死死忍住,不让哭声溢出。   “可是,它现在已经变成腾飞实业了。”   “女儿...”   “你走吧!”   坐在那的人好像激动起来,用力推搡拍打着徐天明,男人被她弄得连连后退,嘴里连声劝阻,外面的人听到了里头动静冲了进来,赵纪宁助理看着眼前的一幕,招手吩咐人把徐天明请了出去。   客厅又恢复了先前平静,桑白站在原地拭去眼角泪水,又平复了许久情绪,才慢慢上楼。   她上去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客厅角落里的摄像头。 第59章 (玩物)   桑白在别墅里变成了一个透明人的存在, 赵纪宁似乎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住,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即便桑白整日呆在别墅出不去, 也极少能碰到他一面。   她就这样被悄无声息软禁了起来, 他什么也不对她做,也不放她离开, 就像是一个毫不在意的物件被随手搁置在了一处,任凭它生灰发霉,主人依旧如常自在的生活。   桑白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天比一天佛了起来, 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过了大概一周,别墅里又迎来了一个访客,这次是她的便宜姐姐徐娇,她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说服了保安放她进来, 但是她的段位明显比徐天明高一个档次。   她带来了蒋依白外公曾经在世时所有老股东的联名书,上面言辞恳切,字字血泪,只希望她能够让赵纪宁高抬贵手,放公司一马, 并且徐天明表示,如果这次能侥幸渡过难关,他愿意把公司名重新改为蒋氏集团。   蒋家人都不在了, 守着这么一个空壳子又有什么意义。   桑白当时就在心里冷笑, 可徐娇的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蒋依白, 你最在意的不就是蒋家吗?从前哭着闹着上吊要让爸爸把名字改回去,现在机会来了, 你只需要在赵纪宁面前美言几句吹吹枕边风,说不定他就改变念头放过公司了呢。”   “毕竟我们家对他来说,就是指缝里一只不起眼的小蚂蚁,他只要稍稍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换取整个公司的活路。”   “就算你讨厌我们,也要想想公司上下这数百人,有大半都是从你外公那时候跟着过来到现在的,你就忍心看到他们一把年纪还失业在外面受人白眼,辛辛苦苦谋生吗?”   不得不说,徐娇很了解蒋依白,每字每句都刚好扎中她的软肋,桑白成为蒋依白的这段日子里,深刻明白这姑娘活着最在意的两样东西就是蒋家的公司和家人。   曾经徐天明把蒋氏集团更名了之后,她足足绝食的三天抗议,甚至还想过自杀,只不过最后都被及时抢救送往了医院。蒋依白性子懦弱,有生以来做得最激烈的反抗,也不过是以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结束,这期间,徐天明还根本没来看过她两次,她的所有抗争在这些大人的眼里根本就如同小孩过家家不值一提,而以蒋依白逆来顺受的性格,这也是她第一次并且唯一一次的和不公平对抗。   桑白沉默了许久,在旁人眼里,就像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无奈挣扎,最后,她还是屈服于命运。   “我只能表示试一试。”女人苦涩又失落地开口:“我根本没见过赵纪宁几次。”   徐娇脸上讶异,又很快收起,她略带同情地对她点点头,最后拎着包准备离开时,目光再度望了眼坐在那垂着头似乎暗自伤神的蒋依白,犹豫着丢下一句。   “你也...保护好自己。”   毕竟,谁都知道赵纪宁的残忍手段,现在看他好好的把人留在这里,但谁知他又抱有了什么目的。   人命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外界为什么对他这么忌惮,除了势力滔天残酷无情之外,他身上还少了一种人性,那种特属于人类的,从生来就带有的藏在身体内心最深处的那抹柔软。   每个人都有,恶人、坏人、奸诈阴险的小人...即便在所有人眼中他十恶不赦,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肯定藏有那抹微小善意。   可能是对一个人,一份情,一朵路边不知名的小花。   可在赵纪宁身上,谁也找不到。   他曾经把一个几千人的大公司逼到破产,大批员工面临失业无路可退,最后有一些偏激的,一起跑到他集团总部顶楼自杀,赵纪宁就在不远处平静看着,任凭对方怎么情绪激动都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带头的那人从他面前跳了下去,身体摔在地面血肉模糊,其他人都被吓得腿软,坐回来跌倒在地,赵纪宁只摘下眼镜缓慢擦着上头玻璃镜片,淡淡吩咐。   “查一下他的资料,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的基础上,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   他说完,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扫向那些剩下的人,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有人还想跳的也可以继续,公司都会赔偿,是打算给家人争取最后一笔抚恤金或者什么其他的,现在都可以开始了。”   他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其他人立刻露出悲愤,气得牙痒痒,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往下跳。   见识了前一个人的惨状和赵纪宁的无动于衷后,对生命的敬畏和后怕终于席卷上来。   -   桑白既然答应了徐娇,就要做戏做到底,她依然有点发憷,可这又正好奇异契合了蒋依白的心情。   她见到赵纪宁,想必也是害怕极了的。   说来也巧,桑白刚刚想好了该如何开这个口,赵纪宁当晚就回来了。   虽然已是深夜,别墅依旧灯火通明,桑白在厨房忙碌,她从佣人口中打听了赵纪宁偏爱甜食后,小心翼翼问她们借了厨房,说自己想做点东西。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奶油香,桑白把烤好的小蛋糕装进托盘,刚准备出去,就听到开门动静。   她听到特属于赵纪宁的脚步声,不重不轻,无人敢大声讲话,周遭安静,她心间莫名跳了一下,不自觉紧张。   这具身体的共情实在太强大了。   都把害怕传染给她了。   桑白端着盘子站在原地,揉了揉胸口心想。   赵纪宁进来,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和明显刚结束运转的厨房,他目光落在桑白身上,面容在头顶灯光投下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我、我做了点小蛋糕。”桑白对上他沉沉的视线,本能咽口水,声音弱弱的,怂得不像话。   赵纪宁视线无声落在她手里的蛋糕上,他似乎很吝啬言语,除了那天在房间逼问她之外。   “特意给你做的。”她冲他讨好一笑,赵纪宁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面无表情越过她离开,疾步走动时带起一阵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风擦过她鼻尖。   扑面而来的凉意。   桑白陡然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端着盘子追了上去。   “赵先生――”   她话音刚落,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打滑,桑白膝盖一曲,身体就这样不受控制跌了下去,赵纪宁听到她叫他转过头时,正好看到桑白双膝跪在地上的场面。   她脸上惊慌而惶恐,眼角微红,含着一层薄薄泪意。   主要是痛的。   桑白就这样可怜兮兮地仰面望着他,轻轻一抽泣,肩膀颤抖,细瘦的身躯看起来愈发惹人怜爱。   她含泪颤声:“你能不能放过我们家的公司,求你了...”   桑白是趁势说出这番话的,借着这个摔倒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姿势和眼泪都到位了,简直是范本般求人该有的姿态。   哪怕没有镜子,她也猜想此刻自己必定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任谁看了都难以硬下心肠...   “你以为你是谁?”须臾,安静的客厅响彻,面前的人无动于衷漠然睥睨着她,赵纪宁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蒋依白,你只是蒋家送来的一个玩物而已。”   “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随着他话语一句句砸下,桑白脸色也逐渐僵硬,到最后,已经麻木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赵纪宁说完,厌弃地看了眼跪在地上女人,再也不愿在她身上浪费一丝时间,干脆利落上楼。   桑白身体一软,彻底跌坐在地上,她茫然的发了会呆,接着揉揉自己磕痛的膝盖,面上强装镇定,内心是后知后觉的泪流满面。   呜呜呜...黑化了的儿子好可怕啊!!! 第60章 (你是谁)   桑白打定主意不再去招惹赵纪宁。在系统没有出来之前, 她除了扮演好蒋依白这个角色,目前没有任何头绪。   以他如今对她的厌恶程度来看,桑白觉得自己的处境应该还算安全。   桌上放着佣人从后花园采来的红玫瑰, 插好了瓶当做装饰, 屋内飘着淡淡玫瑰花香,洒满清晨阳光的客厅多了种春天的浪漫。   桑白发现别墅周围的保镖被撤走了不少, 原本戒严的安保系统恢复成平常规格,桑白也没有从前那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的感觉了。   她觉得距离赵纪宁放她离开,应该没剩多少日子了。   桑白紧绷了长时间的精神终于得以片刻松懈。   出去恢复自由之后, 她要先想办法找出系统, 其他的等一切平稳了再说。桑白需要时间来观望这个世界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反派黑化到了什么程度,男女主角现在在做什么,她是不是还有任务...   桑白此时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只能靠本能掩藏保护自己, 最危险的存在就是赵纪宁――   她害怕露出一丝马脚。   桑白始终牢牢记得系统说的那句话,身份暴露之后任务将会失败,整个书中世界重启。   在所有没有明朗之前,她只能按兵不动。   况且...她没有把握,如果赵纪宁知道这些身份都是她一个人, 以现在的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会不会把她关一辈子。   桑白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是这么多天来的无数个, 每每一想到这里, 桑白总是后怕不已。   这天, 赵纪宁的助理在晚餐时神色如常地通知她,明天一早桑白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了, 对方特意强调了“一早”两个字,桑白惊慌失措表现得恰当好处,愣怔一闪而过,就替换成惶恐。   “是...我哪里做得让赵先生不满意吗?”   对方报以礼貌微笑,微微倾身后离开,显然是对她一句多话都不愿意说。   桑白直到他走出许久,才仿佛回神般拿起筷子继续用餐,只不过没吃几口就好像没了胃口,起身上楼了。   桑白这晚和平时表现不一样,明显发呆时间更长,在收拾行李时,经常一不小心就陷入了自己思绪,须臾,又反应过来,继续收拾手上的东西。   就这样,她磨磨蹭蹭大半晚上终于打包好了自己全部行李――   其实也就两件换洗衣服,还是过来这边才安置的,如果不是为了做戏做全,桑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收拾可以当场走人。   夜里十一点,她关灯准时上床睡觉,明天一早醒来就是新的世界了。   桑白连梦里都要弯起嘴角。   也是巧了,平时她最多半个小时就入眠,今晚酝酿许久却仍是辗转反侧大脑清明。   难道是因为要离开太激动了吗。   桑白终于放弃坐起拧开台灯,有点口渴,她干脆准备下楼喝杯水再尝试入睡。   楼下静悄悄的,佣人们都已经入睡,客厅漆黑一片,月光打进来,似乎在沙发上照出了一团阴影。   桑白按下灯,眼前顿时亮如白昼,沙发那团阴影也彻底清晰,竟然是一个人躺在那。   桑白吓了一跳,对方也不例外,缓缓转动着身体,抬手盖住眼睛,低哑吐出一个音节,“谁?”   他似乎是喝了酒,衬衫衣角发皱,神色不甚清醒,勉强睁开眼,却连她是谁都辨认不出。   桑白不知道这深夜他为什么独自醉了酒在这里,但看着赵纪宁酒醉微红的脸,她还是小声回答:“是我,蒋依白。”   对方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失去了好奇,身体一倒又重新躺了回去,偏过脸埋进沙发另一侧背光处,不耐命令:“关灯。”   桑白听从吩咐做了,客厅重新恢复黑暗,他就躺在那儿,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周遭再次陷入安静,许久,桑白正欲离开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呻.吟,昏暗难辨的光线里,沙发上的人似乎蜷缩起了身子,手捂住腹部某处。   桑白犹豫观望着开口:“你没事吧?”   许久没有人应答,只有偶尔吸气声传来,赵纪宁坏脾气在此时显露无疑――   哪怕是身体正在承受着某种痛苦,面对不喜欢的人,他仍旧一句话也不想搭理。   桑白轻手轻脚走近了几步,看清他手捂住的地方在胃部,猜想到他大概是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了,此时才会感到不舒服。   她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在原地纠结片刻后,还是松开了不自觉捏紧的双手。   厨房有一盏微弱昏黄的光,打在眼皮上,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的存在。   过分的安静,这样的安静又不同于四下无人时的安静自然,就像是有人在刻意放轻了自己动作,而人为造成的一种静。   这种猜测在食物香味飘出来之后得到证实,赵纪宁胸口盈满戾气,在睡意被打扰和私人空间被侵占两种负面情绪交织下,最终还是睁开双眼。   视线唯一的光源处,开放式厨房内,有道身影在忙碌,热气氤氲昏黄的画面,让他脑中出现了一道久远的记忆。   如同被一道暖流打在了四肢穴位,赵纪宁满腔戾气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静静躺在那,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厨房里的人转身,手里端着一碗面出来。   桑白很简单的煮了一碗面,前后花费不到二十分钟,她端着面条出来时意外发现赵纪宁醒了,漆黑眸子映着亮光,却没说话,瞧不出是酒醒了还是没醒。   桑白把面碗轻轻放在他身前茶几上,脸上躲闪,声音也很轻:“我看你刚才好像是胃不舒服,所以顺手煮了点面,不吃也没关系,我先上去了...”   她把东西放下后便指了指楼梯口处,似乎不安惶恐迫不及待要离开,赵纪宁黑眸沉沉盯了她片刻,嗓音带着未褪的沙哑,“开灯。”   深夜灯火通明的客厅,桑白就这样坐在对面,看着赵纪宁吃完了一碗面条。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周遭静得过分了。   赵纪宁吃完最后一口,坐直拿起纸巾擦嘴,他动作仍旧是不紧不慢的,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桑白微微松一口气,正要告别。   对面年轻男人抬眼,瞳孔深不见底。   “你到底是谁?”   .........   桑白足足窒息了十秒,在大脑缺氧的紧张时刻,却空前的镇定下来。   她拿出一贯的态度,惊慌中又藏着一丝畏惧,“江、江总,我是蒋依白。”   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堪称以假乱真。   这段时间以来桑白演技增进不少。   赵纪宁认真打量着她,头顶吊灯明亮,对面的女人眨着不安的大眼睛,正惧怕地看着他。   完全陌生的面孔,让他几分钟前涌起的荒唐念头顿时被打消得无隐无踪。   赵纪宁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最近大概是真的太乱了,才会有这种错乱的认知。   他低垂着头以手撑额,没再说话,仿佛陷入了自己思绪。   桑白抓紧机会赶紧离开,别人瞧着她是识趣,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恐慌。   桑白回到房间飞快掩上门,大松一口气,后背隐隐冒出冷汗。   这晚桑白做了一连的噩梦,梦里她好像又被赵纪宁抓起来了,怎么也跑不出这栋房子,一会困在这间屋子,一会被困在客厅,四周门窗都紧锁着透不进一丝光,她徒劳抓着门,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出来救她。   闹钟响起时桑白浑身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许久才有种重归人世的真实感,她回忆起梦里的场景,飞快鲤鱼打挺起身,连洗漱都免了,拎起自己昨晚打包的行李袋就准备先跑路。   桑白踩着鞋子几乎是连滚带爬摸到门边,伸手正要拉开时,门锁突然定住不动,她面色一僵,手里不敢置信地按住重重往下压――   几分钟后,她愕然瞪大眼睛。   桑白崩溃的发现,她似乎真的又被关起来了。 第61章 (重新做人)   傍晚时分, 赵纪宁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支白色雏菊, 像是刚刚参加完了一场葬礼。   桑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希望燃起又陡然落空的感觉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端坐在床头, 静静盯着他走近。   陌生的女人穿着睡衣坐在那,长发披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和蒋依白平日里的楚楚可怜截然不同, 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冷意。   肃静冷冽。   像极了那个人每次被惹急了之后的样子。   赵纪宁倏忽挑起了嘴角, 奇异一笑。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他宛如闲话般同她谈天,手里那朵白色雏菊随意搁置在桑白被面,人随着落坐。   赵纪宁不轻不重地坐在了她床边,隔着不远的距离, 平视着她。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在高中时就车祸去世了。”赵纪宁紧盯着她的眼睛,“她叫乐白。”   桑白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唯有瞳孔深处,轻轻闪了闪。   “她葬在青山墓地,那里依山傍水, 景致极好, 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看一些山山水水, 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去看一场雪。”   “我为她建得那块墓碑和其他的都不同,她喜欢花, 墓地旁边便都种满了花。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的她,永远定格在十六岁的样子,笑得灿烂,没有任何烦恼。”   “我每次遇到想不开的事情时,就会去看看她,坐在那里和她说说话,就好像她还在身边。”   赵纪宁仿佛自言自语的,在她面前碎碎叙述,桑白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他抬起眸,莞尔一笑。   “说来也奇怪,她还在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总能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像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一样。”   “你说巧不巧?”   空气是陷入沉默的死寂,桑白静静和他对视,许久,才开口:“这就是你把我关起来的理由?”   赵纪宁不动声色注视了她片刻,嘴角带着莫名的弧度,终于起身,漫不经心回答。   “也不算吧,我改变主意了。”他侧身,目光随意落在她脸上。   “你父亲来求我,让我放过你们的公司,作为代价,把你送给我。”   “我之前一直在考虑划不划算,现在好像看到价值了。”   桑白:“...?”   她难道就是一件货品吗?!   愤怒。   却又在绝对的事实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人死不能复生,劝您节哀,赵先生。”桑白眼睛看向别处,嘴里冷冷淡淡说道。赵纪宁也不恼,他又笑了下,还冲她道谢,“谢谢。”   他今天总是莫名其妙笑,像是伤心至极的人走火入魔,桑白不仅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反而毛骨悚然。   他走后,那扇门又锁上了,桑白活动范围从整个别墅再度缩小为这个小房间。   桑白觉得赵纪宁这是在用另一种刑罚无声对她严刑拷打,等到她某天终于扛不住时,为了自由冲到他面前对他痛哭流涕和盘托出。   很好,桑白觉得自己最多只能坚持一周。   去他的任务世界,崩就崩吧。这样没有任何尊严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铁骨铮铮桑白内心汹涌澎湃。   赵纪宁这次关她,除了把她锁死在那个小房间里外,还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深夜叫她下去煮面。   桑白反抗不了,她怕赵纪宁发疯,也怕他用更残酷的手段对付她,桑白不仅每天兢兢业业给他煮面,还想方设法把这一碗简单的面条煮成五星级档次。   有次她在冰箱找出了大虾火腿肉丸还有若干配菜,煮了碗超豪华海鲜火腿鲜肉面,最后用大海碗呈上去时,赵纪宁看着面前这碗面条一言难尽,最后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像以前一样就好。”他见她还欲狡辩的神态,直接定论。   “我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我需要的是你像她。”他强调,“这是你留下的唯一价值。”   被迫工具人桑白:“.........”   待在别墅的这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有学到,煮面的功夫倒是突飞猛涨,一碗简单素面都能被她做得口感独特,她好像也逐渐爱上了这份事业...?   桑白才习惯每天做夜宵时能下楼放风的这一小会自由,第二天晚上就没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了,她等了又等,等到快睡着都没人来叫她。   内心失落极了,桑白主动从里头叩门询问,外面那位二十四小时待岗的保镖才勉为其难告诉她,赵纪宁出差了。   去了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晴天霹雳,桑白感觉头顶一道惊雷劈下,她幽闭恐惧症都快要被这样关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大概是两天,或者有三天了...桑白在房间浑浑噩噩,每天数着墙上挂钟度日,她想,如果赵纪宁和系统一个都不再出现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坚持不住了。   夜深了,墙上挂钟指向了一点,她放下手里那本已经被翻了两遍的书,终于准备睡觉。   桑白刚刚掀开被子,还没躺下,房间门突然被动静很轻地推开,赵纪宁面色疲惫,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走进来。   她面露诧异看他,手里被角还没松开,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桑白。   当初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年轻男人,骨骼修长,怀抱宽敞,桑白被他拥在其中,纤细的身子完全被拢住。   她被迫仰起头,感受到他埋进她肩头的脑袋。   有几缕细软的发丝抵到了她下巴,毛茸茸的,扰着她不安跳动的心。   赵纪宁许久没有说话,手里力道收紧,他缓缓呼吸着,仿佛是在从她身上汲取着某种气息力量,桑白感受到了什么,定在空中的双手慢慢放上去,轻拍着他肩膀。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啊。   两人相拥着,桑白仿佛能从靠近的心脏处感知到他的共鸣。   那是一种强大而又难以忍受的巨大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手,赵纪宁微垂着眼,漆黑的眸子望着桑白,双眼皮只剩一层浅浅的皱褶,安静而秀气。   温顺无害的他,像极了从前那个沉默漂亮的干净少年。   桑白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赵纪宁唇紧抿着,一动不动,桑白定定同他对视,许久,他终于开口,嗓音有点沙哑。   “有一个不太熟的亲人去世了。”   不太熟的...亲人?   能让他情绪失控的,想必这个亲人该是至亲了。   桑白想起他半路出现的亲生父母,大概有些了然   她想了想,“这大概只能说明你们今生缘薄,有些东西命里注定没有的,就不必强求,看开一点。”   桑白原本只是想宽慰他,但说到后面,不自觉带上了些若有所指。   其实从头到尾,她和赵纪宁一世结束之后就已经缘尽了,她也想劝他不要强求。   早日放下向前看,好好生活才是正确选择。   “若我说偏要呢?”他眼神恢复成往日的锋利,话里藏有狠意,桑白毫不怀疑他是那种会为了自己执念和命运对抗一定要逆天改命的人。   她抑制住莫名想要打哆嗦的冲动,悄悄拉着被子,挪开了和他的距离。   “你偏要...”   “我也没什么办法。”她很怂地给出答复,深刻诠释了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个词。   赵纪宁垂下眼,莫名笑了下,他再度抬头时看着桑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你这样,还挺特别的。”   “......?”   赵纪宁在桑白满头雾水的注视着离开了,临走前,不忘关上门,桑白清晰听到了那道落锁声,她前一刻才涌起的同情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   桑白气得牙痒痒,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他一万遍。   这晚桑白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赵纪宁变成了从前那个任她拿捏的小屁孩,她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她让他切水果他不敢切菜,只会仰着那张乖巧的小脸叫妈妈。   桑白在梦里都笑出了声,她醒来的那一刻在心里重重发誓,今天!就是今天!――她出去之后一定要立刻告诉他真相,她就是他从前那个敬重的“母亲”桑白,她要重新找回赵纪宁对她的尊重!   桑白躺在床上双手握拳一腔热血,恨不得现在立刻就看到他脸上出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反应,她满怀斗志正准备起身――   “滴,系统重新为你启动,休眠模式已解除,3、2、1,重启成功――”熟悉的系统音如同噩梦和天籁般同时响起,桑白也不知道这两个词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她脑中,但此刻,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桑白,你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任务就会重启,一切重新来过。”系统模样一如往常,就连那副慌慌张张的语气都与从前无异,桑白默默消化几秒,才开口。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   “后台系统出了点故障,我没办法和你建立联系,现在已经修复,但是...”它吞吞吐吐片刻,才难以启齿般和盘托出。   “现在情况发生了点变化...”   桑白想说你不说她也发现,但她还是好脾气配合,“发生什么变化了呢?”   “如你所见,反派仍旧是黑化了,但他的黑化点却不是女主角,换成了另一个人。”   “嗯...?”桑白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现在的白月光是你。”   “?”   “赵纪宁成长过程中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童年时的丁舒颜和少年时遇见的乐白,从某种方面讲,这两个人都是你,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   “感化赵纪宁,让他重新好好做人。”   “.........” 第62章 (你不该让别的男人碰你...)   感化赵纪宁第一步, 阻止他恶意攻击收购其他企业,让反派改邪归正。   桑白听完,指了指自己的脸问话系统, “你看我, 长了一张观音菩萨的脸吗?”   “...?”   “没有的话,我拿什么去点化赵纪宁, 让他改邪归正啊。”   系统沉默了足足三秒。   “用你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他为她加油鼓劲。   “加油,我相信你!”   “...我不相信我自己。”   桑白如今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出不去,别说感化赵纪宁了, 她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为继。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整个别墅被一件大事轰动,关在二楼的那位蒋小姐,听说要跳楼自杀。   别墅里的保镖佣人上上下下全部都围过来观望,二楼那扇小小的窗户,此时正大开着, 穿着白裙子的女人跨坐在上面,身体摇摇欲坠,裙摆在风中胡乱飘扬,她美丽的脸上不掩惊恐,朝底下那群仰头观望的人喊道。   “叫你们赵总过来, 不然我就当场死在这里!”   从中跑出了一个佣人匆匆忙忙朝客厅跑去,准备给赵纪宁打电话,另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冲她劝道:“蒋小姐, 别做傻事。”   “对啊对啊, 生命第一位。”   “你还年轻, 不要想不开啊!”   底下一堆人七嘴八舌的劝着,桑白拨开被风糊了她满脸的头发, 态度十分坚定。   “他不来我就跳下去。”   别墅众人陪着桑白足足等了半小时,赵纪宁的座驾终于姗姗来迟,他像是刚从某个重要会议上下来的,深蓝色手工西装优雅矜贵,从骨子携带的冷意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自他走来,两旁的人纷纷避让,不自觉垂下眼不敢同他对视,都在心里为那位不知好歹的蒋小姐捏了一把汗。   如果自杀这招有用的话,他们赵总就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了。   有人已经默默做好为她“收尸”的准备。   “蒋依白。”赵纪宁站定在窗下,仰头看着她,平声叫。   桑白听到他冷静的声音,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方才鼓起勇气。   “赵纪宁,你今天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这里!”   “我告诉你,非法囚禁是犯法的!我是个人,不是动物,你不能关我一辈子,如果没有自由,我宁愿去死――”   “好。”   她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讲还没结束,突然被他简短干脆的一个字打断,桑白话音戛然而止,愣神中分不清他那个“好”字是在说让她去死还是放她出去。   桑白默了默,隔着两层楼的高度同他对视,冷风吹得她浑身冰凉,须臾,她弱弱发问:“你是说让我出去吗?”   赵纪宁顿了一下,“是。所以你先下来。”   围观的人震惊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好说话的赵纪宁,仿佛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夏日飞雪。   桑白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都做好自己打脸放完狠话失败后灰溜溜从窗户爬回来的画面了。   足足愣了数秒,桑白后知后觉“哦”了声,手脚并用扒拉着窗框爬下来,期间因为不小心脚滑了下还吓出了冷汗。   谢天谢地,她可惜命了。   上午布满阳光的客厅,是无比的安静,桑白和赵纪宁面对面坐着,一人在专注飞快地回复邮件,一人在坐立难安。   终于,赵纪宁手上事情似乎忙完一段落,他合起笔记本,抬眸看向桑白。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条件?”   “什么?”桑白还没有从刚才“自杀事件”中回过神,整个人愣愣的。赵纪宁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那双白裙子底下的小腿上,纤细白嫩的小腿,上面有道被利器划出来的血痕,脚踝也被磨红了,仿佛是精致的艺术品多了难看划痕。   他面色平淡说:“大张旗鼓闹了场自杀,你只想要走出房门吗?”   桑白反应了几秒,小心翼翼,“还可以想别的吗?”   “.........”   “那我可以出门吗?”她紧接着问。   赵纪宁停顿短暂时间,仍然是出乎意料的干脆,“可以。”   桑白不敢置信睁大眼,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快,随即,听到赵纪宁开口。   “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情。”   -   这番闹腾过后,桑白得到的出门,仅仅是在两旁保镖的陪护下,在别墅内兜转,如果要出这片区域,还需要得到赵纪宁的批准。   提前打报告,去哪做什么意义报备清楚,他觉得没问题他们才会放她出去。   这样,和笼中鸟又有什么区别?   桑白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成为金丝雀的一天。   这个词是她在网上看到新学到的,桑白用自己生命的抗争,换来了有限的自由还有上网的权利,她终于可以接收到外界的讯息了,不用再蹲在这里两眼一抹黑。   她发现这个时间的赵纪宁早已是声名狼藉的黑心企业家,网上关于他的黑料一抓一大把,什么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冷血无情...各种不雅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而最近主为流传的,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桃色绯闻。   这些八卦藏得格外隐秘,充分反映了网友这些年和晟瑞集团公关打游击战的丰富经验,桑白也是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网民经验从一条模糊不清的评论中摸进了那人主页,然后从他关注的超话中摸到一个贴吧。   吧内进去第一条置顶就是:#传说中大佬手中的金丝雀#   桑白充满好奇点进去,发现是以她和赵纪宁为原型的同人文...   残酷总裁X柔弱小白花,作者用八千字小作文详细描写了两人初见相爱互虐的过程,帖子热度还是第一,底下都是嗷嗷叫着磕到了虐到了求作者快更等激情评论。   “.........”古往今来,这样的□□组织真是经久不衰。   桑白这些天没有闲着,她勤勤恳恳利用自己少得可怜的权限完成任务。   趁着外出的机会,她熟悉了整个别墅周围的环境和布置,在网络上搜集了许多关于赵纪宁的资料,真真假假,大概让她了解了现在这个赵纪宁。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和他拉近关系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果她和赵纪宁关系更加友好融洽的话,朋友之间给一些不成熟的小建议,想必他也不会直接把她拖出去扔到野狗堆吧。   桑白拿出了自己全部功力。   早上亲自目送他出门,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在客厅等候他回家,殷勤接过外套递上拖鞋,然后送上一碗自己刚煮好的红枣枸杞银耳羹。   赵纪宁最初还对她的主动有些不适应,后来开始习以为常,有时候还会评价一下她的甜品火候。   比如:“今天的有点甜了。”   “淡了。”   “煮太久了。”   “.........”她都忍了,毕竟,赵纪宁对她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亲近。   有天两人共用早餐,赵纪宁向来动作比较快,准备出门上班,桑白这天刚巧起晚了,沙拉才用几口,就见他起身,连忙放下餐具匆匆站起来,把他送到玄关处拿起外套递给他,满眼专注讨好,殊不知,这个眼神由蒋依白楚楚可怜的眼睛里传递出来,在所有旁人眼里都变成了毫不遮掩的爱慕。   桑白冲他递上外套,是松了口气,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继续吃她的沙拉――   一只手突然朝她伸了过来,指腹在她嘴角轻轻一抹,桑白愕然睁大眼愣住了,赵纪宁淡定自若的收回手,拿出纸巾擦净。   “嘴巴上粘到东西了。”   桑白反应慢一拍伸手去抹,上面已经干干净净,赵纪宁臂上搭着外套出门,桑白在原地愣愣转身,看到了后头同样一脸“世界震裂了”的佣人们。   “他是...今天中彩票了?”桑白面朝她们,慢慢指向赵纪宁的方向说着,对方纷纷垂下脑袋,只胡乱回复一句。   “小姐,先生对您真好。”   瞧瞧,瞧瞧,这个称呼就立刻由你变成了您。   桑白突然有种市井小民沾了皇帝丁点宠幸鸡犬升天的感觉。   赵纪宁的和颜悦色,换来的是桑白在别墅更大的话语权,偶尔她出去要走远点,从前不苟言笑的保镖竟然也露出为难,在她执意下还是妥协了。   桑白只到过别墅东边,这一片是私人景观,有山有树还有湖,听说湖里还养着天鹅,但她运气不好,一次都没碰见过。   这边是属于赵纪宁的范围,西边貌似住了别人,虽然没有任何阻拦和屏障,但富人总是非常注重隐私,中间有一段特别僻静的区域,杳无人迹的树林和小路,几乎没有任何人会过去。   桑白今天就走到了这里,她其实是有目的的,她希望能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除了赵纪宁这边之外的人。   她穿过树林,视野骤然变得宽阔,扑面而来的是优雅园林风,这边布置得和赵纪宁的随意自然完全不同,路面铺着复古的彩色碎玻璃,路灯是九十年代欧洲宫廷的款式,绿植都经过了精心修剪和布置...   桑白认真打量着周围,在心里微微喟叹。   一看主人就是认真生活的人,同样的价钱,完全不同的体验。   她兴趣浓重的四处看着,不自觉越走越深,保镖正要出口阻拦时,前方传来一道惊呼:“小心――”   桑白完全没有预料到旁边放着的那把木□□会突然倒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臂把她拉过去,她撞进了一个人怀里,□□重重砸向她脚边,躲过一劫。   “你没事吧?”桑白抬眸,看到了一张男人俊秀的脸庞,他穿着白色衬衫,气质干净得像是夏天晴空的云。   她摇摇头,“没事。”   “小姐。”身后不远处的保镖已经立即冲了过来,防备似的把她和面前这个人隔开,男人见到这个架势有几分错愕,桑白对他们眨眨眼,“难道我连和别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保镖们僵持几分钟,还是妥协退开。   “你好,我叫蒋依白。”桑白对着面前的人伸出手,微笑着自我介绍。   在之后的交谈中,桑白得知了对方叫做方远,职业是一名画家,他住在这里好几年了,听过赵纪宁的名字,但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他。   桑白多方打听,还是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她遗憾准备离开,方远站了起来。   “你...你要走了吗?”   “还有事吗方先生?”桑白仍旧无比礼貌,对方似乎怔怔发了下呆,才摇头。   桑白转身欲走之际,他又脱口叫住了她,“我下次,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桑白想了下,“看缘分吧。”   她走后,方远看着对面墙壁上才完成到一半的画作陷入了怔神。   ......   桑白没想到,她见到方远的事情赵纪宁会这么快得知。   照样是下班回家,外面天色已经暗黑,桑白迎上去,冲他笑道:“回来了?”   以往总是淡淡应的赵纪宁破天荒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狭小玄关处,头顶灯昏暗一盏,佣人们见情况不对,放下手里的饭菜到餐桌,匆匆退下。   桑白脸上笑容有点僵硬,她出声:“怎么不说话。”   那双黑眸定定望着她许久,赵纪宁才开口:“你今天见到别人了?”   “我随便散步到那边,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桑白语气有些不满,“怎么,我是不能见人吗?”   赵纪宁没说话,只是越过她走进去,声音淡淡传来。   “以后不准出去了。”   “凭什么啊?!”桑白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决定激怒,这段时间伏低做小压抑许久的怒气终于一次性爆发,她顾不得自己平日里的温柔面具,直直冲他质问。   赵纪宁同时也没料到桑白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想起照片上男人亲密抱着她的样子,胸前怒火也难以抑制。   “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我是犯人吗?”   “你不该让别的男人碰你。”   “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一点关系都没有――”桑白又荒谬又气愤,她正欲好好和他理论一番,门铃突然被按响,佣人们不在,桑白和赵纪宁对视片刻,不得已自己去开门。   “谁?”她话音还未完全消散,门外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看到她,方远眸中顿时露出兴奋,“依白,我终于找到你了。 ”   男人话音清晰,赵纪宁黑眸倏地看了过来,桑白忽然有种被刺中的感觉,心口本能一紧,她慌忙同方远告别。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不方便,你先回去吧...”   桑白匆匆关上门,不顾对面的人脸上错愕和下一秒欲伸过来的手,她心头是空前的慌乱和发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不敢与赵纪宁对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了...”桑白朝他走去,他站在茶几边,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到桌上。   照片一张张在桌面散落开,上面是她被方远抱在怀里的画面,亲密刺眼,连她自己都莫名无法直视。   即便如此,桑白仍旧立场坚定,“我和他确实没什么,当时在场的保镖都看见了,他是为了帮我躲开砸下来的□□,而且,就算事情真的像照片上那样,我和你并没有特别的关系――”   “他还碰了你哪里?”   “...什么?”桑白错愕,赵纪宁已经紧抓住她手腕,往后重重一推,她跌倒在沙发上,男人气息覆盖下来,唇上一热,紧接着是湿热辗转。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桑白头发顷刻发麻,胸口扑通声快要震穿心脏,她呼吸停止,脑中只有震惊到极致的崩溃。   “完了,彻底乱了。” 第63章 (下次记得穿白裙子...)   赵纪宁亲完退开, 眼眸很冷。两人相隔咫尺,呼吸炙热,他双眸漆黑得像冷玉, 又像是压着底下一团火。   安静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他松开手,桑白顿时浑身卸力, 软倒在沙发上。   赵纪宁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的几十秒之间,客厅又恢复成先前的平静,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外头树影悄然拍打着玻璃, 桑白怔神过后,呆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嘴唇。   微肿、滚烫,还有微微刺痛。她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连忙甩掉脑海中的那些不良画面,坐起来连滚带爬跑回了房间。   事情太过荒唐和匪夷所思, 在时间过去之后,桑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犹如游魂般刷牙洗脸沐浴,期间数度不小心撞上门框和墙壁,最后把被子一盖蒙头睡觉。   在这样强度催眠之下, 桑白脑中的画面被强制冲散,浑浑噩噩睡了觉起来,她已经完全接受了昨天什么也没发生的这个设定。   桑白比平时晚了半小时, 顶着两个没休息好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下去时, 没料到, 餐桌上竟然还有人。   赵纪宁仍旧是一身正装,姿态随意地在用着餐, 桑白一看到他冷淡俊美的侧脸轮廓,就本能打哆嗦,不过好在,一晚上的心理建设没有白做。   她笃定赵纪宁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动,没关系,她最擅长粉饰太平。   桑白面色如常地拉开椅子,对他像平时那样打招呼:“早。”   赵纪宁目光早已在她落座时看了过来,眼神不轻不重落在她身上,桑白忍住逃跑的冲动,抬手去拿餐具。   “昨晚没睡好?”   桑白手稍稍一顿。   “是不是昨天那件事吓到你了?”   桑白手僵在半空中。   “那你适应一下。”赵纪宁说完用餐巾擦嘴,淡定自若地起身,临走前,又回首望她一眼。   “对了――”   桑白闻言,仰起脸呆呆看着他,已经陷入空白。   赵纪宁隔空点了点唇角,对她示意:“这里,破了。记得找点药擦一下。”   “.........”   桑白手里的叉子终于“哐当”一声掉了下去。   ――是一个毫不起眼刷牙时不仔细看都难以注意的小伤口,手触上去,细微的疼痛,桑白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咬的,全程反正她都灵魂出窍,整个放空。   不知道赵纪宁吩咐了什么,他走没一会,就有佣人拿了药膏送上来给她,桑白羞愤难当,接过把他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用完餐桑白试图出门时,发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赵纪宁昨天似乎说得只是气话,这令桑白的气稍微消了一点。   她没有忘记昨天方远来找她的事情,桑白试探往那边走着,不忘频频回头看向身后的保镖,谁料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跟着她,似乎像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一样。   桑白不知道这是赵纪宁的吩咐还是其他,但是既然对方默认了,她也没有任何顾及,加快脚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她很快来到了昨天的这个地方,那架木梯依然在那,方远穿着白衬衫站在上面,正在面前墙壁上作画。   桑白才发现,原来当时树影遮挡的背后,竟然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依白!”方远看到她很惊喜,立刻放下手里画具迎了上来,桑白对他微笑,“不好意思,你昨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远面上犹疑,看了看她身后的保镖,才开口:“我想邀请你做我的模特。”   他侧身,露出了身后初具雏形的画,上面是一个女人的侧影,虽然寥寥几笔未成形,却能让人从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触动。抽象、美丽、柔弱又拥有无与伦比的风情。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心中的缪斯女神,依白――”   “可能不太方便。”桑白打断了他的话,面露歉意,“很抱歉,如你所见,我的自由是有限的。”   方远脸上的热烈和沉迷也被收起,他看到她后头跟着的保镖,联想到昨天那栋戒备森严的别墅,他后来打听过,那栋别墅的主人是个年轻男人。   他目光再度落在桑白脸上,忽然看到了她唇上的伤口,他想到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依白...”许久,他欲言又止,低头避开了那些保镖视线,对她低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尽力试着带你离开那里...”   桑白听到他的话语有短暂的惊讶,她想了想,很快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她直视着他,认真说道:“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昨天有什么事情,现在事情说完了,我先回去了。”   桑白欲走前,又想到什么,回头,“对了,你下次不要再直接过来找我了,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说完离开,没有看到后头方远失望的眼神,他仰着脖子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   桑白回到别墅,心情没有太大起伏波动。   其实她最开始是迫切地希望离开的,但现在系统回来了,走并没有任何用处,她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赵纪宁。   外面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正好,桑白上午运动了一番出了点汗,洗漱完稍做休息后,换了一条长裙子下楼看书。   别墅甜点师的甜品手艺特别好,配上红茶,一个下午就悠闲过去。   傍晚时分,夕阳变得温和,遥遥坠挂在天边,整个画面都是油彩般的红,桑白提着篮子,去外面花园摘玫瑰花。   这是她从前作为丁舒颜时的习惯,总爱在傍晚或清晨到花园摘点鲜花插在花瓶,来到这边后,桑白一开始以为花园里那些花不能随便碰,直到经常看到餐桌上的插花,才知道是可以随意采摘的。   不过要是她再观察仔细一些,就会发现,那些花和花园里种的并不一样,都是定期从外面送进来的。   桑白提着篮子花剪准备出去时,一旁女佣露出欲言又止,她正想上前提醒,另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拉住了她。   赵纪宁曾经吩咐过,别墅里的一切她都可以动。   正值盛夏,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桑白弯下腰,把垂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伸手剪下了一支玫瑰。   娇艳欲滴的花朵在阳光下鲜嫩动人,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住鲜花的魅力,她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低头把花放进了篮子里。   赵纪宁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剪花的小动作一模一样,会不经意挽头发,低眸微笑,总是穿一条长裙子,行走间柔软的裙摆擦过白皙小腿,脚踝骨骼纤细。   这片玫瑰开得生机勃勃,大朵大朵盛放,桑白心生喜欢,不一会就剪了大束堆满了编织篮,鲜红的花朵在篮子里紧挨着,可爱惹人,桑白低头端详,刚准备要进屋,头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下次穿白裙子。”   “...?”桑白抬起头,看到不远处赵纪宁,她无比困惑,打量了眼自己今天身上这条深蓝色吊带长裙。   蒋依白身材和丁舒颜很像,都是冷白皮,同样高挑比例完美,但是蒋依白更为单薄瘦弱,吊带下露出她极为清瘦漂亮的锁骨,蓝色把她的白皮肤衬得更外晃眼,换完这条裙子出来在镜子前时,桑白还满意地多端详了几眼。   “为什么?”她指责:“难道我现在连穿衣自由都没有了吗?”   赵纪宁没有和她争辩,只是风轻云淡转身,丢下一句,“白色更适合你。”   根本不算解释的解释。桑白如今就爱和他唱反调,喜欢她穿白色,好,待会她就把衣柜里的白衣服都丢掉。   她这样想着,还是跟在他后面走进去,打算先处理了篮子里这些花。   一半插在客厅,一半插在她房间里,如果还有多出来的可以做成干花持久保留,刚才她一不小心好像摘多了,桑白在心里懊恼。   赵纪宁今天破天荒没有一回来就待在书房,他坐在客厅一张沙发椅上,随手拿了本书在看,封面是一本国外知名小说,讲得是中世纪时期,一位年轻男贵族和大他二十岁妇人相恋的爱情故事。   桑白给手里玫瑰剪刺的动作忽的停住,她想到什么,陷入怔神。   用完晚餐,桑白准备上楼,她今晚格外的沉默,餐桌上基本只能听到餐具碰撞的声音。   “我吃好了。”她低声道,赵纪宁看她一眼,没说话。   桑白躺在床上,在心里过滤了无数细节,其实关于第一个世界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了,变成乐白之后,她时常幼稚,很少会有丁舒颜的影子,但是蒋依白...   两个人几乎是年龄相当,条件相当,再加上和从前相似的环境,桑白不自觉就捡回了当年的习惯。   她一遍遍的回想曾经和赵纪宁一起生活的细节,想到最后,不知不觉睡去,醒来不出意外又是两个大大黑眼圈。   桑白对着镜子端详片刻,突然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还换了一身黑色衬衫和长裤。   下去时佣人们见到她都纷纷带上诧异,这位蒋小姐在这边住了将近一个月,每天基本都是随性而慵懒的连衣裙长发,早起连打个哈欠的样子都懒洋洋的好看,今天突然换了种风格,还有点不适应。   赵纪宁也看到了桑白,他目光从她今天的装束上流连过,脸色微沉,却没说什么,桑白权当假装不知道他的不愠,淡定自若的装傻。   当天下午,赵纪宁秘书领了一群人走进来,每人手里都拎着好几套衣服,从门外鱼贯涌入后分别站成两排,男人恭敬又不容置喙地冲她弯腰开口。   “蒋小姐,这些都是先生吩咐给你的送得衣服,您看看喜欢哪些随意挑选。”   桑白抬眸一看,面前几排整整齐齐的白色半裙上衣连衣裙,全是柔美娴静的风格,像极了她从前居家时穿得每一件。   桑白愤怒又心惊,不掩怒气道:“拿回去,我一件都不喜欢。”   “抱歉。”男人冲她礼貌颔首,随即回头,对后面毫不留情地吩咐。   “把衣服都直接送到蒋小姐房间,动作麻利点。”   一群人涌上二楼,桑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衣柜搬空,全部填上今天送来的这些衣服。   整个柜子都被占据得满满当当,清一色的白,桑白气得发抖:“你告诉他,我就算死,就算裸奔,也不会穿他送来的这些。”   “先生说了。”对方依旧恭恭敬敬的,“他尊重您的穿衣自由,只要在这个房间里,你想穿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的意思是出了房间到他眼皮子底下就必须穿他送来的衣服,行动自由和穿衣自由只能二选一了?   很好。   桑白点点头,愤怒却又没骨气的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桑白也有这样受制于人的一天。   忍住吐血的心,桑白从里头随手拎出了一件白裙子换上。   几分钟后,她端详着镜子里的人,不得不承认。   ......这个小崽子眼光还挺好的。   比起她那套纯黑色特工风衬衫长裤,好看了不止一个档次。   布料轻薄柔软,走起路来仙气飘飘的,剪裁和设计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即便每件衣服上的吊牌都被剪掉了,也可以看出价格不菲。   桑白在这个瞬间,脑中突然出现了她在贴吧看到的那个“大佬手中金丝雀”的帖子。   生平第一次,她有种被霸道总裁包养的错觉。 第64章 (轻吻)   即便如此, 桑白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今天没有下去吃晚饭,一整晚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第二天也是特意磨蹭了一早上, 等到赵纪宁出门后才下楼。   如此躲了两天, 两人都没有碰过面,第三天时, 桑白穿着睡衣在床上看书,门外有脚步声,似乎在徘徊, 许久后, 又归于安静。   她手里的书放下了一瞬,权当不知道。   桑白和赵纪宁的无声对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原因是一份报纸。   赵家每天都会惯例收到订阅的全球商业报纸,佣人早上收来放到餐桌旁固定位置,大部分时候是赵纪宁在看, 他看完了经常随手扔到一边等人来收拾。   桑白就是下来吃早餐时看到的,桌上放着那份报纸,她随意一瞥,目光突然顿住。   上面用黑字印刷着大大的标题,感叹问号十分抢眼。   “晟瑞集团再次开启大量恶意收购模式, 这次遭殃的又会是谁?!”   “系统。”桑白立刻在脑中呼叫。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一开始就和你说了,要阻止他恶意收购攻击其他企业。”   “可是之前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啊!”   “那是因为时间还没到。”   “.........”   “那怎么办?”桑白慌了。   系统默默退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我能咋办啊?”她还在和赵纪宁僵持冷战, 两人关系几乎降到冰点。   .........   桑白郁郁了一整天, 晚上想到即将要面对赵纪宁, 更加心烦意乱,她干脆称病躲在房间里, 让门外上楼来请她吃饭的佣人离开。   她突然变成了鸵鸟心态,无精打采蒙在被子里,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就直接硬着头皮上...他总不能杀了她。   桑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道慌张声音,“先生,蒋小姐在房间里...”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刚刚坐好,房门就被推开,赵纪宁走了进来。   好几天没有见面,乍得一看到他,桑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感觉,而看着床上那个披着头发的女人,赵纪宁亦然。   “你的脾气还没发够吗?”他淡声道。自从两人重新相遇之后,桑白见到的他几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仿佛任何事情都引起不了他内心真正波动,情绪变幻得也是让人难以捉摸。   “如果我说没有呢?”桑白干脆破罐破摔,直截了当,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   赵纪宁沉默了下,才开口:“那你有什么要求?”   桑白微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她心底那个蠢蠢欲动的小人又放了出来,于是大着胆子问:“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你先说。”他还是平稳的状态,瞧不出要发怒生气的痕迹,桑白认真端详他几眼,试探着提了出来。   “你能不要恶意收购攻击其他公司吗?”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陷入死寂,赵纪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似乎冻僵了整个周围空气,桑白一见到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对,作为一个供人玩乐的金丝雀,竟然妄想插足金主爸爸的重要商业决定,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桑白觉得自己是被最近的事情折磨得昏了头了,才会没有经过任何铺垫的提出这样要求。   可她真的没有耐心再像丁舒颜那样,经历再一个五年了。   赵纪宁面无表情盯着她,黑眸幽深,似乎在揣摩打量。桑白抬头同他对视,不退不避,没几秒,他突兀地笑了声。   他伸出手,掐住了她下巴,“蒋依白,你以为你是谁?”   下颚处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桑白却在他手里被迫仰起脸,两人面容忽的拉近,她望着他,“...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赵纪宁没说话,眸光落在她脸上,依旧在凝视端详,桑白直视着他,开口:“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   两人身份忽然互换。   赵纪宁平静问:“你有什么?”   灯光亮如白昼,窗外仍旧一片漆黑,夜静得沉谧。   面前的人什么都变了,唯有安静时习惯性抿唇的模样一如往常。   桑白忽的倾身,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呼吸骤然停止一瞬。   四目相对。   赵纪宁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她,须臾,桑白又凑了过去,他撇开了头。   相隔咫尺,桑白望着他冷凝的侧脸线条,笑了出来。   ......   第二天,外界传出晟瑞集团收购计划取消。   各方纷纷在揣测议论。   有人说,今年赵纪宁心情突然大好,所以放过了他们一马。   还有人说,他去找算命的算了一卦,大师说他要积德,所以取消了这次收购。   而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则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从此君王不早朝,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赵纪宁也不例外,照样是栽在了女人手里。   某个名为#大佬手中金丝雀#的贴吧欢欣鼓舞过起了年,新帖纷纷往上冒,各种非专业写手已经按捺不住编出了无数个桥段和剧情。   比如,【小白花站在冷酷总裁赵纪宁的对面,楚楚可怜留下了两行眼泪,她抽泣了声,紧攥住他袖子,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再做坏事了好不好...我希望你是个好人...”】   【他脸上冷酷被瓦解,眸光轻动,然后伸手把女人用力抱到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答应你...”】   桑白看到这,抱着手机笑倒在了床上,脑补着这一画面,眼角都笑出眼泪。   她本能回想起那天赵纪宁的神情。   冷漠得仿佛她不是刚刚亲了他一口,而是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   桑白在别墅的地位瞬间高了起来,她的要求总是在第一时间得到无条件满足,从前总做表面功夫从来不拿正眼瞧她的秘书助理变得由内而外恭恭敬敬,更别提那些保镖佣人,就连管家看见她都和善又讨好地叫着“蒋小姐”。   桑白突然感觉第三个世界的这个任务可以堪称新手模式。   “你们这个设定是不是有bug的?”空闲下来时,桑白不由对系统进行灵魂拷问。   “既然赵纪宁的白月光是我,那我只要顺从他,对他好点,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系统战术性沉默一会,“...如果要这样理解,也没有问题。”   “那么这个任务的难度在哪里?”桑白困惑发问。   难度...难度就在于任务者本人的心态转换啊!!!系统也是没有想到桑白可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向赵纪宁妥协,甚至不用它提醒,从善如流地就把自己套入到了“金丝雀”这个身份。   她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只要顺从他,刻意引导赵纪宁往正确方向走就没有太大问题了。   可最难的就是要把自己从当初的领养者和朋友身份转变过来变成另一种不同...相处模式,系统一路看着桑白走过来都觉得轻易转变不太现实,所以一开始没有任何刻意引导和逼迫过她,倒没想到...她自己领悟适应得这么快。   它也发出内心深处地拷问,“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挣扎排斥,就这么接受这一切了吗?”   “有吧...”桑白若有所思片刻,手托着腮认真回答:“可是他是小宁啊。”   刚开始是有点难以接受,可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桑白那晚亲他时单纯得毫无杂念,就像是亲一个她喜欢的小朋友,甚至,还有淡淡的、难言的开心。   在那一瞬间她就理解了。   他是小宁啊。   是共同生活过的亲人,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是被她贯穿了一整个童年和青春,见证了他所有转变的人。   他们之间有亲情、友情,如果再多出了一点爱情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能的。   毕竟,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   桑白自从第一个目的得逞了之后,就开始蠢蠢欲动的去试探赵纪宁的底线。   她把他送来的那些衣服都丢到了衣柜无人问津的角落,每天依旧穿自己想穿的,各种五颜六色在客厅大摇大摆。   今天她穿了条鹅黄色公主裙,肩上是两个系带蝴蝶结,裙摆微蓬到膝盖处,底下绣着精美的花草图案,还有一圈波浪形状的花边。   桑白为了配合这一身的风格,特意给自己绑了个公主头,脑后别着大大的蝴蝶结发卡,可爱纯真。   她感觉自己不像丁舒颜了,倒像是长大后的乐白。   早上赵纪宁出门很早,两人没有碰面,下午他回来时,桑白正窝在沙发上看书,鞋子随意脱放在地面,两条腿交叠,白嫩的脚尖在空中一点一点,   鹅黄色把她皮肤衬得分外白皙动人。   听到开门动静,桑白从书里抬起了头,对上赵纪宁视线时,他明显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解开了领带换鞋朝她走来。   “衣服哪来的?”他目光首先落在她裙子上打量,桑白重新垂下眼帘,神态自若地翻了页手里的书。   “买的。”   “怎么?”她斜睨他一眼,意有所指,“不像你想要的那个人了?”   他的表现太明显,任何人都可以察觉出,他是把她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虽然桑白知道他想要的那个人是谁,但是蒋依白不知道。   她故意同他装傻。   谁料,她一说完,赵纪宁却没有丝毫恼怒,他甚至轻轻一笑。   “没有。”不知道是因为嗓音含了笑还是其它,桑白竟然从中听出了几丝缱绻柔意。   “很好看。”   她手中的书本僵住了,不可置信抬眼看他。   有生之年,竟然可以从他嘴中听到夸赞,还是她在刻意和他唱反调的时候。   桑白有些认知错乱了。   “不是吧,我没有出现幻听吧。”   她本能地睁大了眼睛,清亮的眸子里都是茫然错愕,唇微张着,似乎难以相信。   生动鲜活,就像每一次放学后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被惹得炸毛的样子。   赵纪宁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抽掉她手里的书,把桑白从沙发上托着腿弯抱了起来。   身体忽然腾空,桑白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被他抱着往前走,她连忙伸手圈住他脖子,慌张问:“干嘛?”   “佣人不是说你早上脚扭到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走。”   “我想抱着你。”   “.........”   赵纪宁带她去的地方是影音室,整个房间只有一块巨大屏幕和中间的沙发床,窗帘一拉上,便昏天暗地,只剩屏幕前亮起来的那片光。   赵纪宁把桑白放到了沙发软垫上,自己起身在柜子前挑选片子,他报了好几个电影名,桑白都摇摇头表示没看过。她中间空了快十年,当然没有看过这些片子。   最后,他说了一部老电影,大概是他们高一时上映的,桑白记得自己还和舒菲菲她们一起去看过。   “这个看过了,你随便挑部自己想看的吧。”她没有多想,直接回答,赵纪宁拿着碟片动作顿了下,片刻恢复如常,在里面挑出一张影片。   “那就看这个吧。”   他把光碟缓缓推进去,电影开始播放,赵纪宁打开了角落那台小冰箱,从里头拿出了饮料和零食水果。   “哐当。”   一瓶草莓牛奶在她面前放下,与此同时还有不少眼熟的零食。   肉干果脯小面包...她从前作为乐白在学校小超市经常买的几个牌子,包括她最喜欢喝的那个口味的牛奶。   桑白拿出吸管插上,放到嘴里喝了一口,阔别多年的味道,依旧是那么好喝。   她喟叹一声,同时暗自摇摇头。   失算了,没想到他是把她当做了两个人的替身,难怪今天突然变成了从前那个小甜甜...   桑白莫名有些感动泪目。   比起那个动不动就冷下脸的阴沉总裁,桑白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温和正常一点的赵纪宁。   就比如此刻,桑白心满意足窝在沙发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欣赏电影,旁边的人静静陪着她,空气逐渐安适温馨。   “咔嚓咔嚓。”   只剩下吃薯片的动静格外清晰。   桑白专注看着大银幕,没注意自己碎屑哗啦啦往下掉,就连嘴边也无可避免沾上。赵纪宁无奈偏头,从桌上抽了张纸巾。   “脸转过来。”一只手握着纸巾从旁边伸到她脸旁,桑白不明所以,一转头,嘴角被擦拭干净。   她茫然呆住,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一把倾身,覆盖上来的换成了温热的气息。   赵纪宁在她唇间轻轻吻着,即便已经辗转温柔,桑白仍旧感觉到了呼吸不过来的胸闷气短。   她手本能抵住了他肩膀,身体微微往后一退,承受着他的索吻,在心里暗暗叹气。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哪怕只是吃了别人的一点点小零食,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65章 (可怜我一下吧...)   系统说目前第二个任务, 就是让晟瑞集团降低疫苗价格,让更多人都可以用上这支疫苗,得到抗体免疫。   桑白觉得自己接二连三对赵纪宁提出这样的事情, 堪称贪得无厌了。   毕竟他们目前也就是亲个嘴的关系罢了。   思考许久, 她决定给点甜头,拉进一下他们彼此心灵之间的距离。   赵纪宁的助理姓周, 叫周助,一开始桑白以为这是大家对他的简称,后来发现这人就姓周名助, 她不由感慨了一番他父母的高瞻远瞩。   周助基本每两天就会来别墅一趟, 全是给桑白送当季新款的衣服鞋子饰品,还有什么时令水果蔬菜吃食,堂堂一个高级助理,硬是给她活成了保姆的模样。   不过赵纪宁曾经吩咐过,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找他。   今天他是过来送甜品, 桑白在网上看到的网红店,随手转发给了赵纪宁说想吃,没一会,周助就拎着店里所有的甜品种类过来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盒子, 他放在餐桌上,对着桑白恭敬颔首。   “蒋小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别急, 我新泡了壶花茶, 过来尝尝。”桑白热情邀请, 虽然不明所以,周助犹豫过后, 还是没敢拒绝。   以他这些天的观察,纵使不知道为何,但这位蒋小姐就是变成了赵总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谁也不敢得罪。   毕竟她随口一句话,就可以让赵纪宁改变公司决定,更别提只是开除一个小员工了。   周助忐忑在她对面坐下,软椅仿佛生了刺,让他坐立难安的。   桌上热茶冒着香气,在阳光下分外动人,对面的女人披着一件软巾,柔媚清丽出尘。   他看了眼,飞快垂下。   “周助理,你在赵先生身边应该很久了吧?”   随意自然的语气,仿佛闲聊般开启话题,周助大抵摸清了几分她的意图,点点头,“六年了。”   桑白端杯的动作顿住,微微感慨,“那真的,是很久了呢。”   她喝了口茶,没有多做寒暄,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目的:“你和我说说他这些年的事情吧。”   .........   周助口中的那个人,桑白是全然陌生的,就和系统匆匆灌进她脑海的资料相差无几,是一个冷漠至极,雷厉风行,生活中几乎只有工作的机器。   周助说赵纪宁办公室在顶层,那里既是他办公地点又是家,在桑白住进别墅之前,他基本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外界传闻的事情大半都是真的,在外人心中,他是黑心无良的资本家,而作为员工,所有人都怕他,畏惧他,却又信服他。   “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听完,桑白若有所思片刻,缓缓发问。   “是。”周助点头。赵纪宁应该是他见过最强大却又最孤独的人。   他好像是独自处在了黑暗中,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那他的父母呢?”桑白记得,她作为乐白刚去世的那个时间点,就是他被找回去和自己亲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是现在,竟然只字不提。   “赵总的母亲...”周助顿了下,才开口:“前段时间因病去世了。”   “赵总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基本上常年都没有联系。”他再次停顿,过了会出声:“他们好像都很害怕赵总。”   他唯一一次见到两人,是在晟瑞集团会客室,赵纪宁推门进去那一瞬,他们的瞳孔不自觉瑟缩了下。   不像是亲人,反而像见到了什么恶魔。   周助尝试带入了下,任何作为子女都会感无比的心寒,可他抬头看了眼,赵纪宁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桑白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事情。   赵纪宁对家族里的那些叔伯赶尽杀绝,她是可以理解,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安好心,如果不是因为乐白,他早就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可是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赵纪宁刚被认回去的时候很孤僻,几乎不说话,也不和他们接触。”   “他一个人住在顶楼的小阁楼里,出入都是独来独往,在家里是个影子般存在,根本不跟他的父母有任何交流。”   “成年之后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门户,他的处事方式让两人感到害怕,久而久之,畏惧就刻进了身体里。”   周助走后,系统在脑中一一和她解释,桑白不禁问:“他为什么不和他父母正常相处?”   系统沉默了下。   “可能他觉得乐白死都是因为他们吧。”   桑白也沉默了。   “所以,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吗?”   “...也不能这样说。”系统努力解释:“其实这两个人也是有问题的,如果他们真心想修复亲子关系的话,也不至于如此,本来...他们在家族的晚辈里就已经挑选好了一位合适继承人。”   “两人年纪相当,对方也各方面都很优异,比起赵纪宁更加讨长辈喜欢,再加上还有旁边亲族的支撑,赵纪宁的父母也更加偏爱他...”   “那后来呢?”桑白听得着了迷,“赵纪宁后来是怎么成功拿到继承权的?”   “他设计了一场车祸,对方当场去世了。”   “.........”   “他的父亲就是安排你那场车祸的主谋,后来被赵纪宁查出来了,你知道吗?撞死对方的那辆蓝色卡车都一模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包括他父母,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发声。”   “除了对方的爸妈。”   “结果是这两个人也一傻一疯,最后都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违抗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众叛亲离。”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牺牲,又何尝不是把他推向了另一种更深的深渊。   桑白本来是想策划一场惊喜给赵纪宁,准备了解他如今的喜好和亲人朋友,结果发现,他如今什么也没有。   小时候,桑白看着他长大,一点点打开心扉走出去,变得品学兼优,礼貌端正。   她曾经设想过他的未来,可能依旧是如此冷淡难以接近,但应该会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正常又优秀的人生。   无论如何,都不是现在这样。   赵纪宁这晚回来时,整个别墅安静得难以言喻,客厅昏暗,餐桌上点着蜡烛,桑白坐在旁边手托腮等候着他,面容在暖黄烛光里荡漾着别样柔暖。她像是一个等候着丈夫归家的妻子。   这一刻,他脑中突然涌起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们人呢?”赵纪宁坐下来,打量着周围,第一句话问。   桑白姿势未变,依旧撑着手懒懒托腮,“我让他们都先下去休息了。”   面前桌上摆放着简单的三菜一汤,和往日的菜色截然不同,赵纪宁看了眼,忽的问:“你做的?”   “没错。”桑白点点头,展露笑颜。   “你尝尝。”   她朝他递来筷子。   赵纪宁诡异的停顿了两秒,才接过,他手在原处斟酌了会,才选择夹向那道看起来卖相最好的苦瓜炒蛋。   出乎意料的,不算难吃,平平无奇的家常味道,却又胜过平时的珍馐无数。   “怎么样?”她洋洋得意的,“我的手艺可是进步了很多呢。”   赵纪宁颔首,“确实进步了。”   桑白面上表情顿住,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她偏头定定打量了他一会,在赵纪宁如常回应中移开了视线。   “你快吃吧,不然待会要凉了。”她略带不自然地说。   这天赵纪宁感受到了桑白久违的温情。   不仅亲手给他做了顿堪称丰盛的饭菜,吃完还准备了甜点,也是出自她手。气氛很好,两人还喝了一点红酒,一整个晚上,她看他的目光都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这个情景让他莫名熟悉,好像曾经某天她也是买了一大堆甜品吃的给他,眼神怜爱,仿佛他是一条被人遗弃的狗。   这个比喻一冒出来就无法再压下去,两人用完餐,桑白起身准备简单收拾一下餐桌,经过赵纪宁身旁时,靠在椅子上休息的人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他面上有点朦胧懒意,像是喝醉了,眼角微红。   “桑白。”   安静的夜里,从唇齿间压出来的称呼含糊不清,桑白却骤地惊出了一声冷汗,她身形僵硬,几秒后,神情如常转过头。   “赵先生,您喝醉了,我叫蒋依白。”   赵纪宁握住她的手僵住,一动不动,两人定定对视片刻,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他喜怒不显露言表的样子,让人摸不清心底所想,桑白害怕他下一刻就会发怒,斟酌良晌,才回答。   “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但是你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桑白打着官腔,却不料下一秒,他话头一转。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可怜。”   “?”   他干净利落极了,桑白满脸懵,脑中还没有转过来弯时,就听到他接着开口。   “所以你可怜我一下,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骤然响起的声音温和清亮,明明是央求的话语,却奇异的平静坦然。   暗色的光影落在他脸上,眼前的面容温驯又英俊无比,他微仰着脸,睁目注视她的模样专注虔诚,桑白突然有种拒绝他就是在犯罪的不忍感。   她还没说话。   空气静默数秒。   他轻轻松开手,忽然环住了她的腰。   赵纪宁把脸埋在她怀里,低声叫:“姐姐。” 第66章 (你是菩萨吗...)   桑白笃定那晚赵纪宁喝醉了, 因为第二天,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正常无比地和她打招呼。   “早。”   “...早。”桑白迟疑回应, 拉开椅子。   “我过几天要出趟差。”他自然出声, 桑白接着他的话往下闲聊。   “去哪出差?”   “原市。”   “.........”   “你要去吗?听说那边雪景很漂亮。”赵纪宁抬头问,桑白无语几秒, 提醒。   “现在是夏天。”   “夏天可以去看冰雕。”   当年两人从原市回来时,桑白曾经在火车上随口感慨过,“可惜没有看到有名的冰雕”。   没想到, 还会有今天。   “...不了, 我还是安分待在家里吧。”她对他露出一个假笑。   “毕竟你不放心我出门呢。”   “好吧。”赵纪宁状似惋惜地低下头,切了块煎蛋。   “那我就尽早处理完事情回来陪你。”   “...倒也不必太早。”   “那不行呢。”他似笑非笑抬起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突然变油。   桑白举起手里的叉子把煎蛋竖到他面前,示意, “赵纪宁,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刚才的你。”   “?”   “油腻透了。”   “.........”   说好的出差,结果却是当天走当晚便回来,桑白怎么也想不通,两者相距这么多公里, 他是怎么做到在一天之内往返的。   对此,周助给出了解答:“赵总坐得是自己的私人飞机。”   “.........”好的打扰了。   准备上楼的赵纪宁停住脚步,看向门口还在说话的两人, 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桑白和周助都纷纷不明所以抬起头, 不知道他在叫谁, 不过很快,从他眼中得出答案。   赵纪宁紧盯着桑白, 眼里的不满快要呼之欲出了。   周助后背忽的一凉,他忙不迭地溜之大吉,桑白在原地无奈两秒,在他的注目下朝他走近。   桑白跟在赵纪宁身后上了楼进去书房,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依旧是简洁别致的装修,办公桌设立在最中间,亚麻窗帘安静垂落两旁,书柜里陈列的书籍整整齐齐,很符合赵纪宁的风格。   他进来之后,从底下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入手冰凉,桑白愣了半秒,打开,里面盛着一座小巧精致的冰雕,被雕刻成了鲤鱼的模样,胖乎乎的身子卷成圆润的弧度,尾巴上翘,圆润的脑袋上表情活灵活现。   桑白一眼便掩不住欣喜,她连忙叫道:“你什么时候带过来放在这里的?”   “一下飞机就提前叫人送过来了。”赵纪宁脸上风轻云淡的。   “那为什么可以保存这么久?你这里面是有冰箱吗?”桑白探头探脑望他身后那个柜子看,营造的浪漫   气氛顿时荡然无存,赵纪宁表情无奈,移开身子让她解惑,回答颇有丝不甘不愿。   “嗯,有台小冰箱。”   “噢。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   海市的夏天漫长炎热,进入九月,骤然一场雨降下,温度却乍得变凉。   桑白起床,看到外面阴沉的天,她靠在窗户旁拨开帘子,凉风卷着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困扰了她许多天的问题突然找到了一丝头绪。   她回身走到房间,从衣柜里找了件厚外套披上,再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扑了两层粉,顿时白得一脸病容。   她手抵唇轻咳嗽着下楼,眉间轻蹙,状似难受极了。   “蒋小姐,你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果不其然,立刻有佣人来上前关切,桑白终于止住咳嗽,手抚了抚胸口,声音虚弱无力。   “早上起来好像有点难受,估计是昨晚着凉了吧。”   “那我让家庭医生来给您看看。”佣人立即说道,桑白神情一顿,忘记了这一茬。   现在的有钱人,谁不备着几个家庭医生。   她在脑中想着对策,沉默了一会后,婉转道:“我想去医院好好看一下。”   “你帮我问一下赵先生有没有时间吧。”   桑白的话一说出来,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佣人默了下,低声道:“我去给先生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司机开着车停在外面,桑白依旧是那副装束,裹得严实有气无力地打开门上车,一抬头才发现后座还坐着个人。   赵纪宁手里拿着份文件在看,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在桑白身上打量了眼。   “冷?”   “嗯。”她心虚垂下眼,揉揉鼻子,刻意瓮声瓮气。   “我好像感冒了。”   “那去医院吧。”他吩咐,司机启动车子,桑白坐在他旁边,小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你让佣人通知我的吗?”他轻轻瞥她。   “我以为你会在医院等我。”   “来都来了,就顺便接你一下。”   车内没开空调,密闭的空间慢慢有点闷热,桑白穿得多,率先扛不住。   她按下窗户按键,玻璃降下来之后,外面清凉空气涌入,闷热稍稍缓解,她刚吹两下,玻璃又被人按了上去。   “生病不要吹风,会加重。”赵纪宁随口说,桑白敢怒不敢言,把委屈都咽进了肚子里。   车子抵挡医院前时,桑白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扑了粉的苍白脸颊也不知为何浮上了两团红晕,瞧着倒是白里透红,健康无比。   下车前,赵纪宁看了看她,眼神颇为奇异。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桑白本着这样的坚强心态,在他注视下手捂唇,重重咳嗽了两声。   煞有其事。   提前挂好的专家号,一路畅通无阻,连队都不用排,桑白推门进去之前,极力要求让她一个人,虽然不明所以,赵纪宁还是皱眉等候在了外面。   进去医生办公室,再出来,前后不过五分钟,桑白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面不改色对他说:“体虚,下去缴费然后拿点药回家就好了。”   “...?”   赵纪宁困惑盯着她,奈何桑白神情太理所当然,弄得他好像太计较了一般。   缴费大厅就在一楼,两人走楼梯下去,旁边有不少病人被家属搀扶着路过,年迈佝偻的身躯看得人不禁心生同情。   医院交费处向来反映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角落有中年男人满脸愁容在拿着手机讲电话,队伍末一对母子看着缴费单上的金额忧心忡忡,还有年轻的女孩趴在窗口苦苦哀求。   “这个疫苗太贵了,我们打不起,要不然还是回家吧。”咳嗽声伴随着苍老的嗓音,一个老人对旁边中年女人说道,满脸困苦。   “可是妈,咱们家附近已经发现好几起病例了,感染的风险很大,我不放心。”   “怎么会!我不出门就好了啦!”   “你这个钱留着给娟娟吧,家里还有四口人,先紧着孩子,我这把老骨头能活一天都是幸运了。”   “妈!你不要胡说,自从爸因为这个病走后,我在这世上只有您一个亲人了...”中年妇女的话语已经掩不住哽咽。   “当初要是有这个疫苗就好了,爸也不会走了。”   “哪怕是倾家荡产,我把房子卖了,也要让你用上这个药。”   两人在队伍里说着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可以听见。桑白和赵纪宁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   她抬起头对面前的人语气如常地说道:“这个疫苗好贵哦,大多数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赵纪宁没说话,只是低头看她,黑眸幽深莫测,桑白神情不变,仿佛在闲聊,“我们国家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普通家庭,明明有救命的药就在眼前却只能望而却步,这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了,如果这个疫苗的价格能再降一点点就好了......”   她的戏份唱完了,对家却没有给她一点反应,赵纪宁面色毫无波澜,只静静注视着她,空气越来越沉寂,桑白渐渐在他的目光下扛不住,一点点垂下了视线,快要落到脚尖。   头顶骤地响起一道清冷声音。   “你是菩萨转世吗?”   “啊?”桑白不明所以抬起头,赵纪宁同她对视,慢慢压下目光。   “每天都只想着做善事,去拯救全世界受苦受难的人们?”   “...倒也不必如此舍己为人。”   “疫苗是整个实验室团队研发出来的,中间花费了巨大的人力金钱,即便是现在这个价格,近几年内也难以收回成本。”赵纪宁没有理她,自顾自解释。   桑白被他说得愈发心虚,再度低下了头颅。   是了,她总是只想着任务,根本没有多去考虑过他的处境和感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慈悲为怀,但是,我会尽量去调整这个价格。”他低下头,眼眸定定盯着她,桑白鼓起勇气,看进了他眼里。   仿佛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干净澄澈的黑眸,清晰映出了她此刻面容。   她鼻头一酸,涌起感动,“谢谢你哦。”   “小宁。”   医院离家不算近,来都来了,桑白被赵纪宁逼着做了个全身检查,一连串抽血检验下来,她脸皱成了苦瓜,整个人蔫蔫的,比起刚下车时,倒是更像个病人了。   回程车上,桑白抱怨:“我没病都被你折腾出病了。”   “没病?”赵纪宁反口一问:“那你今天是装的?”   糟糕,被发现了。   桑白语塞,冲他讨好一笑,“我确实也有点儿不舒服。”   “没有下次。”他淡淡收回眼。   晟瑞集团的声明很快发了出来,宣布疫苗全线降价,变成了普通人都能承受的价格,所有人都被这一突然消息打懵了,纷纷在怀疑晟瑞集团是不是转了性,难道那个传说中的赵纪宁退位了?   对此,网上的评论五花八门。   “我倒是觉得他年纪大了,准备积点阴德。”   “回楼上,没有那个黑心资本家是害怕死后下地狱的。”   “同意,我倒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做出了改变。”   “什么呢?难道是人?”   “说起这个,我想起了前段时间赵总裁身上传出来唯一八卦绯闻...”   “不是吧不是吧,改变这一切的仅仅是个女人???这是什么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爱情啊!!磕到了磕到了!!!”“我愿意众筹让他们结婚。”   “民政局已经搬来了。”   “求求老天爷让他们一辈子在一起不分开吧!!赵纪宁这条疯狗也只有她能拴住了。”   “万人祈祷。”   夜里,桑白在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奋笔疾书,面前是一个贴吧的内容发表页面,可以看到她正在写的这篇文章标题叫做“霸道总裁的白月光替身”。   取材于身边的真实事迹,桑白几乎是文思如泉涌,噼里啪啦两小时几千字就编辑成功发布,一经发出,底下回复顿时如泉涌,新消息提示音叮咚叮咚冒出。   桑白在贴吧里开连载已经有段时间了,这篇“总裁替身白月光”也更新到了第八章,今天的内容来到了上次的冰雕事件,总裁把女主角当成是小青梅替代品的这一幕让无数读者恨得牙痒痒,却又有小部分口味独特的在叫着“磕到了甜甜甜!”   除此之外都是催更的,桑白划着页面往下看完所有评论,心满意足端起杯子下楼喝水。   已经是夜深,厨房仍旧亮着灯,桑白左右看了圈却没见到人,便没有再管。   她倒了半杯水上去,房间先前虚掩着的门却大开着,她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闯入眼帘的是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台电脑,其次是后头赵纪宁的脸,他眼神正在屏幕上面查阅,听到响动,抬起头来。   大型社死现场。   桑白当场僵在了原地,她回想着电脑页面上的内容,再看看眼前赵纪宁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手还放在电脑触控板上,似乎刚查看完全部。   .........   窒息了。   桑白和他对视着,呼吸不自觉屏住,大脑缺氧。空气陷入死寂,好一会,才见他松开手靠到椅子上,仰面盯着桑白,慢慢一挑眉,表情很微妙。   “霸道总裁的替身小娇妻?”   “.........”她宣布自己当场死亡。   桑白像被按下了开关键,宕机的身体骤然苏醒,她放下手里杯子,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抱起自己的电脑,充满戒备地望着赵纪宁,严肃又认真。   “你说错了,是霸道总裁的白月光替身。”   “.........” 第67章 (姐姐,你脸红了...)   赵纪宁看着桑白认真辩解的样子, 脸上涌起淡淡的无奈。   他起身,刚往前一步,桑白就抱着电脑警惕后退。   “你干嘛?”她咽了咽口水, “电脑是无辜的。”   “.........”   对峙持续了两秒, 赵纪宁移开脚步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嗓音轻浅传来。   “你不是谁的替身。”   “...?”桑白一脸莫名看他,赵纪宁回头, 不爽中又掺杂着一丝无奈。   “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看点。”   “我――”她正欲争辩,面前的人威胁。   “不然就断了你的网络。”   “.........”   桑白装病没多久,就真的生病了, 她不过是贪凉, 在傍晚太阳下山后到外面露天泳池里游了几圈,谁知道回来就吹到风感冒了。   头重脚轻,浑身有气无力,桑白在床上睡了一天,醒来时整个人混混沌沌, 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床前一道人影,她努力睁开眼辨认,认出那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桑白看清他后不自觉笑起来,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我好困...”   一只手从顶上伸下来, 轻轻贴上她额头,宽厚的掌心让人不自觉涌起安全感。   桑白闭着眼,听到他问:“有没有发烧?”   “没有呢, 只是一点小感冒。”   她说着, 昏昏沉沉的又要睡过去, 赵纪宁捏了把她的脸,“醒醒, 和我说说话。”   “...还困。”桑白又要睡过去,今天的赵纪宁却很反常,一直在旁边闹腾她,一会摸摸她睫毛,一会扯扯她头发,桑白被折腾得彻底没了睡意,哀嚎一声,把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   “起来吃饭了,今天阿姨做了你最喜欢的红萝卜炖牛腩。”他站在床边说,面容平静又夹杂着一丝无奈,像极了桑白从前赖床时,那个小孩做好饭来叫她的样子。   “我没胃口...”   “吃一点点,先起床洗漱。”他扯开她被子,要把她从床上拖起来,桑白紧紧抱住,本能耍赖,“小宁......”   话一出,她就有点僵住了,这个场面太像以前两人相处时,她骤地睁开眼,偷偷去看赵纪宁,谁料床边的人却没有太大反应,他对上她视线,平声说:“醒了就起来。”   ......   桑白洗漱完下楼去,其实吃完药睡一觉,她现在已经神清气爽,赵纪宁没在客厅,桑白抓住了一个佣人问。   “先生呢?”   “他在花园呢。”佣人说,桑白刚准备想走,又想起什么。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是管家给他打电话说您生病了。”她笑眯眯地说。   “先生一听说你还在睡觉,担心得不行,立刻就赶回来了。”   桑白若有所思,回想起先前赵纪宁怎么也不让她睡觉的举动,慢慢走向花园。   降温了,园子里建了一个玻璃花棚,不耐寒易死的花朵都被移植到了里面,远远看去,里头温暖鲜艳如春。   赵纪宁站在一株铁线莲前面,安静注视着,不知道在看什么。桑白走过去,他听到脚步声回头。   “怎么穿这么少?”赵纪宁看着她单薄的身形,皱起眉。桑白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也很无奈,蒋依白就是这么瘦她有什么办法。   “过来。”他对她说道,桑白刚刚提步,就被他伸手轻拽进了怀里。赵纪宁把自己身上外套脱了下来,盖到她肩头。   “不要再生病了。”他黑眸盯着她,严肃郑重,始料未及。   桑白想起了在原市的那段时间,她因为发烧,也整日昏睡在床上,每次一睁开眼,就看到赵纪宁担忧注视着她的脸。   他好像很怕她一睡过去就再也不醒了。   饭后,桑白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好了,特意给他表演了一段芭蕾舞,这是属于蒋依白这具身体的记忆,桑白首次展示,又恰逢病后初愈,一段旋转跳跃比划得磕磕绊绊,勉强跳下来,差点喘不上气晕过去。   “行了行了。”赵纪宁连忙打断她,扶住她筋疲力尽摇摇欲坠的身体,“还能走吗?”   “可、可以吧。”桑白一边喘一边说,赵纪宁眸中轻动,径直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前走。   桑白圈住了他的脖子,顺便在他肩上找到了个合适位置靠住。   “宁宁啊。”她叫他,赵纪宁轻轻“嗯”了声,桑白靠在他怀里,细瘦的骨架,小小一团。   赵纪宁推开门,把她小心放在床上,人却没离开,就着俯身的这个姿势,近距离直视着她。   “你叫我做什么?”   桑白微微往后退了退,“...我就叫叫你。”   “你躲什么?”   “...没躲。”   “姐姐。”他又这样叫她,声音轻得宛如情人间的呢喃。亮如白昼的灯光,近在咫尺的面容清晰无比,被他这样专注地注视着,让人感到无所遁形。   桑白脸一烫,咽了咽喉咙,嗓子干涩。   “...别这样叫我。”   “为什么?”他头一偏,仿佛认真疑惑,桑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刻心底的慌乱感,明明以前...她还欺负他听得很开心。   “没有为什么。”她移开眼,刚准备赶他离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赵纪宁抬起她下巴,盯了两秒。   “姐姐,你脸红了。 ”   “.........”   桑白难以招架,正要推开他,眼前阴影落下,嘴角被人轻轻吻住,在上头流连片刻,含住了她的唇。   和之前的几次都不同,他吻得温柔缓慢极了,每一丝细微的摩擦接触都放大数倍展开。桑白呼吸困难,胸口砰砰直跳,耳边时而巨响轰鸣,时而静谧无声。   她到最后,快要喘不过气来,趁着分开的一个小小间隙,带着可怜哭腔喊道:“小宁...”   ――   天转地旋。   桑白被赵纪宁骤然推倒在床上,方才温文尔雅的人彻底失了风度,像是一只挣脱牢笼的小兽,齿爪锋利,桑白吃痛,脖子上好像破皮了,她吸气,痛呼一声。   这道声音唤醒了两个人,赵纪宁停住动作抬起头,桑白眼眸湿润,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闭眼揉了揉眉心,撑起身。   “我刚刚...”   “我知道,你喝醉了。”桑白未等他说完,迅速接话,赵纪宁一顿,抬眼看她。   “我晚上没喝酒。”   “.........”   “我刚刚没有控制好力度,对不起。”   赵纪宁手指蹭蹭她脸颊,神情莫名温软下来,“早点睡。”   .........   他一走,桑白立刻双目放空,摊开双手躺倒在大床上。   事情明显不受她控制发展了,赵纪宁已经不仅仅止步在亲亲抱抱上面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顺从或者反抗,桑白正出神思考着,熟悉的系统音响在脑中。   “截止到目前为止,宿主任务完成的都非常顺利,所以下面要宣布本世界最后一个任务,也是终极任务...”它话音奇异地停顿,桑白正提起一颗心等待下文,见状不免焦急催促。   “是什么?快说啊。”   “......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努力让赵纪宁造福全人类。”   “?”桑白:“你不如杀了我。”   “...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他的设定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改造他。”   “你闭嘴吧。 ”桑白眉间都是郁气,感觉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   桑白的这次生病,让赵纪宁想起了她上次做得体检,有几项检查比较复杂,结果迟迟没有出来。他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了秘书短号。   几页详细报告摊在桌面,对面医生表情郑重如常。   “她这个病是从生下来带着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发,也有些人轻易就发作了...平时是藏在身体里看不出来的,但是随着年龄增长,极限运动什么的肯定要尽量避免,所以平时要多注意...”   随着医生一句句话落下,秘书只看到自己老板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连医生的话音都不自觉降低。   “...好了,你们回去吧,有空还是让病人本人过来一趟。”看着面前的这尊活“阎王”,医生迫不及待加快速度结束这场谈话。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周助看了眼赵纪宁阴沉的脸。   “赵总,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蒋小姐...”   “先别告诉她。”   没有人希望自己是个病人,尤其是,原本就经历过一次的她。   况且只是百分之几的可能性,如果可以,他宁愿她这辈子都不知道。   医生说她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有遗传性,很多人从出生到老死都不会发作,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而有些人,在很平常的时刻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不知道的人都把死亡原因定义为猝死。   赵纪宁从来都不信命,他的命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但从医院出来的这一刻,他突然信了。   是不是因为他做得坏事太多,所以命运把那些本该他承受的东西都降临到了她身上。   每一世,都是如此。   桑白觉得今天赵纪宁回来很不一样,她刚刚上去想和他打招呼,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赵纪宁外套和包被扔在地上,他紧紧抱住她,按在墙边,脸埋在她脖颈间许久。   这个姿势原本暧昧无比,可是因为漫长的静默时间,莫名变成了几分温情。桑白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   空气安静,许久,赵纪宁声音闷闷从肩头传来。   “我们明天去拜拜佛吧。”   求他保佑你长命百岁。 第68章 (长命百岁)   桑白以为他的拜佛只是随口说说, 没想到翌日一大早,管家就在收拾东西,和司机一起装车忙碌, 赵纪宁穿着一身轻便休闲服在吃早餐, 就差她了。   桑白换好外出的衣裳坐进车里,一路往城外行驶, 高架桥换成平坦小道,绿色青山渐渐逼近,桑白好奇:“我们是去哪个寺庙?”   “含山寺。”   “那不是很远吗?”桑白隐隐听过, 海市传闻中最古老的一座寺庙, 隐匿在深山林中,路途遥远,即便历史悠久,香火也比不上其他两座更偏商业性听说也很灵验的寺庙。   “为什么去那里?”桑白说了另外几座寺庙的名字,“这些不好吗?”   “我托人查了, 那边才是真正有高僧的庙宇,其他的都是噱头。”赵纪宁揉揉眉骨,他眼镜摘掉拿在手里,合上膝头电脑。   “我先休息一会,到了叫我。”后面那句话是对司机说的, 桑白被他极其自然伸手一搂抱入怀中,赵纪宁双手环住她的腰,脑袋压了上来。   他枕在她颈间, 闭上眼。   男人呼吸浅浅, 桑白微微一偏头, 就可以碰上他的脸。   白皙俊挺的面容多了两道青色阴影,他像是昨晚熬了一整夜没休息好。   桑白指尖轻轻滑过他眼下, 身旁的人有感知,睫毛动了动,“别闹。”   “我没闹。”她飞快收回手,安抚似的拍拍他脑袋,“睡吧,到了我叫你。”   一路上,赵纪宁沉沉睡着,早晨出发,一直临近下午才抵达,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还有半段路需要步行爬上去。   赵纪宁在快抵达时自己醒了,没有让任何人叫他,几人在山上一所农家乐里简单用过午餐,司机和车子留在这里等候,桑白和赵纪宁两人上山。   山路崎岖,都是台阶小道,掩映在两旁茂密树木中,桑白觉得自己爬的并不吃力,但不知道为什么赵纪宁总不放心她,每两步都要停下来回头,紧牵着她的手全程没有松开,每隔几十米就要停下来休息。   这让桑白想起了两人一起去原市山顶看雪的那一次,不过那时她的身体已经是病入膏肓,蒋依白除了看起来弱不禁风了点,可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小宁,你不用这样。”在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停下脚步回头时,桑白忍不住说了:“我又不会下一秒晕过去,你这么小心翼翼干什么?”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神情未变,反而关怀询问,桑白见他认真的模样,煞有其事地伸手放在心脏处感受了一番。   面前的人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桑白被他这样盯着,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我没事啊,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就好。”他转过头,在她身前蹲下,示意,“上来,我背你。”   “啊,不用...”   “接下来一段路很陡,快点。”见他已经不耐的催促,桑白只好顺从趴了上去,他背起她往上托了托,桑白圈住他脖子。   后面的路正如他所说,陡峭狭窄,几乎是呈九十度直角往上,赵纪宁负担着两个人的重量,走得却很稳,一步步往上爬,桑白在他背上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   她把脸轻轻搭在他肩上,声音也很浅。   “小宁啊。”   “嗯。”   “你变成一个小暖男了呢。”   “.........”   赵纪宁没有辩解,他只是仔细注意着脚下,避免摔倒,避免颠簸。他小心专注呵护着背上的人,黑眸沉静,却又多了更为难以言喻的东西。   两人爬到山上寺庙,日头已经西斜,即便是这个时间点,庙宇中依旧可见不少香客,斑驳的朱红色长廊上有穿着旧袍的僧人穿梭,古树绿意葱茏,一缕白色香烟袅袅从屋顶升到空中。   赵纪宁携着桑白,另一只手提着早上管家准备的香纸,两人从正殿一路上香跪拜,把寺庙中大大小小的几座菩萨拜了个遍,最后,在小沙弥的指引下进到后院偏殿。   “静悟大师早已等候许久,二位请随我来。”   随着走道深入,两旁景色越见僻静,桑白小声同他咬耳朵,“他怎么知道你要来?你提前预约了吗?”   “找了熟人提前和静悟大师打招呼。”   “啊...”她恍悟,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小庭院,远远可闻茶香,角落具栽种着绿树,正中一张圆桌,旁边石椅上,坐着一位面慈目善的僧人。   赵纪宁领着她走过去,微微躬身打招呼,“大师。”   谦和礼下的样子,桑白在他身上是第一次见。   “大师好。”她学着他的样子礼貌问候,僧人目光聚到她身上,微微一定。   “这就是你说得那位女子。”   “是,烦请大师看看。”赵纪宁把她往前一推,桑白不明所以,在僧人示意下坐下,他让她伸出一只手,桑白本能仰头看向赵纪宁。   “静悟大师略通医理,你让他帮你看看。”他平声道,桑白听话伸出手,自言自语嘟囔,“我又没病...”   几根手指轻轻搭上她的手腕,若有似无的搭触,除了浅浅温热外桑白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只短短数秒间,他便收回。   “脉象整体虚弱,气血不足。不过仔细看,底下有一支脉搏虽细但沉稳有力。”   “那可有大碍?”赵纪宁迫不及待追问。   “可大可小。”僧人抬眸看向他,目光清明直视。   “对她来说这原本是无妄之灾,因为施主你身上业障太多,往后若有可能,尽量多做善事,造福一方。”   .........   从僧人处出来,桑白还是轻飘飘的,从头到尾听得云里雾里,似乎是她身体不太好,但是又死不了,然后对方让赵纪宁多做善事?!   桑白有足够的作案动机怀疑,那个僧人是系统假扮的。   为此,她小心翼翼偏头试探。   “宁宁啊,这个静悟大师,可靠谱?”她受影响,讲话也文绉绉了。   “我曾经有个商业上的合作方,他有段时间连连噩梦,路上还出了一次车祸,差点丧命。后来听人指引来见了静悟大师,回去后把新买的房子内的摆设挪了个位,之后再也没出过事情。”   “所以是他那个房子有问题吗?”   “嗯,新房重新装修,冲撞了原本住在那的故人。”   “.........”   桑白陡然打了个哆嗦。   一方面是被这个灵异鬼故事吓到,一方面是想起方才静悟大师看她时的眼神,难怪,她总有种被穿透的感觉。   在他眼里,自己恐怕也是一只鬼吧。   幸好赵纪宁不是来请他驱魂的。   桑白偏头打量着他的侧脸,身旁的人英俊年轻,一如既往沉静稳重,他拉着她往前走,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如果,最后他知道了真相,应该会被吓得再也不敢接近她吧。   寺里有一棵特别有名的许愿树,旁边的木牌用红丝带系着,在上面可以写自己想要祈愿的人和事。大树茂盛枝叶间,挂着无数小木牌,被风一吹,呼啦啦响着,红色丝带绑在翠绿间格外显眼。   和其他的寺庙不同,这个木牌是免费供应的,旁边有个小沙弥,对每个上来的香客都要双手合十说一声“阿弥陀佛”。   桑白也拿了两个,旁边长桌上有墨笔,她和赵纪宁一人拿了一支,她对着牌子想了下,弯腰落笔。   “希望小宁天天开心,一生顺遂。――白。”   她飞快写好,吹干上面墨水,抬头看一旁不远处赵纪宁,他埋头写得认真,让她不由升起好奇心。   桑白迅速探头过去,刚看到黑色字迹一角,赵纪宁已经反应极快地转身用背挡住。   “不能看。”   “切。”偷窥被发现,桑白假装不在意的扭过头,酸溜溜,“不看就不看,我也不给你看。”   弄好之后,桑白站在树下仰头寻着合适位置,低处能伸手挂到的地方都已经被占据得满满当当,赵纪宁挂好,走过来帮她。   “等等――”桑白特意把木牌转了个面,不让他看到上面的字,然后踮脚捂住他眼睛。   “我指挥,你动手就可以了。”   “.........”眼前骤然一黑,赵纪宁摸瞎似的伸手,听到桑白在耳边说。   “往左、左,再右一点,可以,就上面那根树枝...”   他手往上一扬,红绳挂住树干,木牌轻晃在树间。   桑白满意端详几眼,没有松开他的眼睛,带着赵纪宁往前走,直到离开那一块区域,才谨慎地松开手。   “好了,大功告成。”   “.........”   两人站在那,正准备离开,之前见过面熟的小沙弥又跑了过来,一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对赵纪宁说:“赵施主,还好你没走,师父让你再过去一趟呢。”   静悟大师只叫了赵纪宁一个人过去,桑白留在原地,百无聊赖,灵机一动突然走到了赵纪宁原本挂小木牌的地方,他之前也是防贼似的防着她,没叫她瞧见半分。   桑白仰着脑袋仔仔细细在上头寻找了半天,眼睛都盯花了,硬是没让她找到有一点赵纪宁迹象的牌子,她最终还是放弃,好在没一会,赵纪宁就回来了。   “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赵纪宁若无其事回答,桑白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平静如常,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放下心,拖着他手臂追问,“你到底写了什么?我好好奇啊!”   “以后你会知道的。”   “和我有关吗?”   “嗯。”   桑白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好吧。”   迟早会知道的话,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他们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风再次吹动红绳,木牌哗啦啦摇动,其中有个转过一角,露出了上头字迹。   上面写着――   “桑白长命百岁。” 第69章 (谈恋爱吧)   晟瑞集团的红丝带计划出来之后, 外界一片哗然。   如果他们没有看错,那上面写得几项计划内容是:成立慈善基金会,在偏远山区修建学校, 建立孤儿院, 还有一系列的助学帮扶等...   所有人都傻眼了,不敢相信这份计划是由赵纪宁决定宣布出来的, 难道真的应了之前某条评论,年纪大了想多积德做善事?可他年少有为都还没到三十岁吧!   这件事堪称今日最爆炸新闻,连同着集团股价都上涨了不少, 周助拿着报告匆匆走向总裁办公室, 在内心感慨,不得不说现在企业大明星都热衷于做慈善是有原因的,正面形象真的太容易拉取公众好感了。   “赵总,所有都按照您说的传达下去了,这是下面交上来的年度公益安排。”周助把手中文件恭敬放到赵纪宁面前, 顺便提起今天的事情。   “对了,红丝带计划公布出来之后,公司今天股价上涨了十个点...”   “这里有个事情疏忽了。”赵纪宁翻看着文件,突然打断他,对周助提起的话题置若罔闻。   他伸手指向某处, 周助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是各项慈善事宜捐助者的名义,上面拟定的是赵纪宁。   “改成赵纪宁夫妇。”   “夫...妇?!”   “对。”赵纪宁面不改色地颔首。   “我预计今年会结婚。”   周助震惊, 当场定在原地, 瞠目结舌。   赵纪宁说完合起文件, 抬眼睨他,把手里东西递过去, 在桌面敲了敲,“还有什么事吗?”   周助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立刻摇摇头,连忙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文件,整理脸上表情。   “没事了赵总。”   “那你可以出去了。”他说完提醒,“刚才说得记得吩咐下去。”   “是。”   桑白再见到周助,是国外空运来了一批新鲜水果,他亲自送到别墅,把关质量。   傍晚黄昏,工人们在外面忙前忙后,他一身西装革履穿梭其中,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勘察着箱子里的水果,像是在监督着什么重要商业交易。   桑白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大材小用,浪费资源。   她走过去,同他打招呼,“周助。”   “蒋小姐。”他诚惶诚恐的,倒叫桑白有几分不适应。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话说的。”他无比严肃,一本正经,“以后蒋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   “发生什么了?”桑白迟疑着问,一派单纯,周助顿了顿,眼神变得莫名,神情复杂盯着她。   “你最近没看新闻吗?”   说起这个,桑白面上一窘,上次她在贴吧写文的事情被发现,赵纪宁威胁着要断她网络,桑白当做了耳边风,结果前两天又被他当场抓包。   ――赵纪宁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贴吧地址,一看到她在上面更新,就直接到她房间敲门。   桑白看着他电脑上的页面,人证物证齐全,哑口无言,然后没想到他就真的把她网络断掉了。   因此这几天她基本都是和外界失联的状态,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周助听完她的前因后果,嘴角动了动,不知该佩服两人之间的小情趣,还是感慨他们的无聊。   反正,他最后郑重其事道:“蒋小姐,赵总最近宣布了一个计划,我觉得这可能是为你成立的,有空的话还是建议你去了解一下。”   桑白真正提出要求时,别墅众人是无法拒绝的,不过短短几分钟,桑白笔记本就接上了网络,她不用打开搜索栏,关于晟瑞集团的新闻就跳了出来。   阅读完上面一条条的文字,桑白滑动鼠标的手越来越慢,到后面,渐渐停住原地。   她出神似的盯着屏幕,感觉往日熟悉的词汇变得遥远而虚无,她快要怀疑自己的认知。   桑白连忙问系统,掩不住慌乱无措,“你来看看,这上面写得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系统声音没隔几秒响起,“没错。”   “那这个,是不是就和你规定的任务一样。”――造福全人类。   桑白不敢相信这一切,成功来得太过容易和不真实。   “我完成了?”   “严格来说,是完成一半。”系统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放水。   “要等到这些计划一项项实施落实,赵纪宁后续没再有任何黑化迹象,这个世界的任务才算真正完成。”   随着他话语一句句落地,桑白也由最初的冲击激动冷静下来,她一颗上蹿下跳的心回到原地,却仍旧怔然。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谈一场属于自己的恋爱吧。”   -   赵纪宁今天回来得很早。   佣人早就和他报告了桑白坚持要用网络的事情。   他一回来就直奔书房,桑白窝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她出神似的看着,赵纪宁原本匆忙的脚步放轻,他解开衬衫袖口扣子,慢慢朝她走来。   “在看什么?”他到她身后,声音轻轻害怕惊扰到什么,桑白缓缓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他。   “你回来了。”   “嗯。”他目光瞥向她屏幕,果不其然,上面都是晟瑞集团的消息。   “看这些做什么。”他倾身越过去,摸住她鼠标把这些页面都关掉,桑白没有阻止,只是偏头看他。   “小宁。”   “嗯?”他侧过脸,两人骤然对视,彼此面容在对方眼眸中清晰可见。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啊。”桑白轻声问,“是为了我吗?”   “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噢。”桑白小小应了声,又问:“那你会一直做这些事吗?”   “那要看,你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他抬起眼皮,睫毛长又浓,黑眸里明晃晃写着意有所指,桑白噎了下,对着他眨眨眼。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郑重保证,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已经凑上来,轻而易举堵住她的唇。   “你要说到做到。”含糊不清的呢喃从唇齿间溢出,变得破碎。桑白抓住他手臂微微后仰,呼吸变得急促。   “嗯。”她勉强而费力地应着。   “我答应你。” 第70章 (小王子)   赵纪宁生日那天, 桑白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份惊喜。   听周助说他从来不过生日,这么多年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开会,甚至没见他提起过一次。   就连他的父母, 似乎都不记得这一天。   桑白早早起来, 召集着佣人把别墅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还提前定制了蛋糕, 准备了礼炮彩纸之类的东西。   其实就是普通人庆祝生日最常见的方式,热热闹闹,花里胡哨的。   可他像大部分时候都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   作者提前设定好的情节, 命运早已暗中给他安排好了一切。   桑白把那顶亲手制作的寿星帽展开放在蛋糕盒上, 心满意足端详周围一圈,静候着赵纪宁下班。   别墅客厅几乎变了个样。   四处挂着的气球丝带,玻璃上贴着英文的生日快乐字母,旁边空地上,堆着一堆的礼物盒子。   这是桑白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挑选的, 有香水、领带、男生少年时代最爱的球鞋、珍藏CD、还有她特制的愿望清单。   每一个许愿瓶里都装着一张她特制的小纸条,上面写下的任何事情,她都会无条件满足他。   桑白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诚意满满,感天动地了。   赵纪宁傍晚准时下班回家,他自从桑白来了后每天基本都是按时回来, 少有加班,今天依然没有例外。   外面有汽车的声音,门内围满了一圈人, 桑白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佣人们纷纷握紧手里的礼花筒蓄势待发, 桑白在心里倒计时。   三、二、一。   门被推开。   “砰。”   赵纪宁平静的脸上带了几丝讶然,头发肩膀身上都挂上了不少彩带, 他黑眸打量着四周,最后定格在身前,桑白对他仰起的笑脸上。   他目光划过她手上的礼花筒,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彩带丝,面容恢复如常。   “生日快乐。”桑白笑盈盈说,有了这个带头,身后的佣人齐齐开口。   “赵先生,生日快乐。”   欢喜热闹的声音,在祝着他生日快乐,就好像,他的出生真的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一样。   “怎么弄了这些。”他感觉自己胸口微烫,是怔然也是不知所措,仿佛太久没有拥有喜悦而忘记了这种感觉。   “今天是你生日呀。”桑白笑着开口,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去。   “快来拆礼物,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看看喜不喜欢。”   “你准备的我都喜欢...”他在身后小声说了句,可惜谁也没有听清。   大大小小的礼物盒,用丝带精心包装着,赵纪宁坐在那里,一件件地拆开,每一样都可以看出她的用心。   “今天你是大寿星。”   桑白把手里那顶小皇冠帽戴到他头上,赵纪宁抬头看她,脸上懵了懵,头顶皇冠戴在他脑袋上有种奇异的萌感,桑白忍俊不禁,突然想到原著里丁舒颜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的时候。   是众星捧月的小王子啊。   她拍拍他脑袋,“小王子。”   赵纪宁:“?”   他轻轻眯起眼睛,警告:“别乱叫。”   “你不想当小王子吗?”桑白弯下腰来直视他眼睛问,赵纪宁面色无波。   “不想。”   “那你想当什么?”   “我只想做赵纪宁。”   “嗯?”   他抬起眼,定定目视着她,“做你的骑士。”   桑白一愣,缓缓眨了下眼,反应过来,笑出声,“可是我不是小公主啊。”   “你是我一个人的公主。”   .........   公主啊。   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声轻快飘在空中,生日快乐的循环音符点点跳跃,暖黄的烛光里,桑白端着蛋糕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晚餐是她做的,熟悉的味道,饭后没多久,天就黑了。   客厅的灯突然被人一把熄灭。   赵纪宁还坐在座位上,就听到音乐响起,接着桑白走了出来。   她脸庞映在蛋糕后,被烛火点亮,笑意盈盈的眸里,仿佛跳动着星光。   “小宁,生日快乐。”   赵纪宁的生日在九月,谁也不知道,但是桑白每年都记得。   她每次都会给他准备一个小蛋糕,简简单单的,庆祝他的出生。   两人再一起在家里吃顿她亲自做的便饭,后来她走了之后,就只有一个人再给他庆祝过生日。   那个人就是乐白。   那一次,她还差点错过。   放学时,常买的那家蛋糕店已经要关门了,她打车过去,匆匆忙忙拎着店里最后一只蛋糕出来,幸好那天赵纪宁也很晚才从学校回家。   他低头走在路上,听到身后有人喊他,赵纪宁回头,只看到朝他气喘吁吁奔来的乐白。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盒子,身上书包随着奔跑的动作一搭一搭,在他面前站定后,把拎着的东西朝他递来。   赵纪宁才看清那里面装得是个圆形的小蛋糕。   女孩笑眯眯的:“小宁,生日快乐。”   后来赵纪宁问过,她怎么知道他生日的。   乐白狡黠地解释,只要有心打听什么不知道。   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除了那个人。   也只有桑白会买那个牌子的蛋糕。   后来赵纪宁去那家店问过,他们说昨天有个小女孩赶在他们闭店前一刻跑过来,买走了店里最后一个蛋糕。   这家店离学校很远,没有直达公交,而乐白以前从没来过。   赵纪宁也曾经怀疑她和桑白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联系,特意调查过乐白的背景,然而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是完全没有交集不相干的两个人。   他脑中的猜测太荒谬,赵纪宁根本不相信人死会复生,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接近她,纵容她,在心里不知不觉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乐白的影子渐渐和桑白重合了起来。   她们一样,又很不一样。   他慢慢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桑白还是乐白,也逐渐分不清,自己对她是亲情还是同龄人的好感和喜欢,直到,她再次死在他面前。   都不重要了。   只要是她就好。   只要一辈子在他身边就好。   桑白手里的蛋糕,没有送到赵纪宁跟前,就被端走搁在了桌上。   下一秒,天转地旋,她被打横抱起,来到了自己卧室。   身体被重重一推,压到柔软床铺,桑白整个人陷了下去,赵纪宁压了上来,耳畔落下轻柔的吻,伴随着一声轻不可闻地呢喃。   “白白。”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桑白掌控,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却又好像早已做好了准备。   她的一颗心高高提起,胸腔跳动声震耳欲聋,在热与欲的交织中,昏昏沉沉的,完成了一切。   蛋糕被佣人送了上来。   昏暗的房间,桑白脸上红潮未褪,被赵纪宁拥在了怀里,一起点上蜡烛。   他许了愿望,吹灭烛火,然后握着她的手切开蛋糕。赵纪宁先把那一小块送到她嘴边。   桑白小小咬了口。   他的唇随之覆了上来。   奶油和水果的香味在唇齿间交织。   她听到他在耳边轻笑了下,声音饱满而餍足。   “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吗?”   “什么?”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71章 (正文完)   桑白是很久很久以后, 才知道赵纪宁早就知道了她是桑白。   又一年祭祀还愿的日子,含山寺香火鼎盛,上完香, 赵纪宁照例被静悟大师叫去了后殿, 桑白一个人在寺庙内逛着,不知不觉, 再度走到了那棵古树下。   风呼啦啦吹,木牌彼此撞动,桑白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定定盯着那一处, 伸出手去抓那个小牌子,木牌在她手中固住了,桑白把它翻转过来,看到了上面文字。   ――“桑白长命百岁。”   熟悉的字迹,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里, 她只告诉过赵纪宁她的名字。   桑白陷入巨大的怔忪,一时间分不清楚他是单纯的为她祈愿,还是,早已看穿了她的身份。   回去路上,车内过于的安静。   桑白这两年抵抗力明显下降很多, 生过两次大感冒之后,出门赵纪宁总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刚刚坐进车里,他就把一旁针织衫展开披在她肩头, 明明二十度左右的天气, 被他弄得像是深秋。   “我不冷。”桑白说完, 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皱起眉。   “刚刚吹到风了?”   “没有。”   赵纪宁把手贴上来, 轻碰了下她脸颊和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他微微放下心,他搂紧桑白,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白白。”   他这几年一直都是这么叫她,桑白从前没有想过这其中的深意,现在看来,或许处处都是破绽。   此时距离红丝带计划已经过去了三年,上面规划的各项事宜已经都初步成立实施,上个月,名为光明系列的十几所山区小学同时宣布完工启用,无数失学小孩和需要徒步几小时山路去上学的孩子都将接受到义务教育。   桑白脑中有一根绿色进度条,随着一项项计划落实后,进度条就会往前一格,在这批学校完工之后,进度条只剩下最后面0.1的空缺。   系统说这就是任务完成进度。   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任务即将结束。   可是桑白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办法把这0.1填满。   “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了?”赵纪宁印在眉心的吻离开后,她突然出声问,身前的人顿了顿,黑眸打量她。   “蒋依白。”他不咸不淡叫着,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丝毫没有那声“白白”的温暖柔意。   “我不喜欢白白这个称呼。”桑白望着他,神情很认真地开口:“其实我家里人叫我的小名是‘依依’,你以后可以这么叫我吗?”   “不可以。”赵纪宁不假思索拒绝,桑白顿了下,也面色淡淡的。   “那你也别叫我‘白白’了,以后就称呼我全名吧。”她咬字清晰道:“蒋依白。”   赵纪宁这些年对她越发的纵容,几乎是有求必应,没有任何脾气,桑白早已不怕他,轻而易举就找回了自己当年欺压他时的熟悉感觉。   只不过,偶尔也会翻车。   比如,生理期闹着要吃冰,别墅里佣人早已对她唯命是从,连赵纪宁都不敢反抗她的命令,他们这些打工的,自然不敢有任何违抗。   她要求一出,立刻有人诚惶诚恐跑去给她找冰做甜品了,桑白下午吃完两大碗当天就肚子痛,那次赵纪宁发了大火,那一整个星期她都没有碰到任何带了冰的吃食。   再比如,她和他在家打牌比赛,输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一个要求,桑白连赢两把后得意忘形,站在沙发上手握着纸牌,得意洋洋居高临下望着他,“叫妈妈。”   之后,桑白理所当然被收拾得很惨。那天下午,她在床上被逼着叫了一整个下午的爸爸。   又比如,现在。   桑白的话一说出口,赵纪宁脸色就沉了下来,一动不动盯着她,黑眸中翻滚着不知名的涌动。   车内气氛骤降,连前头司机都察觉到了不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专注开车,一时间车内平稳得不可思议。   几瞬过后,赵纪宁仿佛控制好了情绪,他沉声警告:“白白,别闹。”   “我没闹。”桑白这次却前所未有的坚持。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以后就叫我蒋依白。”   “这么多年了现在才不喜欢?”   “对,现在不喜欢了。”   空气骤地安静,赵纪宁一瞬不瞬紧盯着她,桑白丝毫没有退缩,倔强又无理取闹地同他对抗。   好一会,他无声深呼吸。   “你是真的更喜欢这个名字吗?”   桑白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开口:“还是――”   他话音停顿,直视着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叫了出来。   “桑白。”   ......   桑白这一刻脑子空白,心头惶惶,只有一个念头在里面打转。   她本能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完才陡然提起心神,桑白下一秒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系统的惩罚,然而过去许久,脑海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安安静静的,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   赵纪宁目光烙在了她身上,研判似的打量着她,许久,才平静做出结论。   “果然,你们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   “.........”   赵纪宁最后没有说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桑白却被迫坦白了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只不过她隐去了系统,只说自己死后又莫名其妙醒来,变成了另一个人,而脑中有个声音阻止她袒露身份,并且要劝他向善。   “这些年来我始终在怀疑一件事情,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的吗?所有的一切仿佛冥冥之中都被安排好了,不管我们怎么挣脱,最后的结局都会走向同一个,就像是被人早已经写好。”   “我曾经试过很多次自杀,但最后都莫名其妙活了下来,就好像有人不准你死,你连死都死不掉一样。”   “生意上的事情也是如此,就算我故意搞砸,最后总会变成对我最利的局面。”   “而有的人有的事,就算我拼尽全力想留想改变,永远都是徒劳。”   他看着她,声音平静,“就像你的死亡和出现,我永远都无法控制。”   “桑白,你说对吗?”   桑白被他所展露出的内容震惊了,反派的高智商她早已有所感知,但她没想到赵纪宁会抵达这个高度,这是不是属于书中人物认知觉醒,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此乱掉,彻底崩坍。   她忍住惊恐,想在系统还没发现之前阻止他。   “小宁――”   “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赵纪宁忽然一笑,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神态轻松的伸手过来揉揉她脸颊。   “白白,我只要你在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   桑白成为蒋依白第五年,做回桑白的第二年,消失了很久很久的系统终于再度出现在她脑海中。   这个时候,晟瑞集团已经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良心企业,赵纪宁是举国有名的慈善家,他和他的夫人伉俪情深的形象深深立在众人心中。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桑白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注视着前头花园里赵纪宁修剪花枝的身影。   听到系统声音时,她还愣了下。   “恭喜你,第03号任务者,你在本世界的任务已经成功完成了,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或者继续逗留。”   系统声音依旧平板无波的,桑白却反应了许久才理解它的意思,她好一会,才追问:“离开和逗留分别是指?”   “离开你将回到原本的世界,在那里,你会获得健康的身体,这也是对你任务成功的奖励。”   “逗留则是在这里等到蒋依白自然死亡。”   “蒋依白的寿命是多长?”   “五十岁。”   “那我等到她去世。”   “好的,接收到指令,三秒钟之后,系统将会陷入休眠,直到宿主回到原本世界的一天。”   “三、二、一,滴――”   脑中轻轻的一下“滴”声过后,陷入无限的沉寂,意识海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和空白。   桑白睁着眼,清亮的眸中映出了前头那个朝她走来的男人身影。   赵纪宁摘下草帽,带着满身暑气和花草香味,他揽住桑白肩膀极其自然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刚刚发什么呆呢?叫你都没听见。”   “没什么。”桑白冲他笑,从未有过的温柔。   “小宁。”   “嗯?”   “我这辈子都会陪着你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